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脸色腾得烧红,脑中却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有几次无意中看到魏昭仅着单衣还被雨水打湿的模样。
薄薄的衣料根本遮挡不住什么,能相当清楚地看到他肌理分明的胸膛和劲瘦有力的腰身。
阿悦猛得咳了几声,告诉自己你还没及笄,还是个孩子呢,不要整日想些少儿不宜的东西。
越是这样暗示自己,那些平日被忽略的画面越是如雪花般扑面而来。
“哗啦”阿悦出水,不再让自己浸在里面胡思乱想,随意擦了擦,赤足走出去。
布置成椒房的寝殿别具一格,里面的床榻也是新的,阿悦起初对它的印象只有一个字:大。
仔细看去,更能体会到它的美,轻纱拢榻,薄薄的、大约有六七层,长长地垂在地面,四角悬挂了夜明珠,即便灯火全熄,榻上也依旧能有隐约朦胧的灯光。
阿悦和魏昭都是习惯安静的,所以宫人都十分知趣地早早守去了外边,所以此刻房中只有阿悦一人。
她慢慢走向床榻,看到上面铺好的喜被,犹豫了下,还是动起手来。
“阿悦在做什么?”正忙碌着,魏昭的声音冷不丁出现在耳畔。
阿悦炸起的寒毛缓缓柔顺下去,小声嘟哝,“阿兄走路怎么没有声音。”
“阿悦太专注了,没听到而已。”魏昭自然不会承认,方才见阿悦小妻子般在床榻边忙着铺这平那儿,就突然起了心思,悄无声息地走到她旁边。
这一看,才发现阿悦是又抱来了一床被褥铺去,整整齐齐地折成了一对,中间隔了约莫有一人宽的距离。
同床分衾么?魏昭微微挑眉。
阿悦也不觉得这奇怪,她几年前就和魏昭这样一起共眠过,所以觉得如今同榻,肯定也还是这样。
不过……
“阿兄会不会觉得位置小了?”阿悦问,“我把我那儿再叠窄些吧。”
“不用。”魏昭摇头,对此也没评价什么,“就这样吧,阿悦刚沐浴好?”
“嗯,这儿的池子太大了,有些不习惯,所以早早就好了。她们应该还没来得及换水,阿兄等会儿就好。”
闻言,魏昭却是解下了外袍,“不必再换了,也麻烦。”
可是……阿悦默默收回了未尽之言,可是那是她刚用过的啊。
虽然,那么大的池子,好像确实也不用换。
第72章
疲惫一整日, 阿悦本以为自己能够沾上枕巾就睡着, 没想到躺了好一会儿,还是清醒无比。她开始无意识地数床幔上垂下的流苏, 不知过了多久, 感到床榻微微一震,边沿那儿有小块陷了进去。
水汽夹杂着些许清香在空中蔓延开来, 阿悦还饶有闲心地想,是蔷薇水的味道。
这种香味略显女气,应该是按照她的喜好洒的, 也跟着到了阿兄身上。
“已经睡了吗?”魏昭轻问了句。
阿悦也不知在想什么, 闻言就闭上了眼,装作已经熟睡的模样。
魏昭低笑一声,抬手帮她掖了下被角, 香味随之浓郁了些。微热湿润的感觉打在阿悦耳梢,让她耳梢都红了许多。
“睡着了也会红吗?”魏昭轻轻道, 捏了捏她的耳尖,然后就看见那儿不受控制地抖了抖, 可爱极了。
阿悦没忍住翻过身来,“阿兄干嘛呀,我都要睡着了。”
不像埋怨, 倒像是撒娇, 声音绵绵的, 软糯极了。
魏昭含笑, “是我不好, 阿悦快睡吧,不再动你了。”
阿悦点了下头,转身就把自己埋进了被褥,还悄悄捏了把脸,又红了。
前世她心脏病发作离世时才不到十五,也就是上初二的年纪,而且学校还很少去,接触过的同龄男生太少了,更别说亲近。
这会儿能够接受和魏昭同睡一榻,还是因为兄妹二人相处了这么多年,关系就极好,才不会觉得别扭。
但更进一步的接触,对她来说也实在有点超出界限了。
想到以后每个夜晚都要和魏昭这样睡在一块儿,阿悦脸蛋更烫,她觉得都不是被窝在暖自己,而是自己在暖被窝了。
这样胡思乱想着,就忍不住悄悄翻来覆去,手脚也一会儿放进被窝一会儿钻出去。
小动静断断续续,窸窸窣窣的声音持续了有两刻钟之久,龙凤烛都短了一截。
“阿悦睡不着吗?”突如其来的男声让阿悦惊了下,讪讪停住动作,“阿兄这么久还没睡呀。”
“嗯。”
阿悦玩笑道:“不会是因为刚刚大婚才睡不着吧?”
