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把话撂在这儿,再让我看见咱家有谁来招惹然然姐弟仨,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林王氏傻愣愣站在那儿,凹陷浑浊的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大,半天没说话。
林武兴一口气说下来,咳咳咳嗽了好几声,只觉得胸口一股闷气。他严厉地扫视一圈儿媳妇和孙女们,道:“听见没?!”
“听……听见了。”二婶三婶和林丹丹林萍萍几人都不敢动了。连林王氏都挨打了,她们还敢说啥?
“嗷”地一声,林王氏窜了起来,狠狠挠在林武兴脸上:“死老头子!你打我,挨千刀的啊!我十几岁就嫁到你家,熬了几十年,给你生了三个儿子啊!你就这么对我,你个砍头鬼,不得好死……”
林王氏这一次没有拖长嗓音唱歌一样嚎啕,而是真情实感的伤心了。她嫁给林武兴后,头一年就生了大儿子,接二连三生了三个儿子,在婆婆妯娌跟前都站得住脚。林武兴为人有见识,也没跟她红过脸、动过手,可以说分家后她在家里就是说一不二的。
当了几十年的皇太后,今天林武兴居然当众打她,还是为了林然然这个分出去的贱丫头!
林王氏像受伤的母狼一样嚎叫着,扑到林武兴身上厮打起来。乡下老婆子撒泼的功力那是以一当十,谁也没反应过来,林武兴脸上就多了三道深深的口子,皮肉翻卷,都淌了血,林王氏还冲他又抓又挠。
“别打了,别打了!”其他人都是看热闹一样围着,嘴里干叫几声,肚子里暗暗好笑。
二婶也是咧嘴看热闹,三婶则是拉着自己的女儿林萍萍躲远点儿,免得被那疯老太婆挠到。林武兴狼狈不堪,躲闪着林王氏的攻击,他刚才那是气急了,也是做给林然然和其他人看,要不然咋给林然然一个交代?
这老婆子居然一点也不理解他的苦心,还这么当众发疯!林武兴不断后退,抬起胳膊挡着脸,还是被林王氏挠得生疼。他恼火地道:“你有完没完,你!”
林武兴没注意,一脚踩空台阶,往后咕咚滚了下去。
谢家宅子门口用青砖垒了台阶,这一摔可不轻!看热闹的人全傻了:“林大叔,您没事儿吧!”
“哎呀老头子!你咋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咋办啊!”林王氏也傻眼了,登时也不撒泼了,扑上去抱着林武兴干哀嚎。
再咋样,这也是跟她几十年走过来的老伴儿啊。何况现在大儿子没了,二儿子三儿子都跟她离了心。要是林武兴有个啥,她在这个家就没法儿呆了!
想到这儿,林王氏冲二儿媳三儿媳嚷道:“傻站着干啥!没看见你爹摔啦!老头子,你快醒醒啊!”
二婶三婶这才着急地围上来,一群女人和孩子围着林武兴傻看,叫爹叫爷的一顿摇晃。本来就牙关紧咬的林武兴被摇得更是只剩出气不剩进气了。
林然然:“……”
她眯眼琢磨着林武兴的表情,没看出啥来。而且林武兴那一摔可真不轻,年纪这么大了,可别给摔出个好歹来。特别是看着他被林王氏那群人一通摇晃,她都有些同情起林武兴来。
林大富只好站出来主持大局:“哎,快点把人抬起来,送村卫生所去!”
人群里出来几个青壮汉子,从红霞嫂家借了板车,把林武兴抬走了。林王氏扶着板车一路干嚎,背后跟着一串儿媳妇孙女儿,不知情的远远一看还以为林武兴咋了。
红霞嫂挽着林然然的胳膊道:“然然,快检查下房间少了啥,有啥被弄坏的,趁着大队长在也可以给你做主。”
林大富也冲林然然道:“今天这事儿是你受委屈了。要是有啥损失,咱们大队肯定不能叫你吃亏。”
“算了。都闹成这样了,我就当破财免灾了。反正我房里也就是我爸妈留下的那点儿东西。”林然然一脸大度,她这么懂事也让林大富暗暗松了口气。
要是林然然咬死了要让他们给个交代,他还真不知道咋办。稽查队那群人可不是好惹的,跟疯狗一样,谁都不愿意招惹他们。而林武兴家都闹成这样了,也不知道林武兴这一摔会不会就此嗝屁,他还能去雪上加霜?
林大富的气还没吐出来,就听见林然然道:“不过……”
怕的就是这句话。林大富苦笑道:“不过啥?”
“不过我这屋子也该修一修了。屋顶漏雨,窗缝透风,还有那口井也得淘。这事儿我早就想说了,今天既然大家伙都在,我就请您给我拿个主意。”
“这好办!”林大富的心重重掉回原地,语气都轻快了,大包大揽道,“这屋子也算是村里的公产,是该修一修了。再说了,然然今天受了这么大委屈,咱们队肯定得帮你这个忙。现在大家伙都闲着,我回头商量一下,找几个会木匠活的、有把子力气的来给你帮忙,瓦和砖从大队拿!大家伙说,行不行?”
