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远远叼来的那只飞虫正放在小白的墓前了,一如当初小白叼来小鱼干喂那只小黑猫。
远远的,沈大妈的大嗓门拉长了响起——
“黑大帅,回家啦!”
黑猫站起来喵了一声似是答应,飞快地循着声音来源跑去了。
它现在也是家猫了。
第43章 我对你了如指掌
柳萤的班主任小张老师教授的科目是英语,她跟语文老师一样都刚毕业没几年,两人课余总爱凑一起聊天讨论学生的八卦。
关于柳萤的语言天赋问题,她们两人凑一起聊过不少次,并且两人就为柳萤的未来专业很是考虑了一番。
小张老师觉得柳萤英语口语无敌,以后最好学英语专业主攻翻译,做个同声传译很有前途。
语文老师一口反驳,认识柳萤这孩子更应该学习文学专业,主攻古代文字研究,万一就能破解甲骨文什么的呢?这可比翻译有前途太多了!
被老师无限展望未来的柳萤这会儿正面无表情地托着脑袋发呆,窗外树梢上站了几只麻雀叽叽喳喳鸣叫清脆。
坐在柳萤前座的关若玉骚情大作,吟了一句诗叹道:“玲珑秀体寄屋檐,敢欲雄鹰争碧天。早起觅食奢望少,枝头戏舞也甘甜。”
柳萤很想当同声翻译告诉关若玉,这些麻雀没她吟得那么品节高尚,它们正在跟她这个名誉会长汇报海城中学的各类大小八卦,丝毫不管她到底想不想听。
“会长大人,高三4班的李狗蛋在偷他同桌的蛋黄派吃!”
“会长大人,高一有个妹子七天没洗头了!”
……
柳萤一点儿都不想知道这些八卦!这会儿她突然觉得自己这惊人的天赋在日常生活中有些麻烦了。
柳萤的语言天赋早在三岁时就被发掘。
那位来自温州的幼儿园老师用方言讲了几次电话,第二天就被小柳萤惟妙惟肖地模仿出来了。
那会儿柳萤是附近大人们口中的神童,一口英语说得无比流利,完全是幼儿园里的小明星。
但是第一次发现自己能听懂动物说话的时候,刚上初中的柳萤还是被吓哭了。
她躲着父母,半夜偷偷在电脑前百度了数千次,求助了上百家网站推荐的莆田医院,只为弄清自己是不是哪儿出了问题。
医生给出的诊断五花八门,回复内容倒是挺统一——
“我们将会对您进行最详细的全身检查,为您提供最完备的医疗服务,包您药到病除!”
当然,您先交个两千块特级专家挂号费,咱们再谈后续。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能听懂动物说话”是求之不得的异能。
特工女孩能够靠蚂蚁成为国际特工,医学女孩可以靠此成为神级兽医,金融女孩靠此发家致富……
就算没什么特殊技能的,最不济也能当个网红呢。
但是事实证明,一个未成年想要捣鼓一些有的没得,只会被人当神经病。
比如她说自己能听懂狗叫,但是并不会有人耐心去听她验证,也不会有科研机构把她抓去解剖,大人们只会觉得这孩子在撒谎。
就连她爸当初把她丢进长任医院也不是真以为她有什么特异功能,纯粹就是为了那三十万把她卖了罢了……
当一个人的能力太过超群,往往会被平庸的人视为骗子或者疯子。
所以柳萤现在正努力保持低调,尽量不暴露自己的特殊技能。
本该过上欧美大片异能女主日子的柳萤,还只能当个鹌鹑安静地过着平静的校园生活。
虽然她是这样想的,但是别人可不这样打算。
她的校园生活非但不平静,而且有越来越热闹的趋势。
因为又有奇怪的人找上柳萤了。
*
晚自习难得没有补课,因为傅涟家中有事下午就走了,不过这位尽职的补习老师还是给柳萤布置了一套数学习题。
傅涟对柳萤的数学水平很是了解,柳萤做完他布置的题后刚好晚自习结束,可见傅涟同学以后做个数学老师应该比周老师还要厉害。
当然这种话柳萤只是在心里想想,并不敢说出来。会被周老师用鸡毛掸子追着打的。
刚步出校门的时候,柳萤就听见头顶电线上站着的那只乌鸦扯着嗓子在大声提醒:“会长!警觉,有人在暗中观察你!”
