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长老。”此时苏长宁站起身来,向着柴长老说道,“既紫金葫芦去向已明,长宁便先告辞了。”
柴长老心中也是明白,苏长宁刚从秘府中脱身,哪里会与闵家那修者有什么不死不休的仇怨,兼之又不是为了法宝,思及从前苏长宁未入内门时便与闵家有些龃龉,内情已然不难推测。
况且现在素离真人不谈,玉容真人也是站在苏长宁一边,如何权衡轻重,他自然清楚。
于是柴长老轻咳几声,才说道:“苏师妹才从秘府回转,又逢此事,想必也是劳累了,快回去休息罢。”
素离真人点头:“成周,你同长宁一起回峰。”说着他又看了闵真人一眼,“莫要再让有心人所乘。”意思不言而喻。
“弟子明白。”宇文成周起身应了下来。
“如此也好。”说话的却是玉容真人,“长宁今次才自秘府脱身,又遇上如此之事,合该好好休整一番。下回再来县圃,便让萍儿陪你四处走走吧。”
谢过玉容真人好意,苏长宁随宇文成周一同离开执法堂,回到倾宫峰。这一路果然格外平顺,再无波澜。
数日之后,苏长宁才接到素离真人亲口传讯,齐明涵已回峰,即日便举行他们成为门中真传的仪式。
正梳洗才毕,就来了早早的访客。
不是外人,却是姜萍。
“长宁,恭喜恭喜。”见她已换上了真传弟子的雷云纹服饰,姜萍笑眼弯弯,“果然这身衣服更衬你的容貌,大概再过些时候,我就要唤你一声‘师叔’了。”
苏长宁莞尔,“你精进的也是不慢。若非囿于灵根所限,现在定也早就更上一层了。”
姜萍摇摇头:“从前长宁你不是说过么,灵根对修者来说固然紧要,可总也有弥补之法。天生灵根无可改变,我便自己努力进益,虽比你们这些得天独厚之人慢一些,也不见得就落了下来,各人有各人的机缘,也没什么不好的。”
“你能这么想就好。”苏长宁也是故意点出此事看她在进入往往天才辈出的内门后心境如何,一试之下,小姑娘果然未失初心。
“说起来,长宁。”在向苏长宁送出自己的恭贺之礼后,姜萍又神神秘秘地凑到她身边小声说道:“有件事,想来你一定还未听说。”
她也是早知道以苏长宁的性子是不会有打探消息的闲心的,这回问也不问,直接说道:“最近门中,像是要对世家出手了呢。”
“嗯?”苏长宁闻言,隐隐觉得此事或与自己有关。
“正是因为你的缘故。”姜萍猜到她心中所想,得意地笑笑才又续道,“先前那姓闵的不是空口白牙地诬赖你么,后来又牵出那个君什么的毫无同门之情的事,两下加在一起,前几日才传出消息,说是派中长老商议决定,君宛烟禁足樊桐峰二十年,闵家则要逐离紫霄山脉呢!”
怕是紫霄派对世家也是筹谋已久,自己这件事不过是给了他们一个契机罢了,苏长宁想。
“樊桐峰那位你也是知道的,断不会去给君宛烟说情,这几日她就得开始乖乖地在峰内禁足了。”
对修者来说,闭关静修固然十分重要,在外历练也是必不可少。况且君宛烟可不如苏长宁这般两世为人,失去了在游历中磨练心境的机会,只怕将来修为难进。这惩罚看起来留了一线,其实却是极重。加上她在同门死后夺宝一事传开,在紫霄派上下的名声算是扫地了,连南华界中,有风闻的门派也是不齿。
君宛烟这一步踏错,再悔之莫及,也是晚了。
又与姜萍说了一会话,看看时候也不早了,苏长宁便与她一同向太虚殿去了。
来到太虚殿外,还没来得及与师友见礼,却是先见到了许久未见的齐明涵齐师兄。
只见齐明涵看起来还是老样子,不过神色间的倨傲轻浮都已消失不见,身上灵气波动也是已变,却是有了筑基中期修为。看来闭关、历练的确对他助益不少,或许自己当年的话他也终是听入耳了几分。
“齐师兄。”
苏长宁笑笑先行打了招呼,齐明涵这些年在外游历,终于就算对着她说话也利落了起来:“长宁师妹……好久不见。”
有些不习惯他此时的态度,苏长宁轻轻颔首,便道:“齐师兄,仪式就要开始,我们还是快快入内吧。”
齐明涵甫一见她,心中似有千言万语,但话到嘴边,却是一句也说不出来,只有亦步亦趋地跟着她进入殿中。
殿内素离真人与古掌门与一些与倾宫峰交好的门内真人、修者已在,见他们并肩入内,都是一笑。
