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则多给了元宝些,剩下的就是赏他辛苦钱。
至于添了两人下人这事,也还要去跟孙氏他们说一声,好在李家大部分事儿李成则是做的了主,且他说的话提的意见,老太太也都听,很少会驳他。
第16章
次日李成则就去见了元宝找来的,据说是经常走商的人。
那人自己介绍说他叫钱九,走商有三年了
约人谈事,李成则先让酒楼的小二上了一桌好酒菜,边吃边谈事情最好。
一顿饭的功夫,足够李成则对人有了些大致的了解。
这钱九是个沉稳的人,估计是常年跑商的缘故,说话不卑不亢。
并不难打交道。
而另一头坐着的钱九就想得多得多了,先前他在元宝那里得知要见自己的是位秀才公时,心里还诧异不已,那些读书人一向是眼睛长在头顶上,并不怎么看的起他们这些商贾之人。
原本钱九也不太想接触读书人,只是元宝说话还算中听,他又恐自己这番拒绝会得罪人生事,对方若是个心胸狭隘小肚鸡肠的,不定之后会给自己使些绊子什么的。
他只是个跑商糊口的,手下还有几十个兄弟要活命,平素就十分谨言慎行尽量不得罪人。
等那下人走了,他就去打听了一遍,得知那位李公子似乎还是明德侯府里的姻亲时,登时吓出了一头冷汗,那样的人家岂是他能得罪得起的,幸好自己是应下了。
昨夜忐忑半日,眼下一见,却见这李公子不止生的容貌英俊,身材高大,举止更是谦和有礼,气质温和,谈吐亦很是得宜。
于之相处,十分的舒坦。
几杯酒下肚,不知不觉间,钱九竟也被问去好些话,等反应过来时,才有些无奈。
他本身其实并不是什么善谈的人,面对陌生人不会说很多话,今日着实有些意外,也实在是这李公子好心思。
李成则自然而然问了西瓜种秧苗之类的问题。
但钱九的反应很茫然,他沉吟了片刻,实话实说:“实在抱歉李公子,在下虽到过多地,却并没有听过西瓜这种东西。然或也是在下孤陋寡闻,毕竟这天下之大,物种何其丰富,哪能尽皆我等知晓,然则虽不曾听过见过,但可帮忙打听一二,公子连那水果的形貌都形容得出,若我碰见了必会识得。过些时日我们兄弟又要出远门,这次准备去更远些的地方,到时候定会帮公子仔细问问。”
李成则听罢,双手抱起交拢,作了个礼,朗声而笑,“如此那就多谢钱公子了,名字或许也不叫西瓜,但样子应该是差不离的,果真遇见的话,只管帮我买些秧苗回来,多少都要。”
钱九连忙躬身回了一礼,嘴里直道:“很不敢当,小事一桩不足挂齿。”
事情解决之后,两人相互告辞,李成则也回了家。
东院如今添了两个婆子,做饭扫地洗衣的人有了,白氏轻松许多。
没事儿的时候,就带着两个女儿做针线。
但他们这样的人家,做也做不出复杂的东西,只一些简单的缝补,针法也不值一提。
李家两个女儿,一个叫李芝,一个叫李蝉,都是内向腼腆的性格,李家对女儿不苛待,但要格外疼爱也不存在。
孙氏眼里只有孙儿就不说了,连白氏都是大部分心思花在李成则身上,女儿们并没读过书,不识字,一直就是跟在白氏身边做事的。
像平日家里的缝补衣裳,做饭浆洗都会跟着打下手。
两个姑娘也没什么不满,毕竟家里能让吃饱穿暖又不打骂,一些轻省的活计不算什么。
两姐妹不是万事不知的人,就这近旁的人家,不知有多少过苦日子的人呢。
李芝以前就有个一处玩到大的小姐妹,前两年她母亲生病去世了,不过半年功夫父亲就续弦娶了继室进门,待那后娘生下儿子,她的命就苦了,成日介受着后娘的打骂算计,饭都吃不饱,她只比李芝大一岁,今年一及笄,就被后娘半卖半嫁撵出家门,嫁的人家,是个年纪能当爹的四十多岁男子。
李芝自从见识了这一遭,整个人就更懂事了。心底不由庆幸自己没有生在那样糟污的人家,而且大哥考上了秀才,她家更不可能发生那样的事。
李成则见这两个妹妹的不多,大概只有吃饭的时候,再有这两人特别安静,存在感极低,不说话就很容易让人忽视。
他心里叹了叹,想着这两姑娘跟顾青瓷是完全相反的性子了。
顾青瓷闹天闹地,霸道得很,小性子使不完。
问了安后,李成则又问白氏家里两个人可都使得惯,白氏说都好,做事利索,没闹幺蛾子。
说了会儿话,李成则才去那边。
今天在酒楼同钱九吃饭时,那家有一味点心还不错,李成则想着日前教育了顾青瓷一场,方法是有些不得当,看这两日顾青瓷表现看,恐怕是有些吓着了。
于是便吩咐小二打包了两份,命元宝送回去,一份给孙氏那里,一份拿去哄小丫头。
这会儿子李成则一进内院,秋菊就脚步飞快去说了。
这院子不大,但里里外外都是丫头,俱是规规矩矩的。
像秋菊这样的跑腿丫头,以及院里打扫的两个粗使婆子,是连正房的门都不能进的。
秋菊在门口窗下喊一声,偏房外屋有谷雨小满两人进一步通传。
至于顾青瓷和李成则睡觉的寝房,就只有贴身伺候的玉珠玉珠和张嬷嬷能进了。
李成则一脚才迈进院子,内屋子人就知道了,茶水点心都准备着。
丫鬟听着脚步声打起帘子。
一个个蹲了蹲身,脆声道:“请大爷安。”
顾青瓷没什么事儿,在看书。
穿得简单,粉色的斜襟短袄配月白色的长裙,梳着简单的双髻。
李成则靠她对面坐下,一脸温和问:“在看什么书?”
