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毕竟不是沈明珺的心腹丫头。
第73章
苏二打小跟着赵荀,知道他近来费心,蹙着眉头就没松过,把很多计划都不得不提前了,其中多少有淳主子的原因。心里一直不空,去了的书信去了就去了,一直没有回音,他也想帮主子,可在那方面解铃人还需系铃人。
他将手里的书信递给赵荀,低声道:“主子,这是淳主子让属下带给定国公的书信。”
闻言,赵荀抬眸,看了会儿,伸手接过,翻来覆去又看了看,徐徐拆卡,随意问了句,“那边怎么样?”
苏二回低着头,回:“淳主子情绪还不错,每日做得最多的事不是看书就是写字,偶尔还会帮着做一些粗活。”
赵荀拧眉,反问:“粗活?”
苏二摸了摸鼻子,紧接着说:“淳主子平易近人,院里简单,除了一个年老的嬷嬷就是之前在昭阳宫侍候淳主子的大宫女含冬,有时淳主子会主动帮忙摘菜……”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细细抬眼看了看面前人的脸色。
赵荀脑子里闪过一副画面,蹙着的眉没松开,反倒更紧了,完全没办法想象,嘴里轻声呢喃了一句,“摘菜?”
片刻,书信打开了,字体优美,赏心悦目,他一目十行,随即折好又装了回去,递过去沉声说:“送出去吧。”
苏二点头。
“等等?”赵荀蓦地叫住他。
苏二转身,疑惑道:“主子,何事?”
赵荀薄唇抿成一条线,敛了敛眸子,欲言又止,过了会儿,只道了一句,“你去吧。”
苏二挠挠了后脑勺,不解,片刻后消失。
夏末初秋,微风中带着一丝凉意。
沈明珺三五几日会收到赵荀的书信,每一个字看着便令她舒坦不已,细想,这样的日子还挺惬意的,没有纷争,静好。
当然,她也会给赵荀回信,这个阶段是他压力最大的时候,身边空无一人,她想要让他开心些,写好一封信总要花尽了心思。
画花,画树,画星星,画月亮,画笑脸……
正在此刻,含冬进来了,脸上带着严谨之色,沈明珺听闻脚步声,头也没抬,便知道来人是谁,问道:“有什么事吗?”
含冬点头,咽了咽口水,低声说:“小主,媚妃昨儿夜里去了。”
闻言,沈明珺停笔,收了嘴角的浅笑,眼珠子微微一转,压低声音问:“怎么回事?又是苏二告诉你的?”
含冬小声说:“奴婢听闻,缀霞宫的宫人早晨在后院的古井里看到媚妃,脸部浮肿,要不是身上的衣裳,都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了。”
沈明珺顿了顿,面无波澜,紧接着垂眸,视线在落宣纸上,手一抬,准备提笔。这些个一件两件,多半是赵荀的人所为,从沈明萧开始。
含冬诧异,隔了会儿,问:“小主,你不好奇吗?”
“好奇。”沈明珺不疾不徐抬头,嘴边挂着浅笑,直勾勾盯着她看,答非所问,“你没什么想跟我说吗?”
虽然如今身处冷宫,但冷宫很大,她之前还没进冷宫的时候,含冬便悄悄定时来冷宫,至于是见谁就不知道了。
可近来,含冬去那边的次数越来越多,似乎是没准备瞒着了,既然她不好意思说,那她就直接问了。
确实,论起媚妃的死,她更好奇含冬。
闻言,含冬不敢看她的眼睛,放软了声音,“小主。”如今她终于看清楚了形势,在沈明珺面前,她不必藏着掖着了。毕竟人都是有欲/望的,谁也不想一直做个侍候人的,往后的几十年,还是得有看头。
现下,沈明珺就是她的唯一一颗救命稻草。
沈明珺等了半晌,见含冬面色犹豫,她开口了,“不想说就算了。”她能确定的是,这里在苏二的守护下,比在昭阳宫更安全,并且含冬没有坏心眼,也并未起什么不好的心思,这就够了。
片刻,含冬垂着头,“扑通”一声跪下来,沈明珺被吓到了,皱了皱好看的眉毛,拉住她的手臂,“你这是干什么?有话好好说。”
含冬背脊挺直,垂着眸子,双手放在身前,紧紧攥着,语气里带着压抑感,“奴婢常去看望的是西院的寒婉媛,是先帝的妃子,寒婉媛一开始是陈贵妃身边的的贴身大宫女,那时候的陈贵妃圣宠不衰,先帝见了几次当时还是宫女的寒婉媛,有了心思,便去陈贵妃那更勤了,紧接着向陈贵妃开口要了,寒婉媛一开始被从八品的美人,毫无背景,又是宫女的低贱身份出生,被人看不起,一直往上爬,爬到了从六品,后来又为先帝生了个女儿……”
