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无所畏惧——初云之初
时间:2019-05-20 08:54:30

  “嘿,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这两件事儿兴致是一样的吗?”
  申国公先是冷笑,忽然间回过神来,看看乔毓,再看看安国公,道:“难道你早就认出来了,所以才——”
  “那时候还没认出来。”
  安国公淡淡道:“承认自己气量狭小,还特别抠门,有这么难吗?”
  申国公被唯一的队友扎了一刀,伤心道:“都走到这一步了,你再怎么伤害我,也没法儿弃暗投明了!”
  “就是因为没法儿弃暗投明了,所以我才有什么说什么。”安国公漠然道:“章二,你真的很蠢,我看你不顺眼很久了,要不是因为你有个好姑姑是太后,我早就叫太上皇把你弄走了。”
  申国公怔住了,就跟第一次见他似的,神情又仓皇,又无助道:“你怎么这样……”
  安国公就跟没听见他说话似的,给自己倒了杯酒,向乔毓道:“咱们单独喝一个吧。”
  乔毓无可无不可的点了下头,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安国公淡淡笑了一下,那笑意转瞬即逝,他看着眼前人,道:“我年轻的时候,还挺喜欢你的,要不是你忽然嫁给了李泓,我或许就去乔家提亲了。”
  这话一说完,不只是乔毓,连其余人也怔住了。
  申国公被队友的无情刺伤了心,但好歹还顾念着几分旧情,偷偷拐了安国公一下,叫他嘴上注意点。
  “叫个名字而已,圣上的肚量还没那么小。”
  安国公又笑了:“再则,你以为他不知道这事儿?”
  申国公坐在一群老狐狸中间,忽然觉得自己很可怜,他挠了挠头,苦中作乐的八卦道:“现在呢,不会还惦记着吧?”
  “你说呢?”安国公道:“孩子都一群了。”
  “也是,谁还没点儿无奈呢。”申国公叹口气,略顿了顿,又转向卫国公与昌武郡公:“咱们也好多年,没心平气和的说过话了。”
  卫国公执起酒壶,先后为自己和弟弟满上,举杯道:“都在酒里了。”
  申国公苦笑着一饮而尽。
  感情是真的,感触是真的,说出口的话也是真的,但该办的事儿还是要办,这一点,他们都明白。
  更漏声依稀传来,已经近了亥时末(晚11点),马上便要进入子时了,安国公长舒口气,站起身来,也没向皇帝见礼,扔下去:“走了。”便就此离去。
  皇帝也不动气,笑着目送他离去,又向众人道:“时辰晚了,都回去吧,明日免朝,都好生歇着。”
  众人摇摇晃晃的站起身,说笑着见了礼,叫内侍仆从搀扶着,先后离开了正殿。
  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只有乔毓和李泓二人,还坐在原地没动,宫人内侍们远远的看着,不敢近前。
  皇帝摇了摇那酒壶,听到里边儿酒水轻颤,微微笑了起来,向乔毓道:“咱们也喝一个?”
  乔毓手撑下颌,笑着把杯子往前一推,道:“满上。”
  皇帝便为她斟了酒,然后又给自己满上,二人彼此对视着,将杯中酒饮尽。
  乔毓这夜喝的不少,少见的有些醉了,两颊醺红,心也被泡的软了,顺势一歪,倒在了李泓怀里。
  皇帝抚了抚她面颊,低声道:“这就醉了?”
  “唔,”乔毓迷迷糊糊的,语调却带着感怀:“听他们说了那么多,心里边儿重重的,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皇帝拍了拍她的肩,道:“都过去了。”
  他的语气很柔和,或许是因为帝皇尊位的加持,带了三分威仪,七分雍容。
  乔毓忽然“噗嗤”一声笑了,笑完之后,又在他衣襟上嗅了嗅:“你熏得是什么香?”
  “我不熏香。大抵是皂角的味道吧,”皇帝道:“怎么,闻不习惯了?”
  “不是,”乔毓埋脸在他胸膛,静静的合上眼:“很安宁。”
  皇帝先是一怔,旋即又笑了。
  乔毓有些醉了,却没有睡意,人倚在李泓怀里,目光却望着窗外。
  夜色愈加深了,周遭一片寂静,宫灯在夜风中摇曳几下,重又归于安宁,这片天地,像是只有他们两个人在。
  乔毓眼睫有一下没一下的眨,忽然间抬手,在窗棂上拍了下,嘟嘟囔囔的埋怨道:“有蚊子咬我!”
  皇帝忍不住笑了:“时辰晚了,我送你去睡,好不好?”
  “我还不困,”乔毓说了这么一句,就听外边儿好像有什么动静,凑头去瞅,惊呼道:“好大一只蚊子!”
  皇帝没她那么重的好奇心,都没往窗外看,只扶住她腰身,轻笑道:“有多大?”