暗中观察柳萤的人其实并不少,毕竟她也是海城今年新生中被评出来的小校花——虽然其中有傅涟那群兄弟们拉票的水分。
漂亮的女生会发光,走在人群中谁都会不自觉地多看两眼。
但是今天暗中观察柳萤的那个人,绝对不是因为她长得好看。
柳萤顺着乌鸦的提示微微侧身,假装系鞋带蹲下身,借着自己被人群挡住的间隙找到了路灯下站着的那个古怪男人。
最近的天气明明还算得上热,那个身形瘦削的男人却裹了一件半长的黑色风衣,一条发白的牛仔裤,伪装必备的黑框眼镜,口罩和鸭舌帽一件都没少。
这样的装扮在一群穿着校服的中学生堆里着实太醒目也太奇怪了。
更奇怪的是,他手里还拿了张照片似乎在对照柳萤与照片上的人是否一致。
柳萤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赶紧逃走。
柳萤是被柳青山骗去长任医院的,这倒霉姑娘下了车就被关小黑屋了,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但是那个所谓的青少年精神疾病治疗医院里面的大多数人都是被强行抓进去的。
那些少年少女们或是还在吃饭,或是还在睡觉,甚至还在上厕所洗澡,就这样被医院的人直接捆了关进去。
柳萤还记得长任医院里有个少年广为人知的一段话——
“我是在上大号的时候被破门而入关起来的,第一反应就是赶紧提裤子,结果屁/股都没擦,从我家到医院要开五个小时车,熏了那些王八蛋一路,这波不亏!”
根据大家口中各种被突袭抓走的经历,柳萤有足够的理由怀疑那个一直观察自己的人就是长任医院的走狗。
她不能离人群太远,但是她要坐车回家的公交站在学校旁边比较偏僻的一条分叉小路,如果往那边过去的话很可能会被抓。
打的的话似乎比较安全……但是柳萤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到一辆的士。
她也没法报警,因为她不确定那人的身份,也不确定柳青山是否也在附近,他作为自己的监护人到时候随便跟警察说两句,自己只会被教育要听家长的话乖乖回家。
更惨的就是李雪柔最近出差,不在家。在海州市连个亲戚都没有的柳萤处于孤立无援状态。
周围的学生越走越少,学校柳萤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手心保持冷静,装着若无其事地样子返身回了学校门口的门卫室里坐好。
学校只是暂时安全,但是马上也要关校门了,她也不可能一直坐在保卫室。
柳萤飞快地编辑了一条给关若玉的求助消息,还没来得及按下发送,她就发现自己的面前忽然被阴影覆盖。
走到不远处的保安听见些许动静,回头往保安室看了一眼,刚才那个还坐在保安室里面的小女生已经不见了。
大概是回家了吧?
*
柳萤被捂着嘴带离了那间小小的保安室,体型娇小的她在这个瘦高的男人面前几乎毫无反抗的能力。
她惊恐地睁大了眼,被男人强行带到了一辆半旧不起眼的黑色私家车上。
车门锁上,她出不去了。
不过出乎柳萤预料的是,这个男人没有像长任医院别的打手那样直接拿出绳子把她捆住,除去刚开始带她来的时候也没有任何动粗的意思。
他没有在驾驶座,而是坐到了柳萤的旁边。
“不好意思,不过这儿说话比较安全。”
或许是因为戴了口罩的原因,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沉闷,不过还是可以分辨出他的语气尚属温和,并不凶厉。
“在正式开始谈话之前,我想请问下,你是柳萤同学吗?”
柳萤没有回答,只用警惕的眼神打量着这个男人,正努力试图记住他露出的那双眼睛。
一双微微显得深陷的眼睛,漂亮的双眼皮,眼尾微扬。明明是双好看的桃花眼,却因为过于冷淡镇静的眼神而显得疏冷。
柳萤忽然生起一个古怪的念头,这双眼睛她曾经在哪儿见过!
男人柳萤不回答也不气,强硬地从她手中拿了一本数学练习册,看到上面的名字后微微颔首,而后取走她手中的手机关了机。
“柳萤同学,请保持冷静,我不会伤害你。”
男人一眼就看破了柳萤暗暗地试图开车门的小动作,语气淡淡的没有起伏道:“我只是想耽误你十多分钟时间,问你一些问题罢了。”
他举起柳萤的手机示意了一下:“事情比较隐秘,为了确保我们的谈话不外传泄露,所以手机暂时没收。”
柳萤继续保持沉默,只是下意识往边上挪了挪离他远些,男人倒也不反对,只安静地观察着她的举动。
柳萤终于恢复了冷静,只是脑子依然处于高度警觉状态,她盯着男人:“什么问题,你说。”
“你于两年前的六月份进入长任医院接受了为期十一个月的治疗,送你入院的是你的父亲柳青山,医院诊断的病情为臆想症。于一年前的五月被你的母亲接出院在家复习,同年七月搬到海州市平江区——不需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只是在核对一下情况,请问以上属实吗?”
