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宜扭头看了一眼放在家里墙角的杀虫剂，一脸的哭笑不得。
舒宜看完了一篇又一篇的新闻报道，已经完全明白什么叫做千禧虫危机了。简单来说，电脑系统是在二十世纪才被发明出来的，至今不过几十年的时间，还不足一百年，于是以往在编程中，并没有考虑到千年的问题。以前计算机内存和外部存储介质的成本很高，那个时候的编程语言，如果用四位数字表示年份，就要多占用储存器空间，就会使成本增加。因此为了节省存储空间，计算机系统的编程人员采用两位数字表示年份，比如76年，84年，99年。
后来，虽然存储器的价格降低了，但在计算机系统中用两位数字来表示年份的做法却由于思维惯性而被沿袭下来。
直到越接近2000年，人们越认识到，这可能存在潜在的重大问题。如果一旦进入2000年，旧系统中的年份将变为00年。00年很可能被很多电脑系统误以为1900年，因此当系统进行跨世纪的日期处理运算时，就会出现错误，进而引发各种各样的严重后果。
报纸上写的非常吓人——资料流失、系统死机、程序紊乱、控制失灵……
如果这些还不够直观的话，专家还给出了各种具体的例子——铁路公路交通管制错乱，飞机飞行错乱、发电厂管理错乱、金融系统错乱、生产线错乱、电信错乱等。
这就很吓人了！
铁路交通管制错乱？那岂不是代表两辆火车可能撞上？
飞机飞行错乱？那后果应该比火车更严重！
舒宜看完报道之后，也觉得如果真的出现了这样的事情，后果确实难以承担，一不小心可能就是很多条人命……
不过舒宜并不担心，她确定这些可怕的事情不会发生！如果真的涉及到人命，她上辈子一定会有印象的！
自从舒宜开始关注“千禧虫”后，发现身边处处都是和“千禧虫”相关的消息。
上辈子一定是她太不留心了。
不过上辈子这时候，舒宜掌握的电脑操作仅限于开关机和插入艺术字，打字都还是一指禅，系统bug这样的概念的确让她无法理解。
大概就像上辈子她也没有发现妈妈天天啃生黄瓜和西红柿是因为嫌弃自己炒的菜太难吃，黎老师经常发怒经常哭是因为产后抑郁症……对于自己完全不了解的东西，确实非常容易忽视。
而留心一件事之后，就发现和它相关的事情无处不在——
舒宜家附近的几家银行，开始频频停业，atm机被封条封起来停止服务，防止在零点的时候取钱，取款机一下子吐出几百万（……）
舒宜还听王乐乐说，他爸爸上班的钢铁集团，把整个公司系统地往回调了50年，变成1949年，一夜回到解放前，让有胆量的公司先进入21世纪。
报纸上还说，各大航空公司的机票滞销，很多人都担心进入2000年后飞机会突然从天上掉下来……
“各航空公司ceo带头表示，千年那一刻，他们会亲自坐飞机在天上庆祝新年，打消大家的顾虑。”
舒宜：……
航空公司的ceo也不容易。
千禧年终究还是平平安安地来了。
没有火车撞在一起，没有飞机从天上掉下来，更没有atm机一不小心哗啦啦吐出几百万。
舒宜妈妈在得知澳门回归那一夜民心河边非常热闹之后，想在12月31号晚上也带着舒宜一起去那边的广场上跨年。
“肯定很热闹的！一千年才一次！”
舒宜却果断地拒绝了，“不要！”
别说一千年才一次，就是一万年才一次，她也不可能在零下十度的寒风里站上几个小时！
而且舒宜担心不安全，如果真的去广场上参加跨年活动，最早也要晚上十二点半以后离开吧？晚上十二点半，妈妈一个年轻女人，带着她一个小女孩，骑自行车回家……舒宜怎么想都觉得心里怕怕的。
回忆都是带着滤镜的，舒宜长大后回忆童年，想起的大多都是幸福快乐的事情。如今她真的回到了二十年前，才发现不仅有幸福，更有太多太多不如二十年后的地方。
比如说治安，1999年的治安真的比2019年的治安差太多了。
如今到了年根底下，小偷们劫匪们也都出来加班，想多“赚”点钱回家过年。舒宜最近就听说了好几件——
妈妈有同事皮包被刀片割破，钱包丢了；
铁一宿舍里有人家防盗门被小偷撬开，金戒指金项链都被偷走了，多亏半夜睡得沉人没醒；
