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好奇地朝那木盒子看去,一尺长宽半尺高那样大一个木盒子,盒盖上挖了两个小碗口大小的洞。千秋厘又叫人脱了冷雾浓的鞋袜脱了,把她的一双赤足从盒盖上那两个洞放了进去。
千秋厘在冷雾浓旁边坐下,一脸纯真地朝对面的褚双拾笑,“猜猜里面是什么?哥哥还想得起来吗?小时候你趁我年幼无知,常常骗我玩儿的,美其名曰磨炼我的意志。今日便让这位冷姑娘瞧瞧,要当你褚双拾的妹子,需要忍受些什么。我当年能坚持一整日,不知道这位冷姑娘能坚持多久?她若能赢过我,我便不和她争了,这样蠢的哥哥,送给她便是。”
褚双拾:……
“门主,里面到底装的什么?”凤随问道。
千秋厘轻松地吐出两个字,“蚂蚁。”
凤随脸色一变,像看禽兽一样看着褚双拾。她们门主小时候定然是个玉雪可爱的女娃娃,这么娇滴滴的妹妹他也下得去手,真是又黑又瞎。
冷雾浓忽然古怪地笑了一声,然后止不住地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还在大叫:“哥哥,我顶得住,我顶得住。”冷雾浓像是被点了笑穴不停地笑,脸上的表情却又十分扭曲。
褚双拾正要热泪盈眶。
冷雾浓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笑,“哥哥,啊,哈哈哈哈,浓儿受不了了,呜呜呜呜,快拿走,哈哈哈哈,我说我说,呜呜呜呜……”
褚双拾:……
等冷雾浓将褚双拾灵台的封印解了,不卿重又探入,未过多久便探得灵台异常冲撞的原因。
“他灵台内的血灵还是他自己的,本灵却是别人的,本血二灵不能相融,于是会冲撞灵台。”
“那别人定然就是冷霜生了。”千秋厘喃喃,忽然转身,厉声问冷雾浓,“我哥哥的本灵呢?”
冷雾浓瑟瑟缩缩的。
“你们把他的本灵怎么样了?”
“丢……丢了……”冷雾浓吞吞吐吐。
千秋厘脑子里劈里啪啦地断了弦儿,若他们将褚双拾的本灵毁去,她该怎么办。她眸子骤然一缩,眼里窜起把火苗,一字一句都像是从牙缝儿里挤出来似的,“丢哪儿了?”
不卿压压眼角,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她忽然就像变了个人。
从撞入他的识海,千秋厘一直是极为平和的,如同柳树池塘边一抹淡淡的风,纵然情绪起伏之时,也不过是细雨落入池塘,水微澜。
“八邪罪境……”冷雾浓道。
将人的本灵生生剥离,然后扔进八邪罪境。这样丧心病狂的事,就连凤随都叹为观止。
千秋厘眼中瞬间布满血丝,牙关咬得死死。她真想再杀回冷家,将白波九道荡平。
“你可知八邪罪境如何去?”千秋厘问凤随。
“门主,八邪罪境十分险恶。”
“我必须去。”千秋厘知道八邪罪境是什么地方,斩心魔之地,这世间还有什么比心魔更凶恶?还有什么地方比心魔堆聚之地更为凶险?
可是,她没的选。哥哥是为了她才落到这步田地,是她的错。
不卿抬起眼皮,“我陪你去吧。”
柳心禅难以置信地上下看了不卿一眼。
柳意禅道:“我也去,八邪罪境我比你们熟。”
古苍龙扯着嗓子喊:“大王,还有小龙我,去哪儿我都陪你。”
凤随怨怼地瞪了褚双拾一眼,瞎子,都怪你。拨了拨头发,“门主,那……也算我一个。”
当天下午,一众人便出发了。除了千秋厘、不卿、柳意禅与凤随,古苍龙扛着褚双拾,柳心禅也跟了去。程柳圆本也要去,古苍龙愣是不许,她便留在合欢宗看着冷雾浓。
八邪罪境位于上诸天的极西之地,是一个地下秘境。与不死城一样,八邪罪境的入口设有繁复古老的秘阵,若要入境,便需要解阵。
有不卿与柳意禅在,入口秘阵很快就解了。
八邪罪境一共有三重,分别是身业罪境、口业罪境与意业罪境。其中以意业罪境最为凶险,里面漂浮的俱是穷凶极恶的心魔。
若褚双拾的本灵不慎入了第三重罪境,十有八。九是找不回来了。大家都心知肚明,只不过没人说出来。
在场所有人,除柳意禅之外,都是从未涉足八邪罪境的。便是柳意禅,也只进得第一重身业罪境。
秘阵解开之后,化为一个泛着蓝光的传送阵,踏上传送阵便能入得八邪罪境。
柳意禅对众人道:“秘境之内没有光,极暗极黑,诸位当心。”当先踏入了传送阵。
古苍龙右肩扛着褚双拾,也踏入了传送阵。凤随跟着走了进去。
不卿踏入传送阵,千秋厘才要在他后面进去,柳心禅抢在她前面紧贴着不卿走了进去。
千秋厘走进传送阵,强烈的蓝光炫得她睁不开眼,她将双眼闭上,随后身体便快速地浮动起来。
