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易轩点了点头。努力扯了扯嘴角, 却还是笑不出来：“我刚刚眼看着母妃葬入皇陵了。我听到礼部的人说，她今年六十有四，已经算是长寿了。”
宋青妧不太明白萧易轩话里的意思, 眨眨眼睛看着他。萧易轩扶着额头，想了好一会儿, 才说道：“我本来觉得很难过。可是一听到礼部的人这么说, 却又感觉从这些伤心里, 多出来了一丝宽慰。”
宋青妧觉得自己的眼泪快要掉下来了。可是她还是勉强忍住，摸了摸萧易轩的肩膀，又转头对安康道：“安康, 王爷是累了。你带着他到晓星居去休息一下吧。”
安康服侍着萧易轩走了下去。宋青妧在原地踟躇了一会儿，自己往凝霜阁去了。回到屋里，贤妃早已经派了人来再次给她送了信, 说是定下入宫的日子就在明天。
贤妃也向皇帝求了恩典，皇帝也知道宋青妧这些日子处理老太妃的丧仪有功，也已经赐了她七品女官的职位，连衣服和牌子都已经赏赐下来了。宋青妧初次看到这封信件的时候，觉得十分欣喜，可是过了一会儿，又觉得内心的情绪有些翻涌复杂。
自己若是离开这里回到宫里去。别人她都可以放得下。却唯独放不下萧易轩。她坐在椅子上，眼前又过了一幕幕自从她穿越到这里之后经历过的一切。她惊讶的发现，不论是在王府还是在宫中，她走的每一步，几乎都有萧易轩的身影。
这让她十分惊讶。就像她惊讶于不知道何时，萧易轩已经在她的心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宋青妧作为旁观者穿越到了这里，本来想做超然于世外的高人隐士。安安稳稳的过一生。可是她刚到这里的时候所想好的一切计划，现在已经全盘被打乱了。
而这一切的改变，都是因为萧易轩。也不知为何，每次想到他，或者他身上发生了事情，宋青妧总是忍不住多去看几眼，多去管一点。她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喜欢，但是她却觉得，她很希望从萧易轩的那张寡淡的脸上看到一些不一样的表情，要是这些表情是因为她，那她就更加高兴了。
一想到这里，宋青妧忽然觉得有点不想进宫了。宝雪和翠梦见宋青妧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也都不去打扰。宋青妧一直坐到晚上掌灯十分，宋青妧却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事情一样，对宝雪和翠梦道：“你们两个，去帮我把孙嬷嬷叫过来，说我找她有事。”
两人答应下来。过了片刻，就带着孙嬷嬷来了。宋青妧见了她，先叫屋子里伺候的下人全都下去，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下了孙嬷嬷与她两个人。宋青妧给孙嬷嬷倒了一杯茶水，又说道：“嬷嬷，这是老太妃前几个月赏给我的新茶，杭州那边的雨前龙井，您尝尝。”
孙嬷嬷一听到老太妃三个字，脸上的表情立刻出现了变化，似有悲戚之状。宋青妧思量片刻，说道：“嬷嬷，今日我叫你来，是有事要问你。”宋青妧说完，又提醒道；“是关于老太妃的。”
孙嬷嬷点头道：“姑娘请讲。我一定知无不言。”
宋青妧轻轻笑了笑，说道：“孙嬷嬷，我知道你是伺候老太妃的老人了。这么多年，您一直兢兢业业，对老太妃也忠心。可是，您既然如此忠心，为何又要瞒着我们做事呢？”
孙嬷嬷的脸色变了变，继而说道：“姑娘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太明白。”