还有大姨夫的姐姐骑自行车的时候把包挂在车把上，遇上骑摩托的抢包贼，抢包的时候把自行车拽倒了，连人带车摔出去好远，包当然也被抢走了……大姨特地打电话给妈妈，让妈妈注意安全，“包千万不能挂在自行车车把上，我看你干脆别背包了，把钱包装口袋里吧，口袋要是没有拉链，你就自己在口袋上缝个摁扣！不要让钱包掉出来！”
舒宜知道，跨年那一天，广场上肯定人多热闹，但她担心坏人也喜欢这样的人多热闹。
跨年结束之后，再深夜骑车回家……她和妈妈一个是还没长大的孩子，一个是体力弱势的女人，绝对是犯罪分子最喜欢的犯罪对象。
舒宜对妈妈说道，“我们就在家看看电视，电视里的直播肯定比咱们市广场上的庆祝更热闹！什么天安门广场啊，黄浦江畔啊……咱们市一个小广场哪里比得上啊？”
舒宜妈妈点头，觉得舒宜说得十分有道理，“行！那就在家看着电视直播跨年！”
即将零点，舒宜妈妈手里拿着遥控器，依次切换过各个卫视的直播，“哇！你看人家在广场上跨年的人们就穿一件薄风衣诶！南方就是暖和！”
“这又是哪儿？你看好多大船！好多人在船上跨年！”
“这里有腰鼓队！还有踩高跷的！”
舒宜：……
“妈你换台换的太快了，我什么都看不清——”
舒宜的声音被淹没在窗外烟花爆开的声音中。
舒宜妈妈听到声音，猛地站起，小跑到窗边，一把拉开卧室的窗帘。
舒宜透过结着冰花的玻璃窗，看到墨色的天空上，无数烟花绽开，然后化作星星点点的亮光，落入地上的千家万户。
第76章
澳门回归和进入千禧年的兴奋劲儿还没过，六年级上学期的期末考试就到了_(:3∠)_
周三周四期末考试, 周五周六帮老师改卷子登成绩, 舒宜已经对这套流程十分熟悉了。
周日的时候, 全校学生返校, 舒宜拿到了自己的期末考试卷子, 上面的分数她早在前两天就知道了, 数学是100+5分，因为有5分的附加题, 语文是97分，英语是98分, 尽管只有一个满分，但舒宜的总分已经是全班名列前茅的了。
新班主任写在舒宜学生手册上的评语, 也全都是在夸她。
唯一有些不一样的是，在学生们返校拿卷子的下午，班主任开了一场家长会。
李思妍这次期末考试的成绩不好，上次期末考试她好歹每科都到了85分, 这次数学却只考了78分。偏偏这次期末考试之后要开家长会, 李思妍紧张的不行, 她爸去上班了, 她妈去开家长会了，李思妍在自己家里坐卧不安，干脆跑到舒宜家里，在舒宜家坐卧不安。
舒宜看着一会儿坐下，一会儿站起来, 一会儿顺时针转圈，一会儿逆时针转圈的李思妍，终于忍不住说道，“你能不能消停会儿……你晃得我头晕。”
舒宜想分散一下李思妍的注意力，提议道，“要不我去你家，我们打一会儿游戏？”
舒宜说的打游戏，自然就是指玩儿小霸王学习机。
李思妍哗哗摇头，用“这个刁民想要害朕”的眼神看向舒宜，“这时候我打游戏？我妈回家看到我打游戏，那岂不是火上浇油？”
于是李思妍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舒宜家转圈，一直转到舒宜妈妈回家。舒宜妈妈回家之后，李思妍猛地从舒宜家的沙发上蹦起来，“啊！家长会开完了？阿姨我妈是不是也回家了？”
舒宜妈妈点头，“嗯，我和你妈一起回来的。”
李思妍连忙问道，“阿姨阿姨，班主任有没有批评这次没考好的学生？有没有批评成绩退步的学生？批评我了吗？”
舒宜妈妈摇头，“没有，你们班主任没提成绩的事儿。”
李思妍一脸的不相信，“没提成绩？”
家长会不提成绩还能提什么？
舒宜妈妈对李思妍说道，“真的，没提成绩。班主任主要是对家长们说如何教会你们保护自己。”
李思妍将信将疑地回家了，舒宜这才从妈妈的口中知道，班主任这次开家长会，几乎是给家长们上了一节性教育课——告诉家长们应该如何给孩子进行性教育，如何留心孩子在生活中是否遇到性骚扰和性侵犯。
看来之前的事情让班主任意识到，仅仅对学生进行性教育是不行的，在这方面，家长们也需要补课。
舒宜妈妈又一次感慨，“你们班的三个班主任里，我最喜欢现在这个。要是这个班主任从一年级就带你们班就好了。”
“这个班主任还真挺负责的。”
舒宜放了寒假，舒宜妈妈却忙碌了起来。
舒宜妈妈原本是四班倒，白班、夜班、下夜班、休息。如今却在原本应该休息的那一天，也要去单位上一整天的白班，这就是所谓的“联合劳动”，简称“联劳”。
“联劳”是九十年代的词汇，但却不是九十年代独有的现象，这种事儿舒宜太熟悉了！就是加班还不给加班费呗！
