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贵妃的话同慕锦兮的意思也差不多,总归是要早些准备起来。
“不敢欺瞒娘娘,臣女原是想若爹爹和刘大人的长女能促成好事,陛下也必能开怀。”
“刘善?”提到刘首辅,越贵妃皱了皱眉头,“他那长女……”
似乎想起来什么,但越贵妃并没有开口,只是摇摇头:“这个你先不要急,平日宫中有宴,也曾召她进宫,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越贵妃这便是和慕锦兮抛了真心出来。
慕锦兮却越来越奇怪,完全不明白自己何德何能得到越贵妃如此信任,于是话语之间她更是谨慎。
转而,越贵妃便又提起了别的事。
“本宫听闻,太子殿下自你那冰宴出来后,回到东宫大发雷霆。”
慕锦兮有一瞬间竟然不知该怎么回答:“殿下被下人欺瞒,心情不好也是有的。”
“欺瞒?”越贵妃难得带了冷意,“再这样下去,怕是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娘娘!”慕锦兮惊道,“小心隔墙有耳。”
“放心吧。”越贵妃摆了摆手,“这附近没有他们母子的人。”
可那到底是大燕的太子,便是让圣上的人听到也不好啊。慕锦兮有些紧张,与此同时,又有什么念头划过,纷乱的难以抓出一个头绪出来。
为什么越贵妃会一点都不在意,又为什么敢论太子是非?
“你这个傻丫头。”越贵妃无奈摇摇头,“不过也好,到底是人心叵测,越谨慎便会越安全。”
慕锦兮心里一直绷着一股劲儿。
她不敢相信越贵妃,可越贵妃仿佛一点都不在意。这样的信任真是把她彻底弄糊涂了。
想起前世之时,每每看到越贵妃,对方总是那般冷艳睥睨的神情,仿佛并不将自己放在眼里,更不要说露出一丝半点的善意。怎么此番竟似换了个人。
只见越贵妃掀开车帘,若有所思朝外头看了过去。
“走一截便要歇一会儿,若是坐着马车到江南,还不知要多久。”
慕锦兮猛然想起什么:“可是会转水路?”
“对。”越贵妃也不放下车帘,仿佛专心致志欣赏外面的景色,却也没耽误和慕锦兮说话,“等到了淮宁便转水路,顺着淮水一路去往江南。”
慕锦兮却喃喃道:“我总觉今年犯水。”
“什么?”越贵妃一下没听个清楚。
“无甚,臣女瞎说的。”她不想在这里危言耸听,便也朝着马车外看去,不期然竟然对上了苏珩的目光。
此番可不是在车队尾巴那般遥远了。
苏珩几乎就在越贵妃车架前不远的地方,一个回眸,慕锦兮便能清晰地看到他似笑非笑的眉眼。
她猛然放下车窗帘,莫名觉得心跳如擂鼓。
越贵妃却是带了一副看好戏的神情:“要说这苏珩也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青年俊才,陛下方召他入宫的时候考他策论时政,连出三题,对答如流,当下便是龙心大悦,也不知庆山侯从哪里挖出这么个人才。”
慕锦兮的关注点却在别的地方:“全上京都认为,他是爹爹的私生子。”
为什么偏偏越贵妃不这么想。
越贵妃却是一声嗤笑:“都是闲的没事干的嚼舌根,若真有这样出类拔萃的一个私生子,庆山侯为何不早早让他认祖归宗,还这样无名无分下去。”
慕锦兮直觉这不一定就是越贵妃的理由。
“还是贵妃娘娘看得明白。”慕锦兮垂着眉眼。
越贵妃饶有兴味地打量了片刻慕锦兮,不经意间又塞了一块糖:“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娘娘。”慕锦兮苦笑,“臣女仅仅是个后宅女子,若是知道了什么不应该的,不但没有半点益处,还会带来祸患。”
越贵妃点头:“你倒是看得分明,我若是同你一般便好了。”
她的话音甩得悠长,似叹似愁。
慕锦兮便盯着眼前那一杯温水,看它在马车的微晃之间荡起一圈圈的涟漪,默默掐住一截袖口。
“本宫出身贫寒,刚入宫之时,总担心走一步错一步。”越贵妃不知是在和慕锦兮说,还是在自言自语,“便是有皇后娘娘相互,也觉得无助极了,这皇宫中每人都有两张面孔,他们前面对你阿谀奉承,背了人却百般欺凌。”
慕锦兮心中一寒。
皇宫本来就不是什么好去处,一个被帝王后妃带回来的农女能得到多少重视?私下里不知受了什么苦楚。
“你可知为何我连替小四求娶你都不提?”
“盼娘娘明示。”这的确是缠绕在慕锦兮心头的问题,若是同皇后一般谋划也便算了,却不是。
庆山侯府多大的诱惑,越贵妃竟然一点都不动心?
