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贵太妃就这么一个儿子,将来全指望着他,看得比眼珠子还要仔细,怎么可能叫他一个人跑到北海池的水边来玩儿?
用脚后跟想,也知道另有内情。
此处是太极宫,太上皇的地盘,虽说不怵,但也没必要招惹麻烦。
白露定了主意,再去看满脸都写着“我不管我就要闹事”的乔毓,便觉得脑仁儿开始作痛,拉住她手臂,道:“四娘,几位殿下这会儿肯定醒了,咱们再不回去,他们便该着急了。”
“那孩子一个人在这儿,出事了可怎么办?你们怎么能这么冷漠?”
乔毓目光在她们身上一转,正气凛然的谴责道:“人倒了还能扶起来,人心倒了可就扶不起来了!”
说完,她快步上前,关怀道:“小弟弟,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是不是迷路了?”
韩王想着母亲的吩咐,小声道:“我来捡我的球。”
“哦,捡球啊,”乔毓笑道:“姐姐来帮你捡。”说着,近前几步,将水里边儿那只皮球捡起来,递给他了。
韩王被她笑的有些打颤,却还是按照先前约定,有些腼腆的道了声:“谢谢你。”
“嗨,多大点儿事。”乔毓满不在乎的摆摆手,笑的像个慈眉善目的老外婆:“我这个人啊,没别的好处,就是心肠软,蚂蚁都舍不得踩死一只,虽然时不时的受人欺负,但我得到了心灵的满足啊……”
作者有话要说: 群众:大锤,你的良心真的不会痛吗?
大锤:我的良心……不好意思我没有良心【摊手】
第51章 反杀
韩王年纪虽小, 人却聪慧,母亲吩咐他做的事情,从来没有完不成的,也是因这缘故, 太上皇诸多儿女中, 他是最得宠的。
只可惜一朝天子一朝臣, 现在坐在宝座上的不是太上皇, 而是皇帝长兄, 那他的日子,自然也不会像太上皇在位时那么好过。
毕竟得宠的、有望被册立为储君的皇子, 跟皇帝的便宜弟弟是完全不一样的, 一般人都受不了这等待遇落差,更别说是孩子了。
所以当唐贵太妃问他,是否想改变这等窘境的时候, 他毫不犹豫的点头了。
那只皮球方才掉进水里, 略微往前边儿漂了一段距离,乔毓近前去捡时,免不得湿了裙摆。
韩王俊俏的小脸上露出个笑来,试探着拉了拉乔毓的手,有些歉疚的道:“姐姐, 对不起, 若不是因为我,你的衣裙也不会沾湿……”
“没关系,很快就会干的, ”乔毓摸了摸他的头,人畜无害的笑:“你还这么小,靠近水边的时候,若是出了什么事,那可怎么办?”
她左右看看,疑惑道:“你是谁?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多危险啊。”
这个蠢女人。
韩王在心里鄙薄一声,脸上却是孩童的天真与无邪,嘴唇一张,还没来得及开口,却见白露与立夏面无表情的近前,屈膝见礼道:“韩王殿下,您怎么一个人在这儿?负责照顾您的保母们呢?奴婢定要回了贵太妃,叫好生敲打一番才是。”
“什么?”乔毓飞快的揉出一个惊诧中带着难以置信的复杂表情,蹙眉道:“你是唐贵太妃的儿子?”
韩王心下暗恼,神情却是可怜巴巴,扯着乔毓的衣袖,道:“我知道,秦国夫人同我母妃有些误会,可那其实不是她的本意。”
他低下头,有些伤怀的道:“若不是外祖父强逼她入宫,她或许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这小王八蛋,还挺能扯。
乔毓心下腹诽,神情中却适时的显露出几分怜悯:“你母妃是你母妃,你是你,原本就不能一概而论。”
韩王眼底闪过一抹讽刺,再抬头,却是亮闪闪的感动:“姐姐,你真的这么想吗?”
他有些失落的道:“我还怕你因为我母妃的缘故,对我避之不及。”
乔毓假笑着道:“怎么会呢。”
韩王神情中一半腼腆,一半欣喜,拉着她的手,往不远处太极宫中去,道:“姐姐的裙摆湿了,不好见人,且随我往殿中去歇息片刻,等它干吧……”
乔毓猜不出他在玩儿什么花招,便顺水推舟道:“好呀。”
白露与立夏对视一眼,暗自叹气,近前拦住他们,道:“四娘,太极宫是太上皇的地方,您贸然过去,恐怕不美。再则,若是遇上唐贵太妃,岂不尴尬?”
