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宝的意思,他们抓到了偷货的贼,打一顿,送到公安局。
小宝的意思,他们现在应该捡到一个小妹妹,带回家给大宝小宝玩儿。
争来争去,后来大宝改成他们抓到一个外星人的贼,小宝改成他们抓到了一只小恐龙妹妹,小恐龙妹妹名叫宝生。
姜琳:“……你们……”还真是故事取材于现实,也没有这样现实的吧,难道小孩子的故事都离不开身边的人吗?她看看闫润芝。
闫润芝笑道:“冬生小时候也编故事啊,盖房子、娶媳妇、唱月亮、爬高山,可好玩儿呢。”
姜琳却不由得哆嗦一下,别人的故事可能是故事,冬生同学的故事只怕都和恐怖有关,闫润芝似乎并没有想到,反而还轻轻哼起来。
“红红的月亮,升起来啦,黄黄的月亮,流眼泪啦,蓝蓝的月亮,没了头发……”
姜琳:“……”你别唱了,更瘆人。
文生大手揽住姜琳的肩膀,“娘,你是不是冷啊。”
姜琳:“可不是怎么的,这立冬了还没下雪呢,就冷起来了。”
文生拉着她的胳膊:“快跑,跑起来就不冷啦。”
他们一跑,大宝小宝就追着跑,嘴里学着大恐龙、大野狼,呜呜啊啊地配合着风声脚步声。
到了家,文生主动招呼大宝小宝洗手洗脸。小哥俩去一趟城里,更懂事却也更调皮,你若说他们什么,他们也有理有据地反驳。
这时候文生一句话就对付他们,“不听话,不让你们叫我娘啊。”
小哥俩立刻耷拉着脑袋乖乖听话,明明是他们的妈妈啊。
洗干净以后,孩子们去拨弄收音机。因为村里没通电,他们只能用电池,为了省电,大宝小宝只固定听几个有意思的节目。虽然能收到一些外国台,但是听不懂也只能作罢。
这阵子姜琳也关注着收音机的消息,他们从省城回来那天,中央台发布的指示,四人组被抓。以后开始进行各种批判,收音机里每天都播放这些消息,连大宝小宝喜欢听的歌曲和评书都少了很多,他俩一来气关了省电。
最近又开始放歌曲和评书节目,他们很喜欢听,听了以后照样去给别的小朋友们讲,现在他们俩是水槐村儿童故事会主任。
他们俩并不直接复述,而是把故事进行一定的加工,他们喜欢的人物就加戏,讨厌的就虐,还能自由发挥。他们还小,对故事理解不深刻,很多内容都是似是而非,用孩子的思维解读以后就格外好玩儿。
比如听见收音机唱戏棒打鸳鸯,小哥俩嘀咕一阵子,就理解为棒打鸭子、白鹅,还可以改成打狍子,尤其是傻狍子!
听他们小哥俩讲故事嘀咕,姜琳感觉自己能笑成个傻狍子。
闫润芝和程蕴之俩准备晚饭,这个季节当地菜园里已经没什么新鲜叶子菜。冬天要么吃秋天晒的扁豆、茄子干,要么就是白菜豆腐、萝卜、胡萝卜、南瓜这些。
一般人家,就算盐水煮白菜,也不是天天吃,总要隔几天吃一次,其他时间就煮红薯,各种煮红薯。因为冬天农闲不干活,吃干粮浪费,所以就是红薯当家。
现在去砖窑厂干活的就不能饿着,没力气干不动活儿,那就赚不来钱。
闫润芝做一个白菜豆腐,里面切几片腊肉,上面蒸着南瓜,大葱炖鸡蛋。如今家里鸡蛋不断,姜琳也不拿去换钱都留着吃。
做好饭六点多钟,姜兴磊拖着疲惫的身体从外面回来。
一进门,他闻到香喷喷的腊肉炖白菜豆腐的味道,立刻来了精神,“姨,你太好了,做什么都这么香。”
闫润芝看他一个十七八岁俊俏的小伙子,天天累得生无可恋的样子,也着实同情,“那你多吃点啊,吃得饱饱的,我多切了几片腊肉呢。”
姜兴磊涎着脸,“姨,我能不能管你叫娘啊,你比我亲娘还亲啊。”起码比亲姐姐可亲多了。
闫润芝笑起来,“只要你开心,想叫啥就叫啥,咱家不讲究那些。”
曾经可讲究规矩呢,结果呢?所以啊,规矩算啥?人活得开心就好。
姜琳白了姜兴磊一眼,“吃完饭记得看书啊。”
姜兴磊:“!!!我为什么要看书?”他姐姐真的是折磨人没够,带他下乡还把他从前上学的书给搜刮回来,他以为是给大宝小宝准备的,哪里知道让他看!
