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事说的差不多了,素离才又笑言:“十年前你在秘府中未能及时脱身,很有几位小友为你担忧。你与明涵成为真传仪式一事万事堂安排下去只怕还有一阵时日,不若先与他们走动走动,也让他们安心。”
苏长宁应了下来,正想告辞离去,思及一事,便又续道:“师尊,还有一事。”
“嗯?”素离眼眸微眯,“何事?”
“方才我自宇文师兄处来……他似乎心中有事。”苏长宁一面说,一面斟酌着词句。
“成周?”
“嗯。宇文师兄向我问起出身一事……”此事或有缘由,不过素离真人自然比她更了解宇文成周,故而苏长宁只说了一半,剩下的便都交给素离了。
“我知晓了。”素离真人无奈一笑,“看来他仍是无法放下心中执念,否则以他天资与勤奋,何至于在筑基圆满徘徊这些年月。不过,大抵都是天数。”
他越说到后来,语声越轻,像是自语的意思。
事涉宇文成周私隐,苏长宁并无打探之意,于是便告退而出。
等她回到自己洞府休整了几日,正想如素离所言重新去几位旧友府上拜访,却先有了客人。刘山还在秘府中历练,叶回正在闭关筑基,新近才被玉容真人收入门中的姜萍,便成了苏长宁无恙自秘府中脱身后的第一位访客。
“长宁……你这一去,真的好久好久。”虽然也是炼气高阶修者了,不过姜萍的性子看来也未变多少,一见到苏长宁便眼眶发红地扑了上去。
她与苏长宁先前虽有传讯往来,不过的确是自苏长宁进入倾宫内门后,便多年未见了。
看着眼前已然长成清秀女子的旧友,苏长宁笑中暖意微显,道:“的确许久。你已长为美人了。”
姜萍撅起嘴可怜兮兮地看着她:“这话由长宁你说出来,真是让人无地自容。‘长宁容貌,紫霄一景’,早就在派中上下传开啦~”
苏长宁摇摇头,顺手替她身前布上灵茶,“我才自秘府中脱身,你就是来与我说这个?”
姜萍接茶在手浅饮了一口,听她这么说,忙又搁下茶盏,“自然不是。长宁你这些年不是闭关,就是不在门中,许多事都不知晓……听说樊桐峰那一位,今次也与你一起自秘府中无恙脱出了?”
想了想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君宛烟,苏长宁略回想了一番,自己感应到秘府重开在即,从混沌中脱身中似乎确实见过她一面,于是便点点头,“确有此事。”
姜萍撇撇嘴:“那便是了。这些天,樊桐峰与闵家走的极近,长宁你可要多加小心。”
若不是姜萍提起,苏长宁早就忘了闵家一事了,亏得那位金丹真人能记到如今,闻言摇摇头:“我如今身在门中,又将成为真传弟子,他们想要动手,总还碍着倾宫峰,怕也不易。况且,就算闵真人亲自上门,我亦无所惧。”
她说话时语气平淡,自然没有一丝夸大的意思。
在紫霄秘府中领悟到的那丝混沌大道,正是她如今最大的依仗。作为大道之先的混沌,其力量更在其他自然大道之上,就算苏长宁现在修为还仅是筑基初阶,用出来的威力拖住金丹真人数息也是有的。
姜萍又道:“总之你还是小心些的好。这些世家在门内行事向来肆无忌惮,不过做表面功夫,那位闵真人在金丹初期都徘徊五百多年了还是无有寸进,整日只记得这些鸡毛蒜皮,哪里有一丝金丹真人风范。还有,长宁你可知道他当年为何非寻你霉头不可?”
苏长宁摇头表示全然不知。
“我也是听闻,说是那时候闵真人寿元就已届至,修为又难进,所以竟去修炼了禁法,若在自家血缘中寻出合适的人,就算修为未及元婴,也能夺舍增寿……”
“他选中的,是那个闵修者?”姜萍如此一说,苏长宁便也了然。毕竟闵修者虽是闵真人的血缘后辈,因为苏长宁的原因殒落,他当她还在外门时为难为难便罢了,也不至于在她入了倾宫峰后还处心积虑地找她麻烦,原来是自己不经意间坏了他的大事,就怪不得如此紧咬不放了。
姜萍点头:“正是。而且闵家除了那个闵修者,这些年都没有再出一个合适的人,那位真人恐怕是急也急死了。”
闵真人有多急切,就有多恨当年坏了他好事的苏长宁……如此想来,大抵便能说通了。
苏长宁一笑而过,“不说这个了。倒是你,在玉容真人门下,一切可好?”