“寒婉媛生的那个女儿就是奴婢,先帝赐封号为安平,排行十七,听寒婉媛说,先帝希望她平安,又平凡的长大,别自命天高。”她做到了,这一刻,热泪盈眶。
“安平公主出生的时候,也曾过过公主般的生活,在寒婉媛的弱小又谨慎的保护下,都好,而这一切都忠于先帝病危,当时的皇后和慧贵妃斗到了表面上,陈贵妃在身后,准备坐收渔翁之利,却都没有实现……先帝逝,慧贵妃惨败现在的太后后,活下来的都丢到了后宫自生自灭,寒婉媛为了让安平公主活下去,不得已之下,让她替换成宫女活了下去……后来,寒婉媛却疯了,被人逼疯的,平日里,满是嗖饭,不做事被鞭子抽打都是常事……”说到后面,含冬带着哭腔,隐忍着,说不下去了。
沈明珺耳朵里还“嗡嗡嗡”地作响,不敢想,含冬的身份如此曲折,她身上的秘密只是因为身份。
所以,当时得知她要来冷宫,她自动请缨。
堂堂一国公主却做了下等人做的事,平日里含冬谨慎,勤快,无丝毫怠慢,一点娇气的影子都看不到。
她的寡言少语大致也是因为她的身份,太敏感了。
这、这……
沈明珺有些语无伦次,还没彻底消化,只道:“快、快起来。”这下,她应该叫她什么,是安平公主还是含冬。
如今,她既不是含冬,也不是安平公主。
“奴婢只是含冬,往后这世间再无安平公主,奴婢错了,瞒了这么久,请小主责罚。”含冬眼底满是笃定,执着地说。
沈明珺站起来,把含冬扶起来,问:“你为何要告诉我?”她冥思了下,这才是最重要的问题。
含冬道:“小主心好,善良,奴婢身上不应该有秘密。”
两人都是聪明人,很多话不必挑明,心里都明白。之后含冬的知进退,聪明有度,又谦虚,彻底打消了沈明珺的不适感。
第74章
时间如流水,一晃便到了永盛九年末。
这一年里,沈明珺在这个小院里岁月静好,不知何时,常常出现的苏二总是不见人影,赵荀从未出现过,而书信的频率从三五日一封,到一月余一封,再到三月一封,甚至到最后,半年也没一封。
夜色徐徐暗下来,含冬急匆匆跑进来,将门窗关上,紧接着搓手,放在嘴角呼了口热气,道了一句,“主子,外面下雪了。”
沈明珺蓦地站起来,眼里划过一丝波动,朝外看去,问:“下雪了?”
含冬点头“嗯”了一下,见沈明珺身着衣薄,连忙去找暖手炉。虽说是在冷宫,但这里份例一样没少,除了人手。毕竟人多复杂。
沈明珺的眸子瞬间又黯淡下来,随即坐下,又是一年冬至,快要到除夕了吧,这是她来冷宫过的第二个除夕了。
上一世的永盛九年,定国公府已经全部覆灭了,而她,早已变成了阿飘。而现在,她好喝好吃着,父亲,母亲,哥哥都好……
她不知道现在外面发生了什么,但知道,一定不平静。
含冬拿了个暖手炉过来,连忙递给沈明珺,这些时日,见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越来越寡淡,心里应该挂念着什么,只是嘴上不说,这个挂念,当然是外面的人和事。隔了会儿,含冬吸了吸鼻子,别开眼,小声安慰道:“主子,你也别想太多了,皇上一定是太忙了,才顾忌不过来的。”
沈明珺轻倚靠在软榻上,微微垂了眸子,一边在暖手炉上取暖,眼睛凝望着某处入了神,一边若无其事地说:“放心吧,我很好。”
“对了,这些时日你去看过寒婉媛了吗?”
含冬摇头,抿嘴,“出不去。徐嬷嬷也让奴婢不要出去,就安安分分待在院子里不惹眼,安全。”
“外面怕是要变天了。”半晌,含冬看了一眼外头黑压压地天色,收回视线看着沈明珺,紧接着压低声音补充了一句。
两人相依为伴几百个日日夜夜了,加上没了秘密,亲近感倍增,沈明珺最开始让含冬别自称奴婢,可含冬执意,说安平公主这个身份已经是过去式了,只会离她越来越远,以后她只是含冬,也只能是含冬。
沈明珺心疼又无可奈何。
此后,两人说话再也不藏着掖着,似乎在这些孤独又漫长的夜里,对方成了自己唯一的依靠和慰藉。
沈明珺没说话,转头看着外面,飘飘扬扬的雪花不疾不徐落下来,匿进了漫天的黑夜里,再无人问津。
不禁有些感慨。
外面的外面又是何光景?
