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月筠的脸上都是惊讶的表情。过了半晌，才摇着手说道：“不行不行。我绝对不能对姨母做这种事情。”
郭女官听了苏月筠说这话，倒是先笑了起来，继而说道：“娘娘这话就说错了。这件事情奴婢能考虑得到，王府里有那么多的聪明人，怎么会考虑不到？”
苏月筠摇着头说道：“不行不行。而且，就算是我说了。姨母也未必会听得下去。到时候没准还要反说我几句。到时候两边的人都得罪了。那就不好了。”
郭女官笑着回道：“娘娘，奴婢可是听说，自从瑾王殿下把自家母亲接出去之后，而且又有了许氏上吊一事，陛下心里本来就有些生气，这几天在朝堂之上，可是没少说了瑾王殿下。但是估计瑾王殿下估计自己的母亲，也不会把这件事情告诉她。”
苏月筠眉心微动，郭女官看她的表情，显然是动了心思。话说到这个份上，郭女官也知道，自己也不能继续往下说了。要是再多说些话，本来该是能劝的了她，没准会适得其反。片刻思考之后，郭女官既然轻巧地起身，说道：“娘娘，奴婢明日还要早起，就不能陪娘娘说话了。至于今日所说之事，奴婢相信娘娘心中依旧早有决断了。告辞。”
郭女官走到门口。苏月筠忽然摆了摆手，身边的小宫女水仙立刻会了意，拿着一副玉镯和银子，就要送到郭女官的手上，却被她伸手推了回去，说道：“娘娘不必急着给奴婢赏赐，要是这件事情奴婢真的给娘娘办妥了，到时候，娘娘再给即可。”
苏月筠点了点头。送走了郭女官之后，她一晚上也不曾睡觉。一直坐在锦榻上思考着什么。第二天清晨。苏月筠一早就换了衣服，披上了披风，跟皇帝说了一声之后，就往宫外去了。苏月筠说是去宫外的水仙庵还愿，但是其实是往王府里去的。
到了瑾王府所在的街上，苏月筠还把车停下，知道萧易轩不在府中，才继续往前走了。
碰巧宋青妧一早就跟宝雪和山茶往城外去采摘野芹菜和芥菜了，也不在府中。苏月筠把手里的拜帖递了上去，很快就得到了老太妃的允许，跟着仆人走进了王府老太妃的屋子里。
老太妃这几日恢复地似乎还不错，已经可以下床，苏月筠走进去的时候，她正坐在桌边看书。苏月筠看到她，深呼吸了几口气，才摘下披风的帽子，上前对老太妃行礼道：“臣妾参见太妃娘娘。”
老太妃听见声音，放下了手中的书，抬起头说道：“你竟然来了，可真是稀客。”
苏月筠咬了咬嘴唇，说道：“太妃您是月筠的姨母，月筠自然要多来看看您的。”
太妃上下扫了她一眼，轻笑了一声：“你倒是还记得啊!可是哀家却不敢记得了。说吧，到这里来有什么事情吗？”老太妃说着，又吩咐了身边的嬷嬷，给她倒茶。
苏月筠脱了披风，露出了里面精致的衣饰。发髻上的宝石好几颗都足有鹌鹑蛋大小，她坐在了老太妃旁边的凳子上。接过下人递过来的茶，抿了一口，才有些悲伤地说道：“我没有姨母运气好，可以得陛下宠爱那么多年，这才进宫快到一年的时间，陛下已经跟我起了隔阂，待我也没有之前那样好了。或许，再过一段时间，就要像很多嫔妃最后的结局一样，晚景凄凉，老死宫中了。”
老太妃皱眉说道：“皇帝不是很宠爱你吗？你为何会忽然做此悲声呢？”
这时，服侍老太妃的孙嬷嬷也开口说道：“娘娘，你当初要入宫之前，太妃也不是没有劝过您，说花无百日红，叫您进宫之前，要么做好老死宫中的打算，要不就有相当的信心，可以一直得到陛下的恩宠，若是没有把握，必须慎之又慎。可是娘娘您自视甚高，觉得自己有才华美貌，才会不听太妃的劝告，执意进宫，今日到这里来说这些给太妃听，又是何意呢？”