“师尊十分亲切和蔼,得她指点,才觉从前走岔的路不知多少,所幸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几位师姐也都亲切得很。”
“这样就好。”苏长宁本还想她性子有些跳脱,不知和玉容真人相处起来如何,现在听说如此,看来是无碍的了。
姜萍本来还想在她洞府多盘桓几日,不过县圃峰传讯,说是玉容真人寻她有事,才恋恋不舍地告辞了。
这日苏长宁才自内视青萍空间中的混沌开辟退出,便觉洞府法阵一阵波动,传讯阵中多出一缕神识,却是有个道童前来拜见。
拂袖撤去阵法,让自己洞府的道童引他入内,数息之后,人便已到了静室。
只见那道童一身紫霄侍人服饰,看起来十分面善,见了苏长宁,即刻唱了一诺,“见过修者。”
苏长宁抬眼看了看来人,点点头:“什么事?”
那道童答道:“受鸿逢真人之命,请修者向万事堂一行。修者成为真传前,还有些手续要办。”
苏长宁无可无不可,“你先去回禀,我随后就到。”
没想到那道童却道:“鸿逢真人赐下法器,还请修者随下童前往。”
“哦。”苏长宁淡淡应了一句,“你施展出来便是。”
于是那道童便从袖中储物囊取出一器,却是一个手掌大小的紫金葫芦,注入些许灵力便长大至丈许。
“修者请。”道童恭敬地一引,苏长宁眼神在他身上略停了停,便也举步踏了上去。
这葫芦看起来灵气不显,不过御使行来却十分快速,多半算是法宝层次的器了。双足在葫芦上踏定,苏长宁有些漫不经心地想着,不过嘛……
紫金葫芦遁速极快,可是却在空中飞掠良久方才降了下来。
“此处是旋室峰?”苏长宁似笑非笑,扫了一眼四下景物,问道。
她话音才落,那道童的身形便顿时化为一道青烟,刹那间消失无踪。
“果然是傀儡。”根本不用想也知幕后之人是谁,苏长宁心随意动,抬手间玉鼎飞鸿谱自袖中飞展而出,其上冰雪灵气环绕跳跃,围着苏长宁的身子不住游走。
“小辈,坏我家老祖大计,今日还不受死!”但见随着霹雳般的话音,凌空一道雷光斩落,端地是威势骇人。
看来闵真人到底还有些自恃身份,抑或是看在苏长宁身后的倾宫峰上,事到如今仍未亲自出手,而是布下此局,令家族中的另一位筑基修者寻上她。
观那人出手,雷光闪烁间隐隐有些许杀伐之气,只怕是走杀戮一道的修者,修为也在筑基中期左右,果然自己与之相比,显然毫无胜算。
苏长宁一面盘算着,一面却好像面临险境的人不是自己一般,飞鸿谱向上一展,数道以冰雪凝成的锁链自谱中飞旋而出,眼看就要缠绕上那束拇指粗细的雷光!
作者有话要说: 艾玛命中带衰真是木发破啊QAQ
抽人人有份的奖永远是末奖肥皂洗衣粉就算了
轮到窝上收藏夹神器的时候……它就抽了嘤嘤嘤
淫森啊增素太桑感了!
感谢明月宛然的地雷!!!
第37章
局中之局(二)
雷光中白电闪烁, 冰雪锁链上银光跳跃,就在两者相触刹那, 突地迸出一串火光!
眼看雷火二者相成, 冰雪锁链看起来几近透明, 苏长宁手上飞鸿谱一抖一收, 灵气外放间,锁链蓦地又变粗几许。
“无知小辈,还敢顽抗!”那修者冷笑出声,果然就在冰雪锁链变粗刹那,又分别有三道雷光自空中劈下!
苏长宁不过是筑基初期弟子,灵气就算比炼气时多些,也极有限,能挡住他一道地煞皇雷已是极限,如今加上三道, 那修者打的正是让她立毙当下的算盘!
他先前因一些缘由, 对苏长宁手上几件法器都所知甚深, 可青萍空间的存在,却在他的算计之外。
苏长宁眼皮也不抬,飞鸿谱上瞬间也是三道冰雪锁链射出, 比先前那几道还粗些,各自紧紧缠住凶猛雷光, 生生阻住它们去势!
这一下出乎那修者意料之外,虽则如此,他也是积年的筑基修者了, 所修功法又是杀戮一脉,心性非同常人,当下抬手又是五道电光由指尖射出。
苏长宁见那电光来势极疾,甚至发出破空锐响,便不再以灵气化链缠阻,而是将素离所赠的沧海符激发应对!
这道沧海听涛符中所封正是素离真人在海中观涛时顿悟出的招式,凝水为剑,以至柔化至刚,攻击力十分强大,况且素离赠给苏长宁的那三道更是以他自身精血入内炼制而出,威力与他本人出手,相差已是仿佛!
果然只见一道带着海浪没顶般恐怖威压的剑势横空而过,直向电光斩去。
一息过后,但见电光之中被生生劈开两端,顿时失去光芒黯然了下来,继而又化作光点,彻底消失在了天地之间。
“沧海符,你还剩几道?”没想到那修者对她手中持有沧海符亦是知晓,见电光消散,并不为所动,狞笑说完后,张嘴就吐出一柄由雷电光芒凝成的小剑,向苏长宁激射而去!
