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心——卯莲
时间:2019-05-22 09:17:45

  这种一种男人几乎都懂的眼神,因磕了些药,甚至带着明晃晃的欲|望。
  徐四郎偏爱未长成的小娘子,尤其是容貌出色者,阿悦恰好为其中佼佼,更别说她还出身极高、备受魏昭疼爱。
  只要想到能将魏昭未来的妻子、他最疼爱的小表妹压在身下肆意妄为,徐四郎就感觉浑身都激动得发疼,一时间脑子热到连身在何处都不知了。
  魏昭目色平静地看了会儿他,低头问阿悦,“他还说了甚么吗?”
  阿悦下意识想摇头,可刚才的事莲女几人都看得清楚,一问就知,便含糊其辞地小声回,“还……乱七八糟说了些阿兄身世甚么的……”
  “嗯,还有吗?”
  “就这些,我们才碰见没多久呢。”阿悦道,“阿兄,他是什么人?和你有过甚么仇怨吗?而且他看起来不大正常,是不是吃了甚么药?”
  魏昭漫不经心道:“徐户郎的第四子,至于仇怨,应当是手下败将罢,也许是因此记了仇。赢过的人太多,我也记不清了。”
  阿悦一呆,谁说他谦虚来着?
  户郎将徐真,广平侯府的又一爪牙,徐四郎是他的嫡次子。
  徐真在赵婆子一事上出力也不少。
  脑中转过这些信息,魏昭朝徐四郎走去。
  徐四郎倒也硬气,站在那儿不闪不避,像是在表示“我看你能拿我怎么着”,口中同时道:“小翁主莫不是什么琉璃珍珠做的?连说句话都不行了?长孙殿下,就算您是皇长孙,可也不能这样随意罚人?总得说个二五六出来,您倒是说说,我这做错了了什么?好歹先安个罪名啊——”
  说完竟还哈哈大笑起来。
  魏昭看着他,“国丧期间不得饮酒,徐四郎是不是忘了?”
  徐四郎一愣,恼怒道:“谁说我饮酒了!你可不能冤枉我,我明明只是食了一包寒食散。”
  魏昭颔首,“原是用了禁|药。”
  他让侍卫奉上长绳,边道:“徐户郎素来秉公奉礼,不想府上郎君却知法犯法,看来改日有必要传徐户郎一见。”
  “少拿我父亲来压我!”徐四郎激动地想要伸手反抗,却被魏昭用绳子缚住了双手,绕了几圈。
  “徐四郎,偷食禁|药,捆入大牢关押十日。”魏昭的语气像是公事公办。
  阿悦纳闷魏昭怎么亲自动手捆人,刚要开口,魏昭已经往回走来。
  “阿兄……”她的话被魏昭一个嘘声手势止住,这位隽雅的郎君对她温声道,“阿悦,先闭眼。”
  为何要闭眼?阿悦尚未反应过来,双目已经被一只宽大微凉的手掌覆盖,视线瞬间变得昏暗。
  正是这昏暗的一瞬间,其他的感官也跟着放大。
  她听到徐四郎挣脱绳索大步奔来的声音,口中大放厥词,“你凭甚么给我治罪!你不过是个——”
  声音戛然而止,因为有一柄长剑直直刺入了他的喉,让他浑浊的双目瞪到最大,剧烈的疼痛席卷全身,却喊不出一个字。
  魏昭收回剑,瞥了眼淌血的剑尖,将其随意扔回给侍卫,依旧是很平静的语调,“徐四郎当众行刺皇长孙,罪该当诛。”
  接道:“将尸首送回徐府,令吴廷尉遣人进驻徐府彻查此事,我怀疑其有不臣之心。”
  此时他的另一只手依旧紧紧遮住了阿悦的眼,她所能感受的,只剩下了那似有若无的一点血腥味。
  阿悦不自觉打了个冷颤。
  她想了起来,方才魏昭给徐四郎系的,是一个十分活的结,轻轻一用力就能挣开。
 
 
第57章 
  从知道徐四郎冒犯她, 到一剑杀死此人, 恐怕还不到一刻钟。
  阿悦恍然想到:阿兄随外祖父征战那么多年, 当然不可能真是那么心慈手软的人。
  只是这毕竟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这种漠然甚至冷酷的模样, 抬手杀人毫无犹豫, 如闲庭漫步,随手而已。
  “阿悦?”察觉到她的呆怔,魏昭放下手, 让她得以重见天光,关心看来。
  他身边的侍卫行动迅速, 徐四郎的尸体已经被带走, 连那点点血迹也被迅速擦干。
  如今, 阿悦只能从莲女和慧奴惊恐的目光中确认刚才的事并非她臆想。
  摇摇头,她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胡乱想了些, 才轻声开口,“阿兄, 你刚才……是杀了徐四郎吗?”
  魏昭应了声“嗯”。
  他本也没想过隐瞒, 只是不想阿悦见到那种血腥的场面罢了。
  “就这样杀了徐四郎,会不会有甚么影响?”
