年妃就是矫情(清穿)——砚心女官
时间:2019-05-16 05:49:28

  胤禵推开门,明窗之下胤禛负手而立,身后是断了弦的琴。
  “四哥。”
  胤禵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
  窗下的人转过身来,面色平静,随口道:“来了。”
  胤禵点点头,抱怨道:“好端端被额娘发落去了南苑几日,才回来。”
  “嗯,”胤禛语气淡淡:“听说了。”
  像是有什么东西凭空里缀着,气氛尴尬异常,一直往下落。
  胤禛是惯会有这种沉默来折磨人,看着别人抓耳挠腮坐立不安,他却更坦然。
  胤禵双手撑在膝头,挑着眼皮觑着对面的人。
  “有事儿?”胤禛转着手上的翡翠十八子串,问得漫不经心。
  胤禵硬着头皮,慢吞吞道:“我听说四哥帮亮工寻的宅子走水了?”
  “嗯。”胤禛淡淡一声,“毁了。”
  “莫不是有人存心,”胤禵蹙眉,“新宅子又未曾生火做饭,怎会好端端的走水?”
  胤禛脸上未有丝毫一样,甚至还微微点了点头:“已经叫人去查了。”
  “那,”胤禵手指在膝头茫然地敲着,“还得四哥再替亮工寻个住处。”
  “嗯。”
  紧接着又是一阵熬煞人的沉默。
  “哦,对了,”胤禵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坐直身体,“方才来的时候遇到十三哥了。”
  胤禛目光淡淡瞥过来,“嗯,他来了一趟。”
  不知为何,这一眼瞥得胤禵心虚得不行,赶忙低声道:“我先去看了眼年筠淼。”
  胤禛的目光稍作停留,旋即看向别处,漫不经心道:“额娘那里哄好了?”
  胤禵摇头,提到这个他立马犯了愁。
  “额娘这几日又瞧上了完颜罗察的女儿,全然不把我的话往心里去。”
  胤禛一只手捏起茶盏,悠悠得滤去浮沫,垂眸淡然道:“慢慢来吧。”
  胤禵却没办法慢慢来,若是要娶,他私心里还是想要年筠淼做嫡福晋,可要办成这事儿又多艰难他也是心知肚明。
  年家隶汉军镶白旗,本就是满洲下人,而年遐龄虽为一等公却已卸任官职,赋闲在京,年希尧和年羹尧兄弟二人又才入仕途,前途未卜,德妃自然不会觉得这是上佳的亲事。
  可若是叫年筠淼入府做个侧福晋,他又总觉得是亏待了那姑娘。
  虽然了解不深,可她身上总有一股特别的东西吸引着胤禵,那是他从未感受过的,飒爽和……
  傲气?
  不知怎的,年筠淼看人的时候,或喜或嗔,却没有讨好。
  哪怕是见到德妃,见到皇上。
  也没见这姑娘表现出半分的唯唯诺诺和卑躬屈膝。
  她永远带着抽身事外的疏离感。
  所以,即便是侧福晋,胤禵也觉得是委屈她。
  从书房里出来,胤禵觉得自己浑身都僵了,他知道他四哥冷,话少,可再不济也不像今日这般,真是不知心里憋着什么邪火。
  胤禵还琢磨要不要再去跟年筠淼道了别,往后院转了一圈没见着人,也不好贸然叩门叨扰,一个人在廊下站了一会儿,就回宫去了。
  第二天,高无庸抱着断了弦的琴从书房出来往后院去,正巧年筠淼在廊下晒太阳。
  年筠淼被日光晒得迷迷糊糊的,本来没在意高无庸怀里的东西,却听见他自己边走边嘀咕:从前那般爱护,调弦抹香都从不假于人手,今日说弃便弃。
  她这些慢慢回头看了一眼,原来高无庸抱着的是架琴,断了的琴弦四散耷拉着,有些张牙舞爪。
  “高公公,”年筠淼叫高无庸,“这是四爷的琴?”
  “是,”高无庸无奈道:“琴坏了,奴才去打发了。”
  四爷的心爱之物,除了他自己还有谁敢对这个琴下手?
  年筠淼盯着那几根断开的琴弦,微微眯了眯眼睛,好端端地拿琴撒什么气?
  她倒是也没往那一日对德妃说的话:四爷弹琴很好听。
  这是冲着自己来的?
  年筠淼乐了,没想到一贯稳重冷面的四爷也有这孩子气的一面,有意思。
  高无庸看着暗自发笑的年筠淼,愣了愣,问道:“年小姐,若没什么旁的事,奴才先下去了?”
