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枕狠狠转过身,望着她头也不回的背影,他猛然抬起手臂,想要去扯住她的手腕,想要和她说回来,最后,在痛苦皱起眉的时候,左手终于按住差点扯住她手腕的右手。
地上散落着她留下来的东西,苏枕的喉口微滞,感觉有一种窒息般的感受。
他沉沉地吸一口气,她走得很干脆,其实可以追回来,告诉她全部原因,可一旦这么做了,他从一开始所有的决定全部荒废,只会前功尽弃。
这个恶人他已经做了一半,结果是什么从一开始就已经预料到,娇娇是一个可以为了来救他,不顾凶险也要催着彭勇勇开车回庄园的女人,她有她的小骄傲,他从来不讨厌,就算是哭,她也绝对不会在他的面前流一滴眼泪。
眼前发生的一切,是给他的惩罚,是给撕毁她心目中他形象的惩罚,也是对没有将所有的信任全部交付于她的惩罚。
娇娇不喜欢傅韶给她安排的没有自由的人生,所以她渴望着逃,逃到更高更远的地方,逃到自己认定的方向。
那么现在的他呢?
他和当初的傅韶的所作所为又有什么区别?
为她刻意安排好她不需要的人生,因为一句我是想为你好,所以我有苦衷,我才会这么做?
他没有问过娇娇的意愿,就这么擅自做了决定。
娇娇的身影已经离他们很远很远,远到过了拐角已经看不见。
月色很柔和,但这风很吵闹,吵得他的心闷声疼痛。
苏枕弯下腰,一样一样拾起地上散落的东西,每一样都代表着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的回忆。
先前的一幕幕,也已经进入章安、彭勇勇等人的眼里,谁都不敢开口说话,尽量避开那个场景。
可此刻,韩娇娇已经离开,彭勇勇鼓起勇气和他说:“苏总,其实真的没必要这样。我们可以报警的啊。”
他胆子小,但想法很天真,他觉得苏枕身边有这么多厉害的保镖,随便派几个保护韩娇娇也可以,到时候他们还能联合警察,尽管不太清楚苏枕小时候究竟发生什么事,但隐约知道和他的母亲有关,他不认为这样相互隐瞒会让双方都得到幸福。
却被一旁的章安一下扯住手臂,拉到角落里说话。
章安抬了抬眼镜,很严肃地说:“你怎么能和苏总这么说话?”
彭勇勇不理解:“有、有问题吗?”
章安叹了一口气:“苏总最不信任的就是警察了。”毕竟小时候警察交代不要听绑匪的话,他们已经搜查到绑匪目前的所在地,能够顺利营救出人质,谁知道苏枕的母亲就那么被杀了。
所以当初章安被傅韶困在山庄的时候,苏枕的第一反应也是不要报警。
“可、可是……”彭勇勇还想说什么。
章安继续:“你别看咱们苏总平时挺运筹帷幄的样子,其实他在感情方面很不自信。”而且是达到了非常不自信的地步。
章安以前只以为苏枕对一些女人没有兴趣,一直没找到心仪的对象。
后来他发现他错了,在这基础上,苏枕也畏惧去谈情说爱。
望着远处苏枕的背影,章安又是一声叹息:“他一直都很害怕不能给对方带来真正的幸福。”
毕竟——
“他被当年那封警告信影响得太深了。”
跟着苏枕做他身边的秘书这么久,他什么想法,做什么样的决定,章安多少能了解一些。
他反问彭勇勇一句:“派人保护韩小姐,这个做法本身没有任何问题,但如果真的派人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保护韩小姐,你认为韩小姐会是什么想法?”
彭勇勇设想一下,好像就和之前傅韶的做法没区别?
“所以这就是问题的所在了,”章安分析道,“那个凶手不一定真的拿韩小姐怎么样,但他就是故意让咱们苏总痛苦来着,他本来的目标就是苏家人,跟韩小姐关系不大。”
“这一天两天的抓不到人,这事情就像是心里的刺,一直拔除不掉。韩小姐她最重视什么?她最重视的可不是自由吗?万一,我只是说万一,韩小姐同意被人二十四小时保护,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就算她说不累,没关系,苏总也会想太多。”
彭勇勇:“……”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你还年轻,”章安拍拍彭勇勇的肩膀,拍得他一愣一愣的,“感情这种事,有时候真的说不好,有些人你记一辈子都忘不掉,所以才有什么白月光朱砂痣的说法。但倘若不能在一起,你就会一辈子不娶妻生子,不嫁给别的男人组建家庭吗?”