宋青妧道：“那日我问嬷嬷，说老太妃薨逝之前，可曾见过什么人没有。您说没有，但是那天，肯定是来了人的吧。不过，到底她是什么身份，才值得嬷嬷你这么替她瞒着？”
“青姑娘，我是已经上了年纪的人了，实在听不懂你话里的意思。”
宋青妧淡淡一笑，说道：“孙嬷嬷，老太妃薨逝的那个早上，我到房间里，临走的时候，看到西面清风阁，小佛堂前面的那间屋子里，锦榻上的小桌子上有两个茶杯。这也就算了。佛像前面燃的为何还是茉莉香？连我这伺候老太妃没多长时间的，都知道老太妃除了来人之外，是不会烧茉莉香的。”
听了宋青妧的话，孙嬷嬷脸上惊讶的表情却不见了。她道：“青姑娘真的是心细如发。什么事情都瞒不住。”
宋青妧皱着眉头说道：“孙嬷嬷。我只是想知道，这个人来王府的第二天，老太妃薨逝了。您既然如此在意老太妃，为何又要替她瞒着？我不相信她跟太妃的死没关系。难道她的名誉比太妃的命还重要吗？”
孙嬷嬷低下了头，紧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良久，她才再抬起头，说道：“太妃嘱咐我，不让我说。”
宋青妧咬着牙，有点生气地站了起来；“好。既然嬷嬷不愿意说，那我自己进宫去查。不送。”
孙嬷嬷快速地站了起来。看向宋青妧的眼睛里充满了惊讶和疑惑。她的脸仿佛苍老了好多岁，最后，还是说了实话：“是，是宫里的苏昭仪？”
“你说什么？苏昭仪？”宋青妧再也坐不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孙嬷嬷却好像卸下了所有负担一般，竟然笑了一下。宋青妧惊讶地看着她。
宋青妧往后退了几步，满脸都写着难以置信。孙嬷嬷说道：“这几日心里一直想着这个，像是一块骨头，梗在心里。现在说出来了，心里总算没负担了。”
宋青妧的手摁着桌子。孙嬷嬷已经转过身，走到了门口，这时，她却又转过头来，对宋青妧道：“青妧姑娘。我倒是也疑惑了。主子娘娘薨逝之时，大家都悲痛万分，青妧姑娘却连她屋里有几个茶杯，点的是什么香都知道，那么您对主子娘娘，就是十足十的忠心吗？”
宋青妧愣住了。孙嬷嬷离开之后，宝雪和翠梦立刻走了进来，却看到她正站在窗口，对着放在窗台前的那只乌龟发呆。宝雪心细，立刻发现了宋青妧面上表情不对，走上去说道：“姑娘，明日就要入宫了，我去帮你收拾一下东西吧。”
宋青妧的声音轻飘飘的：“不必，明天早晨再收拾吧。贤妃娘娘说了，明日宫里的马车辰时才来，不急。”
翠梦也上前说道：“青姑娘，明儿你就要走了，今天不去给王爷辞行吗？”
宋青妧一听到萧易轩三个字，眉心微动，过了一会儿，却摇了摇头，说道：“不用。王爷累了，别去惊扰他了。明天我一早就走了。等我离开了之后，你们也要记得，好好照顾王爷的身体，别叫他太累了？知道了吗？”
宝雪和翠梦都答应了下来。入夜之后，宋青妧早早地就上了楼。宝雪和翠梦也相继睡去。可是，宋青妧虽然躺在床上的时间很早，但是通共这一整夜下来，她也只睡了一个时辰左右，就再也睡不着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宋青妧就起来收拾东西了。她拿了几件日常穿的衣服和首饰，带了一些碎银子和笔墨书籍之日。最后，她在屋里来回转了几圈，把老太妃赐给她的那一串佛珠和那枚再瑞冰殿发现的珠花，一并揣在了怀里。
宫里的马车停在府外的时候，天才刚刚破晓。宋青妧往门口走去，心里倒是十分感激贤妃娘娘。她说不想被萧易轩知道，贤妃倒是尊重了她的意见。