没想到得到的又是一声“嗯”,魏昭在她面前向来都是十分坦诚的。
听到这个回答,阿悦踟蹰了下,借着朦胧的光芒看向他,那双温润的眼也正静静凝视而来,“阿兄是……紧张吗?”
不管是待嫁的那几日还是跟着对拜时,阿悦都毫不紧张,但从魏昭一起上了榻以后,心就忍不住不安地跳一下跳一下,迟迟无法入睡。
她以为魏昭也是和自己同样的心情,可魏昭看了看她,莞尔,“我不紧张。”
“那是为什么?”她好奇,“难道是伤口还没好,又复发了?”
说着就要坐起身查看,被魏昭按了回去,“伤已经基本无事了,不用担心。”
“……喔。”其实阿悦也就是找点事做,因为现在两人相处的状态和氛围……总让她觉得有点怪怪的。
说到底平时都能一躺下就睡着,偏偏在这关键时刻掉链子。
“我只是仍有些不敢相信。”
“不相信什么?”
“不敢相信,阿悦已成了我的妻。”
闻言,阿悦不大明白地看着他,隐约觉得,此刻那双眼中流动的温柔和以往有些许不同。
具体有哪些不同,现在的她还无法懂得。
她飞快地一眨眼,重新背过身去,“不已经是了吗?快睡吧阿兄,明早还要去给阿嬷和大舅母请安呢。”
魏昭一笑,“好。”
大婚的第一夜,两人分衾而眠,所思各异,慢慢等到了天亮。
第一缕曙光穿透檐角时,莲女等人已经忙碌多时。
“里面有动静没?”
宫婢摇头,“安静得很,两位主子怕是还睡着,要叫人吗?”
九英看了眼日头,“今日得守时辰去给太后和太皇太后请安,你们备好东西,我进去提醒陛下和娘娘。”
“好嘞。”
九英胆子还是大的,推门而入后走了几步,才发现两位主子都各自醒着呢,只不过都没出声。
“陛下,娘娘……?”
一声轻唤惊醒了二人般,瞬间恢复了平日的模样,心领神会地起榻。
这时候九英才看清榻上的场景,两人竟是分了寝被睡的,中间还隔了那么长的距离。
他心中奇怪,不由琢磨起来,陛下和翁主……到底什么意思呢?
虽说成婚了,但阿悦也不需要特别妆扮,简单梳了个发髻再抹一层薄薄的护唇的唇脂就可以了,没有颜色,她本身的唇便是淡粉色的,如桃花般,水润可人。
魏昭的速度则更快,梳洗更衣后就在屋内等她,看着几个宫婢商量和她商量着要穿哪套衣裳,最后还是他开口选了一条火红的长裙,配了淡色丝绸披肩。
本就是唇红齿白的佳人,再配上这鲜艳的衣衫,如同一幅浓墨重彩的美人图,漂亮极了。
殿内宫人的视线都不由被阿悦所吸引,心道不说其他,单论容貌翁主绝对是世间少有,每日只看着都能呆呆看大半日,也能高兴许多啊。
阿悦爱美,不由在铜镜中多看了几眼,回头望魏昭依然耐心地等在那儿,不知怎的就多了一点奇怪的感觉,这感觉让她忍不住的想要露出笑容。
“阿兄。”阿悦眉眼弯弯唤人,走去踮脚帮他平整了领口,“这儿翻起来了,不好看。”
魏昭很是顺从地站立,微微矮身以便阿悦动作,安静低首看她,无论是乌黑的发还是微垂的眉眼,都很美。两人做得极为自然,也只有旁边的九英等人看着忍不住笑了笑。
本来还以为乍然从兄妹成为夫妻总会有些不自在,没想到这二位都适应得极好,甚至看着感情比从前更上一层。
动作间有侍官求见,说是昨夜有使者送了大婚的贺礼,因此人身份特殊,众人不知该如何处置,不得不向上禀报。
“哦?”魏昭稍微一想,似乎猜到了是谁,“是广平侯那边?”