韩王心下暗骂,脸上却怯怯道:“父皇与母妃一道往蓬莱殿乘凉去了,不在太极宫中……”
乔毓止住了立夏接下来的话,笑吟吟道:“既然如此,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着,便同韩王一起往太极宫中去了。
白露在后边儿看着,忍不住为韩王鞠一把泪: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该做的我都为你做了,人可是你自个儿领回去的。
她们身后还跟着诸多仆从,她悄悄吩咐身边儿宫人:“你到东宫去寻皇太子殿下,将方才之事说与他听。”
那宫人原本也是侍奉过明德皇后的,向来机敏,闻言便悄悄往东宫去,临走之前,还担忧的扔下句:“四娘的心肠也忒好了,别人说什么便信什么,真叫人不放心。”
白露还能怎么办呢,她只能尬笑一下,附和说:“是啊是啊,怪叫人担心的。”
乔毓没注意到这一茬儿,跟在韩王后边儿,一路进了太极宫。
说也奇怪,青天白日的,偏殿附近竟没什么人。
她左右看了几眼,不解道:“宫人内侍们呢,怎么一个都没瞧见?”
韩王凄楚的笑:“父皇退位之后,仆婢们侍奉起来便不甚尽心,时常出去躲懒儿,我们都要使唤不动了……”
拉倒吧。
乔毓心道:我怎么听说太上皇退位之后凶性愈显,偶有不如意之处,便大发雷霆,这几年杖杀了好些宫人内侍。
她暗暗撇嘴,倒不至于说出来,叫白露与立夏等人留在外边儿,自己跟韩王进了内殿,这里边儿帷幔低垂,遮蔽天日,较之外边的阳光明亮,便显得格外昏暗。
乔毓暗自警惕,脸上倒是不显,目光在内殿中闭合着的窗扇上一扫,又去看搁置在角落里的冰瓮。
不出意料,里边儿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她明白过来,扭头去看殿中点着的香炉,以手扇风,略微一嗅,倒没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
乔毓有点不明白了,唐贵太妃叫自己亲儿子出马,将她诳到这儿来,到底是打着什么主意?
单纯的谈谈心,联络一下感情,还是想着放长线,钓大鱼?
怪哉。
韩王却像是真打算跟她交朋友似的,在她对面儿坐下,天南海北的开始胡扯,乔毓猜不出他目的,便陪着他耐心闲聊。
约莫过了一刻钟,韩王就跟忽然间想起什么似的,目光雀跃道:“我听人说,端午节那日遇上刺客,姐姐医术精良,救过好些人?”
乔毓心头一动,却谦和的笑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略微尽些心力罢了……”
“既然如此,我却有一事要麻烦姐姐,”韩王迟疑一下,面露悲色:“去岁腊月的时候,我同母妃一道往大慈恩寺去拜佛,趁她不注意,偷偷溜出去玩儿,不知从哪儿冒出一条蛇来,险些将我咬伤,亏得保母春娘以身相替,方才没有受伤。那是条毒蛇,春娘救治的晚了,整条胳膊都在浮肿,母妃也叫太医看过,却是无计可施,这几个月来,当真吃够了苦头……”
哪里冒出一条智障蛇,大冬天不好好睡觉,跑出去咬人?
乔毓槽多无口,却看出他心思,面露同情,顺水推舟道:“既然如此,你便领她过来,叫我瞧瞧……”
“姐姐慈悲。”韩王闻言大喜,到底是为那言语中提及的春娘,还是为了别的什么,便不为人知了。
他起身施礼,迫切道:“我这就去叫春娘来!”
似乎是因为太过激动,韩王的动作幅度略微有些大,身体一歪,险些栽倒,顺手扶住桌案,方才重新站稳。
那香炉便摆在桌案近处,他借着衣袖遮掩,猛地摇晃一下,旋即便将手收回,向乔毓歉然一笑,千恩万谢的走了出去。
“小兔崽子!”
乔毓玩这招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哪儿呢,拿帕子掩住口鼻,掀开香炉的盖子一瞧,果然见里边儿装的是两种香料。
将要燃尽了的是现下嗅到的,刚刚沾到火星,略微燃起一点儿的,却是另一种浅褐色的香料。
这是什么东西,迷魂香?
难道唐贵太妃太恨她,想趁机打她一顿消气?
不太对,此处毕竟是太极宫,太上皇的地盘儿,她若是做什么,必然要经过太上皇才对,不会玩的这么低级。
难道是想将她放倒,一刀杀了了事?
看不出来啊,这小娘们儿心还挺狠。
乔毓情不自禁的叹口气:“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
她取出一枚来,指甲蘸取一点儿,谨慎的嗅了下,眉峰忽然蹙了起来,用唾液化开一点儿再嗅,神情却一分分冷厉起来。
唐贵太妃的心肠,真是比她想象的还要恶毒。
杀人不过头点地,两家有仇也是真的,但是用这种手段折磨人,就太过了些。
她冷笑一声,将炉中香捡出来,换成了自己香囊中带的,重新点上之后,便坐回到椅子上,微微合上眼,一副不胜醺然之态。
约莫过了半刻钟,乔毓便听身后传来门扉推开的细微“吱呀”声,暗道此处果然另有门户,人却瘫坐在椅上,恍若未闻。
门后那脚步声放的很轻,却还是逐渐近了,乔毓嗅到一阵有些熟悉的香气,似乎是唐贵太妃身上所有,旋即便觉自己被人搀扶起身,大抵是打算带自己往别处去。
也是,她心下透亮:立夏跟白露还在外边儿呢,怎么也该换个地方才是。
只是此处乃是内宫,并无男子,唐贵太妃是从哪儿淘换来个男人的?
