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要是再耽误半年，那就真的来不及了。”
舒宜妈妈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忍不住朝着美术老师问道，“可是老师，我们之前也给很多专业培训机构打过电话，各个培训结构的老师都说完全来得及，他们说其实他们的大部分学员都是从高二才开始学画画的，高二都完全来得及，高一开始已经算是早的了……”
美术老师看了舒宜妈妈一眼，说道，“那些培训机构这么说，应该是为了多收一个学员，就能多赚一份钱吧。”
在连学生的基础和天赋都没有考察过的情况下，对学生说来得及，美术老师觉得这种行为本身就很不负责。
舒宜妈妈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美术老师继续说道，“而且舒宜的目标，是清华美院、中央美院这种顶尖的学府吧？不是一般的学校，对不对？”
舒宜点头，“是。”
第201章
美术老师让舒宜将之前联系过的培训班名字都写在纸上, 从包里随便拿出来一支笔，在纸上将培训班的名字一一划去。
“这家就是骗钱的。”
“这家也是骗钱的。”
“骗钱的。”
“骗钱的！”
舒宜和舒宜妈妈同时扭头，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惊讶……教育培训这一行里，竟然有这么多陷阱吗？
画室的小助理看到舒宜和舒宜妈妈脸上的表情，忍不住说道, “没有那么夸张, 都是正经培训班，毕竟报名参加培训班的都是要参加美术高考的学生，真的把学生全都坑了，家长们还不闹翻天？每年或多或少, 总是要培养出几个高分学生的。”
小助理笑道，“只不过林老师水平高, 就觉得水平比自己低的老师都是骗钱的。”
林老师笑着看了小助理一眼，然后扭头对舒宜和舒宜妈妈正色道，“确实也不能说那些培训班是故意欺骗, 应该是他们默认你的需求和大部分学生的需求一样，没有考虑到你个人的情况。”
林老师说道，“如果目标只是一本大学, 或者只是本科大学，从高二开始学画画, 校考的时候不要怕辛苦奔波，去十几所二十几所大学考试，总能拿到几所学校的专业合格证的。”
“但是针对你个人的情况……”林老师斟酌了一下, “以你的天赋来说，我觉得是有希望的，但最终希望能不能达成，看的是你能有多努力，你的努力能够坚持多久，你能不能在这两年多的时间里，不管遇到什么，始终能够心态平稳地持之以恒地努力。”
林老师从自己还是一个学生起，到当老师这么多年，身边天赋卓绝的同学和学生，也见过不止一个。但是天赋令人艳羡的人未必能够走到最后，中途遇到挫折就一蹶不振的、蹉跎十几年直至将自己的天赋全都荒废的……林老师也见过太多了。
旷世奇才或许需要跌宕起伏、放浪形骸的人生，但绝大多数人的天赋，都是需要靠自律和毅力来维护的。
这是林老师亲眼观察得出的结论。倘若每天作息紊乱、生活一塌糊涂、放任自己在情绪里沉沦、常年不吸收知识也没有任何产出……再好的天赋也禁受不住这样的消耗。
林老师对舒宜说道，“如果你想参加封闭式的集训，我也有一个北京的比较好的培训学校可以推荐给你。不过集训学校的话，我建议不要在高二之前进入，明年九月份进入已经最早了。”
尽管林老师知道舒宜的文化课成绩非常优秀，但还是对舒宜说道，“每年没有考入心仪大学的美术生里，有九成都是文化课最后没有过关。这个比例相当可怕，所以高一一年还是要把文化课学好的。”
正是出于这个原因，林老师知道舒宜高一开学的两个多月的时间里都在认真学习文化课，才愿意再给舒宜一次机会。
林老师看向舒宜，神色认真地说道，“但是这次，我不能只听你是怎么说的，我还要看你是怎么做的。你仅仅用嘴巴告诉我，你准备当美术生是不够的，我也不是每个美术生都收的。”
“半年时间，你全力以赴地努力半年时间，我观察一下你这半年的进步，才能决定要不要收你这个学生。”
林老师对舒宜解释道，“这不仅仅是为我自己考虑，我也是在为你考虑。我为你制定的标准，就是根据你的目标来的。如果通过半年的观察，你没有达到我要求的标准，那意味着不出现奇迹的话，参加美术高考你也进入不了心仪的学校。那你应该趁早选择其他道路，毕竟不当美术生，你也能进入一流大学。大学专业不是美术类的，也不意味着一辈子就和美术无缘了。”
舒宜妈妈听到林老师的话，眉目一下子舒展开了，“对对对，林老师您说的对。”