“庆山侯本就因是纯臣而得圣眷。”越贵妃笑了笑,“这些皇子,谁沾上了你,陛下都不会欢喜,他不会乐见庆山侯偏向任何人。”
“而且……”国色天香的贵妃娘娘伸出纤纤素手,涂着蔻丹的指甲在慕锦兮鼻尖轻轻点了下,“小四的性子,护不住你。”
“谢娘娘爱护。”慕锦兮总觉得越贵妃似乎是话里有话。
徐行的马车又渐渐停了下来。
“行了。”越贵妃似乎有些乏了,微微阖眸,“凤元早便想找你,让本宫给截胡了,快去吧,别让她急了去陛下那里告本宫的状。”
想到凤元公主的小脾气,慕锦兮露出个笑容来。
“臣女告退。”
慕锦兮原想着先回马车上歇息片刻再去找凤元公主,谁知才走了一小截便听到身后传来‘哒哒哒’的马蹄声。
“慕锦兮。”和马蹄声一起响起的是凤元公主清脆的嗓音。
慕锦兮回头,便诧异地看到凤元公主一身英姿飒爽的装备骑在骏马之上,手执长鞭,眉飞色舞的模样很是夺目,有好几个伴驾的年轻王公贵族都忍不住看了过来。
“公主殿下好精神。”慕锦兮也笑吟吟地看着。
“慕锦兮,你敢不敢和我比骑马。”凤元公主牢牢握住缰绳,控制骏马慢慢踱步。
“殿下。”慕锦兮指了指自己的襦裙,“您让我这样和您比?”
“哼,别说你没带骑装。”凤元公主甩了下鞭子,小心的避开慕锦兮,“还是你瞧不起我。”
慕锦兮确实带了骑装,毕竟出门在外,会遇到什么场合都不知道,自然会准备的一应俱全,光衣服都装了两箱子。
“殿下。”慕锦兮无奈。
“我不管。”凤元公主哼哼了一声,往日在慕锦兮面前的公主威仪都扔了个一干二净,“反正我带你来了,你得陪我玩。”
说起来,慕锦兮确实很感谢凤元公主,不然她还真不知道怎么才能跟来。
于是叹了口气,回马车去换骑装了。
慕锦兮换了一身玄青银丝团祥云的骑装,卸去珠宝首饰,将长发利落地束起,远远看去,不知哪里来的俊俏少年。
再一番行云流水一般地利落上马,原本十分的颜色全都带上了英气,让人忽视掉容貌,只能留意到慕锦兮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不属于后宅女儿那种果断杀伐之气。
那是与生俱来的韧劲。
凤元公主看看自己女儿气的桃红金粉,再看看慕锦兮,叹了一声:“慕锦兮,你若是托生成个男儿,定然让上京的贵女们抢破头。”
凤元公主嗓音响亮,一句话说出去引得周遭频频张望。
慕锦兮夹了马腹微微驱动,唇角勾出风流倜傥的笑容:“怎么,我是女儿身便不能让姑娘们为我争抢了?”
“你……”凤元公主脸颊微红,努力岔开话题,“我看你这匹马还很不错。”
马自然不会是侯府的马,慕锦兮也不知这是谁给她牵来的,只是为了哄公主殿下开心,也没注意是怎样的马驹,此时细细看了,竟然发现确实是一匹好马。
全身乌黑,只眉间有一抹白色,皮毛光滑油亮,而四肢也是健硕有力,想必平时照料训练都十分到位。
能和凤元公主御用的那匹马有的一拼。
慕锦兮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抚摸马颈,没有感受到它有焦躁或者不耐的情绪,这才放下心来,看来不是有固定主人的骏马。
只要不会惹了不该惹的人便好。
“驾!”凤元公主出其不意挥舞鞭子抽了下慕锦兮□□的骏马,黑马立刻向前小跑起来,她又驱动自己的坐骑紧紧跟上。
慕锦兮眉目间都洋溢着宠溺的笑意,她也没刻意控制,反而加快速度。
两个少女几乎很快便超过了车队。
在中段靠前的一辆马车里,昭和帝掀开帘子看了看渐行渐远的两个人,笑着招手让慕远驱马到他身边来。
“爱卿,你家这个兮兮,可惜不是个男儿身啊。”昭和帝很是愉悦,“不然朕一定让她做驸马。”
慕远看着女儿小小的背影,笑着回道:“陛下太看得起她了。”
“怎会。”昭和帝看了一眼不由自主往前驱行了几步的苏珩,“元一同朕夸了许多次,以前只当兮兮才学过人,如今才发现性子也很好。”
“微臣替她谢圣上赞誉了。”慕远在昭和帝面前并没有多拘谨,“只是您还是不要当着面夸她了,不然怕是尾巴要翘起来。”
“她是朕亲封的郡主,骄傲一点有什么不好,便是更傲气些才好。”昭和帝吩咐侍卫,“去把她俩叫回来,朕要当面赏她。”
“我去吧。”苏珩拦下了侍卫,自己驱马追着那两道身影而去。
上京庆山侯府。
“你说什么?”慕锦然不可置信地听着丫鬟的回禀,“慕锦兮把那个小丫头带走了?”