乔毓心下正奇怪,却听唐贵太妃压抑着的声音响起:“她是死了吗?怎么这么重?”
乔毓:“……”好不爽。
只听声音,另一人似乎也不甚年轻,连气息都有些喘:“是挺重的。”
乔毓:“……”不爽×2。
目的地离那偏殿很近,那二人却累的气喘吁吁,乔毓听见有开门的声音,还有人低声道:“娘娘快些,仔细被人瞧见。”
这句话给了唐贵太妃些许鼓励,她同那中年妇人一道,齐心协力将乔毓弄进内殿去,刚将她丢到床榻上,便大松一口气。
“还是晖儿聪敏,将这贱人糊弄住了,若换成别人,真不一定能办到。”
唐贵太妃的语气有些得意,掐着乔毓下颌端详几瞬,目光中闪露出几分癫狂的快意来:“秦国夫人,你也可以尝尝,侍奉六十岁的老头子,是什么滋味了。”
“太上皇快要来了,”那中年妇人似乎是她心腹,并没有对那声“老头子”表示不满,而是催促道:“咱们也走吧。”
唐贵太妃居高临下的看了乔毓一眼,提了提轻纱披帛,心满意足道:“走吧,赵嬷嬷,接下来的事情,便同我们无关了。”说着,便要离开此处。
“——等等。”
她们没走出多远,便觉有人贴近了她们的后颈,语气漂浮道:“不是说叫我来看病吗?病人呢?”
唐贵太妃心头一颤,赵嬷嬷脸上神情也跟撞鬼了似的,二人面色惊恐的对视一眼,回头去看,便见乔毓不知何时醒了,笑容灿烂,眼神阴森的看着她们。
唐贵太妃一颗心险些跳出喉咙去,那张春光明媚的玉面,以目光可见的速度僵白下去。
她嘴唇颤抖几下,张嘴欲喊,乔毓眼明手快,抬手掐住她脖颈,硬生生将她下颌给卸了,至于那位赵嬷嬷,自然也是同样的待遇。
乔毓原以为唐贵太妃是找了太上皇的儿子过来,再不济也该是太极宫内的侍卫,毕竟也只有这两类人,能够轻而易举的进入太极殿,又不被人察觉。
只是她还真是太年轻了,没想到唐贵太妃能将事情搞得这么恶心,直接就选了太上皇来办这事儿,听她们语气,太上皇还真就答应了。
六十多岁的老头子,怎么能对跟自家儿媳妇一模一样的一张脸下得去手?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乔毓只能说这俩人能走到一起去,是有一定道理的。
她很久没有过这种恶心到反胃的感觉了,甚至连再等会儿的耐心都没了,唐贵太妃能达到这一点,还真是有点厉害。
乔毓将床帐放下,制造出内里有人的假象,又拽着那二人头发,硬生生将人拖进了帷幔之后。
地上铺的是湘色云纹绒毯,拖个桌子都费劲,更别说是两个人了,好容易到了地方,乔毓手心儿里都留了两把头发。
赵嬷嬷倒是还好,唐贵太妃却是痛的面容扭曲,眼眶含泪。
乔毓蹲下身去,看看唐贵太妃,再看看赵嬷嬷,语调婉转,笑靥嫣然:“不是说有人受伤了吗?她在哪儿呀?”
“你们可能不知道,”她自怀中摸出一把匕首,拔出鞘之后,轻轻拍了拍唐贵太妃的面孔,笑意温柔:“我除了会看病,临终关怀也很有一套哦。”
雪亮的锋刃紧贴面颊,唐贵太妃眼底不禁闪过一抹畏惧,心间更觉战栗,泪珠顺着玉白的面颊淌下来,当真可怜。
乔毓冷笑一声,扶住她被卸掉的下巴,轻而易举的给抬回去了:“贵太妃娘娘,我看你似乎有话要说?”
一个人心里在想什么,不是看她说了些什么,而是要看她都做了些什么。
唐贵太妃被乔毓拽着头发拖到这儿,便知不好,现下受制于人,更不敢高声。
——即便真将人给叫来了,又哪能快的过乔毓手里边儿的刀?
她勉强定了心,颤声道:“秦国夫人,此事与我无关,是太上皇胁迫我这么做的,他用晖儿威胁我,我实在没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