含冬找了个杌子坐下来,静静地陪了沈明珺一会儿,见已经戌时三刻了,桌上的烛灯也要完了,摇摇晃晃的红黄光打在墙壁上,映出两个孤独的人儿,在这有雪的夜里,似乎更冷了。含冬伸手摸了下沈明珺手上的暖手炉,已经凉了,可她还目不转睛,不知所思。
片刻,含冬低叹一声,她虽说在安慰沈明珺,要说最开始对着她承认身份,她承认,她是有二心的,沈明珺入了皇上的眼,又大局未定,说不定机缘巧合之下,她托福能恢复身份也不一定。而现在,皇上已经半年没来信了,她再如何安慰不禁也带着一丝勉强,底气不足,外头是什么样的光景谁都不知道,可后宫佳丽三千,虽说沈明珺姿色上乘,可久久未见,皇上说不定就忘了,有句话叫人走茶凉,谁又能说得准呢。
她这一生啊,有多尊贵,就有多落魄。她救不该抱着当初那个不切实际的想法,趁早忘了,好好的做含冬吧。
“主子,夜深了,去休息吧,奴婢去小厨房打水。”
沈明珺默了会儿,才收回目光朝含冬点了点头。
含冬出去了,脚步声越来越远。
不一会儿,传来敲门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异常清晰。
闻声,沈明珺心下警惕,忙坐直了身子,脸上的神色严谨,按理说若是含冬回来,不可能敲门的,除了含冬,这院子里就是年迈的徐嬷嬷了,徐嬷嬷不可能来她的厢房。那么,不是含冬,也不是徐嬷嬷,还有谁?
怎么会这个时辰点来敲门。
须臾间,敲门声再次传来。
沈明珺不得不站起来,心里盘算着,一步一步往前挪,轻声询问:“谁啊?”
“小主,奴婢是雪盏。”外头传来女子的声音,异常熟悉。
雪盏?
沈明珺脚步一顿,以为自己听错了,忙稳了下来,刚刚那个扑面而来的熟悉感的女声还在耳畔回响着,雪盏,是雪盏,她忙加快了步伐。
雪盏怎么来?还是这个时辰?现在外头到底如何了?欣喜若狂之后,她又想到了如今的光景,不可预料。
她开了门。印入眼帘的是身着绿衫裙的雪盏,脸上带着担忧和急促之色,身后是一袭正红色宫装的裴舒雅,身旁的寄柳和寄萍,一人打着油纸伞,一人打着红灯笼。
沈明珺抑制不住的激动,眼里闪烁着星星,热泪盈眶,上下唇打颤,“舒、舒雅姐姐,你你你你怎么了?”
裴舒雅抬了抬下巴,脸上挂着戏谑的笑,道:“我怎么就不能来了?”
“能来,能来,快进来,外头冷……”沈明珺反应过来,脸上堆满了笑意,说着就退到了一旁,对上雪盏担忧又打量的眼神,忙攥住了她冰冷的手,以示安慰。
裴舒雅蹙着眉,视线落在室内,四下打量,眉间却越来越蹙,一脸的不满意,却还是在往里走着。沈明珺准备善后,寄柳收了伞,笑意盈盈道:“淳主子,你进去吧,这里奴婢来就可以了。”
“小主,你进去吧,奴婢在这等着。”雪盏紧接着说。
沈明珺听了,点点头,带着笑便跟上了裴舒雅,轻声说:“舒雅姐姐,怎么今儿个来了?外头下雪了,好冷。”
“瑞雪丰兆年。”裴舒雅笑着说完,又紧接着说:“皇上所谓的安排就是这啊?你也不觉得委屈吗?没说支人来告知我一声,还一住就住了这么久。”
沈明珺耸耸肩,笑着回:“我觉得这儿还挺好的,安逸自在。”
裴舒雅责怪又无奈的看了她一眼,“你啊你,真是一点脾气都没有。”
沈明珺抿嘴笑了下。
两人坐下来。裴舒雅说:“知道我今儿个为什么来吗?”
沈明珺倒了两杯简单的热茶坐下来,很给面子的反问了下,“为什么?”
裴舒雅拿起茶盏,揭开茶盖,刮了刮茶叶,慢条斯理的抿了口,道:“自然是给你带来好消息的。”
闻言,沈明珺婉转的“哦”了声,调皮道:“洗耳恭听,什么好消息啊?”
裴舒雅收了收嘴角笑,瞬间变得严肃了一点,四下一看,收回视线落在沈明珺身上,低声说:“媚妃也死了,如今太后精神恍惚,在慈宁宫闭门不出,差不多就那样了,收拾收拾跟我回昭阳宫吧。”
闻言,沈明珺诧异,眼睛微睁,“太后怎么会……”一个敢垂帘听政的人,这么短的时间就突然那样了,不敢相信。
裴舒雅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努了努嘴说,“这个就要去问皇上了。”
“啊?”
“被下药的,一辈子作恶太多,苟活了这么多年,还想怎样?不成真想篡位成功啊。”
沈明珺张了张嘴巴,忙捂住。既然裴舒雅这么坦然的说出来,那应该除了皇上,没人敢这么做了。
不过这确实有点冒险了。
太后这边不行了,秦丞相怎么还坐得住的?还有媚妃就这么不清不楚的死了,大魏国竟然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