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奴冤枉，老奴冤枉啊。”
“皇上…”还是沈明珺叫住了赵荀，不敢看他，低声说：“皇上，嫔妾刚刚有了身孕，所幸无大事，见血了不太好，毕竟苟嬷嬷也侍候了嫔妾一段时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留她条命吧好不好？”就这么干净利落的死了多便宜她啊。
苟嬷嬷瞬间像是活过来了，“小主明鉴，老奴真的没有害小主，小主明鉴啊，请皇上还老奴一个清白，老奴真的不知道……”
赵荀顿了顿，眼不见心不烦，沉声说：“丢去浣衣局。”美名其曰是浣衣局，实则是每个宫犯了事的下人，且是犯了不可饶恕的罪才会被发配到浣衣局，进了浣衣局，就别想出来了，每日做的活不是最累的就是最脏的，而且还不能饱饭，在那里被虐待死、打死的是常事。
“不要，不要啊……老奴冤枉，冤枉啊，皇上，皇上……”苟嬷嬷被人拖着，眼露惊恐，身子颤抖着，她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自然知道浣衣局是什么样的地方，只是没想到是她最后的归宿地。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哭着喊着。
片刻，殿内恢复了安静。下人们对沈明珺的印象又好了不少，这般恶毒的人小主竟然还帮着求情。
半晌，宫人们退下了。
一室寂静，只剩赵荀和沈明珺。
第57章
空气隐约凝固了。
赵荀到现在还没能冷静下来。记得当时他正在养心殿看奏折,忽地见李德玉进来,他抬头问何事,李德玉说淳淑仪身边的贴身大宫女来了。
他挑了下眉，不免有点诧异，毕竟沈明珺一般不主动来找他,更何况是知会宫女来,这还是头一次,紧接着问：“为何事？”
李德玉原话照说：“说宫人以下犯上,蓄意谋害龙嗣。”
“什么？”话落,赵荀一时没理解，又拧眉问。
李德玉垂着头，再一次恭敬地重复了一遍：“关太医还在昭阳宫,替淳淑仪把了脉,诊出有喜了，不过好像有小产的迹象，淳小主查出是宫里的嬷嬷所为,便来请皇上过去定夺……”
闻言，赵荀都很清晰的听到自己咽口水的声音。不知怎么地就到了昭阳宫，心情有些微妙。
这个是惊喜,有点惊，也有点点喜。
不止赵荀，就连沈明珺也被这变故弄得有点懵，看着赵荀欲言又止，欲言又止,她抿了下唇，放软声音唤了一声，“皇上……”
闻言，赵荀先看了她一眼，用鼻音淡淡地“嗯”了一下，随后视线往下移，落在她肚子上，看着，与平常并无两样。
沈明珺被盯得有点慌，下意识动了动僵直的身子，去躲避那灼灼的目光。她从未见过赵荀这般模样，有点木讷，还带着一点点不知所措，是……是不开心吗？
“皇上，你不开心吗？”顿了顿，她还是问了出来。若是孩子未出生便得不到父亲的喜爱，那这一生该是多么的悲惨。
赵荀下意识反问：“为什么？”
“……”沈明珺很是郁闷，这是什么回答，他不开心，他自己都不知道吗，还反问她？搞错没有？搞错了吧。
“皇上不笑，嫔妾以为皇上不开心。”谁让他是赵荀，是皇上呢。她垂下眸子，直白地解释道。
“没有。”赵荀摇头，语气无丝毫起伏。这一刻，他能真真切切感受到沈明珺与其它人是真的不一样，不只是多了几分宠爱，或者顺眼的区别。
沈明珺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里、真的有孩子了？”半晌，赵荀倾身往前，大手放在她肚子上，很轻，小心翼翼，抬眸有些好奇的询问道。
废话。
沈明珺压抑着自己，去习惯赵荀的另一面，而后郑重地点了点头，低声说：“关太医说快两个月了，不过情况不是很好。”知有了孩子，她从最初的错愕，担忧，到平静，再到现在的有点点小期待。换句话说，谁不期待做母亲呢？
“听太医的话，要好好喝药。”赵荀憋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话。
沈明珺理了理思绪，隔了会儿，大着胆子，唇角微微扬，笑得波光流转，“皇上，嫔妾一点也没想到，听到太医说‘有喜了’的那一刻，觉得真的好诧异。”
“皇上，你也是这样吗？”她笑着，说着，轻轻倒在赵荀的怀里。
赵荀嘴角噙着如沐春风的笑，顺从地点了点头，连忙紧张地扶着她，音色重了重，“快躺下。”说着就让她躺下。