苏月筠淡淡笑了一下，说道：“孙嬷嬷。我苏月筠不是一个喜欢推卸责任的人。如果真的是因为我的原因，现在得不到陛下的宠爱，那我没有任何怨言。但是事实却并不是这样。”
老太妃的眼神扫了过来：“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苏月筠回道：“姨母您从小待我极好，跟亲生母亲也差不了多少。我是做小辈的，这话本来不该我说。但是我实在是忍不住了。您被许氏下毒，后来又被救回来，这该是天大的好事。可是，许氏的死，却让陛下觉得，这件事情有我的助力。也是因为您想要帮我快速在宫中立足。您明知道许昭仪给您下冰兰的事情，却一直泌而不发，然后自己家中药量。以求扳倒许氏，扶我登上昭仪之位！陛下听了风言风语，自然会疑心到我的头上！”
苏月筠的话还没说完，孙嬷嬷先出口喊道：“昭仪娘娘！不可胡说！”
老太妃却伸出了手，叫孙嬷嬷不要说话，自己问道:“你有什么话要说，继续说。一次都说完。”
苏月筠继续道：“许氏被陛下囚禁起来之后，穿着红衣自尽在百花殿。吏部尚书觉得自己的女儿死的冤屈，数次上书给陛下，请求翻案重查。虽然被陛下按了下来。但是也让他起了疑心，这些日子，表哥在朝堂上的日子也并不好好过。陛下数次训斥。包括表哥递上去的奏折，也多有敲打之语，姨母觉得，这些事情，都是因为谁而起！”
苏月筠的控诉字字血泪。说到最后的时候，连发出的声音都变了。老太妃面色一变，开始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孙嬷嬷再次上前说道：“娘娘，你怎能说出这样的话？许氏心性歹毒，给太妃下毒，她本就是受害之人，陛下替她讨回公道是应当！怎会引起他的猜忌？”
苏月筠看着用手帕捂着嘴拼命咳嗽的老太妃，嘴角扯出了一个笑容，说道：“看来嬷嬷与姨母不相信我说的话？好。要是不信，姨母您不妨派人去表哥的房间里，找一找陛下给他批阅过的奏折，看看是否有我说的这些话！而且，若是这件事情真的是我凭空捏造的，我又怎么会冒着被陛下责骂的危险，就这么跑出来！”
这话一说，连孙嬷嬷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半晌，老太妃才虚弱地说道：“你去，去轩儿房里看看。”
第四十一章
孙嬷嬷听了老太妃的命令, 恨恨地瞪了苏月筠一眼，才转身往萧易轩的房中去了。过了一会儿, 果然拿了这几日皇帝批阅过的奏折来。苏月筠站在一旁，看着老太妃翻开几封奏折, 面色也一点一点地灰败起来。良久，她才颤抖着手放下了奏折，说道：“看来，果真如此。果真如此。”
孙嬷嬷立刻说道：“太妃您切勿听信娘娘所说。就算是陛下对王爷偶有斥责，肯定也不是因为您的缘故。”
老太妃落了几滴泪，把手中的佛珠放在了桌上。苏月筠朝着窗外看了看，估摸这时辰, 萧易轩也快回来了。她于是又重新穿上了披风，说道：“事情我已经原原本本的全部告诉姨母您了，至于这件事情要怎么做, 我相信姨母这样聪慧的人，肯定会有决断。我也就不再多说了。”
老太妃重重地咳嗽了几声, 没有再说话。苏月筠也不想在这里继续浪费时间, 说完了所有的话, 转身就走了。老太妃也并没有多留她，只是在她走后，就紧紧关上了房门。