古掌门摸着胡子笑道:“素离师叔当真道福无量,倾宫峰一门三真传,大是鼎盛啊。”
“小古此话说的不错。”开口的却是玉容真人,虽她因功法之故仅收女修为徒,不过县圃峰内门弟子亦是颇多,但最后能进阶筑基,又升为真传弟子的,至今也只有一人而已,“日后我派机缘,怕是还系在你一门中。”
素离真人仍是温润而笑,不置可否,“且看他们日后罢。”
又等了片时,观礼众人陆续来齐后,司元钟一响,齐明涵、苏长宁成为真传弟子的仪式便正式开始了。
今次虽无那位风靡紫霄女修的漱月真人,来观礼的人比之前次苏长宁拜入内时却只多不少,十停中倒有七八是为“赏景”而来。
升格真传的仪式倒也简单,齐明涵与苏长宁各自从古掌门那里换过代表弟子身份的玉简,拜过祖师像便算了结,其后紫霞阁中魂牌的序位变换,就是执事弟子的事了。
本以为如此便算全了手续,不料在他们各自收好赐下诸物,观礼众人除了师门密友都离开大殿后,古掌门又续道:“齐师弟、苏师妹,如今你们已位列紫霄真传,便随我来吧。”
自然不担心会对自己有所不利,苏长宁闻言便跟上了他入内的脚步。
太虚殿为紫霄派中极重所在,唯有门中有大事时才会开启。苏长宁也是前次入内门时才来过一回,是以对此时古掌门引他们去向的所在,丝毫不知。
只见古掌门亲自在前引路,在大殿后的回廊中三绕两绕,却是走到了一处十分阔朗的地界,对面唯有一片笔直山壁遥立,直入云端,其上藤萝薜荔蔓生,看起来全不像是在太虚殿中。
“这其中所在,是本门的另一秘密。”古掌门说道,“其中奥妙,还请简师祖为两位说明。”
顺着古掌门的目光看去,苏长宁这才发觉,此时在场的还有第四人。
即便离他们如许之近,可若非他有意现身,他们便一丝气机也感受不到,果然是元婴真君的手段。
紫霄门中能来往走动的元婴真君,除了在倾宫峰见过几回的那人,更无他人。
齐明涵看来先前也自素离处得了示意,对自家峰上山门上常见的修者突地成了元婴祖师,也不太意外,而是与苏长宁一起恭敬见礼。
这位简祖师一副俊朗中年容貌,看起来比古掌门还要年轻许多,并无元婴真君的架子,待他们也与在倾宫峰中无甚不同,十分亲切。
见礼寒暄过后,但见简祖师在山壁一处轻按,一阵震动过后,便见那些草藤顿时摇落,其下显露出一个内中全然漆黑的洞口,并看不出丝毫灵气流动。
只听他笑道:“成为门中真传,另有一大机缘,便是能进入门派小千界历练。内中有何所得,就全看你们自身了。”
竟是穿界门?
饶是苏长宁见多识广,也有些暗暗吃惊。
界域间的穿越向来十分艰难危险,就算是化神修者,无所凭藉时也是极为凶险,没想到紫霄派中竟然有一个固定的越界之门!
虽这种连接固定界域的传送门相对于那些可以任意选择目的地的传送法阵来说要次一等,但越界法阵何等难得一见,这道门说是紫霄镇派之宝其一,也不为过。
又听简祖师向他们眨了眨眼,续道:“此界中少有修者,最高修为也不过是筑基中期,是以对你们来说,并无危险,先前你们师尊他们便也未曾向你们提起。”
苏长宁点点头,素离真人向来仔细,看来今次的确是有意而为了。
“祖师,若是此界中最高修为也不过筑基,我们入内历练,又有何获益?”问话的却是齐明涵。
简祖师轻笑了几声,眼神里看起来有几分戏谑:“自内中回来的弟子,所领悟各有不同,能有如何获益,全看你们自身。不过身为师祖,自然要给你们一些小小提示。切记最初所见,便是你们进益之道。”
而后又正色续道,“虽说其间并无危险,但从前也是有弟子殒落其中的,你们也不可掉以轻心。”
他这话说得似是矛盾,明明无有危险,为何又会有人殒落?
所谓“最初所见便是进益之道”又有何用意?
没等他们多想,简祖师抬手之间,就自黑洞中射出两道似黑似白的流光,将他二人拢在其中。
总算苏长宁对如此阵法了解颇多,今世又在钟离家被传送过一回,才没有因为那种猝然及身的天旋地转之感而乱了心绪。
这位对小千界中历练之事说的不明不白,又前后矛盾,不知今次历练,到底又会对自身有何影响?
作者有话要说: 杀人夺宝需谨慎!黄雀在后神马的也不一定是黄雀……
以及,大家喜闻乐见的……换地图!
感谢画扇绿水皱的地雷*3!!!!
感谢银时的地雷!!!
