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鬼之身。”那边漱月收起剑芒,冷冷补充了一句。
“竟是阴鬼!”闻言苏长宁心头一凛,原来如此。
漱月的元阳之身,对阴物来说正是大好的补品,怪不得先前他的攻击非但不能伤害到闵秀心,而是令她食髓知味!
但要将一名修士变为阴鬼,手段极其阴毒残忍,需在他丹田毁去,一身修为尽废而未死之时,将其活埋在极阴之地中,日日以阴血浇灌,待最后全身及周遭泥土转作紫黑之色时,再用泥土封住七窍,活活闷死,最后脱体而出的神魂,才会变成阴鬼之身。
成为阴鬼的修士,过往记忆全失,只知按照本能行事,听命于将其转为阴鬼之身之人。
此道实在过于狠毒,玄门正宗中人向来不齿,就连魔修也少行此道,唯有一些邪修才会在暗地中施为。
苏长宁并非睚眦必报之人,早前借势削弱世家后,就不曾过问闵家最终结局了,没想到今日竟会在此时此地见到已然成为阴鬼之身的闵秀心。
也不知是闵秀心与谁结下了如此深仇大恨,才会被活生生地炼成了阴鬼之身。
“苏长宁。”那边漱月已准备再行前进,却见她因白影之事遁速略减,便转过身来蹙眉唤道。
苏长宁不知为何却觉心中一动,随手自储物囊间取出一枚定魂珠,将闵秀心的阴魂收在其中,方才跟了上去。
再往前行,遇上的魂魄之身便越来越多。
有如同闵秀心这般没有自主神智的阴魂,也有炼气、筑基修为的真正鬼修。
漱月对阴魂不便出手,苏长宁一一挡下倒也不费什么功夫。那些真正鬼修都是有极大执念才行此道的,自知修为不可相提并论,大多都早早避了开去,也少有交手。
及身的煞气越来越重,沉沉地压下来,几乎连念头的转动都要在这般压制之下停止。而阴寒也越加刺骨,恍若一根根细如牛毛却尖锐锋利的小针,直直扎入人的经络骨髓之中。
苏长宁外化的灵气也愈加浓郁,仿佛一袭冰雪长袍裹在身周,其上跳跃闪烁的银光在幽暗的地底看来,竟是格外美丽。
“到了。”
前面漱月当先落下,许是御空而行的时候实在太久,脚踏实地的感觉令苏长宁觉得有些陌生。
向前行了一段路,便见先到一步的冲和、灵渊,鬼面、青虹宫众人皆在,矗立在他们身前的,便是元磁黑镜中曾映出的那道巨大障壁。
一阵沉默过后,冲和收回向前探出的灵识,向灵渊点了点头:“宝气正由其中而来。”
灵渊还不曾回答,那边鬼面便阴恻恻地道:“宝山就在眼前,你们还如此畏葸不前,枉称元婴!”
灵渊目光如剑,淡淡扫了他一眼,道:“不如你先行一步?”
鬼面一双青面下露出的眸子中怪光闪烁,嘿嘿阴笑了数声后,只道:“话可是你说的。”
话音落下,便见他双手飞快地结了个印法,身子与青光一合,刹那间便向障壁投了进去。
他如此爽快,与先前大不相同,苏长宁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鬼面上人这一去,竟如一滴水珠融入大海,再无消息。
一阵沉默后,冲和才自纳戒中取出一个玉瓶,从中倒出数粒丹丸,分给其余众人,自己与灵渊也分别纳了一粒入口。
将那丹丸接在手中,苏长宁了然一笑。
本门这位冲和真君,行事果然沉稳。
不论眼前这是否是烛龙阁宝船,落在裂隙之中都已不知多少万年了,即使一开始并无致命机括,在地底如此极阴之气的催化之下,也定会有煞障产生。这粒辟邪存真丹正有克化煞气、维持灵台清明之用,先行服下唯有好处。
待化开存真丹药力后,由两位真君在先,一行人向眼前骨白色的壁障行去。
行至近前,苏长宁果然又看见了之前在元磁黑镜中所见的那一道由灵石镶嵌而成的偃月标记。
亲眼见到后分外清晰,确实是烛龙阁徽记无误。
“此处有路。”先前灵渊是盯着鬼面入内的,循着他身形消失的方向看去,果然在壁障之上有一条甚是隐秘的裂缝,足有二人多高,不细看便会错过。
鬼面看来对此处甚是熟悉,与他在裂隙外的表现大不相同。
看来能以散修身份修至元婴,手底定是有几分真功夫之人,不可丝毫小觑。
不过冲和与灵渊对他先行进入并未阻拦,想必也是另有成算。
冲和与灵渊各自施为,将裂缝上的剩余禁制破除后又以神识扫过,确定没有异常后,便当先借由裂缝入内。
才一踏入裂缝后的空间中,苏长宁便觉身上一重,仿佛有种说不出的凝滞之感。
体内紫府秘法与玄元抄同时受激,双双运转起来,可所带起的灵力,却是如此稀薄!