  “去吧。”年筠淼扬唇笑得灿烂。
  过其实去的半个月,她过得很糟糕。
  是那种从未有过的糟糕,整个人是虚浮在半空中的,她不知该用多认真的态度面对将来的日子。
  这原本就不是她的生活,像是偷来的一件衣裳,总不敢大大方方地穿出去。
  她每天都尽力让自己大脑放空什么都不想。
  想也没有用。
  她想回去,可是她能吗?
  她就只能晒晒太阳,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得过且过吧。
  她甚至想要寻死,或许她死了就能回去了?
  又或许她死了也就死了?这是她迟迟无法下定决心的原因。
  就在刚才,看见高无庸怀中被胤禛割断的琴弦,她忽然觉得自己真实了。
  自己在真实地对周围的人造成着影响。
  先甭管是好的还是坏的吧。
  这一点让她很兴奋,她不再是一个偷了别人的皮囊,偷了别人生命的小偷了。
  她对自己说:还是不死了吧,既然来了,就尽兴一把。
  说来就来,她起身飞快地朝胤禛的书房跑去,刚转过弯就跟一个人撞了满怀。
  “当心。”那人大手掌住她的脑袋,淡声叮咛了一句。
  多么熟悉的不耐烦。
  年筠淼抬头,眼中又点点失望,委屈道:“四爷是不是因为生筠淼的气,才把琴弄坏的?”
  胤禛把人捞正,没有任何情绪地瞥了她一眼,走了。
  就好像把一只挡路的板凳扶起来那般,毫无波澜。
  “欸,四爷,”年筠淼不死心跟上去,“您弹琴真的很好听啊,为什么叫高无庸把琴扔了。”
  姑娘声音不小,胤禛皱了皱眉头,脚步放缓,随口道:“玩物丧志。”
  “嗯?”年筠淼不买账,信口道:“是玩物丧志,还是因我丧志?”
  这句话像一只暗箭自背后而来,那种异样的不安瞬间裹挟了胤禛的全身。
  他转身,眼神阴冷,盯着小姑娘看了片刻,上前将她拎了起来,一路拖进了自己书房。
  除了最初被吓了一跳“哎呀”了一声,姑娘一路上倒也没怎么挣扎。
  书房门关上,胤禛松手。
  年筠淼哭丧着脸捋了一把脖子,快被勒断了。
  “你跟我说说什么叫因你丧志?”
  胤禛居高临下,不紧不慢地问道。
 
 
第13章
  年筠淼摸着脖子,龇牙咧嘴的,似是有些丧气,“四爷对我有偏见。”
  “偏见?”胤禛哼了一声,冷然道:“怎么说?”
  “四爷将琴弦割断,不是因为玩物丧志,是因为我夸四爷弹琴好听,是不是?”
  年筠淼仰着头,满目委屈,“我是真心实意觉得四爷琴技好,却不知四爷如何误会了我的意思,倒叫那把琴蒙了冤屈。”
  “你凭什么认为,我是因为你才断了琴弦?”
  胤禛的目光投下来,带着迫视的压抑。
  年筠淼偏着脑袋,目光盈盈,“不是吗?”
  胤禛没答,侧脸看向别处,他还是不太敢认真看年筠淼的眼睛,那双眼睛背后蕴藏的东西,让他无端端的不安。
  一直仰着脖子看人,气势上太弱,年筠淼转身站在了椅子上,为了避免对面的人再生气,她一副好商好量的样子,“我站高点,省得四爷您老是低头。”
  胤禛手环胸前,脸上的不耐烦更深了。
  “可我那一日亲四爷,”年筠淼搜肠刮肚,尽力粉饰自己的流氓行径,“那一日,夕阳正好,四爷又如此英俊倜傥,实在是情难自持。”
  胤禛压了压眉梢,不懂姑娘为何又提及此事。
  “您是不知道,从前我听人说四爷面冷人冷,我打心眼里怕您,”年筠淼说得情真意切,“可那一日,四爷竟然还帮我研磨来着,我心下感动,只觉无以为报。”
  所以就亲别人为报?
  “四爷生我气我也能理解,”年筠淼低下头,两只手绞弄在一起,“就像四爷说的,动不动就亲别人,这太轻浮了。”
  姑娘说得一本正经,不知为何,胤禛听来却想笑。
  他长这么大,头一回听姑娘因为亲了别人而致歉,说来简直是天方夜谭。
  “后来,后来,我又僭越了,”年筠淼声音越来越低,“让四爷喂我药,那是因为,因为明明是四爷先说的……要人喂啊……”
  “怪我?”
  胤禛手指在胳膊上轻敲,面无表情。
  “不不不,”年筠淼连连摆手,“怪我,怪我!四爷随口一句,我怎能当真?”