  “无关紧要的小角色罢了。”
  实则并非如此。
  徐真是傅徳手下的人, 徐四郎又是他颇为疼爱的嫡次子。儿子死了,可见徐真会如何震怒悲痛。
  但这正是魏昭特意要给他和傅徳看的,他们能如此猖狂, 便也不要怪他不留情面。
  在魏蛟入主临安后, 魏昭很少会这样直接杀人了, 今日徐四郎是正好撞了上来,无论是他自己的所作所为、还是徐家,都给了魏昭充分的理由。
  阿悦放下心来,忍不住道:“刚才……还真有些吓了一跳。”
  话这么说,她除去脸色稍微白了些,其他倒一如寻常。大概是没有亲眼见到杀人的场景,仅是知道这么个事实,所以并没有那么害怕。
  给她递去手帕,魏昭低问,“有哪里不舒服吗?”
  “那倒没有。”阿悦眼睫微微动了下,“有些意外而已,毕竟……”
  “毕竟我在阿悦心中从来不会如此,是么?”
  再度摇头,“不,怎样都是阿兄。如果一味谦谦君子,旁人不会感激阿兄宽容大度,只会觉得良善可欺。”
  说罢,她在魏昭微微讶异又温和的目光中低首,咳了声,“没想到阿兄会如此果断干脆。”
  魏昭笑了笑,解释道:“此人冒犯了你,又不敬祖父,当诛。”
  阿悦不自觉跟着点了点头。
  “以后再遇到这种当杀可杀之人,不必犹豫。”魏昭教导她,“如阿悦所言,对方不会感激,只会得寸进尺。”
  这也是他几乎没有指责徐四郎的原因,一个死人,何须浪费口舌。
  “阿悦今后无论在何处行走,都要多带两个侍卫。今日是我及时赶到,但并非时刻都有这般运气。”魏昭调侃了声,“溧阳翁主是我大绥瑰宝,不知有多少人想亲近讨好,还是多做防范为好。”
  阿悦鼓腮,“……我知道了。”
  真正出宫时她身边绝不会只带这么两三人的,这次是没料到除了傅文修外,还有人在宫内也敢这么大胆。
  这件事在她这儿犹有余威,需要缓一缓才能重新镇定。但在魏昭那儿只是顺手的一件事罢了,很快就能去处理别的事务。
  兄妹二人回殿中说了会儿话。
  阿悦此来,是为提醒魏昭带足衣裳护膝的。最冷的时候已经过了,但接下来的天儿也不容小觑。
  她算是发现了一点,魏昭似乎总是仗着自己年纪轻身体好而疏于照顾,通宵达旦是常有的事,更别说吃饭添衣一类的小事,时常不被他放在心上。
  魏昭一一受了,小表妹这样长辈般叮嘱他的模样也格外可爱,叫他忍不住想抬手捋一捋她发间翘起来的那缕发丝。
  到底还是压了下去,道:“莫担心,我此去很快就回。”
  阿悦点头,欲言又止。
  她恍惚了下,无比清楚意识到:明日魏昭把棺椁送走后,外祖父就终于要彻底离开她了。
  她将再也无法见到她的阿翁。
  “阿兄明日几时出发?”
  “卯时就出发了。”魏昭问,“阿悦也要一起去吗?”
  “不是……”先不说这不符合礼仪,就阿悦自己的身体她也了解,现在看着跑跳都没什么大问题,还是经不起长途跋涉,路途估计反倒要魏昭来照顾她。再者,让她亲眼看着外祖父被送进去再封皇陵……
  阿悦缓缓舒出一口气,“今夜我想陪着阿翁。”
  “好。”魏昭对这个要求并不意外,“我不阻拦阿悦,但是要多备些火盆,莫要着凉,不然祖父在天之灵也会愧疚,知道吗?”
  “嗯。”
  有了魏昭的允许,阿悦今日待在奉安殿无人打扰。
  作为魏蛟的停灵殿,这里燃了两根长命烛,据说是用海边鲛人的血肉所制,可燃千年而不灭。
  长命烛笼在轻薄几近透明的灯罩内,烛光也是朦朦胧胧的,如一条长焰,十分美丽。
  望着这条烛焰,阿悦就想到魏蛟离世前的那段时日经常挑灯夜战,一件又一件地处理政事,仿佛被什么东西在身后催赶。
  都说人死前会有所感,外祖父是察觉到了自己即将仙去,所以迫不及待地想要将一切做好,留给阿兄一个更好的绥朝吗?
