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Giorgio摇头,“我也常常预测出来不好的结果,生活就是这样,有好有坏。”
温怀淼点头。
她原想叹气,自己比他痴长十年,更明白生活的好与坏,皆是无常而造弄人。
然而转念一想Giorgio的童年,她又忍不住想拥抱他,他过得更苦,只是他不觉得苦,反而活得像一汪碧海,清澈得只映蓝天白云。
Giorgio丝毫不知她在想什么,他问,“你想知道什么?”
温怀淼想问卷卷。
话到嘴边,“爱情。”
Giorgio抿唇看她。
她揭牌时候,他下巴紧绷,显得有些紧张。
看见牌面时候,他显然松了口气。
甚至可以说是欣喜。
眼睛亮亮地看她,“是魔术师。”
温怀淼也跟着他轻笑,“代表什么意思?”
她话音未落,搁在桌面上的手机就响了。
是卷卷打来的Facetime,屏幕上的照片,卷卷笑得一脸灿烂,圆圆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坐在旋转木马上,咯咯地看着温怀淼和谢严铭。
Giorgio知道是卷卷。
那时候他们躺在床上,他从背后抱着她,看着她翻卷卷的照片。
他还跟着评头论足,卷卷的眼睛和鼻子都很像她。
他细细地看,几乎把手机屏幕凑到鼻尖,“还有额头。”
“像你一样好看。”
温怀淼摇头,她长得只能算耐看。
与戴窈窈一起走,只有人夸戴窈窈长得明艳动人,而她是被顺口一夸气质好。
若要说个优点,只能是眉眼素淡顺眼,大概是老天也不为难她,没有别人衰老那么快。
年龄大了,反倒显得比年轻时候好看些。
Giorgio不愿打扰她和卷卷打电话。
主动把手机替她拿起来放她手里。
示意她接电话。
温怀淼接起来,“卷卷?”
“妈妈,你是不是很快就要回来了?”
温怀淼下意识看了眼Giorgio。
Giorgio会错意,以为她不方便。
自觉收了塔罗牌,起来干活。
她柔和地笑着,跟卷卷说话,一边看他挨个给客人续水。
刚才有个客人在他们说话间放了欧元在桌上走了。
他搭着抹布出来,把桌面收拾了。
然而今天确实是忙,刚才陪温怀淼那一阵儿都是忙里偷闲了。
很快Giorgio就被另外一个侍应生Paul叫走进去帮忙了。
过了一会儿,温怀淼刚跟卷卷说了晚安。
就觉得有雨滴落在手腕。
下一秒,放下的手机屏幕上也落了雨滴。
温怀淼往旁边的水道看。
雨势瞬间就大了。
她随客人一起进了餐厅里。
Giorgio和Paul匆匆跑出来,把桌椅都收了,一趟趟地往回搬。
温怀淼看他忙,怕一会儿雨势大了,跟Giorgio擦肩而过时候跟他说了一声,她就回去了。
Giorgio三两下就淋得白衬衫上一道道深印子。
他点头,“我今晚正好接客人去你住的隔壁那间房,到时候来找你。”
前些天偃旗息鼓的雨势。
似乎攒着劲儿,在今天一口气下了。
都已经接近九点,Giorgio还没回来。
温怀淼看着外面的雨势和楼下再次淹起来的海水,有些担忧。
她自己迟到是一回事。
想着Giorgio做事一丝不苟,能傻到接不到客人,就从车站沿路找,她心里不好受。
正要打电话给他,门外就有动静。
温怀淼给他们开了门。
Giorgio雨衣上淌着水,看见温怀淼,眼底迅速泛起的欣喜。
还有暗色的情愫。
温怀淼今晚等他,难得穿了条鲜艳的红裙。
这还是戴窈窈送她的。
衬得她原本素淡的五官,添了份别的味道。
他旁边是一对中年夫妇,友好地打量着温怀淼。
Giorgio做了简单介绍,“唔,这是住你们旁边的wen,也是来旅游的。”
那对夫妇语气抱歉,“对不起,我们是飞机晚点了,打扰你休息了。”
温怀淼客气点头。
Giorgio带他们进去。
告诉他们房间在哪儿,洗手间热水怎么用。
温怀淼在房间里听得模模糊糊。
但她知道他都说了些什么,他对其他客人是一如既往的严肃语气,会尽职尽责告诉他们厨房里的东西写着Free的可以随意使用,也会严厉警告他们损坏东西要赔偿。
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场景。
温怀淼恍惚片刻。
好像初见Giorgio,被他批评不看邮件,不按规定时间到的场面就在眼前。
最后听见Giorgio跟他们说,“Enjoy,and good night.”
温怀淼听他们告了别,就在心里数数。
数到三,听见房门被轻轻敲了声。
Giorgio音量压得极低,“是我。”
温怀淼给他开门。
扣住她的肩就开始吻。
温怀淼顺势抬手关了灯。
任由窗外被乌云蔽了的惨淡月光透了些幽暗的光。
Giorgio吻了许久,温怀淼摸得他衬衫都是湿透的。
想替他解了纽扣,他喘着气捏着她的手。
慢慢低头抵着她的额头。
“我可以开灯吗?”
温怀淼平缓着呼吸,没有应他。
Giorgio的语气又有些犹豫,“我特别想看看你的裙子。”
他恳求,“你今天特别美。”
温怀淼忍不住在黑暗中勾了勾唇。
他大概不知道中文里会给男人下套,“难道平时就不美么?”
