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不懂人话吗？”秦婉清又一耳光过去，眉尾上扬，略提音量，“本小主问你对不对？”
“对对对。”卷碧眼眶红红，蕴满了水雾，再一次小声附和道。
须臾间，殿门口传来轻巧的脚步声，秦婉清这才放过了卷碧，紧盯着，沉声问：“谁？没有本小主的旨意谁敢乱闯？”
话落，青嬷嬷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线内，福了下身子，敛着眉眼，语气没什么波澜起伏，“丽嫔，太后娘娘有请。”
青嬷嬷是太后的左右手，说话的分量甚至比她还重。秦婉清自然不敢得罪，却也看不惯，习惯了下人见到她畏惧的表情，她享受这种奇妙的过程，而后从青嬷嬷身上将目光收回，抬了抬下巴，轻哼了一声。随即跟着去了慈宁宫。
不一会儿就到了，径直进了内室，太后的视线越过秦婉清，在卷碧的脸上停留了两秒，收回目光后，淡淡地问：“又发脾气了？”
近来，秦婉清的脾气越来越大，越来越不受控制，只要跟赵荀，沈明珺有关。
秦婉清挽上太后的手臂，像往常般撒娇，“姑母，不过是下人们不听话，清儿教训了两下。”
太后挑眉，轻轻“哦”了一声，显然是不相信的。
秦婉清自然觉得气馁，撇了撇嘴巴，然后目光落在卷碧身上，拉下声音道：“卷碧，你跟姑母说说？是不是你做错了事才受罚的？”量她也不敢说不是。
太后没耐性绕下去了，直接挑眉，声音寡淡，敲打着，“清儿，若是你沉不住气，日后惹了事姑母也护不了你了。”
“姑母……”闻言，秦婉清慌了，拧眉，试图讲感情。
太后面不改色，沉声道：“若你想要在这后宫越走越远，成为人上人，必须耐得住性子，放得下面子，笼络得了人心……”
秦婉清默了会儿，瓮声瓮气地说：“姑母今日的话，清儿铭记于心，日后做事之前一定反复琢磨，一定好好控制自己的脾气。”
“能悟得三分就不错了。”太后睨了她一眼，薄凉地回。
秦婉清没丝毫在意，踌躇了几秒，脸上带着笑容，轻声说：“姑母，沈明珺仗着皇上的宠爱，目中无人，清儿都看不过去了，姑母准备就这样放过她吗？”
太后算是摸透了秦婉清的脾性，这样的人当个小辈宠着，好比养一只温顺的猫儿，可若要统一战线，一同为某件事出力，那不行，简直是猪队友的代表。如今都后悔让她入宫了，不仅不起作用，还不少麻烦，这次太后并不打算透露半分，只道：“哀家自有打算。”
“若需要清儿的，姑母尽管开口。”秦婉清听闻太后这话，怎么也不可能就此放过了沈明珺，不过是耐着性子在找机会而已，既然有这句话在，她就放心了。
太后敛了敛眸，道：“好了，哀家乏了，回吧。”
秦婉清努了努嘴。
-
秋水阁。
沈明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身子似乎不是自己得了，酸软疼，眼珠子“咕噜咕噜”地来回转，完全没有印象昨夜她是如何回来的。
犹记得是受不了赵荀的折腾，最后晕过去了。
须臾间，雪盏和宝笙并肩进来，雪盏上前一步，嘴角带着笑，轻声说：“小主，皇上送了凝玉露过来，心里是记挂着小主的。”
“听说这凝玉露极为珍贵，除了太后的慈宁宫，皇后的凤栖宫，嫔妃没有使用的权利，奴婢这就替小主抹上吧？”
沈明珺点了点头。赵荀是皇上，天下人都不敢把他怎么样，她自然也不敢，表面上是不敢，可此时内心已经把赵荀骂了无数十遍了。
太坏了，太变态了，太没有人性了。
她受不住，都哭着说“不要不要了”，他还来，甚至更兴奋，更恶作剧的用力，像是要把她顶得魂飞魄散似的。反正，她越哭，他越兴奋，她不要，他就要，要起来没完没了。
后来，她不哭了，别开眼，咬着下嘴唇，即使咬出血丝也不哭，赵荀的征服欲反而上来了，挑逗着，哑着声音说：“爱妃乖，哭一个，朕喜欢。”
她不。
“哭啊，快哭……”赵荀不是变态是什么。
沈明珺从未见过他那副样子，将所有压抑着的情绪都随着身体的欲/望展露出来，酣畅淋漓。从上一世到现在，他端坐在御案前有多正经，褪下衣衫就有多不正经。
既心疼他又怕他。
“心疼”两字只在脑子里浮现了一秒，沈明珺便连忙甩开，想什么呢，她傻了不成，怎么会想到去心疼赵荀，明明她才是受虐的那个。
蓦地，雪盏给她擦了药，身上传来冰冰凉凉的触感，确实很好的缓解了疼痛，沈明珺不禁舒服的呼了口气，身子也轻松了许多。
而后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直到戌时一刻。