苏月筠身边的侍女水仙没有跟她入府。一直在马车上等待着。哪知道自己主子一上了马车之后, 就一直在掉眼泪。水仙给她吓坏了，一直在问：“娘娘怎么了？怎么好端端地哭起来了。”
苏月筠一面流着眼泪，一面摇着头：“水仙, 我真的不是故意想要这么做的。我只是被逼无奈，只是被逼无奈。”
水仙立刻道：“娘娘，这件事情不怪您！也没人说要怪您！娘娘，可别哭了，千万保重自己的身子要紧。”
过了很久，已经快到皇宫里的时候，苏月筠才渐渐止住了哭。不过，悲伤之后，她更多的是放心。她知道自己的话已经说到了老太妃的心坎里。虽然没有十分的把握，但是也有七八分了。还好今天萧易轩和宋青妧都不在，正好也给了她大好的机会。
宋青妧和宝雪翠梦两个人在山上待了一个上午。直到下午时分才回来。三人在凝霜阁内把野菜都收拾好了，宋青妧挑了一些上好的，送到老太妃的院子里来，打算叫老太妃院里的小厨房给她做些羹汤。宋青妧到了门口，却见孙嬷嬷在门口的大树不断地走动着。宋青妧走了上去，问道：“孙嬷嬷，太妃呢？”
孙嬷嬷好像被吓到了一般，浑身抖了一下，才朝她这边看过来。一见来人是宋青妧，立刻一把伸手拉住，想要说点什么。这个时候，老太妃的声音却从门内响起来：“是青妧吗？进来吧。”
宋青妧听着老太妃的声音有些虚弱，还以为是身子又不好了，立刻把野菜递给了孙嬷嬷，自己走了进去。一进了屋，却发现老太妃正坐在铜镜，用角梳梳着花白的头发。
宋青妧悄悄走上去。看她带着微笑的面容。也渐渐放下心来。估计老太妃没什么事情。是因为身体好了，现在心情也好了不少。老太妃看到宋青妧，脸上带着平和的笑意：“青妧，你看看，哀家戴哪一件首饰好看。”
宋青妧打开了首饰匣子，她看老太妃身上所穿，是一件秋香色苏绣对襟缠枝裙，外罩深杏色掐金长袄。在自己的印象中，老太妃似乎很少穿这种华贵的衣服，这让她有点惊讶。
她挑出一根翡翠赤金簪，戴在老太妃的发髻中，又给她戴上了一根紫玉扁方。一对东珠耳环。打扮完了之后，宋青妧忍不住夸赞道：“太妃，奴婢看您今日这套打扮，就知道您年轻的时候有多美了。”
老太妃低下头，浅浅一笑，说道：“我如今老了，全然不像年轻的时候。还喜欢穿颜色衣裳，戴些花儿朵儿的。只可惜啊，岁月催人老，不知道先帝再见到哀家，会不会也觉得哀家不够漂亮了。”
宋青妧听老太妃这话说的奇怪，但是也不敢多想。只得笑着说道：“太妃您说什么呢？等您养好了身体，百年之后，才能见到先帝呢！怎么早早地就担心起这个来了。”
老太妃没有说话。宋青妧忍不住试探着问道：“太妃，是出了什么事情吗？奴婢看您好像心情不太好。”
老太妃摇头说道：“没有。哀家只是梦到了先帝，所以才发此感慨罢了。”
宋青妧听老太妃如此说，自己也不好再往下问了，只说道：“太妃，奴婢扶着您到外面去逛逛吧，好吗？”
老太妃点了点头。宋青妧扶着她到园子里，半日的时间，老太妃竟然快逛完了王府的多处地方，直到黄昏才回到屋中。宋青妧看着她睡下之后，悄悄地把孙嬷嬷拉到屋外，说道：“孙嬷嬷，今天我们不在的时候，有什么人来找过老太妃吗？”
孙嬷嬷回道：“没有。青妧姑娘。老太妃今日都是一个人在房里休息，没人来拜访过她。”
宋青妧还是不太放心，再次问道：“孙嬷嬷，你今晚一定要看好太妃，要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一定要来告诉我，知道了吗？”
孙嬷嬷立刻点头道：“青妧姑娘放心，奴婢知道的。知道的。”