男人的声音冷静得像是机器人,说出来的信息无一出错。
他对于柳萤的情况,了如指掌。
第44章 傅涟早恋被抓
也许很多人都不敢想象,现在整个海城中学内能力最强的人不是校长或者哪位高官的子女,而是掌握了整个八卦情报社的柳萤。
尽管柳萤一直觉得学校里各种鸟类组成的社团是个玩笑性质的存在,但是无处不在暗中监控着整个校园的鸟类比校园监控还要厉害,而这些麻雀乌鸦们更是在不知不觉中将监控范围逐步扩大。
好在麻雀们组建这个社团的目的并非征服世界掌控人类,它们只是单纯地想满足自己的八卦欲而已。
柳萤现在也体验到了被麻雀们叽叽喳喳暴露隐私的人的烦恼。
她身边这个装束奇怪的男人有条不紊地将她最不想提及的记忆全部翻出来,用最冷静的语气与她一一核实。
这样的态度忽然让柳萤想起了小学时候那个严肃的老教师讲课的姿态。
“以上情况皆是属实对吧?”
男人忽然把柳萤的手机放回她压在膝头的手心里,本来公事公办的语气终于也缓和下来:“我不是狗仔,今天过来也不是为了扒你的隐私,刚才那些话也只是为了核实情况。你好,我是一名调查记者,现在正在调查的正是长任医院及其他类似的机构,如果可以的话,我很希望得到柳萤同学的配合和帮助。”
调查记者,顾名思义就是从事调查性事件报道的记者,他们还有个别称,揭丑记者。
同普通新闻时事记者和娱乐狗仔记者截然不同,他们进行的报道往往都是些不为人知的黑色领域事件,往往因为站在政界或是商界的对立面而遭到强烈的打击报复。
柳萤差不多明白这个男人为什么会把自己遮挡得这麽严严实实不露脸了,作为调查记者,他得罪的人太多了,高调点就很可能被带去秘密解决掉了。
不过柳萤并不打算全然信任对方,尽管他的重点是柳萤进长任医院以后的经历,并没有提及自己当初进医院的原因,想来也是把柳萤小时候说的“能听懂狗叫”当成了孩子的谎话。
但是一个习惯性从蛛丝马迹抓线索的记者,绝对不可能轻易地略过这些看似不经意的小细节,只有一个可能:他知道提及那件事会引起柳萤的强烈反感,所以故意压下不提。
柳萤不太确认对方的身份,不过现在被关在车内只能选择配合:“你想知道些什么?”
男人也察觉到了柳萤的警惕,不过没有生气,反而很是欣赏地打量了她一眼,这小女生有着同外表截然不同的沉稳性格和自我保护意识。
先前他本想趁着柳萤脱离人群的时候把她拦住,但是没想到这姑娘有那么强烈的危机意识,几乎是一眼就察觉到了角落的他选择回保安室找朋友求助。
要不是他干脆利落地选择上前带走她,估计就真的没有机会与她谈话了。
“放轻松,我保证不会伤害你,问完问题还可以送你回家。”
男人企图安抚柳萤,不过这对柳萤似乎没有用,她甚至还皱了皱眉打断了他的话:“谢谢,不过不劳烦你了,我等会儿坐公交车就好了,请开始你的提问吧,我知道的都能告诉你。”
被这样一个小姑娘这样老成地教育了一番,男人也略微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不过他也没有办法,长任医院这两年进去的人急速增加,但是出来的人太少了,就算有出来的青少年,大多数也因为之后的表现不符合家长的期望再次被送进去。
真正回到正常社会的孩子,屈指可数。
男人这会儿不知从哪儿摸出个录音笔和小本子,结果没摸出笔,柳萤默默地把自己夹在笔记本中的钢笔递过去。
男人也觉得有些尴尬,轻咳一声道了句谢,收敛了心中的古怪后定了定神开口问道:“长任医院的费用是多少?”
“所谓的治疗费是六万,似乎根据“病症”的不同收费也不一样。其他的还有住宿餐饮费,病服费,电疗费,专家面诊费等杂七杂八的费用吧,一年下来听话的大概需要十万到二十万左右的费用,不听话经常挨电的费用就高得多了。像你这样在校门口逮我然后锁车里盘问对他们来说也是常事,所以刚开始我才想逃,不过他们的车大多都是面包车,你这样的私家车太旧也太小了。”
柳萤微微挪了挪位置似乎是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些,她头侧靠在车窗玻璃上似乎面色淡淡地看着外面的路灯,只露出半个侧脸和小巧圆润的耳垂。
她继续道:“所谓的电疗并不是网上说的什么科学高频电流治疗,也不能治疗任何病,只是简单的一种惩罚手段而已,把学生绑在椅子上用不致死的程度来电击,电一次收费250,每周向家长报一次账单,我在的那年有个男生的家里一个月收到了七万的账单。”
除去最开始的那几周,后面柳萤被“电疗”的次数变得极少,倒不是为了给柳青山省钱,而是那所谓的“电疗”实在是太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