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张嬷嬷哪能不着急,她急得嘴角都长了一串燎泡。
李成则这几日频繁出门,前两天还买了个小子回来。
身边有人跑腿干活了,更是方便了许多事。
男人就是那回事,张嬷嬷心里门清。她担心或是大爷因家里的妻子吃不到嘴,心里存了气,在外面置了相好的女人可就不好了。
这会儿子听了小满的回话,总算松了一口气。
没去那些地方胡来就好。
转身回了屋,把这话说给顾青瓷听了。
顾青瓷无聊,在炕上摆了棋,让玉珠玉钏陪她玩。
手里拿着颗白子放在了棋盘上。
张嬷嬷说的话压根没放在心上,眼睛都不抬一下,随口就道:“嬷嬷管他做什么,人家出门了我倒更自在些。”
张嬷嬷心里叹气,姑娘这是没开窍呢,一团孩子气的。
但想着那些男人可没几个有耐心的,不趁着刚成亲还热乎着把人笼络住,等晚了人指不定就在外头养起小的来。
真到那会儿找谁哭去,且哭也没用,怕反让人笑话,觉得你没本事!
故而,张嬷嬷就只能拿话来激顾青瓷,她道:“我的好姑娘,可别再说这些孩子话,叫旁人听了去没得笑话你。
如今姑娘成了亲,合该对大爷软些脾气才对,哪个男人会喜欢妻子日日对自己横眉冷对,冷言冷语的?是男人都喜欢听好话,姑娘再这样下去,哪天大爷没了耐性,冷了心肠,可怎生是好。
他是个男子,素日是在外头跑的,不定哪天就叫外面的狐媚子笼了去,到时候小姐可就没脸了,还要叫人暗地笑话。”
“他敢!他敢在外面养人!”顾青瓷一听这话,果然一下子生气了。
棋都没劲下了,盒子里的白子拿起来一把就扔了出去,散的到处都是。
“哎哟,何苦那这些个物什出气。”张嬷嬷上前拉着顾青瓷去那边软塌上坐好,又对两个丫鬟使了个眼色。
玉珠玉钏连忙收拾去了。
顾青瓷年纪小,能生气肯定不是因为喜欢李成则,而是顾嬷嬷那句没脸、叫人暗里笑话戳了她的心窝子。
有几个小姑娘是不虚荣不爱面子的,顾青瓷打小叫二夫人纵容得心高气傲,更是极要面子的人,从前同人相比,样样不肯输。
只一想到要叫自己讨厌、跟自己有仇的人看自己笑话,那真真是比杀了自己还难受。
顾青瓷下嫁贫门,已经是把脸丢到了底。
不用别人说,她早知道自己如今成了圈中笑柄,成了那些小姐们聚会时,嘴里有趣的谈资。
出嫁前夕,顾青瓷那位庶出五姐来她院子里看过她,假惺惺同她话别。
对方说的那些话,她句句记得清楚。
当时,顾青婉脸上就带着虚伪的笑,一声一声说得极慢,她道:“六妹妹,我真舍不得你,等你嫁入了李家,日后就不大方便同我们来往了,如此也就再见不了几面了,虽说我们也不舍,但到底,哎,你别怪姐姐说话不好听,咱们这样的门庭这样的出生,哪能跟李家那样的人家来往呢,你说是不是?”
顾青婉心狠嘴毒,故意去戳顾青瓷的心。
话里话外嘲笑她是凤凰落了鸡窝,这辈子没法翻身了。
而她们这些高贵小姐,自然是不能自降身份再同她这等不上档次的人来往的。
顾青瓷那天差点挠花了顾青婉的脸。
当天晚上,顾青婉的姨娘就在他爹耳边吹了枕头风。
果然,第二日一早,二老爷就气势汹汹来正院,当着一屋子下人的面,把二夫人教训了一顿,说她不会教女儿。
二夫人气炸了肺。
只一想那些事,顾青瓷眼眶就忍不住红了。
却还要假装凶狠,厉声道:“他怎么敢那些下流事,他就不怕我回府里吗!”
张嬷嬷见姑娘这副模样心有不忍,但还要咬牙,再下一剂猛然药。
她眼睛直直盯着顾青瓷,道:“姑娘回府里去又能如何?跟二夫人诉苦?还是让二老爷给你出气?”
顾青瓷脸一白。
跟她娘诉苦,除了让娘担心还能有什么用?让二老爷出气就更不可能了。
顾青瓷心中冷笑,他爹心里哪还有自己这个女儿!