手里沧海符的确只剩下一枚,不过苏长宁仍有最大底牌未出,也是她之所以明知是局,还是身入其中的凭仗和目的。
不过,在动用之前,今次却正是她磨练所有法器法宝的大好时机。
对面的修者一心只以为将苏长宁拿下不过是瞬息间事,哪里想得到,他却早已在她算内。
苏长宁伸手一指,飞鸿谱中一条通体银白,身长丈许的龙凝化盘旋而出,随着一声清吟,就向雷剑飞去,在与雷剑相触未触之时,大嘴一张,竟是将它衔入其中。
“雕虫小技!”但见那修者手上指诀一换,雷剑之上雷电之光顿时暴涨,瞬时刺破银龙大嘴,带着暴烈气息,直斩入龙身。
银龙承受不住,瞬时消散而去,苏长宁不以为意,手中一招,真武镜向那修者方向一照,便见一阵耀目光芒挟带着急冻之气向他立身处席卷而去!
冻风所过之处,万物冻绝,甚至连时间与空间,都隐隐有些凝固迹象。
此时那修者也不敢再托大,而是祭出一柄带着极浓郁血腥之气的飞剑,以血光将身一裹,整个人与血剑合二为一,向苏长宁斩到!
苏长宁见机极快,知道这一下是他全力所发,自己寻常难以接下,于是心念电转间,便将十年来在秘府混沌中的所得尽数运转起来。
就在那修者与血剑合一斩到刹那,原本立在原地的苏长宁身形,却瞬间消失不见。
气势惊人的一击落空,那修者为反噬的劲气所乘,饶是控制得当,仍是不由丹田剧痛。
再感应早已锁定的苏长宁的气机,却竟是一片虚无!
须知此处的阵法是由那位真人所布,来自元婴真君传承,不仅能够完全隔绝神识,而且除非分出生死,不会开启出口!
那苏长宁,又是去了哪里?
仅仅是一个筑基初期的修者,又怎会有这等隐匿之能?
还没等那修者在心里想出个端倪来,兜头一阵带着寂灭万物威势的气息拢下,他想要逃离,却已太晚!
那阵气息不是其他,而是混沌!
混沌之中,万物未分,非清非浊,无生无灭。
那修者缩地成寸的遁法只发动到一半,便被混沌全然吞噬,连真灵都折在其中,回归太始。
他先前并非不知苏长宁能在混沌之中出入自由,可仅是以为她有什么可以勾连至丝缕混沌的法器,而未曾想到,她竟已然领会到一丝混沌大道真意,于虚空中开辟混沌境界,已是无形无迹!
那修者身死,此地阵法便自动失却效用,苏长宁四下一看,才发现方才的确已行出很远,此处已到紫霄山脉东极。
紫霄东极灵气不丰,也无太多物产、灵兽,故而平时少有弟子门人往来,地面又开阔,或许便是因为如此,才被那人选中布下阵法引苏长宁前来。
思及刚才动手时,那修者对自己身上几件法器似乎都甚为熟悉,又修雷火之道对自己的冰性灵力隐隐相克,想起先前姜萍提起君宛烟和闵家有所接触一事,苏长宁心中已知大概。
她与君宛烟几次动手,除却才在秘府中领悟的丝缕混沌之道君宛烟还不甚了解,其余几件法器法宝她都是熟知的。
没想到秘府中的十年,还是未曾让她找到真正该行之道,却堕入了旁门。
如同君宛烟这样的人,从前她亦多有所见。
修道不修心,万般看不穿。这些人大多都如昙花一现,很快便被漫漫道途埋没其中,最终未留丝毫痕迹于天地间。
虽每回见着君宛烟,心中总有些莫名微妙之感,不过对苏长宁而言,她正是那些人其中之一,并无太多特别。
心中才想到她,便觉一道熟悉气机接近,苏长宁心中念头微转,便决定当下离开。
苏长宁广袖轻拂,原本就失去了大半作用的阵法纷然崩解,随即紫绶剑飞入足底,带着她的身形掠空而去。
与此同时,闵氏弟子阁中,一块玉牌碎裂跌落,其中魂火亦已全然熄灭。
下一刻波动便传入正在修行禁术的赤袍老者念中,竟是令他灵气生生岔了行进,喉间涌上一口腥甜。
“竟如此无用!”额上青筋也因怒极而凸起,老者双眉轩起,拂袖一扫,身前条几上的玉简一阵叮咚作响,尽数落地。
一个小小筑基弟子,竟令他家折损两名修者,闵真人心中越想越怒,正想直接找上门去发作,突地又思及先前让傀儡道童为引苏长宁至紫霄东极而带上的追风紫金葫芦,脸上神色又是一变,片刻后竟是阴冷地笑了起来。
苏长宁才在倾宫峰上按落剑光,不曾看见那位在代守山门的有趣真君,正想去向素离真人禀明始末,没想到却恰好碰上神色凝重的宇文成周自内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