心中一凛转而内视,便见丹田之中空空如也,原本温养其中圆润如意的丹珠,竟是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身前那两道原本无边无际的庞大威压,也是无声消散。
事有蹊跷!
等苏长宁确定自己身上只剩下筑基修为,再转头看去时,却发现前后再无他人,如今的空间之中,似是只余她孤身一人。
究竟是原本宝船中所余的机括禁制,还是鬼面布下的迷局?
此时她竟似乎一无所知。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jj好抽……所以大家才不爱留评了咩T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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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裂隙宝光(五)
苏长宁此时置身的所在, 似乎仍在宝船之内。
她的护体灵气虽有些黯淡,却未有丝毫其余反应, 仿佛并未觉察到有什么危险。
而这微弱银光, 是眼前这一片漆黑中, 唯一的光线。
前后皆是一片寂静, 并没有第二人在。也不知与她一同进入之人,如今都在何处。
才微微动了动身子,便觉巨大的空虚之感袭体而来,连带体内紫府秘法与玄元抄自动运转之下,在经络中流动的灵气亦无法与从前相比。
心头一凛,当即静心内视,却发现丹田之内空无一物,原本光辉内晗,温养在其中的丹珠, 竟已悄无声息地消失!
一时间心中闪过百般念头, 不过最后都一一按了下来。苏长宁整理思绪, 确定就算是化神修士手段,也绝无法这样无声无息地将修士金丹摘出丹田而不留丝毫痕迹。
最大的可能,还是幻境!
权衡之下, 她试探地伸足,向前踏出一步。
这一步踏出, 眼前景色陡地一虚,蓦地由黑沉,变得光芒万丈!
无数的金色莲花由足下涌现, 不停地开谢;万千七色灵花伴随着滴滴甘霖从天而降,合着大放的光明,仙音飘渺而又清晰,无数钟声此起彼伏,正是一派堂堂皇皇的仙家之景!
眼前的一切,是真,还是幻?
苏长宁有些茫然,向着天花落下的方向伸出手去,那剔透的甘霖滴落在她手心,一阵清凉之意便沁了进来,只令她觉得四肢百骸都如此熨帖,不知凡几的陈年尘垢都被涤净,透彻如同琉璃。
她几乎要沉醉在这片胜景之中,只愿长此不醒……
就在此时,识海间一点清寒如旭日破云般跃上心头,一派清明随之蔓延开来,什么地涌金莲也好,天花乱坠也好,霎时间都在那点清凉间褪得干干净净。
苏长宁此时,才真正睁开了双眼。
眼前仍是漆黑景象,唯有她的护身灵光发出微亮。
先前所见,的的确确仅是一场幻境。
想来先前那位金鼎门弟子,也该是真有些隐秘手段的,一直深入到此处,心魂才被动摇,陷入成道的幻梦之中,最后在醒来时作出那般癫狂之态。
光线所及处,看得出此时她置身的所在,依稀是一间小房,内中陈设简单,唯有几个蒲团,一张几案罢了。
房中仍只有她一人。
可苏长宁才一动脚步,便马上觉察出不对来。
先前的幻境,似真似幻,非但令人一时不慎便会沉沦其中心魂为之所摄,而且其中所见所感,亦竟不全都是假象!
比如,她丹田中金丹不在,此时唯余筑基修为,却是真真切切的。
筑基修为,在这艘上古烛龙阁不知因何意外而坠落的宝船之上,可谓是步步危机。
苏长宁回头看去,房间四壁尽皆完好,并不见有丝毫裂缝存在的迹象。显然此时若想要再循着来处离开,也是不能的了。
不能退,便进。
并未因修为骤减而心生重重顾虑,苏长宁只是以神识扫过房中四下,确定没有可疑之处后,便伸手贴上未曾落闩的房门。
房门只是低阶灵木所制,这许多年过去,已然腐朽不堪。在苏长宁手掌才触及之时,便轰然化为尘灰。
与此同时,一道深紫色的浓郁瘴雾也随之涌入,若不是她早已服过存真丸,此时难保不会折在瘴毒之中。
提醒自己还需多加谨慎,却并未因之起了退缩之心,苏长宁偏过身子在墙后等了片刻,待这阵瘴雾消散,方才走出房门。
外间照旧一片漆黑,苏长宁亦不敢如何驭使神识试探,借着护身灵气的微光,沿着一条长长的甬道向前行去。
一路而行,所见皆是与她先前置身处相差无几的小房,看来是为在宝船上杂役的低阶弟子所准备的。