彭勇勇讷讷地:“好……好像不会。”虽然真相很残酷,但章安说的话也没有错,多少恋人因为各种原因被拆散后,也不见得为对方一辈子守身,再也不结婚,不嫁娶。
章安语重心长地说:“有些人的心里总藏着事儿,是有忘不掉的人,但生活总得继续不是?这世界上,少了谁,地球都依然会转。”
就是可惜,可惜了啊……
至于曾经相爱的两个人,还会不会再转到彼此的身边,那就要对彼此进行考验和历练了。
……
路边,韩娇娇走了很久很久,她也不知道走了有多久。
天空中的乌云忽然蔽月,一时间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
天气预报说过今天夜里会有雨降临,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她没有带伞,这次回去的路上并没有打车。
街边的风景随着雨点的飘落,仿佛变得模糊起来。
韩娇娇的脸很快被打湿,身上的衣服也开始变潮,头发湿漉漉的几乎能拧在一起。
走着走着,她忽然觉得雨的味道有一点咸,和以往尝过的完全不一样。
终于泪眼模糊地看着这个世界,街边的绚烂几乎迷花了她的眼睛。
她仰头看,天上的乌云那么厚重,好像有一道颜色浅淡的浮练游曳在半空中,压得人喘不过气。
她没有这么狼狈过,从来都没有,已经做到最大的努力,尽量不在苏枕的面前露出半点难受。
可能是以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受,半个心房几乎被人挖空,心脏一抽一抽的正在钝痛。
失恋原来是这种滋味。
觉得整个魂魄好像从身体里被抽走。
每行走一步,每呼吸一下,都是如刀割般的钝痛。
娇娇终于受不了,咬着牙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反正雨水混着泪水谁也看不出。
路上也遇到忘记带伞的行人,全部神色匆匆地从身边跑过,见到娇娇这样,除了被她的模样吸引住之外,觉得她真是傻,下雨的时候还不加快速度跑。
雨势在十几分钟之内便由小变大,她是有目的地在走,想要回公寓,可又不想那么快地回去。
回去以后一个人在安静的屋子里发呆,面对空空荡荡的房间就容易胡思乱想。
以往根本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一来是因为没有让她非常喜欢的人,二来她是一个工作狂,只要有工作方面的事摆在面前,绝对会优先工作而不会去想其他。
现在的感受有一点点变了,是因为苏枕对她来说很重要。
她拖着疲惫的步伐,一步一步在人行道内行走。
雨势在五分钟后变得更大,瞬间成为倾盆大雨,她被淋得几乎睁不开眼睛,好像连眼睛都有些被打肿了。
忽然一声“娇娇!”由远及近传来,有人用灯柱扫向她,发现真是她以后,立马从车里下来。
娇娇抬起有些失神的眼睛,望向在瓢泼大雨中跑来的那个人,他穿着一身黑衣黑裤,头发瞬间被雨水打得落在脑门上。
即使同样狼狈不堪的状态,他的面容依然冷清,气势孤傲。
只是此刻,他见到她的样子就挑起眉头,声音都有些凶狠地说:“和你说晚上不要乱走,你为什么不听?下这么大的雨,你乱跑什么?伞也不带一把在身上,怎么也不打的回来?”
这女人是不是一个缺心眼?他每次看到她都很生气,对其他的女人他从来没有过这样深刻的感受。
她跑下楼,他追出去,追得有点晚了,找不到她的身影,到处找都找不到。
他就是急,打她电话也没人接听,他堵着气,干脆也不打了。
本来想回楼上不再管她的事,可是脚步才踏上公寓楼栋的台阶上,贺临江听到心底有道声音在说:“去追她,去追她,去追她,她没带伞,哪怕送一把伞都可以,不要让她淋湿。去追她,快去追她……”
他又转身去地下停车库里拿车。
等坐进车里以后,他又在思考,天大地大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他该去哪里找她?