  乔毓咬着自己手指头,看着脸上写满无奈的皇太子走过来,咂舌道:“十七八岁那么大!”
 
 
第82章 撞破
  皇太子一掀衣摆, 大步跨过门槛,无奈的纠正母亲,道:“是儿子, 不是蚊子。”
  “哇!”乔大锤惊叹道:“这只蚊子还会说话!”
  “阿娘, 你喝醉了。”皇太子给母亲气笑了, 皇帝也是忍俊不禁, 伸手过去,在大锤头上揉了揉。
  乔毓左右瞅瞅,也不知道他们是在笑什么,脸上显露出不高兴的神色, 闷闷的埋脸到皇帝怀里了。
  皇太子微微笑着, 目光却有些担忧,迟疑着看向父亲, 低声唤了句:“父皇……”
  “她不是小孩子, 你也不可能为她包办一切, ”皇帝道:“阿琰, 你所希望她能获得的快乐, 难道不包括自由选择自己要走的路,以及要相伴一生的人吗?”
  皇太子听得默然, 看着醉的有些迷糊的母亲, 轻轻点了点头。
  ……
  正值盛夏,晚风是带着躁动的浅凉。
  韩国夫人有些醉了,不耐再去乘坐马车,索性叫人牵了马来, 吹着风,与昭和公主骑马回府。
  “淑质,”身下骏马被压制住速度,一步步走得稳当,韩国夫人扭过头去,见林缙等禁卫与自己相隔七八步远,这才悄悄问外甥女:“你真瞧见你阿娘跟你阿爹相会了?”
  “那倒没有,”昭和公主有些遗憾,先是摇头,又兴致勃勃道:“不过,阿娘不在的时候,父皇也不在,两人前后离席,又差不多一个时辰回来,要说没事儿,我才不信呢!”
  作为女儿,她当然希望母亲能够毫无遗憾,圆满的度过此生,所以从前乔毓还不知道自己身份时,她仍然愿意给予母亲最大的善意与祝福,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不爱自己的父亲,不想看见父母破镜重圆。
  世间哪有人不希望自己家庭美满,阖家团圆?
  韩国夫人显然也这么想,回思一下此事经过,禁不住啧啧称奇:“这事儿也真是玄妙,先是死而复生,又是失忆,再牵扯上青梅竹马,虐恋情深,话本子都不敢这么写!”
  昭和公主黑线道:“姨母,你又看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我看话本子怎么了,又不伤天害理,”韩国夫人抬起下巴哼了声,又笑道:“别光说我,你都十三了,什么时候选个驸马?”
  “急什么,我才十三呢,”昭和公主不想嫁人,提起这事儿,恹恹道:“母后出嫁,也是到了十六岁。”
  “我们那时候是什么光景,你这会儿是什么光景?”
  韩国夫人听得失笑,见她的确不想出嫁,便不再提,只道:“我听大哥说,你母亲写了厚厚的一摞文书,将来打算在万年付诸实践,好像都很有意思,你若是有兴趣,不妨去那儿搭把手,既能增长见识,也能陪在她身边……”
  “那敢情好,”昭和公主来了兴致:“姨母,咱们一起去吧!”
  “我倒是想去,但家里边儿那么多事,怎么走得开?”韩国夫人摇头,语气歆羡道:“倒是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比你几个哥哥还自在。”
  在政治意味上,皇子跟公主是截然不同的。
  按照旧例,册立皇太子之后,成年皇子便要之官,往自己的封地去,除去长安传召,不得再归京城,这也是为了维护皇太子的威仪,减少权力交接过程中可能会出现的问题。
  但皇帝没有纳妃,皇太子与秦王、晋王感情深厚,加之帝后也不忍心叫未成年的儿子离京,所以便漠视了那条规定,将两个幼子留在身边。
  从法理上来讲,这对皇太子而言是不公平的,现在还没什么,但到了将来,或许就是兄弟决裂,拔刀相向的一个引子。
  正因为这样,皇帝一直很注意拿捏与两个小儿子之间相处的分寸,尽量不叫他们干涉政务,秦王与晋王也极少会与朝臣产生瓜葛,一家人都努力维持住现在的和睦。
  但对于昭和公主而言,这所有的问题都不存在。
  她是女儿,前边儿又有三个兄长,继承大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父母宠爱她,哥哥们也疼她,食邑万户,又有父亲无限量的私库供应,即便骄纵任性些,也没人会加以苛责。
  这才是真真正正的神仙日子。
  “怨不得你不想成婚,”韩国夫人想到这一节,有些感慨的叹道:“我若是你,一辈子不成婚也行。”
  夜风穿透了身上薄纱衣衫,略有些凉,两人便在身上搭了件薄披风,街道空旷,早无行人,她们起了兴致,竟赛起马来。
