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易轩这才回过神来，他立刻把那个小厮一把推开，抬脚就往老太妃的院子里跑去。宋青妧胡乱用帕子抹了抹泪水，也跟着往老太妃的院子里跑过去。
第四十二章
宋青妧胡乱地擦着脸上的泪水, 跟在萧易轩的身后往老太妃的院子里跑。她觉得心里难过极了，但是除了难过, 更多的是不敢相信。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明明昨天看着还好好的, 虽然她有点担心，但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萧易轩快步走在宋青妧前面，片刻之后，他却忽然转过身，握住了宋青妧的手，才又往老太妃的院子里去。宋青妧的手放在他的手掌里，觉得她的手心里全是冷汗。宋青妧忍不住紧紧回握住。跟着他走。她明知道下人在这种大事上面, 应该不会撒谎，但是她就是不敢相信。
她只得安慰萧易轩道：“王爷，您先别着急, 什么事情还不一定呢！”
萧易轩没有说话，一路握着宋青妧的手, 到了老太妃的院中。那里已经是满目洁白, 哭声一片了。宋青妧觉得自己已经不会走路了。她的脚下仿佛有千斤重, 一步一步地走到屋里。她看向床里，老太妃已经穿戴整齐，双目紧闭躺在了床上。
两人立刻跑了过去。萧易轩率先伸出手试探老太妃的鼻息。但是她已经完全没有了呼吸, 显然是已经死去多时了。萧易轩双腿一软，坐在了地上。宋青妧忍不住伸出手，摸上了老太妃冰凉的手指, 眼泪不自觉地滑落下来。她无声的唤了几次，但是躺在床上的人已经不会再给她回答。
萧易轩面色惨白，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宋青妧转头问道：“孙嬷嬷，老太妃是什么时候薨的？”
孙嬷嬷哭着说道：“青妧姑娘，太妃是今个早晨没了。奴婢打水进来的时候，发觉有些不对，掀开老太妃的床帐之时，她已经薨逝了。”
宋青妧还想再问点什么，萧易轩却像响起了什么一样，转头往老太妃的床上摸索着。半晌，他摸到了一封手信。那应该是老太妃的遗书。萧易轩踉踉跄跄地站起身，颤抖着手撕开了信。宋青妧立刻反应过来，叫屋子里的仆人都退了下去。
宋青妧没有走过去跟萧易轩一起看信。也许这个时候应该他自己独处。安康也懂宋青妧的意思，也没有去打扰他。可是他却看到，自家主子在读过了信之后，竟然用一只手捂住了眼睛，流出了眼泪。
宋青妧咬了咬嘴唇。失去母亲的痛苦，不是常人可以经受的住的。她缓步走了上去，到了萧易轩面前，说道：“王爷，不如您就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吧，您要是信得过奴婢，老太妃的丧事，就交给奴婢。”
萧易轩没有回话。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沙哑这嗓子说道：“好。就交给你吧。”
宋青妧转头对安康道：“安康，你先送王爷下去。让他好好休息。然后把王府的令牌给我拿过来。”
安康点了点头，在一群仆人的哭声中，搀扶着萧易轩离开了。宋青妧忍住心里的疼痛，说道：“各位嬷嬷姐姐都辛苦了。先都各自回去休息休息吧。”
人员一时散去了。孙嬷嬷依旧留在那里。宋青妧便对她说道：“孙嬷嬷，还劳烦你带人先守好了老太妃的尸身，别叫任何人靠近，外面的几个家丁都已经守好了，现在天也渐渐地热了，就别给太妃盖金被了。下午会有人运冰进来，你就给看着放到床边吧。”
孙嬷嬷一一答应了下来。宋青妧抹了一把脸上的余泪。出了院子，又快步往凝霜阁来。到了地方，看见宝雪与翠梦全都换上了白色的麻布衣服，连腰带也换成白色。宋青妧自顾自地走了进去，到了铜盆旁边，快速地洗着脸。宝雪和翠梦都知道老太妃和宋青妧的感情很好，现在看到这种情况，如何敢劝。