如此看来,他们侯府,外人看来花团锦簇高不可攀,可实则,自己就是真受了委屈,也没处诉说没人能帮。
这一瞬间,顾青瓷突然就想明白了。
她原以为自己身后的坚固靠山其实并不存在。
就算存在,却不是给自己依靠的。
张嬷嬷见顾青瓷似乎是懂了,没放过这个机会,再接再厉道:“且再说句不好听的,这世上,还没有听说哪家的女人能管着男人不让纳妾的,咱睁眼瞧瞧,就是皇宫出身的公主,嫁了人,日后也没有说能不让驸马纳妾。
所以就算说破天去,大爷若真做的这种事,我们也没法。那时候再去闹也晚了,姑娘听嬷嬷一句劝,往后不要再这样冷着大爷,有什么事不能两人好好说的,您仔细看看,大爷生得一副俊朗风流相貌,身材也是高大挺拔,一点不比那些世家公子差。姑娘别被五姑娘几句似是而非挑唆的话就乱了心破罐破摔了,她是等着看您笑话呢!”
“她一惯是个会装模作样的,叫人看着恶心!”顾青瓷冷哼一声。
至于张嬷嬷说李成则生的好,顾青瓷却是真没注意过,从成亲以来,她就带恨意看人,那样能看出什么好印象来。
张嬷嬷见顾青瓷这态度软了,心情也总算明朗了不少。
又搂着顾青瓷夸她:“姑娘生的好看,仙女似的的模样,京中再没谁能比得过,若姑娘肯亲近人,哪个给能忍得住不来喜欢您呢。”
顾青瓷听得嘴角渐渐翘了起来。
——
另一边,李成则可不知道他不过出了一趟门,家里顾青瓷就听了一场深刻的谈话。
此刻,牛车正缓缓走在官道上。
城外的路不比城内平坦,没那么好走,牛车速度虽然不快,但人坐在里头依旧舒服不到哪里去。
李成则坐的这种牛车并不是像现代拍的电视剧里放的那种,王爷公子或者夫人小姐出行坐的豪华马车。
这个真是再简朴不过,一头牛,套上套子,后边的车棚是几块木板铺订而成的。
木板车里面,除了地上有几个干草做成的蒲团,别的再什么都都没有。
车内空间狭窄,有些憋遮,李成则和元宝两个人进去后,就再没多余的位置。
干草蒲团自然是用来坐的,李成则乍看时愣了一下,倒没挑剔。
车子左右有窗,但没帘,门帘同样也没有。
眼下虽只是九月,但早晚以有了些凉意。
好在李成则穿的衣服不算单薄。
他心道看来果然是价钱便宜的东西,真就是个单纯赶路工具了。
这便是没钱的坏处,人一穷,口袋空空,就是这再怎么讲究娇贵的人,也只能妥协认栽。
越是这等落后的地方越是如此。
几十年没为钱发愁过的李教授坐在车里,认真地在心里盘算起了能赚钱各种方法。
相较许李成则这种流于表面的平淡,元宝倒是真的没一点不适应,还挺开心,时不时从窗户往外看,遇见有田地或有人的地方,偶尔会问一问李成则,这是哪里。
李成则正需要点事情分下心,就也寻摸着记忆里知道的,跟元宝一一讲来。
元宝心里感恩戴德,越发觉得自己好命,遇上了良主。
主子从买下他来起,不止从未打骂过一下,且还十分宽容随和,愿意带自己出门,还愿意教自己认路。
李成则见着小子又露出一副激动感恩的模样,眼皮忍不住跳了几跳。
不由曲起手指,在他脑门上敲了两下响。
元宝登时一脸无措,随后又摸摸脑袋傻笑了起来。
元宝不是京中人,是从别处逃荒过来的,原本一起的还有个他老爹,只是元宝爹后来生病死了。
元宝也是因为没钱替他爹看病,才把自己给卖了。
这些李成则买他的那天起就知道。
本来李成则没准备给人起名字,让他叫自己的名,但元宝却说自己没有名字,以前他爹都是老大老大的浑叫,并不算个正经的名字。
现在给人当下人了,更不能叫老大。
于是李成则才给他起了名字。
京城是皇城,天子住的地方。这里是最看不见贫穷的地方,但依旧有许多元宝这样外地讨生活或者逃难来的人。
活不下去吃不上饭了,就只能卖给别人当下人。
而一个国家如此之大,更不止有多少活不下去的人和家庭。
这样一比,原身其实能算是在蜜罐子中长大的。
李成则不是多么善良的性格,人性大多偏自私,他也不例外。
只是通过元宝这件事给他提了个醒儿,让李成则有了更明确的的认知。
这个地方,穷人活不下去。
第10章
“李公子,地方到了。”
将近午时,河口村终于到了。赶车的老汉拉了拉绳子让牛停下,自己再从车辙上跳下来,转身。对里头喊了一声。
元宝见牛车停稳,也一股脑爬了下去,李成则随后下来。
这一路,当真是坐得腰板儿都僵了。
理了理衣服,让元宝付了车钱,李成则才抬眼看四周。