蓝光似乎消失了,她睁开眼,果然四周一片黑暗。
不同于夜晚的黑,这是一种极致的黑暗。人眼在黑暗的夜晚仍能视物,但在这种极致的黑暗中,一切都不可见。
忽然,千秋厘快速浮动的身体撞上了什么东西,猛烈地一撞,撞得她身体都要裂了。她嘶地抽了口气。
被她撞到的那个东西也发出了低沉闷哑的一哼。
是个人。
她吸了口气,清幽的莲香。
又是不卿。
发现他们身体正紧紧地贴着,千秋厘连忙后退,背却抵上另一块更为坚硬的东西,像是石板。她伸手要将不卿推开,却发现不卿的身体纹丝不动,向前一摸,原来不卿的身后也是一块坚硬的石板。
不止前后,甚至左右、上下也都是石板。
两人陷入了一个极为逼仄的、仅能容纳他们二人的空间。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46章 抱过也亲过
不卿进入传送阵之后, 便被吸入了这个黑暗狭小密闭的空间,他还未弄清到底身处何地, 便有另一人也被吸了进来。
他右手飞快拈诀结印, 布下一道无形的屏障在胸前。
就在那人将要贴上他身体的刹那, 不卿认出了她,不由手一顿, 一松, 胸前的屏障又消失了。
紧接着,千秋厘猛地撞了上来, 下巴重重磕上他的颈窝, 嗑得他忍不住哼了声。
不卿觉得她应是也认出自己来了, 因为他察觉到她的身体一滞,忙不迭便往后退去。只不过, 身后被石板挡着, 她退无可退。
他们这样贴着,不是拥抱胜似拥抱。
不卿听到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乎捏起了拳头想将囚住他们的石板砸开,可这样狭小的空间, 连手都无法伸直,又怎能施展开拳脚。感觉到她东摸西摸, 挣扎了半日, 终于颓丧地放弃。
不卿听到她叹了口气,然后整个人委顿了下来,轻轻问:“我们在什么地方?”
不卿答道:“不知道。”
“那你有法子出去吗?”
“没有。”
她嘟哝了一句, “要你何用。”
不卿嘴角一僵。
他从一块石头到人,修行千万年,诸天界的每一处山水都曾留下他的足迹。惟有八邪罪境,是他不曾涉足的地方。因为他没有心,不会生情,也不会生心魔。
她抱怨一句之后,便又安静了下来,不说一句话。若不是她的身体还紧紧地贴着,不卿便要以为这幽窄的空间内只有他自己。
可这种安静的氛围下,亲密只会令人不安。
她自从变成长大之后的样子,在他面前便不如原来那样活泼了。那时候,在他的识海里,她天真明媚,没心没肺,眼睛清澈得能让人一看到底。
她变成现在的样子之后,他便再没能看进她的眼底。不卿总觉得,她眼里有一团浓稠得化不开的黑云,压抑,沉闷,拒人于千里之外。
“和尚,我们怎么办?”沉默了很久之后,她终于说话了。
不卿心中忽然生出一绺淡淡的愉悦,他温声道:“别怕,我会带你出去。”
“什么时候?”她的声音又鲜活起来。
“再等等。”
“等什么?”
等那个在黑暗中注视着他们的东西露出破绽,不卿在心里说道。那东西正紧紧地盯着他们,他无法告诉她。
她叹了口气,没有再问下去。真是个聪明的姑娘,不卿想。
不卿猜不到它的意图,它似乎将他们局限在这小小的四方空间之内,就是为了在暗处观察他们。它没有动作,他只能等。
四周的温度渐渐升高,身体里面开始生出些异样的感觉。
这不是两人第一次如此近的贴近彼此。斩三尸受伤那次,不卿在识海醒来,她就是这样紧紧地贴着他,只不过那次是趴在他身上,而这次是站着。
她与那时相比长高了许多,只比他矮大半个头,头顶正好在他鼻翼下方。她的头顶毛茸茸的,簇在他鼻子下面,令他觉得有些痒。她头发里有好闻的味道,淡淡的似瓜果的甜,随着他的呼吸往他鼻孔里飘。
黑暗中,一切细枝末节的感觉都被无限放大,变得格外清晰起来。清晰到,他能感觉到她每一小缕温热的鼻息,一扑一扑地钻进他的领口,像游游曳曳的小鱼在他胸膛内胡乱游走。
他原本冰凉的身躯,也因为这一尾一尾小鱼而暖和起来,甚至有些热。
与他坚硬冰冷的身体不同,她的身体是娇软而温暖的,软软地贴着他前面,令他莫名地似曾相识。
他心里生出无比荒唐的想法,怀中这个人这具身体,他曾经抱过,也曾经亲过,无数次地抚摸过,他甚至能清楚地知道那是何等柔滑爽腻的触感。
他想起初难灯。
不卿的眼眸在黑暗中骤然一缩,喉咙微微发紧。接着,他听到黑暗中那个盯着他们的东西似乎轻笑了一声,笑声一飘而过,快得令人无法捕捉。
再等等。
“和尚。”她的声音从他的脖子下传来,佯佯懒懒,软得像水,边说边将领口拉开了些。
“嗯?”不卿的嗓音有些干涩。
“我有些热,你能不能离我远些?”
