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然然问了一下,居然有几捆纯白色羊绒线和深黑色羊绒线出售,林然然兜里有毛线票,立刻掏出来买下。另外还买了一些印花棉布和的确良,都是颜色鲜亮又凉爽的,正好做几套春夏装。
商场里还有上好的小牛皮皮鞋和皮凉鞋出售,这里的款式比不上上海友谊商店里的精致漂亮,但是在用料扎实。林然然走南闯北,经常会在各家商店采购,兜里的皮鞋票攒了也有一小捆。
她给自己买了一双编织镂空的低跟白色皮凉鞋,给水云和关洪哥各带了一双时兴款式,剩下的就买了几双大众尺码的男士高档皮鞋,这在黑市上一转手能多卖几十块钱呢。
林然然看见柜台上还放着一双格外抢眼的男士皮鞋,这双皮鞋的用料一看就十分高档,样式也复古经典,不像别的皮鞋老气。
林然然心中一动,指着那双鞋道:“请问这双鞋多少钱?”
“280,加一张皮鞋票。”
林然然倒吸一口冷气。林然然在上海遇见顾裴远的那一天,他脚上穿的就是这样一双鞋子,为了抱她下车踩进雨水里,直接泡坏了。
想到顾裴远环抱着自己的那条胳膊的热度,林然然脸上一热,忙正色道:“我买了。”
售货员问:“几码?”
林然然脱口而出:“45。”
“给对象买的吧?你还真舍得。这双鞋摆这么久了,还从没卖出去过。巧了,正好是45码。”售货员把那双鞋,拿下来用一块软布仔细地擦了擦,装进鞋盒里包装好。。
估计是一口气卖出这么多鞋,心里高兴,售货员的话也多了,对着林然然滔滔不绝:“这么高档的鞋,你是买了结婚用吗?向来都是女青年拉着对象来给自己买鞋,你倒是心疼人,反过来给对象买鞋。”
林然然干笑:“谁说送鞋就一定是结婚了?”
“那当然了,鞋子哪能随便送,这是有讲究的。以前女人的脚可金贵,老一辈结婚,男方给女方的聘礼里头就有一双鞋,意思是穿了我家的鞋就是我家的人。”
林然然:“……”她跟顾裴远才认识的时候,顾裴远就送过她一双皮鞋。后来分开三年,顾裴远年年都会匿名送来包裹,包裹里雷打不动的也有一双鞋。
……他知不知道这个传说?
售货员絮絮叨叨地把鞋子都包装好了,递给林然然的时候问了一句:“你脸怎么这么红?”
“没什么。”林然然问,“东西寄存在你这里行不行?一会我买了其他东西再一块寄走。”
“成,你把这单子拿好,待会凭单子来取。”售货员爽快道。
林然然想了一下,抱起那个最贵的鞋盒:“这双单独带走。”
她趁人不注意把这双鞋收进空间,往二楼走去。
楼上是卖烟酒手表缝纫机等高档商品的地方。林然然在卖酒的柜台问了下,买了两瓶茅台和几瓶其他贵价酒,又走向卖缝纫机的柜台打算碰碰运气。
今年春天有很多人结婚,供销社里好几个人托她打听缝纫机了。买两台做个人情也好。
结果大老远就看见一对身影站在柜台前,男的高大俊挺,女的纤弱单薄,光是看背影就令人想赞叹一句郎才女貌。
林然然看着谢绯身上那件粉红小圆点的崭新春衫,更是怒上心头,这还特地打扮起来了?她叫道:“小绯?”
林然然的语气已经竭力压抑,却仍然显出一丝不悦。
谢绯肩膀一颤,慌忙转过身来:“然然姐!”
谢绯满脸通红,一副做错事被当场抓住的样子。
这一回再要辩解是什么巧遇,只怕连小秋也不信了。
眼看林然然气势汹汹瞪着陆青棠,谢绯鼓足勇气抢在林然然开口之前说道:”然然姐,今天是……是我想买缝纫机,可不够票,所以才请他帮忙的。”
要说谢绯是这么爱占小便宜,眼皮子浅的女生,林然然才不信。可这代表的另一层意思就更令林然然心惊肉跳:那就是谢绯真的对陆青棠上心了。
谢绯在纺织厂工作了三年,一直蝉联着纺织厂厂花的位置。就算她的出身摆在这里,托人向谢绯说媒牵线的年轻人仍然前仆后继,其中还不乏干部子弟和很有前途的党员,可谢绯楞是一个都没答应,见都不肯见。
他们厂里都说谢绯是个冰美人。可林然然知道,谢绯不是不想谈对象,而是眼光相当高,追求她的这些人里没有一个能入她眼的罢了。
谢绯自己长相出色,从小接受谢奶奶和谢三的言传身教,自卑之余又有一股格外的自傲,寻常人根本入不了她的眼。罗苗放在临安县城也算是人人都想抢的青年才俊,可跟她哥哥谢三相比就逊色许多。后来顾裴远出现,谢绯第一次对男人产生兴趣。
她对顾裴远多有注目,林然然也是知道的,只是谢绯从来不敢对顾裴远多说一句话,更没有做出什么逾越的举动,林然然心里也只是觉得她年纪小,见到帅哥难免春心萌动罢了,毕竟林然然自己看着顾裴远的时候也常常会产生这种感觉。
可今天看着谢绯不顾一切维护陆青棠,林然然心中警铃大作。谢绯的这幅样子,跟单纯的花痴相比似乎又多了一些东西。。
林然然语气严肃起来:“小绯,小秋,你们先过来。”
“然然,我跟谢绯同志只是单纯的交朋友,你似乎没有权利阻止我们吧?”陆青棠笑眯眯道,眼神里分明存着挑衅。
林然然怒道:“事不过三。你别忘了昨天我对你说过什么!”