宋青妧知道孙嬷嬷是跟着老太妃的老人，她说话做事自然是为了老太妃好。所以就事先离开了。孙嬷嬷回到屋里，老太妃倒是先问她：“哀家叫你做的事情，你做好了吗？”
孙嬷嬷立刻道：“太妃放心。这件事情奴婢没有告诉青妧姑娘。”
老太妃点了点头，盖上被子，不出半个时辰就又睡着了。宋青妧回到了屋里，一直等到后半夜，也没有人来传话。宋青妧忙了一整天，也有些困了，就先卧下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就有人来通传。来人却是安康。宋青妧刚洗完脸梳妆。转头问安康：“这么早早地过来，有什么事情吗？”
安康笑着说道：“青妧姐姐，王爷叫您过去跟他一起吃早饭的。姐姐快些过去吧。”
宋青妧刚想说话，转头看见宝雪和翠梦两个，拼命冲着她使眼色。她刚想去问什么意思，宝雪已经推了她一把，说道：“快去吧，王爷叫你吃饭去呢！”
安康也伸手去拽宋青妧的衣袖。宋青妧也只得慢慢地跟着安康去了。到了萧易轩的屋里，看他正站在那里穿衣服。宋青妧叹了一口气，上手去帮他的忙。经过这段时间的锻炼，她已经可以熟练的掌握伺候别人穿衣服这件事情了。
安康正站在桌边，给萧易轩盛粥，宋青妧看她成了两碗，便说道；“你盛两碗做什么？王爷要是还想吃，再给他从暖碗里往出盛不好吗？”
安康回道：“青妧姐姐，这碗粥是你的，王爷特意吩咐我的，叫您今天跟他一块吃。”
宋青妧立刻摇了摇手，说道：“我可不敢同王爷一起吃饭。”
萧易轩却已经调笑道：“快坐吧。我还不了解你？吃完了我还要去上朝。你不是还要去看护母妃吗？”
宋青妧看了看四周，萧易轩也很懂，屋里的仆人都已经退下去了。反正也不是太过不合规矩，又没有多少人在，宋青妧也就不再推辞，坐下来结果了安康递上来的粥碗。桌上还有软酪和包子，已经切成薄薄的小片的馒头。
宋青妧吃了一块杏仁芹菜放在嘴里。又尝了尝凉拌牛肉，味道都很好。她的筷子都停不下来，吃了好一会儿，却发现坐在旁边的萧易轩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立刻抬起头，发现萧易轩的筷子根本没动几下，都在看着她吃东西。宋青妧惊讶道：“王爷您怎么不吃？等会不是还要上朝吗？”
萧易轩摇了摇头，含笑看着她。又给她夹了一块牛肉。宋青妧刚放到嘴里，却听到外面传来了云板之声。宋青妧心里一紧，立刻放下碗数着，不多不少，正好四下。
她立刻下意识地回头看向萧易轩。他也放下了碗筷，宋青妧注意到，他面上的血色一点一点地退了下去。这时，门口却跑进来了孙嬷嬷和两三个丫头小厮。一进门来就哭着跪在了地上：“王爷，不好了！老太妃薨了！”
宋青妧手指一松，杯子滑落在地上，摔的粉碎。她的双眼一片黯淡，半晌，才下意识地回头看向萧易轩。他已经双目无神，嘴唇不住地颤抖着，也全然不是从前云淡风轻的样子。
他回过神来，立刻下地，伸手拉住了那个小厮：“你说什么？谁薨逝了？”他的双手紧紧地抓着那个小厮的衣领，连手指都出现了血痕。安康立刻上前拉开她，一面说道：“王爷，您小心啊！仔细伤了手！”
宋青妧还坐在凳子上，不知道何时，已经是满面泪痕了。安康还是小心翼翼地劝说道：“王爷，情况怎么样还不知道呢？咱们还是先去看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