尽管舒宜妈妈的态度一直都是女儿做的决定会全力支持，但是在这次的决定面前，舒宜妈妈一直也都悬着一颗心。如今听到林老师只用半年时间就能判断出来舒宜是否适合走这条路，是否能进入一流的美术学院，舒宜妈妈一颗心总算落回了肚子里。
半年时间而已，就算耽误了，舒宜妈妈相信凭借舒宜的本事，以后也一定能追回来的。
舒宜也十分认可林老师提的建议，“好的，那我以后需要什么时间来画室呢？”
林老师说道，“周六和周日的全天，周二、周三、周四的晚上。每周五天时间都要来画室，给你两天时间休息，已经很多了。”
林老师看向舒宜，想看舒宜脸上会不会露出为难的神色，毕竟一中晚自习的假，并不是那么好请的。
让林老师惊讶的是，舒宜对于她提出的要求，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神色平静地点头答应，“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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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舒宜去找班主任曹老师批准每周二三四不上晚自习的时候，席老师顿时皱起了眉头， “为什么？”
舒宜觉得没有必要隐瞒，更没有必要撒谎，对班主任曹老师实话实说，“我要去画室学画画。”
曹老师愣了一下，怀疑自己听错了，“去哪里？学什么？”
舒宜又重复了一遍，“去画室学画画。”
曹老师沉默了，盯着舒宜的脸看了半天，问道，“你学画画……是出于兴趣吗？”
如果是出于兴趣的话，这样的请假理由和“请假去打篮球”“请假去玩电脑”……有什么区别？！
但如果不是出于兴趣的话，曹老师皱起眉头，不是出于兴趣，要比出于兴趣更加糟糕啊！
果然，曹老师听到了否定的回答，“不是的，我想给自己半年时间，试一试自己能不能选择美术生这条路。”
曹老师沉默不语，努力让自己脸上的表情显得深沉一点，但其实是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这时候应该做什么反应了。
曹老师已经连续带了好几届的火箭班，在更年轻的时候，带的也是重点班，他教过的重点班里都没有特长生，火箭班里更是从来没有见过特长生！
舒宜要以中考全市第二名的成绩……去当美术特长生？
办公室里其他的老师闻言，也都齐刷刷地扭头看向曹老师和舒宜的方向，满脸都是震惊。
曹老师心中也非常震惊，但是舒宜是他的学生，他总不能在学生面前露出震惊的神色，否则以后还怎么教育学生？
曹老师不动声色地问道，“晚自习请假不仅要班主任批准，还要家长来学校签字的，你和你的家长说过了吗？家长同意吗？”
舒宜点头，“我妈妈同意的。”
曹老师：……
曹老师刚才还把希望寄托在舒宜的家长身上，希望家长阻拦舒宜这样……别出心裁……的想法，就被舒宜断了后路。
曹老师心中有些烦躁，小孩子不懂事，要追求所谓的梦想也就算了，家长怎么能也跟着不懂事呢？
曹老师执教多年，心中有画家梦、作家梦、音乐梦的学生见多了，他前几届带的学生里，还有三个男生在高中期间就组建了一个乐队呢！
高中时每年的文艺汇演，三个男生都要上台弹吉他唱歌，表演地确实还像模像样的。大学期间三个男生虽然不在同一个城市，但关系依旧特别好，利用大学四年的时间从北到南从东到西走了好多个城市，在不同的城市“巡演”。
曹老师不懂这些，但学生回学校来看他的时候，把在各个不同城市拍的照片拿给曹老师看了。在曹老师看来，就是三个男生一边旅游一边背着乐器到处唱歌嘛！有在酒吧里的、有在饭店里的、有在广场的、有在江边的……
三个男生家境都不错，好像还自己掏钱，灌了一张唱片。
从高中到大学，曹老师亲眼看着，感觉这三个男生算是为追梦付出过很多实际行动了。但最终三个人里，也没有一个人成为歌手，甚至没有一个人去做音乐相关的工作——三个男生里，一个人本科毕业就当了公务员，一个人去了银行上班，还有一个人出国继续读研究生，读的也是金融专业。
不是没有梦想，也不是不敢追梦，但最终还是要回归现实的，没人能只靠梦想活一辈子。
曹老师从来不是那种对着学生们循循善诱的老师，但是今天将这三个男生的故事，从头到尾和舒宜讲了一遍，还拿出了电话号码本，在上面翻了翻，翻出其中一个男生的手机号。
“如果你想不明白的话，你可以和这个师兄联系一下，和这个师兄好好聊一聊。”