“可我并没有答应你呀。”陆青棠摊手,把无赖两个字诠释到了极致,在林然然挑眉发怒之前他又补充道,“我跟谢绯同志真的只是偶遇而已。我瞧见她们在买缝纫机但凑不够票,才伸出援手罢了。”
“小绯,我有话单独跟陆青棠谈,你带小秋过去那边看看。”林然然直接开口赶人。
谢绯愣着,小秋十分乖巧地点头,还把谢绯也一块拉走了。
小秋和谢绯一走,陆青棠脸上诚恳的表情一扫而空,转而换上一副惫懒无赖的模样:“怎么?想问我裴远的下落?”
听到顾裴远的名字,林然然不由得一顿,却是冷冷开口:”小绯是谢三的妹妹,你觉得他知道了你对他哥哥做的事,还会对你有好颜色?”
“她是投机倒把犯的妹妹?”陆青棠眼中露出诧异,语气复杂。
林然然鄙夷地看着他:“我言尽于此。我知道你闲得无聊,但你别害了她哥哥又来害他。”
陆青棠才要开口,又被林然然打断:“还有,顾裴远的事我会自己去打听。我不管他家里如何,我都不在乎,你犯不着拿这件事来挑拨我。”
小秋拉着谢绯在楼下的柜台转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看见林然然下来。谢绯看向林然然身后,空无一人。
林然然跟她擦肩而过:“别看了,他早走了。”
林然然压根没看谢绯是什么脸色,带着她们去楼下柜台填了地址,把买的东西寄走,又去稻香村买了几盒点心,再打点要送人的土仪特产。
三人第二天一早就坐着搭火车离开了北京首都。同列车的,还有几百名北京知青,他们穿着绿色的军装,胸戴大红花,带着一包简单的行李和满怀壮志,乘坐着轰隆隆的火车被送到全国各地,扎根农村。
一代年轻人像风中散落的蒲公英,被命运送往不同的土壤。
漠漠水田飞白鹭。田间垄头的清明菜从冒出嫩芽开始,被掐了一茬又一茬,春风吹过又生机勃勃地开出小黄花来,一眼望去整片田路上都是顶着小黄花的清明菜和淡紫色的紫云英。
清明已过,清明菜长高了,也老了,不再适合做染青团的材料。孩子们和勤劳的妇女提着篮子,把清明菜头顶的小黄花连着下面一截嫩茎都摘下来,摘满了一篮子带回家,和一小杯玉米面拌匀揉烂,就蒸出一锅淡绿色带着青草香气的窝窝头。
正是青黄不接的时节,村里迟迟不发粮食,人人都得靠野菜和野果子哄肚皮,连开花的清明菜也不能放过。
他们可不像那些城里来的知青,每天混公分,一下工就窝进宿舍里睡大觉,或者成群结队在山里走,看见什么都觉得稀奇。或带着书坐在河边看,或拿一块大板子画画,遇见山就画山,看见水就画水,对着一把路边随处可见的野花也出神地画上老半天——那有什么可画的!
对乡下的孩子们来说,这群大城市来的知青简直就是另一个世界的存在。他们常常追着这些知青跑,或者躲在他们身边偷偷地看。有的女知青会冲他们招招手跟他们说话,或者给他们几颗糖。
只有一个他们不敢追,那是个子最高话也最少的男知青,乡下的孩子不知道什么叫气势,他们只知道那个知青看上去冷冰冰,特别吓人。
村里人给他取了个外号,叫岳云——村里老话,管漂亮的年轻男人都叫岳云。
但从他从那辆载满知青的东风卡车上下来开始,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儿们的悄悄话里,就再也没换过主角。
作者有话要说:小顾:穿了我的鞋,就是我的人。
然然:我也送你一双。
小顾(动情):然然,你……
然然:穿上鞋,给我走得越远越好。(不是
第232章
阳春三月,清明刚刚过去,临安县城里的桃花李花开得正盛,从远处望去整座古城都弥漫着一阵浅粉淡紫色的烟雾,如梦似幻,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
这样的季节的最容易令人心生惆怅,怪不得古人都说伤春悲秋。林然然最近的心情就很糟。
她动用了自己身边所有的资源,把马力罗苗和朱卫东三个单独审问了好几遍,却没能掏出一句关于顾裴远的有用信息,他们也不知道顾裴远一家究竟去了哪里。
男人丢了不说,等她回过神来,弟弟也丢了一个:从北京回来后,林然然就发现豆豆都快成水云他们家的了,现在天天黏在水云的屁股后头,倒像是他们家的亲儿子似的。
水云和关洪也对豆豆格外好,天天带着他出入。单位里的人调侃他们这个干儿子跟亲儿子似的,他们非但不恼,还十分得意地道:“豆豆就是我们的亲儿子,比亲儿子还亲!”