“行!”众人痛快地响应。
林大富这个顺水人情做得好,大家伙的天秤很容易就倾向弱者,现在一听也都没意见。
林然然笑眯眯道:“那我就先谢谢乡亲们了。我不会让大家白出工,这工价该怎么算就怎么算。”
“这话就见外了!乡里乡亲的帮个忙哪能算钱嘛,咱可是社会主义一家亲。”林大富道。
大家伙也道:“是咧!咱们村儿互相搭把手,哪能算钱!”
林然然忙一一谢过。
商量好这件事,大家伙也没心思看热闹了,都各自回家。
红霞嫂几个媳妇儿帮着林然然把弄乱的厢房收拾好,稽查队那伙人抄家还真是全套的功夫,啥东西都翻出来了,要是林然然真把粮食鸡蛋藏在这儿,肯定被抓包。
女人们都好奇道:“然然,你把东西藏哪儿啦?我当时可吓坏了,生怕你被抓包。”
“就是,昨儿个我还看见你床上堆了那老些粮食哪。”
“怪了,你藏床底啦?没有哇。”
……
女人们七嘴八舌地问着,林然然笑而不语。还是红霞嫂道:“行啦行啦,问啥问!人家藏东西的地方能让你知道?”
“对了,这可是地主家的房子,那地主老财藏东西肯定有那……那地道啥的!然然,你是不是把东西藏地道里啦?”
“得了吧,你当是演电影哪!”女人们互相嘲笑起来。
话题自然而然地被岔开了。林贵媳妇儿问林然然:“然然,你是不是真不打算干下去啦?”
林然然苦笑道:“你们也看见了,我今天可是差点被抓去劳改,我还敢干嘛?我干这个本来也就是帮帮城里的阿姨,顺道帮咱们乡亲。可我还有弟弟妹妹要养呢,我真不干了。”
这下女人们都急了,咬牙切齿地骂道:“都是那林老婆子捣鬼!”
“还有那林老六家的,那几个碎嘴婆子跟林王氏都是一伙儿的。见你换了那老些东西,眼红了!”
仇恨再一次稳稳地拉到林王氏身上。
第39章
不仅是林王氏,连带着告密的几个女人都被恨上了。
红霞嫂啐道:“没良心的玩意儿!然然好心给她们换东西,居然反咬一口!”
在场的几个女人赶紧表忠心:“那种没心肝的事儿咱们可干不出来。咱们口风紧着哪,然然,你放心,我们绝对不会说的。”
林然然笑道:“我当然知道各位婶娘嫂子不会干那种事儿。不过最近我肯定不会进城了,省得生是非。再说马上过年了,我也得准备一下年货吧。”
女人们都很惋惜,但林然然说得在理,她们也只好告辞走人。红霞嫂临走前还跟林然然约定:“然然,明儿个腌咸菜,你早着点啊!”
“成!”林然然答应着。
又是一个好日头。林然然在院子里支起长竹竿,把清洗好的被单晾上。还好空间里热水是源源不断的,否则光是洗被褥就能把她冻出冻疮来。
“羞羞羞,小景又尿床。”小秋和小景排排坐在门槛上,仰着脸看林然然忙碌,小秋还用手指刮着脸嘲笑小景。
“哼!我不要跟小秋姐玩儿了。”小景气鼓鼓地背过身。
林然然噗嗤一笑,小秋这孩子也学坏了,居然学会开玩笑了。林然然一边往竹竿上放被褥,一边道:“谁让小景睡前非要喝麦乳精了?以后晚上都不准喝太多水,要尿尿就叫姐姐,要是再尿床,我就让你铁蛋哥和铁牛哥都来看看你画的地图。”
“哇不要不要!小景以后晚上不喝麦乳精了!”小景扑过来抱着林然然的大腿撒娇,扬起的小脸像只做了坏事的小狗狗。
林然然被他逗笑了,抱着他道:“这才乖。来,姐姐给你冲杯麦乳精去,再给你拿块芸豆糕好不好?”
“我要吃红豆团子,香香的那个。”小景提条件。
“好,就给你吃那个。”林然然没忘了小秋,“小秋要吃什么?”