他不语。
“好黑啊,那你点个灯吧。”她又道,口中的热气软绵绵地扑上他的颈窝。
不卿喉结一滚,哑声道:“我……没有灯。”
“你骗人,你上次拿走的凤随那盏灯呢?”她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娇,她却浑然不觉。
不卿艰难地咽下口水,“那盏灯,点不亮。”
“为什么?”
不卿不说话。
“为什么呀?”最后一个字被她拖得长长的,像缱绻悠长的琴音,在他耳边回荡。
黑暗中,不卿睁着一双眼,不敢闭上。只要一闭上,他的脑中便会被这些细微的感觉占据。她不知道,从她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一丛火苗在炙烤着他。
她连问了几声,见不卿不答,兴致缺缺地住了口。四周便又安静了下来。
可是没过多久,她忽然怪异地哼了哼,整个人开始扭动起来,那具紧贴着他站着的身体快速地上下蹭着。
像有无数只蚁虫从小腹缓缓爬过,不卿只觉得周身奔流着的血液几乎就要凝滞。他绷紧了身体,猛地扣紧她的肩膀,将她扳住,“你做什么?不要蹭。”
她不快地顶回去,“你凶什么!我蹭后面的石板,又不是蹭你。”
不卿一噎,平复了一下心绪,缓和口气,带了些恳求道:“不要动。”
“我也不想动,我后背痒极了,可是我挠不到,我已经忍了很久了……”她急道,“我连哥哥的蚂蚁盒子都能忍一天,可我后背不知被什么咬了,我实在忍受不了,你再抓住我不让我动,我就要痒死了。”
不卿脱口而出,“你别动,我帮你抓。”
她却像听见什么洪水猛兽似的,抗拒道:“我不要你帮,你别碰我,你快松手!”
不卿忽然间记起来,她一直是厌恶自己的,愣愣地松了手。
她尽量往后靠,急忙又在石板上蹭起来,可能真是痒极了。不卿知道这是那东西玩的把戏,可他猜不透它的意图。
可是她再往后能往后到哪里去呢,她离他这样近,几乎与他严丝合缝,他的身体对于她的举动一清二楚,她每动一下,都是在他身上点火。
不卿只觉得一捧火热兜头浇下,他从头到脚都烧了起来,嗓子和眼睛里冒火,紧绷的那根弦断了。
便在这时,她也忽然一顿,不动了。她柔软的身体一下僵硬。
不卿叹了口气,她离他这样近,他的剑拔弩张,他的窘迫,她当然马上就发现了。
躲在黑暗中的那个东西又笑了起来。
机会来了。
不卿摊开右手,结了个无我印。无我印剥夺五感,令对方陷入不能攻击也不能防御的状态。那东西既然将他们的五感放到最大,那他便让他失去五感。
指尖瞬间开出一朵黑莲,黑莲泛着光,如流星从他指尖飞出,黑暗中打上了什么东西,发出噼啪的一声。
诸行无我,那东西被剥夺了五感,他施诸这个狭小空间的术法便也被瓦解,周围的温度骤然降了下来。
可那东西不过一瞬便挣脱了诸行无我,将黑莲打散。
便是这一瞬,对于不卿已经足够。他的右手已结成莲花状法印,轻声诵出“千佛戒,九莲台”,刹那间心神凝聚,灵气暴涨,将困住他们的四方石板爆了开来。
终于出来了。
白光一闪,从极致的黑暗突然亮如白昼,两人不由闭上眼。
……
千秋厘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巨大的石洞之中,石洞壁上点着无数盏油灯,但是每一盏灯都不十分亮,只能莹出幽暗昏黄的光。
四周全是黑色的石棺,有上千口之多,每一口都是同样的大小,横七竖八地铺陈在洞中。
这些石棺与她才离开的那个地方差不多大小,似乎她与不卿正是被困在了这其中的一口石棺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