她顿时思绪翩飞,疑虑不已。
那个丫头看起来就傻乎乎的,慕锦兮为何还要带着那样一个累赘上路,是否自己前些时日的表现太过,让她心生警惕?
此时此刻,慕锦然最担心的当然是慕锦兮会不会发现什么。
不,如果她真的知道,会如此耐得下性子?
“说不定只是凑巧罢了。”她喃喃道,“慕锦兮也不是那般喜欢管闲事的脾气。”
只是想到这段时间以来对方的举动,这一句话倒是不确定了。
“姑娘。”巧翠小心翼翼地看着慕锦然,“若是您实在看重那丫头,等二姑娘回来后借老夫人的口从晨清院要过来便是。”
“你懂什么!”慕锦然牢牢攥住手帕,“绝对不许让祖母知道!”
这件事她谁都靠不住,只能靠自己。
祖母?祖母若是真知道了,谁知又会生出怎样的变故和事端。
想着,慕锦然胸口的那一团火气又渐渐平复下去,眉眼间全是狠意:“谁知道那丫头还能不能回来。”
慕锦兮也是个想不开的,什么都敢往上凑,真当伴驾是什么好差事呢,别到时候出了事,后悔都来不及。想着,慕锦然便是一声冷笑,细细将帕子铺平,心中尽是算计。
巧翠看得心惊,强忍下惧意恭恭敬敬给慕锦然斟茶。
“你们几个嘴巴都紧一些。”慕锦然盘算着如何早日扒上一棵大树,还不忘警告自己的贴身丫鬟,“若让外面听见什么风声,定要你们几个吃不了兜着走。”
“是……”几个丫鬟皆是唯唯诺诺应下。
慕锦然将自己收拾妥当:“我要去给祖母请安了,你们将院落给我打扫干净。”
“姑娘……”巧翠弱弱提醒,“侯爷临走前为老夫人收拾妥帖了佛堂,道是回来后不久便是太后寿诞,太后娘娘素来喜爱吃斋念佛,此番寿诞说不定会邀老夫人进宫,劝老夫人诵经念佛,平心静气,免得在太后面前无话可谈。”
所以老夫人这段时间大多时间都会在佛堂待下去了。
“话说得倒很是漂亮。”慕锦然恨恨摔下帕子,“不过就是想寻个借口让祖母忽略我们罢了!”
“姑娘……”巧翠急急道,“您……”
慕锦然当下红了眼眶:“若爹爹是侯爷,我又何必受这个寄人篱下的苦,硬生生让人看低一等。”
巧翠瞬间失语。
若三老爷真继承了侯位,又怎会让姑娘过继成嫡女,还平白占了嫡长去。
“不过便是欺负我们三房罢了!”慕锦然说着便将头埋在双臂之中,似乎很是委屈。
若真欺负,哪里还容得下三房在府里,几个丫鬟面面相觑,心中皆是有些感慨。
要知道,庶支的那两位爷早早便搬出了侯府自立门户,万万都不敢打着庆山侯的旗号说事,也就是三老爷有老夫人护着,还能在府中逍遥。
自然,这些话她们是万万不敢劝的,只能连忙哄着慕锦然,免得三夫人什么时候不期然过来了,还当她们怠慢了主子。
“滚!你们都是墙头草,滚出去。”慕锦然愤然砸了茶杯。
“这是怎么了,谁惹了我们然丫头不快。”孙氏推门而入,第一眼便看到了伏案哭泣的慕锦然,厌弃的目光瞬间便扫过了屋内的几个丫鬟。
“母亲!”慕锦然哭哭啼啼地扑入孙氏怀中,“您为何要带女儿回来,让女儿这般尴尬,这府中谁都看不起我。”
“胡说什么,谁敢瞧不起你。”孙氏楼主慕锦然,对于这个为她招来儿子的养女,她最是疼在心尖尖,舍不得让受半点委屈,此时更是心碎不已,“有母亲给你撑腰!”
“都看不起我,尤其是慕锦兮。”
提到大房,孙氏也有些难受,明明自家夫君也是正经的老爷,三房却偏偏在这侯府中受尽冷眼,不就因袭爵的不是自家爷吗?到整的他们一房好像是外人,处处被提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