沈明珺才悠悠转醒，瞧见外头的天色不知何时暗了下来，肚子在抗议着，片刻，她朝外唤：“雪盏，宝笙。”
雪盏和宝笙从外面一前一后跑进来，雪盏先一步，“小主，你醒了？可要用膳了？”
沈明珺被饿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了，点点头道，“传膳吧。”
雪盏忙吩咐下去，又折回来轻声说：“小主，你睡了四个时辰，这个四个时辰里啊外头发生了不少大事。”
“嗯？”沈明珺诧异：“什么事？”
雪盏低声道：“虞婉媛有孕了。”
沈明珺不可思议地“啊”了声。眼睛眨了又眨，还是不敢相信。
雪盏继续道：“今儿个疯了的吴贵人不知怎地从冷宫跑了出来，手上拿着小刀，杀死了两个宫人，还差一点把沈贵人和虞婉媛伤到了，结果虞婉媛就查出来是有孕了，为此，皇上还大发雷霆了，赐了三尺白绫给吴贵人。”
“而且还将虞婉媛晋升为正六品的容华。源源不断的补品往明月阁送去，宫人们都在说，虞容华是得了上天的眷顾，刚开始连侍寝的机会都没有，如今位分不仅升了几级，还怀了龙子，若是能顺利生下来，可不就是这后宫第一人，母凭子贵。皇上又是个极为注重子嗣的，虞容华的确是个有福气的。”
沈明珺没答话，收了收嘴角的笑，若有所思着。
雪盏惯是个会察言观色的，以为沈明珺不开心了，随即笑着安抚道：“照奴婢说，这虞容华正好抢了小主的风头，不知多少人盯着，倒是给我们减了不少麻烦。况且虞容华如今也不过是正六品，到时候孩子落地，连抚养的资格都没有，孩子跟谁亲啊，谁才是受益者。”
“况且，虞容华这孩子也不见得能顺利生下来，月份小，着实不适合这般宣扬，看看前头的舒妃，经历了上次，现在性子倒是真平和了不少。”
沈明珺什么都没问了，也不想对此事多加议论。因为她知道，这个孩子绝对是留不下来的，几年后，虞心妍都会不知所踪。
……
-
次日晨省。
沈明珺身上的乏力感褪去了不少，着了一身淡雅的宫装，略施粉黛，素簪绾发，掐着时辰到了凤栖宫，众妃嫔都在。
包括虞心妍。
她一袭水红色的宫装，青丝挽成流云髻，在珍珠步摇的衬托下，更显娇俏，容光满面，身上有着少女的可爱，也有着轻熟女的风情。
此时笑盈盈地道了一句，“淳嫔姐姐来了。”虽笑着，却不达眼底。两人的关系因上次舒婕妤小产便有了缝隙。沈明珺并不想去修复，这样挺好。
这些时日来，虞心妍倒是没了之前的莽撞和天真，沉得住气了，说话也变得委婉多了，怕是这要多亏了沈明萧的调/教，两人走得极为近。
沈明萧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流转着，而后笑着道：“淳嫔姐姐小产了就应该多休息些时日，女人这身子啊受不得一点怠慢，若是受损了可是一辈子的事情啊。虞妹妹就不一样了，就应该多出来走动走动，方便日后生产。”这轻轻柔柔的话就是在沈明珺身上撒盐，揭伤疤。
不料，事实是令人出乎意料的。
裴舒雅不耐烦地打断道：“好了，本宫知道你们一个二个都是有心的，明日起，淳嫔待在宫殿好好休息，虞容华也待在宫殿里，好好养身子，能延续皇家血脉是头等大事，有什么缺了，不如意了，尽管来凤栖宫找本宫记住没？”
“下个月又是一年一度的皇家狩猎，众位都好好准备下，说不定皇上就让某位同行了。”
话落，众人心思各异。皇家狩猎自然是需要去好几天日的，相当于举国同庆，热闹非凡。若能跟着去，与皇上独处，简直比待在后宫望眼欲穿好一万倍。
各自的小九九相继冒了出来……
第43章
晨省散了。
沈明珺留了下来,宫人上了茶水和看着香甜可口的点心,裴舒雅气色姣好,尝了一小块，丝毫不掩饰眼里的赞叹之意，脸上挂着笑意,示意她,“尝尝味道…”
沈明珺身子乏力,轻摇了摇头,没有胃口。
裴舒雅的视线在她身上多停留了下,眉心微蹙，轻声道：“怎么了？脸色怎地这么憔悴？莫不是谁嫉妒你得宠，又找你麻烦了？”
“说说？姐姐给你做主。”随即她爽朗地说。
沈明珺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眉眼弯弯，忙低声否认道：“不是，就算是想找我麻烦,也得有理由啊。况且，我啊不会让她们找到理由的。”
裴舒雅作为一国之母，身处后宫,却总能置身事外。她忽地想，赵荀作为天子，除去性子稍古怪，捉摸不透之外，不可否认,是一个优秀的男子。
她、真的就没想过好好的做个皇后吗，尽心尽责，把心留下来，做好一个天下人的皇后，做好一个只属于皇上的皇后。