顾青瓷抬头去看他,然后把书递了过去。
两人一说话,丫头就十分有眼色地退了下去。
李成则接过书,一看,是一本诗词雅傅集,心里就不免想到,十四五岁的人爱看这个么?又回忆自己幼时,肯定绝对看不进这种东西。
也对,这里不是现代,不能上网没有游戏,漫画没有小说没有,娱乐消遣的东西压根没几样。
噢错了,小说倒有,他这些日子也看了不少话本子,像以男性为受众的风流艳俗的话本儿,以女性为受众的,类似于风流求生俏小姐的,都不少。
看小说没什么,但看那些三观不正,容易诱导小姑娘爱情观的就不那么好了。
这样一想,诗词虽然是乏味了一点,但总比看“别样”的才子佳人那种话本要好得多。
不是李成则对姑娘看话本有成见,实在是他有幸拜读过几本,里面男女主人公的三观实在有些一言难尽。
他眼前坐着的这个,本来就不大聪明,又是个爱作闹的性格,回头再看多那些被影响了脾性,就有得人头疼了。
于是李成则硬生生转了个话题,问她:“今日给你买的那桂花糯米糕可还吃得惯?”
顾青瓷努了努嘴,说话刁钻,“从前家里多少好吃的金贵的东西没吃过,这点子小吃食,就是我那两个小厨房也做得出来,哪用得着你巴巴送过来,不过也还算不错,只是我尝着略淡了些味儿,再甜点就更好了。”
李成则很是愣了一下,然后就低叹着摇摇头,随手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
再看顾青瓷,开口说道:“你过来。”
顾青瓷一听他这语气动作,就先本能有点怯。
但她还是站起来小步小步走了过去,问:“甚事?”
李成则让人坐在身边后,挑挑眉,先问:“你在侯府时,平日也是这般的?”
顾青瓷一脸茫然,不知道李成则说的“这般”是指哪般。
但又一想,管在哪儿她都是一个样,还能变不成。
于是答:“自是。”
李成则听了再问:“岳母不曾教过你?”
不是都说高门大族里,水深人精,人人都有一万道心眼子心窟窿,规矩好教养好。
怎么他家这个这么缺心眼?
这回顾青瓷更加理直气壮的了,道:“我是嫡女,自然是从小在母亲跟前教养长大的。”
李成则愈加无声叹气,然后轻言细语教她:“顾小姐,我今天再教你一回,方才我问你的话,以后若再有类似的情况,就不可那样说了,可知?”
他一边说话时,一边伸出手指,将顾青瓷脸蛋往外揪了一下,全作惩罚。
顾青瓷眼睛瞬间瞪得猫儿一样圆,像受了惊一般。
还傻不愣登问:“那、那我要如何说?”
李成则被逗笑了,曲指轻敲一下她的额头,朗声道:“傻,就是再不会夸赞之词,只说一句好吃得很,那也是错不了的,偏生你话多,却又说不对,平白招人生气。”
顾着小姑娘的颜面李成则才没说出个蠢字。
顾青瓷听完,一下子就涨红了脸。
其实她说完话后也觉出来那么说似乎不太好。
只是她打小就冲惯了,从没迁就过旁人,一说话就带着刺,就是在二老爷跟前儿偶尔都能顶几句嘴。
从来没人像李成则这样的,当着她的面直接说出来。
旁人听了不爱听的,大部分就是面上掩了过去,照旧笑呵呵,心里却把她记恨上。
而父亲呢,一生气,向来只会骂她没规矩没教养的,哪会说她哪里不对。
哪能像眼下,这样、这样教导……
李成则要是知道顾青瓷心里在想什么又该叹气,这位被人算计真是不委屈她了。
怎么这样傻,难道她还指望着别人被她怼了,还能好生好气笑眯眯告诉她这样做不好?