林然然吃了一缸子飞醋,可豆豆现在是活泼了许多,人也壮实了,她也挑不出水云的不好来。
今天早饭吃的是荠菜馅儿的馄饨,配一盘子清明菜汁染的小馒头。小秋和小景都乖乖的吃着,只有豆豆昨天晚上留宿在水云家,他的那一份早餐留着没人动,小景吃完了自己的那一份,摸着肚皮对林然然道:”姐姐,我还饿。”
“吃吧吃吧。”林然然有些发愁地看着小景,这孩子胃口怎么那么大?都快赶上顾元元了,可他也不长肉啊,粮食都吃到哪儿去了?怪不得人家都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这年头的普通人家有几个儿子的,家里都为着粮食打饥荒呢。
林然然略带嫌弃地看着狼吞虎咽的小景,给他又盛了一碗豆浆,水云带着豆豆来敲门了。
水云婚后一改先前朴素到近乎刻板的装束,头发用火钳烫了卷,别着水红色有机玻璃发卡,里头是水红色上衣,外套一件中山装,脚上是林然然从北京给她带的女士皮鞋,脸上更是容光焕发,一看就是沐浴在爱情中的女人。
豆豆则穿着一件浅黄色外套,腿上是灯芯绒裤子,脚上穿着一双绊扣布鞋。小景和豆豆穿的都是林然然给他们买的布鞋,水云提出要给孩子们买皮鞋,被林然然坚决拒绝了:孩子们正在长身体的时候,皮鞋穿着不合脚,会影响身材发育。
豆豆现在今非昔比,早不是当初刚来的时候那个面黄肌瘦的小可怜了。林然然和水云给他精心调养后长了不少肉,漂亮的五官立刻就凸显出来,个头也猛窜了一阵,快要赶上跟他同岁的小景了。
林然然唬着脸道:“你还知道回来?”
要是在过去,豆豆一定会吓得瑟缩起来,可现在他亲热地扑到林然然身上,抱住这个口是心非的姐姐,从兜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姐姐,这是干妈给我的豆沙馒头,我没舍得吃,带给你们。”
“你瞧瞧,我特地给他蒸的,本来想着让他吃独食,结果又带回来了。”水云笑眯眯地道,语气里满是疼爱。
“那当然,豆豆可是我们家的孩子。”林然然颇带醋意地搂着豆豆。
“啧,死丫头嘴硬。”水云戳了下林然然的脑门,道,“吃完了没?开会要迟到了。”
林然然把碗里的豆浆喝完,擦擦嘴道:“碗筷放着我回来收拾。”
“姐姐你去吧,我会收拾的。”小秋和豆豆都抢着道,只有小景埋头啃馒头,装没听见。
林然然指着他道:“小景洗碗,豆豆打下手。小秋的蚕宝宝不是要结茧了吗?一会儿你们洗完碗去给你小秋姐摘点桑叶。”
“好~”豆豆明朗的小脸和小景的委屈脸相映成趣。
走在去供销社的路上,水云笑个不停:“你说你,别人家都是姐姐照顾弟弟,哪有让弟弟洗碗的。”
林然然理直气壮道:“难道当姐姐的就活该干活?我就是不能让他们养成这种观念,觉得自己是男人就可以在家十指不沾阳春水,男女平等懂不懂?”
“我看你们家是女尊男卑。”水云道。
林然然不甘示弱地反击:“你们家才是呢!前儿是谁把关主任关在门外不让进屋的?”
“谁告诉你的?”水云怒道。
“整个供销社都传遍了好不好?关主任大晚上的在门口坐了一宿,第二天早上让下夜班的人看见了。”林然然窃笑,“人家不就喝了点儿酒么,你至于吗?”
水云脸上挂不住了,掐着林然然的胳膊肉:“赶紧去开会!”
林然然叹气:”我们部门哪有那么多会可开,现在一天三次开的比你们还勤快。“
水云嗤笑道:“不就是那个叶晖么?有也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多的幺蛾子,打从成了党员就嘚瑟个没完,老关都嫌他事儿多。”
水云的抱怨也是整个供销社员工们的抱怨。年后,单位推荐了几位表现优秀的干事入党,顺便提了工资和职位,林然然和叶晖就是这一批党员中最年轻的。
林然然可有可无,叶晖却跟被加冕为王似的,在单位里作兴起来,天天在食堂都有女员工大着胆子去跟他搭话。叶干事十分亲和,跟同志们打成一片,每天在食堂都可以看见叶晖身边坐着好几个女员工,他的对象陈璐表情幽幽地坐在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