第40章
小千世界(一)
万里黄沙之中, 烈日高照,唯有一道孑孓身影蹒跚而行。
她为避追杀, 遁入这处号称绝地的荒漠中, 已是第四日上。
仓促奔逃而出, 她哪里会顾得上带着食水, 自从进入绝地荒漠便粒米未尽,偶尔饥饿口渴时,只能捉一些沙漠中的小动物茹毛饮血地充饥疗渴。
每每那时,她的心中,便被熊熊恨火点燃!
明明她出生便是武盟世家嫡女,从小被爹娘视作掌上明珠,更是因为习武天资绝高,而被一位隐世高人选中带回门中成为弟子。
可她本该一帆风顺的人生,却在那位一起与她被带入师门, 但是因根骨不佳而只成为杂役的庶妹突然在一次师门比斗中崛起而全然变样。
那位庶妹明明容貌不如她, 资质不如她, 但是却能处处占她的上风,得到功法、宝器、传承,然后拜入门中修为最为高深的小师叔门下, 与她在心中恋慕多时的师兄过从甚密……一桩桩一件件,都令她被步步踩入尘埃之中, 无法抬头!
慢慢地,那位庶妹的功力越来越高,已成为了她不得不仰望的存在。就在她以为自己在远离她之后起码可以平顺地过下去时, 那庶妹竟然在外结下了十分强大的仇人后避回门中,那仇人势力之大,甚至连她们的师门都无法应对,一日之间满门上下几乎被对方屠戮殆尽。
师傅死了,师兄也死了。
那个始作俑者庶妹,却因为小师叔的保护,毫发未伤。
师傅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才将她送出门中,逃脱生天,但是那些人仍紧追不放,她慌不择路之下,竟逃入了这片传说中无边无际,入内者再无幸理的大沙漠中。
酷烈的阳光照射在她身上,她已感觉不到那炙热的温度。
唇上早已满是开裂出血的口子,迈出的脚步不停发软,就连眼前的景物,都开始模糊。
即便是如同她这种稍有小成的武者,在绝地荒漠中如此无粮无水地被追了四天三夜,体力也是到了极限。
一个趔趄倒下,她心中明白,自己或许再也不能站起来了。
但是心中满满的,全是恨与不甘,为什么明明引来强敌的人是那庶妹,师门灭门,她与小师叔却能全身而退,为什么自己恋慕的师兄眼中永远只有那个相貌平平的庶妹,为什么她这一世会凄凉如此,为什么……为什么……
最后一口气息自唇间吐出,心中无限的执念难散,亦只有十指插入身下的黄沙之中,然后颓然松开。
数息之后,但见一道并非常人目力可见的青烟自倒伏在地失却呼吸的身体间袅袅腾起,打了个旋,然后便化作光点四散开来。
就在青烟消散同时,却异变陡生。
但见天外一道灰雾急急射来,瞬息之间便没入了倒地的尸体之中。
片刻后,那原本死透了的女子,竟又动了起来。
“我……这是……”撑起虚弱已极的身体,等低头看到自己身上所穿服饰时,女子惊低呼出声,“我穿越了?!”
与此同时,有些还未散尽的青色光点,没入了她的身体之中。
那女子顿时脸现痛苦之色,脸上神色瞬息间不停变幻,过去好些时候,方才回复了平静。
“这身体从前好惨……”摇摇头像是要将刚才自身体得到的记忆在她心中激起的恨意和不甘驱走,女子过了一会才又自语道:“只有先离开这里,再想其他了。”
原本早已衰弱不堪的身体,似乎因为换了主人而重又变得有些生机,支撑着站起身,在对着太阳看了许久,判断出方位之后,女子开始快步离开。
看着她的身影远去,日头底下原本并无一物的所在,渐渐显出一道身着紫白道服的绝丽身影。
苏长宁可没想到,在自己一到小千界中,就看到了这么一幕夺舍的大戏。
思及简祖师所谓的“最初便是机缘”,难道她在小千界中的机缘便要着落在方才被夺舍的那女子身上?
却不知在穿界门中与她分开的齐明涵,遇到的又是什么。
看了在自己视线中越变越小的身影一眼,苏长宁谨慎地运转无相寂灭诀,然后便不即不离地缀了上去。
也不知是感知到那身体原主已死,还是因为旁的原因,在那夺舍的灵魂进入女子身体后,原本在她身后紧追不舍的一拨人却自退去了,是以那女子才能根据身体原主的记忆配合她从前知道的以太阳判断方向的法子半天就走出了沙漠,也没有遇上任何危险。
苏长宁如今已是筑基修者,神识覆盖之下无不洞察,况且这女子原身修为不高,只能说是摸到了一些炼气的门槛而已,尚未引气入体,所以死去前心中所思所想,死时刹那脑中浮现出的回忆片段,尽皆都被她看在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