宋青妧忙忙地到架子上给她毛巾，但是在递给她的时候却发现，宋青妧的眼睛已经肿的老高，像是核桃一般。她从自己的手中接过了布巾，胡乱地擦了几把脸，才低低地道了一声谢谢。正坐到桌边梳头的时候，门口却响起了一阵敲门声。翠梦立刻去开门，门口站着的却是安康。
他也是一身白色的麻布衣服，低头凑到宋青妧的眼前，说道：“青妧姐姐，王爷叫我给你送对牌和素服来。”
宋青妧道了一声谢谢，先把两副对牌接了过来，再一看那木盘上，是一套纯白的素服。她伸手翻了翻，那衣饰的规格，却是按照王妃的品级做的。宋青妧立刻道：“这衣服我不敢穿，我这里没有素服，随便朝他们借一套就是了。”
安康立刻道：“青妧姐姐，王爷说了。现在这件事情他实在是有心无力了。他本来就是麻烦你做这件事情，怕因为你的身份，府里的下人会不听你的，叫你生气，所以才叫你穿上这个，也不必跟他们解释，那些下人就会听你的了。”
宋青妧还有点犹豫，翠梦却已经把衣服接了过来，说道：“青姑娘，这个时候就别考虑这些了。王爷说的有道理，还是先换上再说吧。”
安康也在一旁称是。宋青妧只得接了过来。不得已换上了之后，又对宝雪和翠梦两人道：“你们两个先帮我去把老太妃院子前的那个抱厦收拾出来，然后叫上府里所有的仆人，半个时辰之后都到院子里等着。我要吩咐派差。”
两人走了之后，宋青妧又坐在了椅子上，细细地数着，王府里的十二副对牌都在她手上了。宋青妧感慨之余，又有点惊讶。萧易轩竟然如此信得过她，这是把整个王府都交到她手里了。不知道为何，萧易轩竟然如此信任她。
宋青妧叹了一口气。虽然她现在心里也很难过，但是逝者已逝，老太妃的丧事，她一定要办好，一点差错也不能出。为了已经薨逝的老太妃，为了她自己，也为了萧易轩。
她起身离座，最后整理了一下衣服，拿好了手中的对牌，往要分派事情的抱厦中去了。孙嬷嬷早已经在院外等着她，带着她一路往那里去。宋青妧的心里有些紧张，却又强迫自己定下心神来。走到了紧闭着的院门口，孙嬷嬷推开了门。
院子里正在闲话的下人们都停住了，眼睛齐刷刷地往这边投射过来。在那一刻，几乎所有的人都愣住了。眼前站着一个漂亮的年轻女子，身上一身苏缎丧服，但却能看出来衣料的华贵。素手纤纤，目光盈盈，如同出水芙蓉，宛若神妃仙子。
王府里的下人们有些没见过宋青妧的，此时都在猜测，这个女子难道是萧易轩瞒着众人娶过来的王妃？她的眼睛有点肿，似乎也是刚刚哭过了。孙嬷嬷清了清嗓子，跟在宋青妧的身后，缓步走到了抱厦里。宝雪引着她坐到了铺着软褥的宽榻上。
孙嬷嬷跟管家交流了一会儿，就上前对着一屋子黑压压地仆人说道：“老太妃薨逝。王爷如今身体不好，宫中事情又多，所以请了宫里的宋女官来咱们府里管这半个月的事情，现在是多事之秋，各位当差，还需要比从前多仔细几分。”
孙嬷嬷说完了这些话之后，又转过身，对宋青妧行了一个礼，做出恭敬地姿态来。宋青妧同一次面对这么多人，心里还有点紧张。但是她也知道，现在不是紧张的时候，她清了清嗓子，在榻上坐正，说道：“老太妃是在府里薨逝的。按理说，宫里的太妃过世，应该由宫里发丧。但是早上宫里也来人传话了，说是老太妃的丧事，交给王府里办就好。”
这时，一个胆大的嬷嬷上前说道：“姑娘，这个我们都知道的。不过姑娘您既然是宫里的女官，想必身份高贵，也经不起这些劳碌奔波，要是您有事的话，就尽管回宫里去，把老太妃的丧事尽管交给我们这些下人们。姑娘放心，只要有了些王爷的帮助，老太妃的丧事我们一定会办的妥妥体贴，风风光光的。”
翠梦是个急性子，刚想上去说话，却被宋青妧拦住了。她整理了一下衣袖，淡淡说道：“这位嬷嬷，我想问一下。你是王府里管什么事的？”
那嬷嬷挺直了身子，有点骄傲地说道：“回姑娘的话。我姓明，可是王府里的老人了。我家里三代都是在府里伺候。跟着老太妃从苏州那边过来的。”
另一个上了年纪的婆子也上前说道：“是啊，姑娘。明妈妈咱们府里资历最高的人了。您有....”