第17章
李成则在说顾青瓷的时候,突然想到那两个妹妹来。
那两个小姑娘论起来可比顾青瓷聪明多了,性子内敛,小心谨慎,不招人惦记,这里的性格在这种年代反而好。
她们那些女儿家,大多都是及笄过后就要嫁人,年纪小,低调谦才能在别人家平稳度过。
当然并不是叫人一味软弱当受气包,李家两个姑娘能自信些更好。
顾青瓷没长脑子,又叫人养歪了,她要是嫁了高门显贵之地怕是要被人连肉带皮啃的骨头都不剩。
就算不嫁高门,找了一个夫家身份地位低的穷的,只要碰上些厉害的长辈,估计顾青瓷照样玩不转。
古代女子嫁了人被教导要以夫为天,男人也是从小听这种话中长大的。在这样的环境氛围下,不奇怪会滋生男人从骨子里带出来的自大,他们自然而言要求女人敬着爱着自己,万事听话不反抗,这就是所谓的贤德。
顾青瓷性格莽撞冲动,又蠢,周全的话都不会说,一开口就刺人,恐怕不会讨人喜欢。
在夫家不得丈夫喜欢,还身带着万贯嫁妆,这就如稚儿抱金砖行于闹市,身怀财物偏又没本事守得住,只有白白被人惦记算计的命,且人家算计了你还不会有一点内疚。
不得不说她顾青瓷嫁了李成则其实也是她的造化。
李成则如果没来这个世界,很多事情怕就不同了。
再有一点,李成则也明白过来,两人现在是绑在一起的,在别人眼里,夫妻自是一体。从另一方面来说,有时候顾青瓷的言行就代表了李成则。
如此,倒不好叫她这么一直无知无畏下去。
能拘一拘那尖锐的性子是最好。
李成则心里有了主意。
顾青瓷还横着脖子在那不说话了。
李成则悠悠站了起来,走到顾青瓷平素写字的书桌上旁看了看。
随手捡起一本练过了的旧字帖,翻了两页,张嘴就夸了一句:“这字也算有形有状,软绵可爱,看着不错。”
不懂的人瞧着那字是花团锦簇,绝微懂些的人就能看出不妥来。
见字如见人这话一点不假,这字帖一看就透着一股子闺阁的娇气,没筋没骨,李成则又怎么会不懂,他就是找个话头来说。
顾青瓷素日惫懒,从没花心思练字,她学的最好的是琴,有熟人在时也就这一项能拿出来卖弄了。
故而听着李成则的夸赞多少心虚,也有点不大高兴,往日在府里,大家从来都是夸顾青婉的字写得好,说她竟有些不输男儿的气概,言她是扫眉才子。
顾青瓷每听一回,就气得少吃一碗饭。
现下李成则兀地提起写字的事,她便有些疑心他和旁人一样,欣赏什么才女之类的。
若真是这样,她能把自己恶心死。
心气不顺,但李成则又不让她发脾气砸东西,顾六姑娘一下子就憋得眼眶发红。
李成则再见识了一次小姑娘的变脸。
猜他是猜不到原因的。
好在顾青瓷现在正有些怵他,再者她也不是和能得住藏话的性格。
只肃脸问上几句,就什么都说了。
顾青瓷气狠狠道:“我却是写不来那些个有骨气的字,你是在讽刺我呢,还是说你心里也喜欢那些又会吟诗又会作画的才女,就像我五姐姐那样的,是也不是?”
李成则还真没想到顾青瓷长的这么多,他忽而低头看着她,沉吟了许久。
从本质上来讲,李成则是顾青瓷的相公,顾青瓷要怎么吃飞醋其实都不奇怪。
但让李成则意外的点是,他和顾青瓷之间并没那种男女之间的感情,顾青瓷本能就说出这种赌气的话,以及她拈酸吃醋的反应,这就值得深思了。
李成则有些诧异。
想了一会儿,李成则大约有点想明白了。
是他一直弄混了,把顾青瓷当成个小孩。
不对,也不能这么说,应该是,顾青瓷性格上的缺陷和她为人处事的情商证明她的确是个不成熟的小孩子,甚至来说她完全没有生活经验,处处要人照顾。
但有矛盾的一点在于,顾青瓷即便是年岁小,没长大,不成熟,但事实是她已经嫁人了。
她所处的年代,这里的教育,其中的一些东西和观念早就渗透进了她的骨子里。
比如嫁了人就是别人家的人了,以后能仰仗依赖的就是自己丈夫,你要让他宠爱你喜欢你,才能得一世衣食无忧。
以及一些为如何人媳为人妻的私话,必是出阁前由家中女性长辈教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