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妃今天又在祸国——者家
时间:2019-05-18 09:51:30

  平心而论,说句心底话,郇瑾是不赞成允僖去徐州的。——徐州一切形势未定,而就以殿下那贸贸然的性子,一旦让他到了徐州,真的能忍得住不上前线么?
  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明白,作为一个有想当皇帝的自觉的人,时时刻刻,以保重自己为先,才能让下面这些人更放心的呢。
  郇瑾自己想着,自己都忍不住摇了摇头,无言了。
  以四殿下的性子,怕是一辈子,都学不会这一点了。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这么简单的道理,裴允僖他怎么就学不会呢?
  郇瑾一边如此叹气地想着,一边又忍不住想到,但倘若有一天,裴允僖他真的学会事事以自己为先了,那他还是当初那个,自己愿意豁出身家性命去誓死效忠的殿下么?
  郇瑾五味陈杂地想,殿下的“学不会”,是他们这些跟着他的人的不幸,但另一方面,又何尝不是他们平生之大幸。
 
 
第221章 任性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可大厦将倾, 吾不扶孰扶?”记忆里那少年微微侧脸, 朗声道出这句话时, 眼睛明亮如昔, 一直到如今。
  “郇小公子?”允晟过来时, 正好看到的,便是郇瑾一个人孤身立在楼下,怔怔出神的模样。
  “太子殿下安好。”郇瑾被允晟唤醒回神, 赶忙敛衽低头,向允晟规矩行礼。
  二人打过招呼,却一时也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或还有什么可好说的了, 最后还是允晟清了清嗓子, 正想就着问允僖的去向来打开话题、缓和气氛,结果话还未问出口, 四皇子已然开心地一路蹦着滚了下来,看到允晟与郇瑾二人都在, 一不吃惊好奇二也不急着与他二哥寒暄招呼,只一把扑过来抱着两个人, 高高兴兴道:“太好了, 郇瑾, 二哥, 我娘同意我去徐州了!”
  郇瑾一怔,继而也是喜忧参半地笑了出来,半是真心半是为了让允僖安心道:“这可太好了, 殿下,我们什么时候启程?”
  “当然是越快越好,”允僖一锤定音,“我们跟着第一批先行军过去,今天下午就走!”
  “那二哥就在洛阳,”允晟微微一笑,轻轻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温和道,“等着你凯旋而归的好消息了!”
  “安心在洛阳好好养着,”允僖抱了允晟一把,笑着调侃道,“你们都好好地在洛阳呆着,于我来说,就是最好的支持、莫大的慰藉了。”
  “你们?”允晟挑了挑眉,反问道。
  “二哥你,我母妃,慜儿琚儿,六六,”允僖掰着指头一个一个数着,“还有,嗯,反正只要知道你们都好好地在洛阳呆着呢,我就什么也不担心,什么也不怕了。”
  “我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感动还是该生气了,”允晟轻轻地叹了口气,无奈地认识到了自己如今在弟弟心里跟老弱妇孺一般的待遇,叹息道,“不过,郇小公子,也是一起的么?”
  “自然,”郇瑾微微一愣,不明白这个有什么好问的,理所当然道,“殿下既要去徐州,自然得带着我啊!”
  ——哪里有主君阵前临难,手下的人在后面畏畏缩缩地躲着的道理呢?
  “如此,”允晟深深地看了郇瑾一眼,轻轻道,“那可真是,太好了。”
  允晟一直以为,郇瑾是自己的另一个伴读,参知政事梁任之三子,梁瑞那般的人,足够聪明,足够理智,足够圆滑,也足够冷漠。——因为太过聪明了,难免多了更些明哲保身的意味,少了些为了某样东西、某个信仰不顾一切的冲动或热血,当然,这在他们看来,自然是近乎于“愚蠢”的。
  “聪明”人,多半是不会粉骨碎身全不怕地冲在最前面,做那有极大可能被抛弃、被放弃的牺牲品的。——他们一般都是去分析过最全面的局势,用最小的损失,放弃了一小部分人,然后保重这个帝国剩下大多数的那些。当然,他们谨慎自重,很少让自己落于需要被放弃的那一小部分的被动境遇里。
  而郇瑾当年在西北时许多的表现,竭力主张尽快回洛阳也好,对永寿宫过于频繁的絮叨与思念也罢,从某种程度上,也是基本印证了允晟对他“热于幕后、倾于安逸”的聪明人印象的。
  倒不是说这种“聪明”不好,只是这个国家若是在危难之时想更进一步地走下去,“聪明人”固然不可少,但更需要的,是一些愿意出来牺牲自己点燃一切的“蠢材”的。——后者倒也不需要太多,有便够了,毕竟,他们是那颗烧起来的火种。
  允晟一向认为,老四身边的两个臂膀,郇瑾是前者,傅怀信是后者。如此,一文一武,互相牵制,倒也是好事。
  到如今,允晟才算是恍惚明白了,他原是看错了的。
  老四,和他身边的两个,他们三个人,从来都是完完全全一类人。
  士为知己者死,同道同志,同心同德,如此,才可一直长长久久地走下去。
  这样,也很好。
  允晟为弟弟感到由衷的高兴。
  别过允晟,允僖与郇瑾两个匆匆忙忙收拾了紧要的东西,待得与第一批先行北上的军队会合前,半道上,遥遥驶过来一辆熟悉的马车,郇瑾见状,当即捅了捅允僖,直接道:“殿下,你的‘还有’来了,你们慢聊,我先过去了。”
  这也是郇瑾这几年在洛阳实打实收获的“经验教训”了,实在不想一会儿被两个人肉麻得翻白眼的他,这边程双陆刚下马车,郇瑾便立刻“咻地”一下溜了。
  “陆儿,”允僖站定,微微喘息着惊讶道,“你怎么过来了?”