这村落不小,方才一路过来,也附近也有村庄,都不及河口村的规模。
河口村据说有百来户人口,因临着一条小河,就起了这个名字。
有河有水有山,更因挨着官道,进城的路不远又方便。
水田肥沃,林子山地也多,所以这里的日子过得不错。
至少看着没有面黄肌瘦的。
河口村是杂姓聚居,七八种姓氏,不过超过泰半姓李,故而以村以李姓为首。
李家祖上就是河口村人,一直到李保德的太爷爷那辈,因有幸娶了个城里姑娘,一家人才在皇城里落了根,往后几代就定居在城里。
只李家的宗祠和老宅还是在这里,每年过年,李家你家人依旧是要回来祭祖的。
李家现任族长,论起辈分李成则要称他一声三爷爷,对方是李成则爷爷的堂兄弟。
古代对氏族宗祠看得非常重。族亲之间一般不会断了来往。
平日不说,年节都是要走礼的。
河口村一百多户人家,算人口数量,应该在七八百左右。
因为李姓占了一半,如今河口村担任村长也是李姓人,就是李成则三爷爷的儿子。
因为这个,李姓人在河口村方便很多,更没人敢来欺负,要办个什么事也能方便点。
这就是氏族的力量。
李家在这里的祖宅,是个大三进的大宅院,要比京中住的地方面积要大上许多。
毕竟是乡里,地没那么值钱。
李家这宅院虽然看上去有点旧,但并不破,里头东西都齐整。
屋子里也不脏,是隔三差五收拾的。
这里因为李家雇的佃户住在这里帮忙看房。
是一对夫妻,带着一个八九岁的儿子。
这佃户以前是外地人,后来才落户在河口村。
两人没屋没地,便只能给人当佃农。后来老太太孙氏看人可怜,就把人招来看宅子,让他们住在最外头一进,平日就打扫打扫屋子。
李成则过来也这儿没事先托人送了口信来,兀地就来了,眼下不免害的那对夫妻慌手慌脚。
那二人虽知道这是主家的少爷,但往年过来得多的都是李老太太和大老爷。李成则这一头乍来,着实让人手忙脚乱。
他们都知道这位李少爷是个有大出息的,年头春天的时候,就听说考中了秀才。有了功名在身,这月又娶了大户人家的小姐为妻,真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
这种人在他们眼里已经是高高在上,不敢高攀,更不敢得罪。
日子久了,李成则已经适应了古人这一套磕头跪地行礼的行为。
这夫妻二人突如其来的磕头再不能让李成则头痛。他淡定地吩咐元宝叫人起来,接着问了些这里的事。
当然主要是问李家那慌着的一百亩山地。
这夫妻二人,男人叫王虎,女的旁人就喊她王虎家的。
都是三十多岁的年纪,非常老实,说话带着一股别样口音。
在李成则面前回话很是小心翼翼。
不过总算不糊涂,问什么答什么。
这会儿到了晌午,到了用饭的时辰。
这两人大约也是回来吃午饭的,不然就该在田里忙活。
出门前诸多琐事孙氏都一一交代过,元宝也很机灵,看着情况就从兜里摸出手腕大小的一串儿大钱出来,给了王虎家的,让她去割点猪肉或杀只鸡,整些齐整的吃食过来。
他家少爷早上起赶路过来,正饿着累着呢。
王虎家的搓了搓手,嘴里连连哎哎了几声,又说,“这会儿就去。”
应了话,一边小心接过钱,又给李成则上了一壶茶水,才脚步匆忙往灶下去了。
这人手脚利索,干活快,半个时辰不到,就上了一桌菜上来。
有一锅子鸡汤,一碗腊肉蒸干菜,一盘青豆,一盘炒嫩笋,一盘炒鸡蛋。
李成则就一个人,这一桌怎么看都只有多的。
他让元宝坐下一处吃,元宝头摇得飞快,怎么都不肯,王家的自家也要吃饭,自然准备了元宝的一口,元宝笑嘻嘻说他过去吃。
但让李成则叫住了,他道:“莫要去蹭人家的,你且观他们家贫,日子必然过得紧巴,如此怎好再去吃,即便一口粮食也是粮食。罢,你便等我吃完了再捡剩下的吃就是,这么一桌,你可是觉得我能吃得完不成?”
这话语气并不重,且李成则还是淡淡的神色,但他一旦开口发话,元宝就完全不敢做声了。
心中只觉得少爷虽脾气好,看着也温和,但那周身气势只肖放出一丁点来也吓人。
若再放下脸色来,恐更会让人腿软。
元宝乖乖在屋子外,等李成则吃好了,他果真跟着吃了顿好的。
放下碗筷后嘴里还忍不住回味,觉得嘴里有油的滋味真好。
用过午饭后,李成则叫元宝跟上,带上从城里买的东西去了一趟族长三爷爷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