姜琳:“孟依依都用功,我能落后?再说我给爸妈写信可没少夸你。”
来年要高考,她还年轻当然得试试,姜兴磊也跑不了。
但是小时候的知识点她懒得去捡,所以她要鞭策姜兴磊用功。让他把所有的知识点梳理一遍,等他梳理出来以后,就可以给她讲。
姜兴磊:“那你学啊。”他真的哭了,“姐姐,亲姐姐,你别折磨我了行吗?我毕业了,下乡了,进不了工厂够倒霉,你还羞辱我,让我学习。我学习干啥啊?”
姜琳:“进厂招工不得考试?你不学习你考什么?你不会指望妈退休让你接班吧?”
“没。”姜兴磊耷拉着脑袋:“还有二哥呢。”
“那你就好好用功啊。”姜琳坏笑,“落在我的手里,不听话,饿着你。”
姜兴磊:“魔鬼琳。”
文生不高兴:“不许说我娘坏话,我娘最好了。”
姜兴磊:“我错了,菩萨琳。”
文生:“娘,我监督他学习,你放心,学不好打手板!”
姜琳乐得拍拍他的胳膊,“文生真棒,谢谢。”
大宝:“我可以教你背唐诗。”
小宝:“我可以教你写人口手上中下大小多少……”
姜兴磊:“……”我想死,你们谁都能欺负我。
好在有闫润芝的爱心饭菜来温暖他冰冷的心,明明就是普通的白菜豆腐,怎么就那么好吃的,白菜鲜甜,老豆腐口感饱满,让人吃着特别满足,加上香喷喷咸津津的腊肉,真的能抚慰他千疮百孔的小心肝。
吃过饭,他们照例要活动消食儿,姜琳也不能放过姜兴磊,让他去轧棉花。
大队分了三人今年的棉花,秋天拾棉花直接给晒干的籽棉。一人五斤皮棉,一共是15斤,按照10斤籽棉出3斤皮棉的比例给籽棉,另外多给了三斤籽棉当劳动补贴。
自己轧出来,既能留下棉籽,还能多得皮棉。只不过还要自己弹棉花,然后才能用来絮被子、棉袄。
姜兴磊带了5斤棉花去大队保管员那里借轧棉机轧。
5斤棉花即便是用手工轧棉机也用不了多少时间,和走路散步的时间差不多,轧完他带回家,下一次再5斤。
姜琳已经等他,监督他去看书,“别浪费时间啊,晚上看书还得点灯熬油呢,这可都是钱。”
姜兴磊:“那你干嘛不让我白天看书?”
姜琳:“好啊,白天看书,晚上去打砖坯,省油了。”
姜兴磊:“我看书了。”
晚上打砖坯不得累死我啊。
姜琳洗了澡想洗洗内衣,却找不到早上换下来的一件背心。晚上有时候炕热,睡得一身汗,她早起就把背心换了,走时候放在浴室外面小院想着回来晚上洗洗。她悄悄去问闫润芝是不是收错了。
闫润芝:“今晚上收衣服没看见啊。”她又问哪件。
姜琳告诉她细白棉布那件,闫润芝帮她缝的,领口绣了几颗小樱桃和几朵樱花,可好看呢,程如山特别喜欢。
闫润芝:“会不会叫风刮出去了?走,去找找。”
这个季节当地风很大,衣服没夹住刮出去也是可能的。
他们出去找找,却没找到,他们家这个院子位置比较独特,东西墙外都没有邻居,西边是一些杨树、柳树、楸树之类的,东边是一片小空地,可以晒东西,再过去才有人家。
文生立刻紧张起来,“是不是有坏人偷走了?”
可家里好好的,门锁都没事,其他什么都没丢,院子里晾的其他衣服也都没丢。而且她家里也不放什么大钱,都在县里信用社存着呢,别人来根本偷不到。
再说,现在程如山定期回家,她不觉得有人敢来偷东西。
可她的背心的确不见了!难道是变态偷走了?
姜琳第二天问问路上玩的孩子,都说没看见什么人。现在男人和壮女人都去砖瓦窑干活,大孩子上学,小孩子也去跟着上育红班,天凉了老婆子也不在外面,手巧的都去大队绣花,所以还真没什么闲逛的人。
姜琳和家人看看,真的没丢别的,寻思可能不知道塞哪里去,东西多了就这样,找的时候找不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就会跑出来。
过了几日姜琳看攒够绣活儿就骑自行车去一趟县城,把绣花品交给陶珍,把上一批的钱结掉。
陶珍头上包着一条绣花的帕子,整个人美滋滋的,脾气好了很多,就算有人插队也不再粗着嗓子大吼大叫。
姜琳等她空了才过去,笑道:“你最近是不是吃什么秘药,怎么漂亮好多?”