  林缙等禁卫皆有些无奈,只得催马跟上。
  韩国夫人毕竟年长,年少时跟随父亲和伯父东奔西走,骑术的好坏,有时甚至关系到是否能成功逃命,较之昭和公主这样从小泡在蜜罐子里边儿,只拿这当好玩技艺的女郎来说,自然要精湛的多。
  昭和公主追不上她不稀奇,可大半儿禁卫都追不上,这便让人啧啧称奇了,林缙怕会出事,留下其余禁卫,自己扬鞭追了上去。
  已经到了平阳侯府所在的街道,韩国夫人飞驰到了府前,将将勒住马,便见有人从偏门那儿出来,语气既欣喜,又焦急道:“侯爷回来了?天一黑,七娘肚子便开始疼,想叫侯爷过去陪陪……”
  韩国夫人端坐马上,听她说了这么一句话,心头便是一个哆嗦,凝滞几瞬,方才翻身下马,走到了那女婢面前。
  她围着玄色披风,又是骑马归来,夜色深深,灯火寂寥,那女婢便认错了人,这会儿见下马的是女眷,面色霎时间变了,话说了半截,便跟舌头被剪了似的,再说不出别的。
  韩国夫人看着那女婢,将她方才说的那句话咂摸几遍,脸上的颜色便退了大半,她有些木然的近前去,道:“把你方才说的话,再重复一遍。”
  那女婢已经认出来人是谁,面色仓皇,瞧着比韩国夫人还要惨淡,话也不说,扭头便跑。
  若她肯留下,将事情说个清楚,兴许还有可能是误会了,可她做贼心虚,话都不敢说,便要逃走,韩国夫人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如同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她的心都在冒凉气。
  林缙跟随过来,原本是怕韩国夫人孤身在前出事,没想到这头没出事,那头却出事了。
  他是外人,又是男眷,出了这种事情,韩国夫人怕也不想叫外人知道,林缙略一迟疑,便向她颔首致礼,退到了街口处,等待昭和公主一行人来。
  韩国夫人心头发冷的时候,那女婢已经跑出去几步远,她回过神儿来,冷冷一哂,手中鞭子便灵活的甩出去,腕上用力,生生将人给拖回来了。
  那女婢摔了一跤,好不狼狈,只是这时候,却也顾不得别的,匆忙间爬起身来,口中道:“夫人实在是误会了,我认错了门,这才……”
  韩国夫人心头火起,一鞭子甩过去,嗤笑道:“你是从平阳侯府的旁门那儿出来的,哪有找错门的道理?难道你年纪轻轻的,不仅眼瞎,脑子也傻?”
  夏日里衣衫单薄,那女婢生生挨了一鞭子,疼的一个哆嗦,原本还想呼痛,只是听到韩国夫人这几句话,霎时间就哑巴了。
  “七娘肚子疼,想叫侯爷去瞧瞧她,”韩国夫人也不再理会她,将这句话念了几遍,只觉心头酸楚难当,眼眶都在发烫:“好啊,真好!”
  府门前闹出这么一场,早就惊动了旁人,门子见这事要糟,匆忙跑进去,将纪老夫人给叫起来了。
  “夫人回来,刚巧就撞上七娘那儿的婢女了,这会儿还在门前呢,您看,这可怎么办?”
  纪老夫人在宫宴上折腾了半宿,这会儿才刚睡下,一听这事儿,腾的坐起身来,慌乱道:“大郎呢?”
  “郎君在宫里,这会儿还没回来。”
  纪老夫人若是有法子把七娘弄进府,就不会叫她在外边儿缩着了,这会儿忽然被人撞破,自是心慌,一边穿衣,一边埋怨道:“怎么就碰上了?不是叫她没事儿别过来吗?”
  送信的门子在帘外,赔着笑道:“七娘肚子疼,想请侯爷过去陪陪,谁想就撞上夫人了……”
  “这事儿闹的,”纪老夫人叹道:“委屈大郎媳妇了,我免不得向她赔罪。”
  说完,又有些气不过:“说来说去都要怨她自己,要不是她不能生,哪会有这档子事。”
  这事儿太大了,仆婢们没人敢做声,侍奉着纪老夫人更衣,这才搀扶着她往府门前去。
  ……
  昭和公主催马到了平阳侯府所在的街道,便见林缙守在路口,目光往前一瞧,却是韩国夫人站在府前,身边还跌坐着个女婢。
  她年纪小,却也聪慧,知道怕是出了事,便去看林缙。
  林缙三两句将事情说了,又道:“外人不好过去,殿下去瞧瞧吧。”
  昭和公主惯来与韩国夫人亲厚,听得火冒三丈,将坐骑丢给侍从,这才拎着马鞭过去,有些担忧的唤了声:“姨母。”
  韩国夫人见是她来了,勉强笑了下,道:“我没事儿。”
  怎么会没事儿呢。
  这么多年,即便是养条狗,也该养熟了,更别说是朝夕相处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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