  这些到了如今,已是不得而知。
  阿悦的视线掠过长命烛,走向正中间的棺木,手捧着素白的衣裙,裙摆逶迤,拖过光洁的玉石地面。
  她在火盆前蹲下,长裙垂地自成一圈,裙尾依旧躺在地面,从领口开始已经慢慢窜上了火舌。
  她烧了一套自己的衣裳,希望它能代替自己去陪伴外祖父。
  鬼神之说缥缈不可信,但生的人却是因这些,才能够让自己坦然面对死亡和离别。
  “阿翁。”她的声音在这空荡荡的大殿中显得无比空灵,很是平静,“我有些想你。”
  “不过,我已长大了,能够照顾阿嬷和自己。”她道,“你也无需太过担忧。”
  如此絮絮叨叨地缓缓说了将近一个时辰的话,阿悦最后坐在火盆边,靠着棺木眯了小半夜。
  醒来时她望见身上的薄被愣了一愣,随即了然,莲女她们被她嘱咐过不会无令入内,唯有表兄会在夜半时来为她盖被了。
  她在魏昭再次入奉安殿扶灵启程前离开,只偷偷登上城楼去望着他们远行。
  魏昭似有所感,手微微抬起,似乎在示意她莫要再跟。
  莲女扶住她,“翁主,已经快看不见了,先回罢。娘娘已病了,你若再病可如何是好。”
  “嗯,我知道的。”阿悦依依不舍地回头看了最后一眼,轻声道,“好了,我们走罢。”
  冬日的寒风和冷意都被她抛在脑后,阿悦长长呼出一口白气,快步往紫英宮走去。
  …………
  如魏昭所言,他这次的行程很快,将棺椁送入皇陵后就没有耽搁地回了临安。
  回临安后的头等大事自然是登基,但在登基前,不能掠过的就是魏昭身世一事。
  文夫人表过态度,至于他们是不是真的去挖出了魏珏的尸骨来滴骨验亲,阿悦也不清楚。她没有跟去验看,这种事文夫人也不会让她去。
  总之等一行人再度回来后,这件事似乎就已经圆满解决。
  及至魏昭祭天拜过太庙,正式登基为帝后的第一日,阿悦忍不住望着正由內侍侍奉穿上龙袍的魏昭发呆。
  她还未睡醒就被文夫人亲自从床榻挖了起来,随意洗漱后套了身衣裳,到现在脑袋还有些迷糊,但不妨碍她为此刻魏昭的风姿所摄。
  玄色龙袍上九龙图腾跃然于上,针线极为细致,以致张牙舞爪的龙像是随时要跃出长袍,择人而噬。魏昭神色淡淡,仅静默地立在那儿便是无形的威慑。
  阿悦注意到,今日侍奉他的几个眼熟的內侍也格外小心,似乎有些陌生、畏惧这样的他。
  天子之冕十二旒,诸侯九,上大夫七,下大夫五。冕冠本就非常重,十二旒上还要各贯玉十二,阿悦觉得如果戴着这个一整天,想患上颈椎病什么的完全不用愁。
  文夫人笑看着呆头鹅般的她,“这样的日子,阿悦不先对你阿兄行礼道贺,反倒看着你阿兄发起了呆,可是觉得你阿兄威仪非凡,被震慑住了?”
  阿悦愣愣点头。
  文夫人又笑,轻轻捏了把她暖乎乎的小脸蛋,“傻阿悦,再如何也是你阿兄,未来还是你的夫君,有甚么可怕的?”
  阿悦又愣愣点头,过了几息才反应过来,大窘。
  外祖母从来端庄沉稳,没想到也会说这样类似玩笑的话。
  魏昭帮她解围,“祖母就莫要打趣阿悦了,不过是第一日上朝罢了,也不是甚么特殊的日子,倒搅了阿悦好眠。”
  可不是好眠,到现在阿悦脸侧还有极淡的红印子呢,睡出来的。
  兴许是她这模样实在好玩,魏昭低首看了看,也忍不住轻轻点了下那热包子似的脸蛋,“睡醒了没?”
  “……醒了。”回答的同时,阿悦听见自己腹中极轻地咕了声,顿时羞得无地自容。
  如果魏昭还是平时的模样没什么,但今日的他着上龙袍,便自有一分威仪。挑目望来时,总使人忍不住心突得跳一下,也不知是吓的还是怎么。
  “可惜今日袖中不好再藏糕点。”魏昭眉目蕴着笑意,“我第一日上朝,害阿悦多辛苦担待了。”
  阿悦实在分不清这话是调侃还是真诚的关心,憋了半天道:“不辛苦不辛苦,阿兄顺利就好。”
  这下,文夫人和魏昭都再忍不住,轻笑出声。其中文夫人更是以手掩唇,指着阿悦笑得发钗乱颤,“这是当真还没睡醒呢,我竟不知,阿悦刚起榻时会是这个模样儿。”
  说罢道:“倒真是我疏忽了,连口水都没让阿悦喝就带了过来,可确实为你阿兄上朝受累了。”
  然后又笑了起来。
  阿悦无言看着这二人,实在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干脆背过身,背影在他们看来也是气呼呼得可爱。
  好半晌,文夫人才停住了,咳了声道:“好了,不逗阿悦了。时辰不早,阿昭,你也该去上朝了。”
  她问,“今日可要我去帘后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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