“有梦想是好事，但是只有梦想是远远不够的。为了自己的梦想，更应该脚踏实地地好好努力。你想一想，以后你名牌大学毕业，有一份高薪工作，工作之余可以安安静静地画画，周末也可以去看看画展……如果你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学历，就很难找到好工作，以后工作又累赚钱又少，哪里还有时间和心情发展自己的爱好？”
曹老师看向舒宜，“这两种生活，你想过哪一种？”
第202章
如果舒宜是货真价实的十几岁的高中生，此时大概已经干了班主任端上来的这碗心灵鸡汤。
然而舒宜已经经历了两辈子的人生, 尽管两辈子的生活都平平无奇, 但也足以让她知道, 没有哪个选择的背后一定连着一路顺遂, 也没有哪个选择意味着永无出头之日。
十几岁的一个普通选择而已, 学文还是学理, 参加高考还是参加美术高考……后面跟着的都只会是接下来的一连串选择，绝对不会是一种确定的人生答案。
舒宜上辈子选择大学时, 受到分数的限制，选择并不是很多, 最终只能选择一所三本大学，但她在选专业的时候还是有一定的选择权的, 选择设计专业也是出于自己的兴趣。
舒宜刚刚重生的时候，以为自己上辈子以猝死为结局的人生，是因为自己选错了专业和行业。但是在她重生五年之后，在她经历了全力以赴地准备奥数竞赛、准备中考之后, 她渐渐看明白, 她上辈子的不幸的确是由自己的选择造成的, 但却并不是因为选错了专业和行业, 而是一个又一个细微的选择——
早上闹钟响的时候，她选择按掉，不去教室上课，而是在宿舍呼呼大睡。
晚饭之后的自由时间，她选择在宿舍里吃零食看剧, 从来没有去过图书馆。
刚刚工作的时候，她选择上班时间偷玩手机偷逛淘宝，布置给她的工作做完就万事大吉，从来没有主动提升过自己……
在那些选择发生的时刻，她根本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个选择。
而正是这样一个又一个发生时根本让人意识不到的选择，构成了她的未来和她的人生。
舒宜深吸一口气，看向班主任曹老师的目光依旧坚定，“老师，我想试一试，您能帮我批准每周二三四晚自习的假吗？”
曹老师劝不动舒宜，转头去联系舒宜妈妈，让曹老师惊讶的是，他竟然也说服不了舒宜妈妈，说来说去，舒宜妈妈总是同一句话——“我尊重舒宜的选择。”
曹老师生了一肚子的闷气，对办公室里的老师们吐槽道，“现在的学生真的是越来越难带了！”
“自己非要往岔路上走，我是怎么拉也拉不回来！”
“家长也是，孩子年纪小不懂事，家长也不懂事吗？怎么也跟着孩子一起胡闹？”
最终，曹老师还是在舒宜的晚自习请假条上签了字，同时对舒宜说了他的附加条件，“这么多年以来，火箭班里从来都没有过艺术生。所以对其他学生的要求是成绩在最后5%!就(missing)会被淘汰，对你的要求是如果成绩不在前20%!就(missing)会被淘汰。”
曹老师看向舒宜，“这是我的班，我作为班主任，学生的去留还是能做主的。”
舒宜在心中默默计算，班里60名学生，前20%!就(missing)是前12名……如果想考入心仪的大学，她确实也需要这样的成绩。
舒宜朝着班主任曹老师点头，“好的老师，我一定努力。”
舒宜郑重地接过晚自习的请假条，“谢谢曹老师。”
周二下午放学，舒宜来不及在一中食堂吃晚饭，直接推着自行车出门，出示请假条给门卫看，门卫挥手放行后骑着自行车一路飞快地赶往画室。
到了写字楼门口，舒宜抬腕看了看手表，距离开始上课还有十分钟的时间，于是舒宜转身走进旁边的便利店里，买了一杯紫米粥和一个肉包，将粗粗的吸管啪嗒一声插进紫米粥杯子的塑封膜，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甜糯的紫米粥和咸香的肉包搭配起来味道正好，舒宜只用三分钟时间就搞定了自己的晚饭，心中庆幸现在已经有不少便利店逐渐开始卖食物了，她以后每周二三四的晚餐有了着落，书包里干巴巴的饼干看起来派不上用场了。
舒宜用纸巾把嘴角擦干净，扔进装着喝空了的粥杯和从包子底下撕下来的白纸的塑料袋里，然而却发现便利店里没有放垃圾桶，这么多垃圾根本没地方扔。
舒宜随口对便利店里的店员提建议，“你们店里或者店门口，应该放一个垃圾桶，这样顾客会比较方便。”
收银台里站着的两个店员，一个掀开眼皮看了舒宜一眼，没有说话，另外一个朝着舒宜点了点头，“回头我和我们老板说，谢谢你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