但单位的要求，每一位员工肯定都要遵守的，何况单位要求员工们联劳的原因还十分正当——
春运！
保春运平安，送每一位旅客平安回家！
春节前客流量骤然增大，火车站里的人每天多到像下饺子，自然只能靠铁路工作人员的加班来完成骤然增加的工作量。
舒宜妈妈在正常上班时间，依旧做着检票的工作，在联劳的那一天，就像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里搬。
舒宜在妈妈联劳回家之后，都会随口问问，今天在车站干了什么。舒宜妈妈的回答经常让舒宜目瞪口呆，“今天有个老大爷跪下磕头，求我们帮他买回家的票。”
舒宜：！！！
“那帮他买了吗？”
舒宜妈妈说道，“不知道……我们好几个人拉那个老大爷，都拉不起来，后来看影响不好，赶紧把领导叫来了，领导把他带到休息室去了，给没给他买票就不知道了。”
过了两天，舒宜妈妈又说道，“今天火车都开了，有个没上去车的年轻姑娘，直接从车窗里钻进去了，车都开起来，一双小腿还在车窗外面露着呢。真是吓死我们了……估计接那趟车的列车员，得吃个黄牌。”
还有，“今天有个小伙子没买火车票，买了站台票进了站台，然后趴到车顶上！想趴在车顶上回家！还好被列车员看见了，赶紧拽下来了。这是开玩笑的吗？买不到票不回家也不能不要命啊？火车开起来，趴在车顶上手一酸脚一软，从车顶上摔下来，摔倒车轮底下，命都没了！”
“再说现在的火车，头顶都是有电缆的！高压电缆碰到就是死！”
还有，“今天又有骗子来火车站要钱，说自己在外打工一年的钱都被偷了，没钱买火车票回家，求大家一人出个一两块钱，给他凑个回家的票。候车室的同事看见之后，赶紧把他赶走了。那个骗子早就是熟面孔了，轰了多少次了还来，火车站一天的人流量多大啊！这个人给两块，那个人给五块，别说买张回家的车票了，我看他一年要下来，都能买套房了！”
舒宜：！
原来这么早就有这样的骗局了啊！
十几年后，人人都知道这样的骗局，很少还有人会给钱。但现在听妈妈的描述，很多人都会给？骗子的收入相当可观？
果然骗钱要趁早！（不是）
舒宜每天听妈妈的吐槽，都笑得肚子疼，但同时能看到妈妈这样连轴转的上完两个白班上夜班，上完夜班又上两个白班，是真的辛苦疲惫。
一向爱漂亮的妈妈，眼睛下的黑眼圈和眼袋，用粉底都遮不住。
很多人羡慕铁路工人工资高，但在舒宜看来，铁路最基层的工人的高工资也都是用辛苦换来的，妈妈平时无论白班还是夜班，上班时间都长达12小时，熬夜上班本来就伤身体，更不要说春运暑运还要连轴转。
年前，春运人最多的那几天，舒宜妈妈已经不仅是休息那天要联劳了，刚下了一个夜班，立马要再联劳半天——从昨晚7点上班，一直到今天下午1点下班，一口气要在单位18个小时。
舒宜当然心疼，但心疼也没有办法，只能在家里把所有的家务都包揽，同时变着花样给妈妈做好吃的。
偏偏冬天里的蔬菜格外有限，荤菜还能鸡鸭鱼肉换着吃，素菜只能天天把白菜做出花来，醋溜白菜、酸辣白菜、白菜炖粉条、砂锅白菜豆腐……
后来舒宜发现，妈妈上班太累，根本顾不上饭菜好吃不好吃，每次吃饭的时候都是配着随便什么菜，两大碗米饭就下肚了。
直到真正的年根底下，春运的旅客基本都走完了，舒宜妈妈才不用联劳了。舒宜妈妈单位给所有职工发了年货，普通职工一人一箱冻带鱼、一箱苹果、一箱梨、一袋五十斤的大米。
舒宜妈妈原本都计划好了，她用自行车分两天把东西搬回家，第一天先搬带鱼和大米，第二天搬苹果和梨。
然而大姨知道火车站给职工发年货了，当天就直接让大姨夫开着出租去火车站接舒宜妈妈下班，帮舒宜妈妈把东西搬回家。
去接舒宜妈妈之前，大姨还特地让大姨夫绕去舒宜家一圈儿，把舒宜也接上了，对舒宜说道，“反正也要这么开一趟车，带你去兜兜风，看看夜景。”
舒宜：……
2000年的夜景没什么好看的，如今虽然快过年了，但景观灯什么的都还没亮起来，马路上就是黑黢黢的一片。
舒宜妈妈看到大姨让大姨夫开着车来接她，十分惊讶，“姐，你和姐夫费这个事干嘛？又耽误姐夫赚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