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n?”
Giorgio见她许久没说话,有些担忧地把她的手握在掌心,轻轻摩挲着。
温怀淼回了神。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说了哪些。
大概是说完了。
可是她的英语,让她表达不出来更复杂的情绪。
她笑了笑,“Huaimiao.”
Giorgio:“……”
他果断地抿了唇。
温怀淼耐心教他,或许是因为Giorgio学了三种语言,多说几遍,发音基本上还过得去。
不像很多外国人,发汉字音那么费劲。
他有些好奇地看她,“在中文里,Huaimiao是什么意思?”
温怀淼想了想,“Water.”
她反问他,“那你呢?”
Giorgio耸肩,“我妈妈随便取的,她不太懂意大利语,但是早做了准备,要我留下。因为我不是纯种的罗姆人,她带着我流浪,会很辛苦。”
他补充一句,“尤其是我的眼睛,会出卖我。”
温怀淼伸手捧了他的脸,“过来。”
Giorgio凑过来,还是像之前那样,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
温怀淼仰头,吻落在他深蓝色的眼睛上。
他闭着眼睛,睫毛颤动不已。
她没有说,也不用说。
她最喜欢他这一双似大海一般的眼眸。
温怀淼告诉他,“你的名字,在中文里,还有别的意思。”
Giorgio的眼睛发亮,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温怀淼揉了揉他的卷毛,“Bridge.”
她又用中文说了一遍,“桥。”
她吐字极慢,发音清晰,来回说了几次。
“Giorgio,桥。”
“桥,Giorgio。”
也不知他究竟有没有听出来两个音的些许相似。
Giorgio的眼睛更亮了,“You are water, and I am a bridge.(你是流水,我是拱桥)。”
温怀淼随他喃喃两遍,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在心头涌动。
水水桥桥,桥桥水水,像是注定的邂逅。
更让她感动的是,Giorgio竟然会为这般小的巧合欣喜不已。
和谢严铭几年过去,从未见他喜形于色。
而相识不过几天的Giorgio,他的严肃,他的认真,他的难过,他的欣喜,是最真实的画卷,在她面前一一呈现。
他眼睛里闪着雀跃,最清澈的蓝湾里涟漪点点。
情和欲是相连的,同样不知所起,却难以掩饰。
才过去片刻,他显得有些难为情,“你可以……”
语气是上扬的又犹豫的。
温怀淼知道他要说什么,“我可以。”
Giorgio得了许可,起身拉窗帘,走了一半又折回床上。
温怀淼疑惑地歪头看他。
Giorgio朝窗外看了看,努嘴示意。
温怀淼顺着他的方向看去。
倒是个良夜。
几乎无轻云蔽月,弯月低悬而近地。
Giorgio开口,“我想带你去阳台看月亮。”
温怀淼愣了片刻。
她轻笑,没有拒绝他跳脱的请求。
或许对他而言,又是什么虔诚的信仰。
之前湿透的睡裙不能再穿,她从行李箱里翻了干净的衣服,看Giorgio只能捡回同样湿透的裤子,皱着眉往腿上套。
勾勒得他大腿又像那天初见,蓄满了力量。
温怀淼来了几天,除了下午在阳台上搬把藤椅小憩一会儿,还没在傍晚以后踏足阳台。
威尼斯的深夜,安静地不似热闹的水都。
灯火已眠,只剩弯月悬挂,映在远处的海上。
像是沉默而寂静的深海。
但细细去听,又能听见水声。
两人站在被海风侵蚀的锈迹栏杆前。
温怀淼被他拥着,她的裙摆被风扬着。
Giorgio抿着唇,不知在想什么。
许久他问她,“你有什么想实现的愿望吗?”
温怀淼摇头,“我只要卷卷快乐。”
“你呢?”
Giorgio的卷发被吹得几乎干了,挡了他的眼眸。
却挡不住他眼里的光亮,“我想拥有一艘自己的船。”
“我爸爸以前就是船夫,但他的船是租的。”
“我可以开着它出海,可以载游客。平时就在船里,看潮起潮落,看日出海鸥。”
Giorgio指给她看,“你看,如果我有了船,我们可以从钟楼那个方向开出去。在月光下的船里亲吻。”
温怀淼被他逗笑,却没有露出一丝调侃。
她早已忘了自己年少时候的梦,那些早已远去,或从未出过过的梦。
温怀淼抱紧他,“我们现在也可以,在月光下接吻。”
他就是船,是她的船。
吻到后来,她只无声地落泪。
叹自己,叹三十年来的月亮。
叹无人告诉她。
不要温顺地走近良夜。
作者有话要说:
Reference:(有点啰嗦,只是为了防融梗)
1.“两人站在被海风侵蚀的锈迹栏杆前....”化用自意大利民谣《卡鲁索》。
“在这个海洋闪耀的地方,风呼呼地吹着,在这个古老的阳台,靠着苏莲托海湾,一个男人拥抱着一个女孩。”
2.“叹三十年来的月亮...”借用《金锁记》意象,“隔着三十年的辛苦路望回看,再好的月色也不免带点凄凉。”
3.“不要温顺地走近良夜。”引用狄兰托马斯的诗《Do not go gentle into that good night》.