“鸡蛋糕!”小秋的口味极其专一。
“好,姐姐给你们拿。”林然然去厨房了。
从玻璃罐子里挖出两勺麦乳精,用开水冲开搅匀。麦乳精是用小麦芯和奶粉制作成一种营养饮品,在六七十年代可以说是相当受欢迎了。这个时候的东西也很货真价实,麦乳精带着一股浓浓的麦香,又有奶香,喝起来香醇润滑,香甜可口,比牛奶还受孩子们的喜欢。
小景是看见林然然带回来的东西里有麦乳精才想喝的,这个时代有哪个孩子不想喝麦乳精呢?虽然囤了不少牛奶,但对于弟弟妹妹这样的小心愿,林然然一向是无条件满足的。当场把准备卖的几罐麦乳精全截留下来,留着给弟弟妹妹慢慢喝。
只是小景太馋了,昨晚缠着林然然撒娇要喝一杯麦乳精才睡觉,林然然没扛住他的撒娇大法,结果一觉起来水漫金山,只能苦笑一声自作孽。
还好空间里的时间走得慢,林然然洗了被褥出来,时间也还早。她把被子晾完,打发弟弟妹妹去红霞嫂家玩儿,自己背着东西向林大富家去了。
在路上,她遇到了一群奇怪的队伍。稽查队那群人押着七八个人走来,这些人用绳子捆着,看着老弱病残,好几个戴着眼镜,穿着中山装的,只是现在都是一身的尘土和颓败。
好些孩子追着这群人起哄笑闹,还有冲他们丢石头的,这些人被砸中了也是一声不吭,只是低头躲一下,让孩子们更高兴了。林然然看见红霞嫂家的铁蛋也在孩子堆里起哄,叫道:“铁蛋!你干什么呢!”
“然然姐!”铁蛋蹦蹦跳跳到林然然身边,兴高采烈道,“这群是反动派,来劳改的!我们看热闹哪!”
林然然皱眉:“这种热闹有什么好看?用石头砸人家很好玩儿?”
“我没有砸,是林志航他们砸了,我就是看看。”铁蛋见林然然脸色不好,连忙道。
“别看了,以后这种热闹都不准看,知道吗?”林然然虎着脸。
“知道了……”铁蛋乖乖道。
林然然掏出几颗糖给他:“跟铁牛一起吃。小秋小景都在你家呢,快回去跟他们玩儿,今天都不准带他们出去乱跑知道吗?不然我告诉你妈。”
铁蛋抓着糖喜笑颜开地往家跑:“知道了,谢谢然然姐!”
稽查队押着那群人继续走,队伍里有人走得慢了,被稽查队一脚踹在屁股上。边上的人立刻扶住他,一行人像历经折磨却不知反抗的老牛一样,被押着走远了。看热闹和起哄的村民和孩子还追在后头,欢声笑语如同看猴戏。
走到林大富家的院门外,林然然才调整好心情,露出一个笑容推门而入。王秀英带着儿媳妇正挽着袖子,在院子里摆弄咸菜呢,“大娘,嫂子,腌咸菜哪?”
整颗芥菜抹盐杀出水,挤干后一颗颗晾在洗干净的竹篾筛上,院子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菜干香和咸味儿。
“呀,然然来啦?来就来,咋还带东西哪!”王秀英把手里的咸菜递给二儿媳林艳,把手在围裙上抹了抹,迎过来笑道。
林艳看见林然然手里大包小包的也是笑眯了眼,轻快道:“娘,剩下这些我弄,你快招呼然然进屋坐坐。”
“来,然然,咱们来堂屋,你大富叔也在哪。”王秀英把林然然往堂屋领,“孩儿他爹,然然来啦。”
林大富家的堂屋里烟雾缭绕,林大富叼着根烟愁眉坐着。
“呀,你又在屋子里抽烟,看这一股味儿!”王秀英解下围裙狠狠扫了扫那烟雾,冲林大富一顿唠叨。
林大富没辙地把烟在鞋帮上摁灭了,珍惜地搁回兜里,冲林然然招呼道:“然然来啦。”
林然然笑道:“大富叔,你咋又抽上纸烟啦?我上回给你弄的那些烟还不够?”
林大富刚才抽的烟是自家纸卷的,林然然看得清楚。林大富不好意思地笑笑,王秀英快言快语道:”都是然然你,给他弄那几包烟,把他给兴的!见人就发,去了大半包。现在自己个儿倒舍不得抽了,烟屁股里的烟丝还抠出来用纸卷着抽哪。”
林大富被揭了老底,直道:“你这婆娘话忒多,还不去给然然倒杯热水喝!”
“知道!”王秀英笑道,“然然你坐,我去给你倒杯热水。”
林然然被按着坐在椅子上,忙道:“不用,大娘您别忙了。”
“用的用的,你坐着!”王秀英忙颠颠走了。
林大富追道:“加点儿糖!”
林然然噗嗤笑道:“大富叔,您那烟不用省着抽,抽完了我那儿还有呢。”
“你可别破费了,钱得留着给小秋小景哪。”林大富摆摆手,“这阵子我总咳嗽,你大娘看得紧着咧,不让我抽。”
“这倒是,烟不是好东西,对健康不好。不过我这次带的鸡蛋糕和麦乳精可都是补品。”林然然笑着把带来的一网兜东西搁在桌上推过去。
“才说了别让你破费别让你破费,你这孩子咋又带这老些东西!”林大富扎煞着手道。
林然然笑道:“您别急,这些东西是大娘托我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