沈明珺顺势而下，咬了咬下嘴唇，下意识拉住赵荀的衣袖，“皇上，你要走了吗？”
“朕陪你，别怕，好好休息会儿。”刚刚太医说沈明珺虽然有了身孕，却不稳定，意思是说如今她还在在危险期，需要好好休息。赵荀从内而外散发出来的紧张和重视。
“乖，把眼睛闭上。”他能明显的感觉到她的高兴，比起平日少了一份疏离感。即使是在做最亲密的事的时候。
沈明珺嘴角带着浅笑，见赵荀严谨的样子，就这样把眼睛闭上了，可她不想睡觉呀，越是闭着心思就越清明，倏而想到什么，她眼睛睁开一条小缝，一本正经地中带点小调皮，“皇上，嫔妾有事要说，可不可以把眼睛睁开。”
赵荀给她掖被子，低敛着眉眼看她，“以后再说。”
“很重要。”沈明珺强调道。
赵荀淡淡的“嗯”了下。也不知到底是可以还是不可以。
沈明珺小声道：“那嫔妾睁开了。”说着就睁开了，还想着把被褥里的手拿出来，这马上入夏的气温，这样有些受不了。却被赵荀一把压住，不赞同地说：“别乱动。”
“说吧，什么？”
沈明珺不敢再动，眼珠子咕噜转了两下，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用最平淡地语气说：“皇上，苟嬷嬷老是给太后递消息，嫔妾早就想把她赶走了。”这事儿，赵荀知道，不过是早晚。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必定是要知道原因的，一只脚踏出了昭阳宫便能知道。
在宫里，更可况是皇宫，她也不必装得天真无邪，善良温柔。
坦诚一点兴许更好。
赵荀直勾勾地看着她，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
沈明珺咽了咽口水，别开眼，心里捱不下去了，细若蚊声道：“皇上……”她只是出于自保，让自己的地方更干净。
她还是觉得她没有错。
“做得好。”赵荀久久才回，音色低沉。
“啊？”沈明珺觉得自己听错了，连身份都忘了，本能的回。
赵荀勾了勾唇，压低声音说：“朕说你做得好，宫人起了不好的心思打发了就是。下次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沈明珺猛地点头，瞬间抿着唇笑了。
不知不觉地，两人更亲昵了些。
-
凝夏得知在昭阳宫平日里跋扈的苟嬷嬷居然被贬去了浣衣局，又得知苟嬷嬷是在淳主子的首饰上动了手脚，意图谋害子嗣才被贬去的浣衣局，整个人都懵了，紧接着心神不宁，做事都恍惚了起来。
酉时三刻，沈明珺晋升的消息就传开了，从从四品的淑仪晋为正四品的贵嫔，如今的皇上重视子嗣，每一个主子有孕，退一万步，就算是小产都会晋升或赏赐，前者是高兴，后者是安慰。
沈明珺正倚在软榻上，片刻，便见雪盏端了一碗黑漆漆的汤药进来，递过来，她皱了皱眉，没有接，闻着都苦，不说吃了。
雪盏知自家主子打小就是最讨厌喝汤药的，可这次不一样了，为了小主子，她笑着，轻声哄着，“小主趁热喝吧，想想肚子里的小主子，不喝也不行啊。”
沈明珺最后一次挣扎，眼里荡漾着水光，带着一丝委屈，小声地问：“没有蜜饯吗？”
“小主，蜜饯去药性，太医说了，能不用最好不用。小主别小口小口抿，这样苦，做好准备，一大口就喝了，就没那么苦了。”雪盏继续替她做着思想工作，声音软软的，很有亲和力。
沈明珺显然不信。
雪盏又递过去，“小主……”
沈明珺也知道捱不过去，这个必须要喝的，最后只好捏着鼻子大口大口喝了，立马紧闭着嘴巴，生怕吐了出来。
“小主喝了就好。”雪盏一脸欣慰，嘴角的笑意抑制不住的荡漾开来，“小主如今被晋为正四品的贵嫔，再过几个月，小主子出生之时，想必小主还会再晋升，主子便能自己养了……”宫妃必须要三品及三品以上才能养孩子。
如今已经是正四品，还能有个看头。
沈明珺想到这个，眼神越发温柔，手不由自主地抚上肚子，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半晌。
她收了收嘴角的笑容，沉声说：“多注意外头那个叫凝什么的宫女，用就我之前教你的方法，慢慢耗着。”
雪盏回：“奴婢省得。”
“还有，多敲打敲打下面的人。”沈明珺又补充道。欣喜之后更多的是担忧，她究竟有没有能力保住这个孩子，有太多不确定的因素。