  “这还是怪我的意思,”胤禛慢悠悠道:“怪我信口乱语?”
  “真的不是,”年筠淼着了急,“四爷是四爷,我是下人,该有的分寸是要有的。”
  这话虽说的是实情,可从这么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嘴里出来,反倒觉得生出心疼。
  胤禛轻咳两声,“倒也不是因为这个。”
  他的的确确不是为着她不懂礼数而生气,正好相反,他一直活得谨小慎微,见到一个天不怕地不怕肆意妄为的人,反而觉得过瘾,更何况年筠淼在他眼中就是个小丫头,顽皮一些又有什么要紧。
  他在意的是那句“一心要江山图治垂青史,也难说身后骂名滚滚来”。
  在意的是他最压抑的心事如何被她看穿。
  可眼前的人到底是真的不懂,还是装傻,心心念念都在解释些细枝末节的事。
  胤禛拧着眉毛上下打量着年筠淼,目光森然。
  “不是因为这个?”那年筠淼就不懂了,“四爷不是因为我行为不端生气?”
  ”不全是。”胤禛沉下声音,“我问你,你为何会写一心要江山图治垂青史,也难说身后骂名滚滚来,这样的话给我。”
  年筠淼眨了眨眼睛,原来是因为这个。
  当时只顾着玩闹了,没多想从一个十二岁的姑娘口出说出这样的话,得让这帮人多费解。
  更何况,四爷现在只是贝勒,太子势头正盛,这些话听起来,不光是刺耳,还有不臣之心。
  年筠淼脑子快速地转动,这话要怎么圆?
  思虑片刻,姑娘咬着嘴唇,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一样,抬头正视胤禛。
  目光入水,不卑不亢。
  “因为我了解四爷。”
  静默片刻,胤禛哑然失笑:“你了解我?”
  他平日说话,恨不得连嘴都不张,不会有太多的表情,这一句是实在没控制住,带了嘲弄的笑,脱口而出。
  “很好笑吗?”年筠淼收起刚才故意作出的小可怜样,像换了个人一样从椅子上蹦下来,还没忘回头擦了擦被自己踩过的椅子。
  “四爷,您是会为大清国鞠躬尽瘁之人,无论是庙堂之上还是江湖之远,这一点都不会改变。”
  年筠淼自嘲地笑了下:“我知道这话轮不上我来说,可世间凡是想有所作为之人,必会招致不解,甚至怨声载道,但四爷是忠勇之士,正如那日所说,虽千万人吾往矣。”
  “不管四爷如何想我,在我心里,太子爷做不到,十四爷做不到,八爷做不到,唯有您能做到。”
  在年筠淼的温软的声线之中,胤禛一直冷若冰霜的脸开始消融,眉眼中是深深的无奈。
  “四爷,假以时日,您会明白我所说的,”有什么东西在年筠淼墨色的眸中跳了跳,她嘴角漾起好看的笑纹,“筠淼知道四爷一定困惑,我与四爷初见何来了解一说。其实不难,世间之事,万变不离其宗,嗜欲深者天机浅,嗜欲浅者天机深,四爷欲浅,必成大事。”
  说完,姑娘端端正正地行了礼,“这些日子想对四爷说的都说完了,四爷信也好,不信也罢,筠淼问心无愧。”
  转身要走,手腕被一只干燥温暖的大手拉住。
  胤禛的手是一双心术很正的手,没有任何杂念,轻轻搭在年筠淼的手腕上。
  “你到底几岁?”
  听到这句,年筠淼快嘴的勾了勾嘴角,再抬头还是一脸的云淡风轻,“甘罗十二为宰相,太公八十遇文王,年岁重要吗?”
  默了默,胤禛松手,“说得有理。”
  年筠淼抿唇浅笑,快步走出书房,一路面色沉静,端庄之极,走到四下无人之处,才忍不住笑开,双手握拳挥舞一下,对自己刚才表现满意极了。
  堂堂的贝勒爷也被自己忽悠的一愣一愣的。
  年筠淼笑得陶醉,丝毫没留意到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的十三阿哥,胤祥。
  “你是哪个房里的丫头?”
  胤祥脚步很轻,开口时人已经到了跟前。
  笑容呆在年筠淼的脸上,她茫然抬头打量来人,气度不凡,一看就是贵家公子,又能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四贝勒府上,还会有谁呢。
  “十三爷?”年筠淼试探地叫了一句。
  胤祥一愣,“你认得我?”
  “不认得,”年筠淼老老实实,“猜的。”
  “怎么猜的?”
  “瞎猜的。”
  胤祥舌尖舔了舔唇角,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那我也猜一猜,你姓年?”
  这下轮到年筠淼惊讶了,“十三爷认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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