不过苏长宁一连看了几间,其中都没有丝毫人迹,就连什物摆放的方位也是一模一样,看来或许在当年就没有弟子在其中居住过。
这也正与她先前烛龙阁仓皇间才将宝船送出的推断相合。
照她从前在烛龙阁遗府中所见阁内修士最后留下的玉简中所记,那时烛龙阁中修士在与天魔的对抗中已折损泰半,最后门中化神长老才共同决定,将蕴宝阁与藏经楼中所藏,与十数名天资、心性最好的后辈分别安置在两艘宝船之上,送入虚空。
这两艘宝船本是烛龙阁中一名长于炼器长老所炼制出的,应有秘宝层次。可在天魔来袭之时,俱还未完全完成,无法由修士操控行驶的方位。
但彼时事态峻急,烛龙阁中人已顾不上这许多,为门中争得最后的一线希望,将人物送入宝船后便当即激发其上阵法,由其离开。
最后,烛龙阁上下剩下的所有修士,皆在那一次天魔来袭中殒落。
可他们至死也不知道,原本以为可保得一线希望的宝船,在不久之后,也同样落在了南华界中……
苏长宁在甬道中继续前行。
再往前走了一阵,房舍开始变得略宽大了些,其外也有了些许雕刻纹饰,看来是更高阶一些弟子起居所在。那些纹饰与现今的大不相同,古拙之间多有看起来十分狰狞的凶兽,更有窗棂之上的镂刻中,随处可见无脸人形,诡异非常。
一片寂静中,唯有自己脚步落地之音,合着偶尔拂过的阴风瘴雾,这艘宝船此时正像是一个巨大的坟墓,安静而又可怖。
“嗒”——万籁俱寂中一道诡异的声响在身后响起,仿佛有什么液体滴落,令苏长宁停下了脚步。
可等她脚步一停,却并听不出什么异样。
但她一重新迈步,那声响便又有规律地在脑后响起。
如此再三,苏长宁便不再回头,只是在声音响起时分出一缕神识往后探去,却在触及一处时,被一阵刺骨的阴寒生生截住!
这道在地底煞气之中不知浸淫了多少万年的阴寒之气对此时仅有筑基修为的她来说几乎无可抵挡,当即附在神识之上的灵力便被吞噬殆尽,顺着系联,直向她的识海丹田袭去!
……
裂隙之外,玉容盘膝而坐,看似入定,神识却始终不离裂隙之中。
严清荷看起来却有些烦躁,沿着裂隙边缘来回走了几圈,最后又索性跃身投入其中,一阵剑光闪烁间斩杀了几只低阶阴兽鬼修,方才又飞旋而上。
她看玉容仍是丝毫不为所动的模样,心中不知为何更是难定起来,又想到先前斩杀的那几头阴兽似乎还有巢穴便在左近,没有和玉容说一句话,就又以剑光将身一裹,跃入裂隙当中。
玉容睁开双眼,眉间轻蹙,还没等她起身,却见一股极其浓郁的黑雾席卷而上,弥漫了整个裂隙!
“不好!”玉容是经年的金丹真人了,此时心中腾起前所未有的危机之感令她明白来者绝非善类!
神识间失去了严清荷的所在,约定的传讯之法亦无回音,此时玉容已再顾不上她,直接向门中传讯回去。
裂隙之上已是如此局面,其中只怕已是发生了什么恐怖的异变!
……
苏长宁拼着自损,连带自家神识与那丝诡异的阴寒一同斩断,这才险险避过。
对方一击未成,却再没有动静传来。
苏长宁谨慎地探察一番之后,也未发现有任何异样,只得继续前行。
在她身后,窗棂间镂刻中的一个无脸人形之上,一阵悄然无声的模糊扭曲之后,竟赫然显出一张写满不信的秀美脸孔来——正是严清荷。
这条甬道仿佛漫无尽头,就连两侧景物,都不再有变化。
无论苏长宁如何往前,所见依旧是茫不可知的黑暗前路,与两边一成不变的雕花门窗。
就在她几乎习惯了这种重复之时,突地眼前一道白影掠过!
及体的刺骨阴寒之气十分熟悉,未曾多想,苏长宁抬手便是一道冰寒银光向前射去,那白影被寒光射中,原本有些虚幻的身影却变得凝实起来。
“……长宁……”只见凝成的人形紫白衣袍飘然若仙,胸前插着的银色寒光之侧殷红泅出,温润如玉的面容之上此时写满了不信,竟是素离模样!
“徒有其表。”并无一瞬的犹疑,苏长宁淡淡一句说完,手中指诀就是一变。银色寒光透体而出,片刻之后,那作素离之形的人影终是化作光点,四散而去。
可她又再前行不到一射之地时,却又是一道白影出现!
指尖冰寒银光又现,打在那白影之上如中败革,可下一刻凝实出现的身形,眉宇间郁色浅浅,清俊如竹,却是宇文成周!
“长宁,你……”“宇文成周”伸手覆在胸前伤处,血色由指缝间渗出,语声渐低,看起来却是如此真实。
可是下一刻,一切都在骤亮的银光之中全然散去。
挥开虚影消散后余下的光点,苏长宁并未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