或许是外国人的文化就是直白而坦率的。
Giorgio话不多,表达感受时候亦是如此。
心里想的话都写在眼底,毫无保留而发自内心。
温怀淼没逗他。
点了点头。
挨着他的额头,跟他传递了讯息。
得了许可的Giorgio伸手摸索墙壁。
骤然明亮。
温怀淼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他抵在墙上,忽然从极暗变作极亮。
似乎像被舞台上的聚光灯照射。
Giorgio的目光贴在她身上。
她顺着他的目光向下,是她嫣红的裙摆,被他有力的腿顶在雪白的墙壁上。
他裤腿上带的水,洇湿了她的裙摆。
颜色愈发浓烈。
水迹又顺着她瓷白的小腿往下淌。
像中世纪的歌剧画面。
Giorgio由衷地赞美她,“你真美。”
他的唇嚅动几下,才说出来,“像卡门。”
温怀淼愣了。
卡门,是对爱情肆意追求的炽热鲜艳的吉普赛女郎。
与她完全沾不上边。
但她知道对Giorgio来说,夸她像这样的吉普赛女郎,是一种盛赞。
Giorgio似乎知道她想什么。
他笑着蹭了蹭她额头,“不是每个罗姆人,都像卡门一样。”
“因为每个罗姆人的勇气,是不一样的。”
“我妈妈就很温柔,所以她为我留在这里五年。她最终还是要活得像个真正的罗姆人。”
“你的勇气,都在保护卷卷。你的勇气,同样无与伦比。”
“你在我心里,比卡门还美。”
Giorgio的唇蹭了蹭她的额头,柔软地像羽毛拂过。
他一眨不眨地看她,“还比卡门性感。”
温怀淼在他的目光觉得自己也轻盈起来。
她低头看见,自己的烈焰一般的裙摆随着她的腿扬起,轻飘飘地缠着他的腰间。
像他的腰间开出了一朵红莲。
温怀淼知道他下一刻要吻上来她的唇。
她再不忍心,也用手心挡着。
“我……”
Giorgio看着她,他的唇贴着她的手心。
她手心都是他滚烫的气息。
温怀淼深吸一口气,“Giorgio.”
“我明天早上的飞机。”
她别开脸,“回中国。”
其实Giorgio那里是可以看见她的订房记录的。
她失魂落魄出游时候,压根儿没订回来的机票。
房间也订的随性。
前几天到期过一次,她又续了。
Giorgio不知道她这次到期是真的要走了。
系统里她那间房租期到了,有人提交了预定,他都刻意发了消息说抱歉。
因为给她留着。
Giorgio的唇再次嚅动几下。
温怀淼心里难过,像他的唇一样颤动。
她被他高高抱起,就从高处搂紧他的头。
把他毛绒绒的卷毛抱紧,胡乱摸着他后脑勺。
两人许久没有说话,僵持着保持这样的姿势。
温怀淼渐渐感受到。
自己胸前的衣服湿了。
她想Giorgio本来就淋了雨的卷毛,同样被她的泪打湿了。
她松开他。
“放我下来。”
温怀淼揽住他的腰,“Giorgio,听我说。”
“我没有办法。”
“我有工作,我有卷卷。”
“我……”
她没说出来的话。
我也喜欢你。
反而觉得说出来,更加残忍。
Giorgio把下巴搁在她肩膀上,说话声音闷闷地,显得瓮声瓮气。
“我知道。”
“我是半个罗姆人。”
“罗姆人的生命里,就是充斥着别离,我已经习惯了。”
他松了手,转而扳着她的肩。
认认真真地看她,“我想,请你去我家。”
温怀淼读出来他同样没有说出口的话语。
“下次你再来,还能找到我。”
坦率如Giorgio,同样抿着唇不愿开口。
她抬手挡了他的眼,假装读不出来这句话。
踮起脚尖吻住他的唇。
两人互相揽着,怀着难以言喻的心情下了楼。
雨势比想象中还大。
Giorgio用宽大的雨衣把她一同裹紧。
两人亦是同打一把伞。
然而对于这样的雨势而言,几乎没什么作用。
外面的水已经淹到小腿深度,温怀淼踩进水里就开始发抖,走得步履维艰。
Giorgio干脆脱了雨衣,只裹住她一个人。
他伸了手半弯腰示意她。
温怀淼知道他的意思,她配合地勾着他的肩。
任他抄着她的腿弯,把她公主抱起来。
她举着伞,四周都是汹涌的海水。
她像被Giorgio举起的孤岛,除了Giorgio的胸膛,别无依靠。
越往巷子里走,水越深。
这个时间,在这样偏僻的民居小巷里,再无别人。
他抱她抱得极紧。
两人涉水而走,像往大海深处走去。
她长长的红色裙摆拖在水中。
摇曳得像鱼尾。
她闭上眼,竟然生出些悲壮的错觉。
他们像无望的爱人,在同往海中央溺去,只求解脱。
Giorgio感受她颤抖,以为她是冷了。
再低头看她脸上的神情,和分不清泪水和雨水的水迹。
他抿着唇,也不知如何安慰她。
说了和那天类似的话,“别怕,很快就到了。”
温怀淼同样被勾回那天的暴雨初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