她若是早知道有了身孕，自然不会这么高调。本想着的是除去苟嬷嬷那个毒瘤，哪知道来这么个意外的惊喜。
雪盏在宫里生存了这么久，自然是知道一点沈明珺的担忧，回：“小主放心。”
“嗯，下去吧。”
后宫才宁静了几日，因沈明珺有喜，又晋位，再一次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碧霄宫揽月轩。
沈明萧听到沈明珺有孕的消息，脸上的笑意顿时烟消云散，靠在软榻上，一言不发，眉心微微蹙着，带着一缕郁气。
一旁的连枝有些忐忑，她知道自家主子有了身孕后，一直在规划一些东西，就是为了能在后宫站稳脚跟，能把这十几年一直比她活得光鲜亮丽的大姐姐沈明珺给比下去，对她来说，就是最大的成功。可每每总是事与愿违。
过了会儿，她劝道：“小主不必伤神，就像您说的，不论是虞德仪还是淳贵嫔，都是一样的，有了又怎么样，能不能平安生下来还是个问题。”
“虞德仪背后有惠妃，可再没有第二个惠妃了。淳贵嫔如今已是正四品，想必到时孩子是能自己养的。路都还长着呢，各宫都盯着。”
“小主放宽心，别想太多，目前就是平平安安把小主子生下来……”连枝瞬间说不下去了，毕竟沈明萧离三品的妃位还差得远，前路不仅艰辛，还迷茫。
沈明萧忽地睁开眼，直起身子，沉声吩咐：“把昭阳宫发生的事说细点。”
连枝垂头，“奴婢听闻，是淳主子身体忽然不适，急忙去请了太医，结果被诊出有孕了，但是状况不好，所以检查就检查到了首饰，就番红花那事…”
“凝夏传话过来，这几日淳主子身边的贴身大宫女宝笙染了风寒，比较严重，出不了门，一直不见得好，不得已才把管首饰衣物那活交给了苟嬷嬷，正好在这节骨眼上，最后苟嬷嬷就被发去浣衣局了。”
沈明萧听着，总觉得事情有点不对，还真是巧到一处了，接着问：“你说的那小宫女老实吗？”
“小主放心。”连枝说着，然后做了个打开的手掌慢慢握成拳头的手势，言下之意有把柄在手里，能不老实吗。
沈明萧道：“别掉以轻心。”
连枝连忙点头。
第58章
“娘娘,苟嬷嬷被皇上发配去了浣衣局。”
“淳淑仪有喜了,被皇上晋为正四品的贵嫔。”
无波澜起伏的话刚落,青嬷嬷如青松般立于一旁，头微垂。片刻，便见软塌上的太后徐徐睁开眼,挥退了捶腿的宫人,视线往一旁正在品茶的惠妃看去。
惠妃一般隔个两三日会来慈宁宫请安,正巧碰上了。闻言拿着茶盏的手也顿了顿,而后又恢复了原样,不疾不徐地送到嘴边，轻轻抿了一口才放下。
太后淡淡收回目光，问：“苟嬷嬷怎么回事？”
青嬷嬷垂着眸子,低声恭敬地回：“听闻是苟嬷嬷在淳小主的首饰里掺了番红花,害的淳小主差点小产，皇上去了昭阳宫，很是生气,以蓄意谋害龙嗣的理由准备把苟嬷嬷拖出去砍了，淳小主还帮着求情了，说刚有了好消息不易见血,皇上便把苟嬷嬷发去浣衣局了。”
闻言，太后缓慢地点了两下头，随即皱了下眉，问：“你安排的？”言下之意她还没来得及安排对淳贵嫔下手。还能是谁？
青嬷嬷道：“老奴不敢。”
“……嗯。”太后轻轻地应了下，然后目光落到某处,若有所思了起来。
青嬷嬷双手放在腹前，眼皮抬了下，轻声道：“娘娘，老奴觉得应该是淳小主安心想把苟嬷嬷除了。”
太后收回视线，抬眸沉声问：“怎么说？”
青嬷嬷娓娓道来：“淳小主给苟嬷嬷下套了，苟嬷嬷是没有那个胆子对淳小主用番红花的，再说，番红花是哪里来的，没有娘娘的吩咐，以苟嬷嬷之力，是弄不到番红花的，苟嬷嬷也没理由伤害淳小主，不管是淳小主小产还是不孕对她个人来说并没有好处，况且，在这之前，淳小主还没被诊出有喜。那么，肯定是别宫主子痛恨淳主子才下了手，淳小主可能是知道了苟嬷嬷是慈宁宫的人，所以便设计了这一出。”
惠妃嘴角带着笑，皮笑肉不笑的那种，听完拍了拍手，毫不吝啬的赞扬道：“好，说得好。”
青嬷嬷：“惠妃娘娘谬赞了。”
半晌，太后扯了扯嘴角，轻哼了下，丹凤眼往上挑了挑，意味深长地说：“这沈家的人还真是一个二个都挺有意思的。”老的迂腐，不懂变通，还性子冲，像个愣头青，也不怕事。如今看来，小的也好不到哪儿去，给脸不要脸。
今儿个还主动挑衅……
惠妃嘴角带着笑，目光凝望着外头，下意识轻声说：“这淳贵嫔还真是个有福气的。”话落，紧接着还低叹了一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