  程双陆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再好的脾气,这时候也实在忍不住想问允僖一句:“如若我不来,殿下打算直接‘不告而别’么?”
  但终究,长久以来佛系单纯的性格让程双陆习惯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闻言,也只是螓首微垂,轻轻解释道:“我也是从公主殿下那里,得知了殿下方才去寻娘娘辞行的事情,想着殿下事急,仓促赶来,倒也没有旁的,就是想在殿下离开洛阳前,送个别,道一声祝福……”
  允僖倾身过来,轻轻地在程双陆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当然,与其说是“亲”,不如直白点,仅仅只是“碰”了一下罢了。
  程双陆惊讶地抬起头,呆呆地看着允僖。
  “对不起,陆儿,”允僖紧张得面红耳赤,这还是他十六年里第一次主动去“非礼”一个小姑娘,亲的时候胆子很肥,亲完就害羞得不得了了,强忍着羞涩,不安地解释道,“这事儿是我考虑不周,只想着自己要赶紧去徐州,却没有想过你的反应……对不起,陆儿,这回是我错了,下一回,我保证下一回,我肯定不会再这样了!我肯定会提前与你商量,征得你的同意,再……”
  “殿下为何要与我商量呢?”程双陆抿了抿唇,轻轻地打断了允僖,柔柔的,但也很坚决地摇了摇头,否认道,“殿下要做什么事情,似乎应当不需要征得我的同意吧?”
  “为什么不呢?”允僖傻眼了“怎么就不需要了?”
  “那,”程双陆眨了眨眼,用同样的句式把问题反抛了回去,“为什么就需要了呢?”
  “我,我……”允僖一时语塞,急得抓耳挠腮,他与程双陆的相处里,做的第一件大胆的事情便是主动要求要直接叫人家小姑娘“陆儿”,再之后便是这次想着马上就要走了,豁出狗胆去亲了一下。
  ——但剩下更多的时候,在两人的相处之间,明面上允僖是占据主动地位的那个,但实际上,他也不过是借着程双陆对他无底线的纵容与迁就,无论允僖说什么,哪怕是随口扯了个一点也不好笑的笑话,程双陆都能配合着将这个话题自然流畅地继续下去……但允僖很少有去想过,如果有一天,他的“陆儿”面对他时,不再是温和恭顺地点头捧场、笑脸相迎,他又该如何去解决两个人之间的隔阂、继续维持两个人之间的关系?
  “我想跟你商量啊,”允僖莫名觉得自己很委屈了,惨兮兮道,“这回是事发突然,我思虑不周,确实是我的不对,但是陆儿,你别生气,我下回肯定不这样了……”
  “殿下,”程双陆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无奈地反问道,“您一向,都这么任性的么?”
  ——你想跟我商量,你就要和我商量;而你想不到我的时候,你甚至连走,都没有想过提前来与我支会一句么?
  可这世上的事情,难道都是您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么?
  允僖怔怔地站在原地,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程双陆微微摇了摇头,垂首从怀里去掏了什么东西出来,可允僖已经无暇关注了,电光火石之间,允僖突然开窍,霎时间,什么都懂了。
  允僖一个跃步上前,死死握住程双陆刚从怀里掏出东西来的手,嘴唇颤抖,紧张到结巴道:“陆,陆儿,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我要娶你,等我回来,我们就成亲,我们以后就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程双陆低着头,眨了眨眼睛,把那突然模糊了视野的水迹轻轻抿去。
  “拿着这个,”程双陆笑着叹了口气,抬起头,顺势将手里装着平安符的香囊给允僖塞了过去,认真道,“殿下,带着它,也把胜利,给一并带回来!”