宋青妧上了马车，走动起来了时候，她还下意识地掀开帘子看了看，府门口没有人。看来萧易轩是还在睡着或者刚起床。宋青妧放下了帘子，在座位上坐好，然后从怀里掏出了自己藏在怀里的珠花和佛珠。默默地看着。
苏月筠在老太妃薨逝的前一天到过王府，那么老太妃的死很大概率跟她有关系。可是太妃是她的亲姨母，她到底做了什么，又或者是说了什么话，才叫老太妃忽然自戕呢？
宋青妧把佛珠和珠花并排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老太妃的死，被挖去心肝的那数个宫女，以及瑞冰殿里奇怪的声音，忽然获宠的丽才人，这一切都太奇怪了。她现在的想法也跟贤妃一样，想快点知道真相。
第四十八章
皇帝知道萧易轩因为老太妃的过世陷入了深深的悲伤之中。所以特意准许他一个月可以不用上朝。所以这天早晨他起的晚了一些。本想叫宋青妧来跟她一起吃饭, 但是安康却进来对他说道：“王爷，小的刚才去青妧姐姐院子里看过了, 翠梦和宝雪说她已经入宫去了。”
萧易轩愣住：“你说什么？宋青妧她去哪里了？”他一把掀开了被子，走了下来。
安康再次重复道：“王爷, 青妧姐姐走了。我刚刚去她的院子里，宝雪和翠梦把这个交给我了。”安康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萧易轩接了过来，信封上的字虽然不算好看，但是还算上工整，显然是已经十分用心地去写了。信封上写着四个字：王爷亲启。
萧易轩撕开了信封。看完了上面的内容。忍不住笑了一下。无论是宋青妧的笔法还是文法，在他的眼里, 大概就如同三岁孩童一般。不过尽管如此，她还是一遍一遍地解释着，自己入宫只是为了查清楚老太妃的死因和一些其他的事情, 并不是贪恋宫中的富贵。
萧易轩忍不住再次笑了起来。他把信小心地叠好。交给了安康，说道：“好好的收起来。”
安康拿走了那封信。萧易轩在床前继续坐着。直到安康已经抱着他的素服走来了。他到了萧易轩的身边, 小声提醒道：“王爷, 穿衣服吃早饭吧。”
萧易轩点了点头, 穿上了衣服，想了一会儿，却又走到桌边, 动手写了一封信。他仔细地封好，又交到了安康的手里，说道：“你去托人把这封信送给宋青妧。”
安康把信接了过来, 想了一会儿，说道：“王爷，您说说，要是青妧姐姐进宫去了，肯定会有危险。”
萧易轩转头看着他：“她会有什么危险？”他的目光在安康的身上扫着，似乎要迫切的知道一个答案。
安康缩了缩脖子，却还是说了实话：“小的也不知道，但是小的觉得，在皇宫里待着，肯定不如在王府里安全就是的。王爷，您觉得呢？”
萧易轩点了点头，说道：“确实如此。其实本王也不希望宋青妧入宫。觉得就算是分毫，也是会有危险的。但是她的性子你还不了解吗？她认准了做的事情，不管谁说什么也拦不住，倔强的很。连我都没有办法，也劝不了她，也就只能如此了。”
过了一会儿，萧易轩却又补充道：“但是没有关系，我会保护好她的安全，绝对不让她受到一丝伤害。”
宋青妧进了宫，贤妃的宫殿叫晚桐宫，在内宫靠西边的位置上。她由两个小宫女带着进了宫。到了晚桐宫内西边的两处偏室里，其中有一间就是宋青妧的。她进屋关门，看见罩着青纱帐幔的床上，整齐地叠放着她要穿的衣服。宋青妧走上去看，那是一件水绿色宫纱襦裙，只有领口处又小小的樱花图案。还有一件鹅黄色云丝窄袖披帛，穿上之后也不耽误做活。虽不华丽，但也算精致淡雅，也的确符合她的身份。
她忍不住走上前，摸了摸床上的衣服，这个时候，宫中一个上了年纪的梳头嬷嬷走了进来，她手里捧着一个木盘，里面放着她等下需要戴的首饰。宋青妧立刻上前，想要伸手去接。那个嬷嬷却退后了几步，反而对她行礼；“宋典设，奴婢可不敢。”
宋青妧疑惑道：“典设？你是说？陛下封了我做典设？”