宋青妧冷冷地扫了她一眼，打断了她的话：“我问你是做什么的？你需要回答我你是做什么的就好。我没时间听你在这里数资历。”
明妈妈的脸色变了变，说道：“回姑娘的话。奴婢是管这府里人员记录和往来分配的。”
宋青妧笑了一下，说道：“这倒是个好差事，想必从您手里过的人，没有几千也有几百了吧。”
明妈妈自信的扬了扬头。宋青妧却忽然变了语调，说道：“既然妈妈把府里的事情做得这么好，怎么连我是谁都不知道？”
第四十三章
明妈妈惊讶道：“姑娘您是宫里的人, 我们怎么会认识呢？”
宋青妧把眉毛一挑，说道：“那你可是说错了。我从前就是在府里做事的。后来才跟老太妃去了宫里, 封了女官。现在又回来料理她老人家的丧事。既然如同刚才那位嬷嬷所说，明嬷嬷你做事是十分妥帖的, 又怎么连我这个府里的老人都不知道呢？”
明妈妈疑惑起来；“姑娘从前真的是府里的人？”
翠梦啐了她一口，说道：“你这嬷嬷好生无趣，难道姑娘还能骗你不成？”
宋青妧歪了歪身子，说道：“嬷嬷办事如此不小心，粗枝大叶的。要是我还把这些事情交给你，岂不是叫众人都小看了我们王府，来看我们的笑话了。我也就罢了, 要是下次宫里的贵人来，你再这么没轻没重的，岂不是要丢我们整个王府的脸面？”
那明妈妈缩了一下脖子, 也不再说话了。宋青妧继续道：“老太妃刚刚薨逝，我也能理解大家的心情。虽然事出突然, 但是一应的东西也都是全的。各位只要把分派给自己的事情做好, 让老太妃体体面面的走。”
下人们答应了下来。宋青妧先叫书童把下人们的明册点好念了一遍, 宋青妧留意数了一下，府里的下人，算上厨房的下人和府里的家丁, 总共有二三百人，要想办好老太妃的丧事，人手确实是够的。现在这是想着如何叫这些人各式其职, 兢兢业业地做好。
宋青妧便先说道：“各位也不需要担心其他的。只是做好自己分内的活，等到这件事情完了，陛下和王爷自然会有赏赐给大家。况且，陛下以仁孝治天下，对老太妃的丧仪极为重视，要是真的出了什么差错，咱们谁都担待不起。”
看着底下的仆人们若有所思的模样，宋青妧便继续说道：“所以我也奉劝各位一句。不要想着浑水摸鱼，要捞到些什么好处。一旦被人抓出来，就是宫里亲自降罪，到时候，不管是我还是王爷，都保不了你们，知道了吗？”
众人立刻异口同声地回答道：“姑娘，我们知道了。”
宋青妧又说了几句要紧的话，便叫众人各自散去了。回去看宫里太监送来的东西。皇帝和皇后的意思，老太妃的丧事在王府里办。朝中各个官员的夫人，有诰命品阶的，都要每日辰时起身，到王府里来祭拜。下午回去，有爵之家，一年不能开戏，府里若是养了优伶的，都要遣散出去。宫里另外还赏了一万两银子，还特别嘱咐老太妃的丧事不必怕花钱，要好看体面为是。
宋青妧听完了安康给她说的话，却陷入了沉思。皇帝本来是好意，但是往来客人又加了官员诰命人等，这让她的工作又难了不少。宋青妧请了管家和两个在府中知道事情的老嬷嬷来，把府里各个下人的事情都简单的了解了一下。最后，在她们的帮助之下，把府里的仆人分成十来班，分别管烧纸，祭灵，外来亲戚饭菜，皇家亲戚饭菜。茶水，牛乳，点心。郎君们祭拜的灵堂，女眷们祭拜的灵堂，皇帝和妃子们祭拜的灵堂，以及府里用的杂物，家丁们要守着的区域，各自都分派下人们看好。