 
 
第222章 火器
  冀州府, 南乌镇。
  这本是一个雍、徐、冀三州交界交汇之地的一个普通的北方农业小镇, 同时, 由着其本身独特的地理地势位置, 这便又铸造了其注定不会太普通的军事地位。
  自三天前,呼和韩大单于率胡人大军南下, 闪电般地突袭了包括彭台在内的七座徐北重镇后,大庄境内,自北向南,军事上层层戒严, 南乌这边的军营自然也不能免俗, 就此便点起了彻夜的灯烛, 开始了通宵达旦的争辩与讨论。
  有帐外小兵进来报郇叔越时, 南乌镇里这个聚集了一帮子大小将领的营帐里正陷入了无止境、且无意义的反复车轱辘扯皮里, 郇叔越趁机打断了众人争得面红耳赤、已然僵持凝滞的话题,对着两边各自说了几句劝和的和稀泥废话,然后便如释重负一般,赶紧跟着士兵出了来,万事不论, 先喘两口气再说。
  这种一边愁眉苦脸着, 一边又苦中作乐的淡淡自嘲思绪, 一直到郇叔越见了小兵带来要寻他的人时,才算是打了个结,赶紧从这七苦三酸的情绪里抽离出来,带着人寻了个僻静处, 认真严肃又带着些莫名与震惊地开口质问道:“如儿,你怎么过来这边了?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了,你母亲呢?”
  ——军营里都是一群粗蛮的壮年男人,郇叔越最早在冀南时,便很反对郇如一个姑娘家去军营里寻他,自然,郇如一向规矩守礼,父亲明确表示不许她做的,她当然是不会去自讨无趣的。
  后来也是看着女儿确实懂事听话、而妻子旃娘虽然不说,却又分明很不舍得好几年没怎么长久地住在一起过的女儿再离开自己身边,郇叔越才没有一天三顿按时按点地催促郇如一个女孩子赶紧老老实实回洛阳去安安分分呆着。——甚至后面带着带着习惯了,一连两年,郇叔越都将妻女带在身边不说,旃娘听的看的半懂不懂的,郇如却是天资过人,郇叔越可是手把手地教了她不少实用的东西,连这回按规矩南北换防、正常调动都将她们两个一并一起带了过来。
  却是不成想,正好便赶上了徐北出事。
  郇叔越心里也是异常后悔的。——这几年南来北往,北边都没有出事,就带着妻女过来冀北一次,北边就突然出了事了,而且还是非同一般的大……你说这,你找哪儿说理去啊!
  “父亲,我听英姑姑说,如今军中对火器营之事,是持两方态度的?”郇如是换了身男装才出来的,虽然如此,她这相貌,也着实是招人眼了一些,但她表情严肃、站姿笔直、神态端庄,乍一看,自有一股凛然之气、浩然正气在其身,让那些看了几眼便心有别念的,再多去想,反而要反思羞愧于自己的龌龊了。
  ——郇如口中的“英姑姑”便是项凛之侄女项英,项凛北调后,项英及其夫婿随军北上,项凛无妻无子,也就这个侄女好不嫌弃地照料了他的后半辈子,而三天前徐北事变,项凛正好过来南乌参与一个秘会,如今彭台被困,老将军是最急着北上救百姓与爱徒的,但又由着那个“秘会”的迟迟不能定论,搞的大家一时半会儿都走不了,集体被拖在这里了。
  而这个“密会”的主要讨论的中心,便是关于而今火器营里最新的研发成果的归属问题。
  “这是军中重情密报,不足为外人道也,”郇叔越微微皱眉,不悦道,“如儿,你当知道,什么东西是你能知道的,什么东西是你根本就不该知道的!”
  “父亲,如果我说,”郇如抬起头,认真道,“我有一个主意,可以消解两边矛盾,解决如今左右为难的困局呢?”
  郇叔越吃惊地低头望着女儿,他一向是知道自己女儿的聪慧的,郇如这般说,他纵然再觉得不合规矩,也忍不住动心问了:“你什么想法?你先说说看?”
  “如果如儿没有猜错的话,倘若没有三天前的彭台之变,而今火器营的问题,根本就不是任何问题了吧?”郇如抿了抿唇,沉声道,“之所以现在俞统领与张将军意见相左、僵持不下,归根结底,是在于俞统领身为火器营的统领,他需要保障的,是这批大庄最新研发出的火器,在作为一个秘密武器在战场上天降神兵之前,至少至少,不能先为敌军所知所掌,否则的话,不仅他们这几年的功夫完全是做了无用功,而且还纯粹是反为他人作嫁衣裳了。”
  “所以张将军要求俞统领按之前洛阳方面下达的指令将那批火武器传至西北三州前线用以与胡人作战代为试验效果,而俞统领坚决不从,却要求等到洛阳方面在得知彭台之变后二次下达的最新指示再论其他,因为在俞统领心里,三天前的彭台是有试验的资格的,可而今,一个被困被围了的彭台,是没有浪费这批珍贵秘密且很机要的资源的需要的。”
  “说到底,两边僵持的根源,在于张将军想要救的是彭台,俞统领看的是整个大庄,”郇如轻轻叹了一口气,认真道,“可是父亲,这两者本身,并不是冲突对立的。”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