那嬷嬷点了点头。低着头走到了梳妆台前，把东西仔细放好，又带着宋青妧到梳妆台前坐好，开始给她梳头。宫里七品女官要梳单螺髻。宋青妧看那嬷嬷给她梳着头，一面跟她说一些闲话。
那嬷嬷看宋青妧如今虽然已经是七品女官了，但是待人接物却是一点架子也没有，不免地心里也油然而生了几分动容，少不得把自己这么多年在宫里见过的这么多女官的行事作风以及要守的规矩都告诉了她一些。
头发梳好了之后，那嬷嬷又往宋青妧的发间素银月光石梅花长簪，黄玉双桃角梳，并两朵纱绢宫花。最后，还在宫装的领口上戴了一块白玉牌，上面写着：“典设。”宋青妧把牌子转了过去，后面刻着她的名字。
宋青妧忍不住再次打量着镜中的自己。这套衣服衬得她肤如白壁，双目点漆，首饰虽然不多，却更显出一种清雅姿态。连她自己都有点惊讶了。那个梳头嬷嬷也忍不住说道：“宋典设，您穿这身衣服可真好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您是主子娘娘呢！”
宋青妧立刻道：“嬷嬷快别这么说了，我只不过跟您一样，是个奴婢罢了。做主子娘娘这样的事情，我是想都不敢想的。”
那个梳头嬷嬷也在一边说道：“宋典设，您是不知道，我都是宫里的老人了，要论看人，还是有点眼力的。依奴婢看，您不是池中之物，以后一个是个大富大贵的人。”
宋青妧低下了头，微微一笑：“那我就借嬷嬷吉言了。要是日后我真如嬷嬷所说，也一定不会忘了您的。”
那嬷嬷伺候宋青妧梳完了头，就要离开了。宋青妧又赏赐了她几两碎银子。那嬷嬷感谢着走了。宋青妧收拾完了之后，又急匆匆地往贤妃的正殿中去拜见。到了那里，贤妃对她说道：“从前你封为九品女官的时候，因为宫里九品女官的人员太多，所以也没有叫你去拜见李尚宫。现在你已经是七品的典设了，于情于礼，也都该去拜见她才是。”
宋青妧立刻答应了下来：“娘娘，奴婢这就去拜见李尚宫。”
贤妃点了点头，对身边的宫女道：“红香，你带青妧过去吧，她可能不认识路。”
红香答应下来，带着宋青妧出了晚桐殿，往尚宫局去。宋青妧看红香穿的是湖绿色。这是宫中有些资历的老人才可以穿的颜色。宋青妧便上前几步说道：“红香姐姐，奴婢来宫中的日子太短，以后要是有什么不懂得地方，还请红香姐姐多多指教。”
红香也是个和气的人，听宋青妧这么说，自己倒是笑道：“我？我也教不了你什么，我已经是到了年纪快要出宫的人了，以后为了你能好好伺候娘娘，就把我知道的规矩都交给你也就是了。”
宋青妧心里高兴了起来。看来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原来这红香今年也已经二十有五，已经是该出宫的年纪了。近日看贤妃对宋青妧如此伤心，以为这她以后便是贤妃的贴身女官了。这样，自己以后也好安心出宫，去许配人家之类，所以也少不得把自己知道的规矩都告诉宋青妧了。
宋青妧跟着红香到了尚宫局，见识到了内宫女官们的体面。回来的时候，红香也对她说，宫里高品级女官比普通的妃嫔还有脸面。而且大多数高品级的女官，就拿李尚宫来说，她的祖上曾经两代为相，十分富贵荣耀且高的家世。即便是皇后和贵妃见了她，也是要礼让几分的。
宋青妧把红香告诉她的事情都一一记在心里，回到了晚桐殿，正巧贤妃和苏月筠在正殿西边的小凉亭里说话。宋青妧一听到苏月筠三个字，只觉得怒火中烧，恨不得立刻去质问她为何要去找老太妃，问她到底跟老太妃说了些什么话，才导致她绝望自戕，凡此种种，她都像问一问，但是最后，她却还是忍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