第8章 Chapter 8
有风,有海的味道,有阳光的温度。
温怀淼从漫长的漆黑隧道里回到现实。
她知道是Giorgio拿走了她的帽子。
温怀淼睁了眼,果然,Giorgio满头是汗地坐在对面。
就是太阳和他一样晃眼。
她眯着眼睛,抬手半挡着阳光。
“你忙完了?”
Giorgio解了颗领口绷着他的衬衫纽扣。
“嗯,”他一路向下,把自己侍应生马甲的纽扣也解开了,“想出去玩吗?”
这几日温怀淼睡到自然醒就随意出去逛,拍了不少照片等着回去给卷卷看。
一想到这么多天把卷卷放在家,她心里有柔软地塌陷一块,像被阳光烤化的奶酪。卷卷懂事不闹,除了第一天她转机许久没法开机,卷卷半夜醒来,缠着姥姥给她拨电话。
这几天不在她身边,卷卷反倒电话里安慰温怀淼。
“卷卷可以照顾好自己,妈妈多拍点照片给卷卷看。”
温怀淼把威尼斯知名的三个岛都过了。
船是怎么都坐不腻的。
初到威尼斯还有些晕船。
现在她坐得安然无恙,只看白浪滔天,海鸥逐海平线远去。
下午倦意上头,靠着窗边小憩。
惬意地像从生活里偷来的时光。
逛腻了几座小岛,她就开始在威尼斯本岛上漫无目的地逛。
也不刻意找网红打卡点。
就漫不经心地拍照。
看这座桥古朴别致,看那片房屋错落有致。
可能倒回头一看相机里拍的,有时候重复的风景多,才知道这里来过,毕竟威尼斯本岛也就巴掌大。
她时常顺着贡多拉开的水道走,走到无水之处,拐个弯豁然开朗。
看景致迷人,就坐在在桥顶端台阶上,任自己看得发呆。
等她逛累了,就到Giorgio所在的餐厅里,在最靠海边的座位上趴着。
Giorgio下午不忙。
只有零星的客人,会把大把的天光浪费在海边消磨时间的咖啡厅,点一杯咖啡消磨一下午。
等她来了,Giorgio就会给她拉最特别的花,有时候是颗心,有时候是他写的water。
有一次他似乎想把bridge和water都写进去,反而有些糊了,他拿上来时候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温怀淼想笑,看他半拉着脸,假装不悦。
她沾了沾旁边冰冷的柠檬水,杯壁上不断往下淌的水珠。
飞快地在桌面上画了个一座简陋的桥,用几道波浪当作流水。
画完想起来,好像是陪卷卷画画册时候,画过类似的景儿。
Giorgio眼前一亮,飞快跑回餐厅里。
温怀淼:“……”
再出来,他手里的咖啡上,漂着一座漂亮的威尼斯式拱桥。
底下的水,更似天边云。
到底是专业的。
温怀淼舍不得喝,他偏要看着她喝得沾白了唇才回头进去工作。
Airbnb上的民宿一般都是3点入住。
他忙完下午那一阵儿,就趁着出去接民宿客人时候,让另外一个侍应生Paul帮他多顶一会儿。
陪温怀淼出去逛个把小时。
在温怀淼眼里美而千篇一律的风景,在Giorgio的诉说下,变得生动而鲜活。
这座桥他儿时曾摔过一跤,那家店铺已经卖了百年的玻璃制品。
他儿时最喜欢在哪里玩。
然而今天,温怀淼看他满头在阳光下闪耀的汗珠。
又看了一眼周围的坐的人,或许是周末的缘故。
她知道今天他偏忙。
“今天我有点累,”温怀淼笑着摇头,“陪我在这儿坐一会儿吧。”
Giorgio不信,“真的?”
温怀淼努着嘴朝周围看,“假的。”
Giorgio没想到她答得这么直接,抿嘴笑了。
他有些无奈地耸肩摊手,“今天正好我们进货,要整理很多东西。”
温怀淼确实看到,今天有一箱箱的啤酒和其他食材往里面运。
Giorgio中间没出来,想必是在里面整理。
她点了点头,“累吗?”
Giorgio抬手擦汗,“不累,就是特别热。”
Giorgio有些不好意思地指了指桌面上的柠檬水。
温怀淼把被子往他那儿推。
Giorgio渴极了,一口气喝光了。
想必是在里面忙得水都喝不上,稍微空下来急忙出来找她。
温怀淼撑着下巴看他,为了打消他还想陪她出去逛的想法。
“Giorgio?”
“嗯?”
“我还想占卜。”
Giorgio也想起来上次他们没占完的塔罗。
只是两人关系截然不同了。
上次他绞尽脑汁想着怎么给她解释洗牌规则。
这回他可以把椅子拖到她旁边,几乎从侧后方揽过她,握着她的手教她。
温怀淼有了上次经验,和Giorgio这回的言传身教。
她倒真对塔罗对了几分相信。
原来有时候,三十年来形成的观念,在一夕之间可以彻底改变。
因为Giorgio是半个吉普赛人,对塔罗的神秘占卜力量有着虔诚的信仰。
甚至许多吉普赛人,在流浪之时以此为生。
她愿意去相信,他所相信的。
Giorgio组织语言,尽量给她解释正逆位的问题。
他说一般占卜师和被占卜者都是对面而坐,所以正逆位就会不够准确,得到的结果自然迥然不同。
正位是指正对着牌面图案,往往正位代表着好的结果,而逆位是牌面图案倒转,除了死神和倒吊人,其余的都代表不好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