陶珍本来就眉清目秀的,只是脾气不那么好,显得有些凌厉。其实也是在工作中日复一日养成的坏脾气,虽然工作是好工作,人人羡慕,可架不住工作性质原因,总要和各种心焦又缺票缺钱动辄就暴躁的社员们打交道,她也就暴躁了。
每天都要为没有意义的问题重复几百遍,她觉得要疯。
不过这会儿她打扮得美美的,来买布的人先看她,眼神里有对美的赞叹,她心情就好,哪怕对方犯点蠢她也无所谓了。
她笑着摸了摸头上的帕子:“好看吧?我和你说,最近买的人可多呢。你不知道,她们都说黑皮鞋白袜子、的确良手帕子,这是女孩子必备的。市里供销社下来采办,都想要呢。”
尤其前阵子把那几个人打倒以后,政治环境对文化的压制放松很多,有文化又有审美的人们就和石头缝里的小草一样,立刻就钻出来吸收阳光,汲取美的事物。
之前哪怕都是灰蓝黑的颜色,好美的女人们也会想办法弄个红格子、绿格子花样,或者里面套个红色的毛衣,把手套染成黄色红色的,反正总要来点和别人不一样的。
这会儿有人卖这样好看的绣花背心、帕子、书包、布鞋,她们立刻就一传十十传百地找过来。
“我做主,把价格提了五分,反正买的人再贵点也买,不买的人你再便宜她也不买,索性就当高档品卖呢。”陶珍很得意。
因为别处没得卖,只有她有,所以她觉得宣传得是多么珍贵难得的好东西,既能提高价格,还能提高档次。
姜琳笑起来,“陶珍你真是天生的售货员,做得越来越好了。我们村的嫲嫲们跟着你沾光赚麦乳精钱,都感激你呢。”
老太太们自然不知道陶珍的存在,可这样说,陶珍就越发高兴。
她拉着姜琳亲亲热热地聊了一会儿,末了还不忘把自己囤的一些内部货卖给姜琳。以前她都攒着拿回去做人情,后来发现做人情的一多半并不感激她,反而横挑鼻子竖挑眼,她索性就留着给姜琳,还能换钱呢。
姜琳又跟她讲收音机的事儿。
以后政策更放松,她可以让大哥二哥组装更多不同型号的收音机,拿到乡下来那就是抢手货。
陶珍惊喜交加:“收音机?姜琳,你咋这么厉害?”
姜琳笑道:“是我哥他们厉害,我大哥是省大毕业的。”
陶珍立刻星星眼:“那时候的大学生啊,好了不起啊。”顺便鄙视一下现在的工农兵学生,撇嘴,小声道:“得意什么啊,大部分都是走后门去的,初中文化都没呢就去读大学,出来什么也不会,还分派当干部呢,简直太气人了。”
姜琳道:“也有靠本事去的嘛。反正要是有机会,咱们也去。”
“哪里有机会啊,都要单位举荐呢。”陶珍撅着嘴。
其实她也就是不平而已,她自己也不够资格去上,只是因为有更不如她的去上了,她就格外不平衡。
姜琳和陶珍说了一下,就告辞回家。
到了村口她也不回家,直接骑车去公社屠宰组拿肉。
一个月三斤肉,她一般月初拿一斤,下旬拿一斤,中间再拿一斤。这可是比大队长还滋润的小日子呢。
今日朱俊杰不在,交代别人除了一斤肉还给她一些碎骨头,可以回去熬汤煮面条。
在乡下板油、肥肉最吃香,瘦肉马马虎虎,下水、排骨等也能卖掉,骨头这些社员们很嫌弃。哪怕便宜,社员们也不乐意买骨头,因为熬骨头汤需要多烧柴火,乡下柴火也不是那么容易来的。所以一般骨头就被内部人员处理分掉,或者自己拿回去,或者做人情。
当然肉不是天天有的,需要掐着公社杀猪的日子。姜琳的,朱俊杰都会帮她留着。
姜琳另外花钱买了一点猪肝,拿回去煮煮蘸蒜泥,大人孩子吃着也能补补营养。
她把肉挂在车把手上骑车回家,到水槐村村口,正好对面驶来一辆绿色的大卡车。
姜琳一下子就认出来,停自行车跟他们挥手。
程如山看到姜琳当即刹车,打开车门一跃而下,看她挂在车把手上的猪肉,笑起来,“媳妇儿越来越厉害,一算就知道我们今天回来。”
姜琳笑道:“这是你们赶巧,碰上我买肉。”她去和戴国华打招呼,“戴大哥,时候不早了,吃饭再走。”
戴国华也不推让,他熟门熟路的,也不用带路,自己就拐去村里停车。
程如山推过自行车带她回家,文生和大宝小宝已经听见卡车的喇叭声,一起从大队跑出来。
戴国华跳下车,学着程如山的样子,一下子把大宝小宝俩抄起來,一胳膊夹一个,过过瘾。
文生则接着程如山,把自行车要过去,对姜琳道:“娘,我带你耍。”他骑上自行车,驮着姜琳围着大卡车转圈。
大宝小宝和文生笑得哈哈的,天真又烂漫,姜琳被感染得也像个孩子,感觉自己越活越年轻。
这一次戴国华和程如山带回来一些大米,还有一些邻省的特产,一些煤炭、木炭留着冬天取暖的。戴国华跳上车搬下来,程如山和文生扛回家去。煤炭都是用那种荆条篓子装着,去大队部借一辆独轮车推回家。其他就用油布盖在车上,也不需要人看,在水槐村没人敢偷程如山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