她是真的一点都不介意皇上宠幸她。
“你啊，也只会在我面前逞强了，之前沈贵人用话刺你，什么你刚小产完，不在宫殿里好好休息，又说虞容华有了有孕，这不就是存心拿话堵你吗？你怎么还忍得住？”看着沈明珺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裴舒雅忍不住白了她一眼，带着气说。
沈明珺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润了润唇，耸耸肩，不疾不徐道：“她说她的，我也没听进去。左耳进右耳出罢了，何必多费口舌。”
“你啊你啊……”裴舒雅气得不知道说什么，一脸的不赞同，然后喘了两口气，“我是心疼孩子，你怎么能这样做母亲呢？孩子若知道了指不定多伤心？”指责的话就差说她没有心了，她性子虽直爽，但还是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沈明珺垂眸，抿唇，“……”主要是她没真的小产啊，也没过孩子，着实体会不到有了孩子会是什么样的一种心境，孩子没了又是什么样的一种心境。
犹记得上一世，赵荀大局一定，大权在手，第一件事就是将剩余的妃嫔遣散出去，特意下旨尚可自由婚配，任何人不得有歧义。若是不愿出宫的，便送往别庄，无荣华富贵，无成群奴仆侍候，但吃穿不愁，相当于为皇家祈福。对比之下，享受惯了锦衣玉食的嫔妃，更倾向前者。毕竟在当时的永盛，成婚了之后，若合不来，提倡和离，所以对于二嫁，倒不稀奇。
若是她有了孩子……几年后，会怎么办？想着想着，沈明珺纤细白皙的手不由抚上了肚子，轻轻缓缓，来回两下，应该会很神奇吧。
若她有了赵荀的孩子……
这一世还会跟上一世一样吗？
见状，裴舒雅笑着，不禁调侃了句，“怎么？现在想到你孩子了呀？你作为母亲，也不知道好好保护，不然的话，十个月之后就出来了，还会咿咿呀呀，再过很久，还会甜甜的叫你母妃……”对有了孩子，她已经联想了很远很远。
“下次可不能这么莽撞了，若再有了有孕的预兆，不管是太后，还是皇上命人叫你，过来告诉我，我一定好好护着你。”
“若是你有了孩子，我这宫里啊也会热闹很多。”裴舒雅说着说着，见沈明珺盯着她的眼神，带着淡淡的探究，忽地想到了什么，连忙否认，“你可别多想啊，我不是想把你的孩子抱过来养，我从来没那种想法，就宫里太孤独了，你是我妹妹，你有了孩子我还不得把它捧在手心里啊。”
沈明珺会心一笑，她也没往那方面想，算起来，她是个多疑又慎重的人，可面前的人是裴舒雅啊，她真的就莫名的相信她是一个纯粹的人。
“舒雅姐姐，你很喜欢孩子吗？”
裴舒雅眼里蕴着笑意，点了下头，“嗯，很喜欢，裴佑是我弟弟，他小时候长得可漂亮了，也很可爱，我就喜欢逗他玩，他总是冷着脸，不理我，我就偏要……还是小时候好啊，无忧无虑，可惜永远都回不去了。”
沈明珺倒没有裴舒雅的感触大，也附和着轻轻点了下头，想了想说：“那舒雅姐姐，你也可以准备着，自己要一个。”
闻言，裴舒雅脸色瞬间就变了，眼里划过一丝慌乱，随即拿起茶盏，连手都在微微颤抖。孩子…孩子…她有过，那个人的。
那时候边疆，不似如今，到处弥漫着硝烟。也曾充满着欢声笑语，犹记得，她还年少，及笄不久，情不可控，在小河边，青草上，隐蔽的树荫下，两人相依相偎看日出，聊以后。“他”还憋着，明明很想要，却拉下脸，装作一副正经的样子，沉声训斥她，说不可以，越不可以，她越要，她的想法很简单，也很纯粹，她喜欢他，喜欢他的一切，反正都要一辈子在一起，为什么不可以呢。
她明明就长大了。
可以了。
最后她被“他”气哭了，“他”又低声哄她，闹了一阵，她要“他”亲她，“他”犹豫，她哭得更凶了，一边用手捶“他”，一边又指责“他”是不是不喜欢她了。最后，“他”无奈，只得用行动证明，她得逞了，狡黠的挽上“他”的颈脖，不知不觉就那样了……
知有了孩子，她也恐慌过，哭过，余下的是欣喜，期望，只是后来朝廷变幻，一边是家族，一边是“他”。她不，冲撞了父亲，她哭着跑去找“他”，若“他”应下，她就跟“他”走，天涯海角，可“他”说，如今不是太平盛世，“他”给不了她好的生活，还说了很多大道理，关于他们，关于家族，关于永盛，是对的，她承认，可这不是她想听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