宋青妧忙完了这些事情，已经是入了夜。她匆匆喝了两口稀饭，听见宝雪和翠梦对她说，叫她们早点睡觉，第二天还要早起。宋青妧却又穿上衣服，说道：“我去见一下王爷，你们两个跟着上夜的妈妈过去看了之后，也早点睡觉吧。”
宝雪和翠梦两个人立刻答应了下来。宋青妧又到厨房里拿了一些果子，往萧易轩的晓星居里来。安康正在门口守着，一见了宋青妧的面就告诉她，自从早上看到老太妃的尸身之后，他已经一天没有见人，也没吃任何东西了。
宋青妧点了点头，推门走了出去。屋里没有点灯。宋青妧一下子转了向。忍不住提紧了手里的食盒，向两边的窗户看去。萧易轩一身白衣，坐在窗台前的地上，清凉的月光洒在他身上，宋青妧看着他完美的侧脸，仿若画中人。屋内酒香拂鼻，宋青妧知道，萧易轩从来不是贪杯之人，想来母子连心，太妃过世，纵然是萧易轩这样冷静寡情的人，也是经受不住的。
宋青妧缓步走上前，到了萧易轩的身边，说道：“王爷，太妃的丧事，已经安排好了。您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好歹也要吃一点。别熬坏了身子。”她低声劝道。
萧易轩却连看都没看那些食物一眼。自然也没有回答宋青妧的话。宋青妧只得坐到了一边的地上。默默地等待着。在这沉默的像是一池湖水的气氛之中，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想劝说，但是却又知道，这些话，即使对萧易轩说出来，怕是也没有什么作用。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又累又困的宋青妧觉得自己就要睡着了的时候，耳边却响起了萧易轩的声音：“青妧，你过来。”
宋青妧听话地站起身，走到了萧易轩身边，低声说道：“王爷，怎么了？”
萧易轩的嗓子是已经沙哑了：“青妧，你说，我是不是一个不够孝顺的儿子。”
宋青妧皱着眉头，立刻道：“王爷，你千万不要自责。太妃她经常与我说，有您这样的儿子，是她的幸运。她很知足。”
萧易轩苦笑了一下，说道：“如果真是这样，母妃她为何要自戕？”
宋青妧低下了头，忍住心中的疼痛，说道：“奴婢也不知道。但是奴婢想着。太妃她在世间活了这么久，看人看事，都那样通透，回做出这样的选择。想必是有紫的原因吧。”
萧易轩皱着眉头。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的声音再次从自己耳边响起：“我从前一直以为，只要小心谨慎，走一路算十步。就一定可以保护好我自己和母亲的平安，可是现在看来，我的这些筹谋计划，根本就是毫无用处。”
宋青妧紧紧皱着眉头，从她到这里来之后，第一次。她心疼萧易轩。心疼他小小年纪，便要不得已把心思藏的如此之深，也心疼他失去自己的骨肉至亲，却无法理解她是为何而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