然后,他就想到苏枕在的方位,娇娇如果会去苏枕那个地方,可能就是在帝豪酒店。
开车在路上的时候,贺临江又觉得自己这个做法实在可笑。
他去了是想要干什么?娇娇自有他的好兄弟苏枕照顾。
可今天娇娇出门的时候,她的状态十分不对。
就当他犯贱也好,他很想去看看,看看她过得好不好,哪怕只有这一眼,只是这最后一次的多管闲事,只这么一眼都好。
等到开车到帝豪酒店时,酒店员工竟然和他说,苏枕已经退房带着人离开。
他又疯了似的开车到处寻找韩娇娇,他不相信娇娇会突然跟着苏枕离开这座城市。
天空中忽然飘起小雨,接着雨势变大。
贺临江不确信他们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娇娇不是一个会做傻事的小姑娘。
谁欺负她,她都能够立即以牙还牙。
所以沿着回头的路慢慢去找的时候,看到娇娇这么狼狈的样子,他的心一下子变软。
骤大的雨势下,贺临江忽然将灵魂仿佛被抽净的她抱住,抱得她终于有一刻的反应,仰起脸来无措地看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1.看到有读者说狗血俗套,其实更狗血的一个梗我没敢写,会涉及带球跑……
2.本文里每个男性角色都有缺点,因为我觉得太完美没有性格缺陷的人挺假的_(:з」∠)_
3.大家看文愉快,虽然说这话的时候我心里挺虚的QAQ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承梧在认真画画 70瓶;
第63章 兄弟大战
她眼神那么的柔软, 看得他不禁为之心颤,也看得他几乎哑然失了声音。
“贺临江。”雨水模糊她的眼睛,一时间贺临江都分不清她眼睛里的究竟是水还是泪,她唤着他的名字, 声音那么轻,唤得他心很慌张。
呼吸好像都变得沉重起来, 天地之间除了有无数溅落的雨滴的声音之外, 什么都听不见。
贺临江屏住呼吸,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 下一秒,却听到娇娇重重咳了一声, “贺临江, 你……你勒得我快喘不过气了。”
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感动,顷刻间化为乌有。
贺临江:“……”
一双浓眉狠狠地皱在一起,他无话可说地看着面前的这个女人,她总是能让他在关键的时候无话可说。
立马把娇娇松开, 身体好像在一瞬间变得轻松许多, 贺临江当真抱她抱得十分的紧, 他人生得又很劲瘦, 虽然人没有刻意锻炼过, 但紧实有力的胳膊几乎能将她牢牢圈在怀里。
终于得到片刻的喘息, 娇娇拍拍自己的胸脯,雨势很大,她瞄了一眼贺临江的状态, 两个人都在雨里淋成落汤鸡。她终于有了清楚的意识,指了指车说:“我认为我们还是先避雨比较好?”
贺临江更是无话可说:“……”
所以说,他之前那么担心她的模样到底是为什么?!
啊,为什么啊?!
说来说去,先在雨中游走的人究竟是谁?是谁?啊???
本来是一场感天动地的会面,最终全部化成浮光泡影。
贺临江感觉自己迟早能被韩娇娇逼疯。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声音很重地“嗯”了一声!
“嗯”得娇娇都想捂住耳朵,他的脾气好像变得更加臭了。
但也多亏这个细节的小改变,两个人才不至于在贺临江表白以后,再见面时变得很尴尬。
这次娇娇没有再推拒他的好意,再推拒下去显得有些矫情,窗外哗啦啦的倾盆大雨,洗刷着整个大地。
她钻进车厢之内,在后排座位安静坐下,一时间两个人陷入诡异的沉默之内。
通过后视镜,贺临江在开车之前一直望着她的反应。
娇娇被淋湿以后,身上的衣服几乎都贴在一起,更显得她人瘦小单薄。巴掌大的脸此刻转向窗外,雨水将车里车外区分成两个世界,窗户上漫了一层又一层波纹。
在波纹之中,整个城市陷入了一片模糊又绚烂的霓虹之中,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一直在发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对岸的那个世界,那边的斑斓全部送给她,星辰就像落入她的眼睛,连侧影都变成了刻印在心中的画。
贺临江默默无声地记录着这一幕,但很快,在她即将偏转过头来时,他又默默无声地移开视线,开始认真开车。
半个多小时后,车辆平稳地开至公寓楼下。
进入停车库后停好车,娇娇与他之间都没什么话要说,看她的模样似乎状态也还好,可有些感受,贺临江莫名就能通过她眼睛中的点点滴滴揣测到。
包括进入电梯后,她也没有说话,他静静站在她的身旁,没能将今晚的事情问出口。
原本是想亲眼目送她进屋内,她正掏着钥匙,身上湿漉漉的连鞋子都变得很脏,看起来就像是从草丛里钻出来的可怜无人依靠的流浪猫一样,他不知怎么,忽然就不想这么放任她一个人不管。
谁知道她一个人进屋后,会做什么傻事?
他相信她不是会想不开,会自杀的傻姑娘,可他自己有一点点怕。
说不定呢?说不定会这样呢?
他的呼吸突然变得有些沉。
娇娇正要把门打开之际,从身后忽然递来一只纤长的手,线衫袖口之下,可以看到他白皙手背上纵横凸起的青筋,几乎是一用力,他便从后面将她扯了过来。
她脚步不稳,差点摔进他的怀里,幸好他扯的只是她的胳膊,没有碰其他什么地方。
娇娇刻意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皱着眉望向他:“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