侍官点头,“是……陛下,可要留着?还是让使者原样送回?”
“大婚之喜,来者皆是客,哪有拒绝之理。”魏昭神色淡然,“呈上来吧。”
一个极其巨大的箱子被抬上,有侍卫上前小心打开,登时被里面耀出的宝光给齐齐闪住了眼。
这竟是座极大极高的红珊瑚,上面挂了各式珍珠和金银,看上去豪奢至极。
广平侯是不缺银子,可给称得上是敌人的陛下送上这么大一份礼,真是叫人看不懂了。
侍官都忍不住张大了嘴,完全不明白这位广平侯怎么想的,虽说天下奇珍陛下想要也不会缺,但广平侯这送的还是……
然而,重要的还不在这座珊瑚,而是使者呈上的一封信。
魏昭和阿悦一起拆开信看了几行,发现上面详细记载了换心需要满足的种种条件和所需药物。上面提到,目前世间掌握了换心一法的只有郑叟一人。他当然不会把郑叟送来,如果阿悦想要彻底医治心疾,就必须亲自去山东。
阿悦暗暗想,就算可以彻底治好她也绝不会去,以傅文修的性子,能少见一面是一面,上次她完全是机缘巧合之下发现傅文修重生的事,让他猝不及防,甚至在情绪激动时心甘情愿让她杀了他。可等他回过神,就不知道又是怎么想的了。
她也不奢望长命百岁,目前的心疾只要调理得当,自己控制情绪,再活个三四十年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不徐不缓地把这长长一封信看完,魏昭没出声,等阿悦看完才道:“阿悦觉得如何?”
“不如何。”阿悦也很平静,“不过他们送来如此大礼,又没能到场喝一杯喜酒,便备些回礼吧。”
这大概是傅文修第一次如此善解人意,没有以个人名义,而是用了傅德的名义送来贺礼。其他人看着顶多说两句奇怪,而绝不会牵扯到阿悦。
魏昭颔首,“九英,这事就交给你了。”
九英连忙点头,明了两位的意思,回的礼物不能失礼,最好要同等价值才行。
“走罢,祖母那儿已备了早膳,等我们一同去用。”
魏昭低首看向阿悦,微微抬手,似乎在示意什么。
阿悦看是看懂了,有一闪而过的疑惑,犹豫了下,还是放上手去。
两人是一直牵着手走出的寝宫,直到快到文夫人那儿才松开的手,但即便如此,也早有宫人把二人亲昵的姿态先一步禀报给了文夫人。
文夫人笑语晏晏,对身旁的王氏道:“阿昭到底还是年岁长一些,知道该如何做。”
原本文夫人也担心,长孙太过君子了,即使有了婚约都始终和阿悦守着距离,恐怕就算真正成婚了也会一直顾虑太多而不敢有什么“越矩”。
没想到打听之下,先提出成亲的是他,如今主动跨出那一步的也是他。
她对孙儿自然是相信的,只要他有心,让阿悦开窍肯定不成问题。
王氏也跟着笑了笑,她随文夫人念佛几年,慢慢也能沉下了心,一心侍奉在这位婆母左右,不想其他事了。
往常,她还想过要如何让魏昭多照看弟弟魏显,可魏显大概是察觉到了她的心思,怕她再因此做出什么让母子、兄弟离心的事,干脆款款收拾包袱,帮魏昭练兵去了。
魏显不上战场,只是练兵,王氏就没有阻止,母子二人一月一封信,感情倒是比以前更胜一筹。
听到內侍通传声时,王氏和文夫人都不自觉正了正衣襟、挺了胸膛,端坐在位上含笑等待。
两个小辈虽都是她们看着长大的,但今日的意义截然不同。
先入眼的,是一角红裙,裙摆略长,自光洁的地面逶迤而来,裙角绣着鸳鸯戏水图,添了一丝生趣。
红裙自是阿悦所着,魏昭未着龙袍,而是一身雅致衣袍,和阿悦的极为相衬,两人这样站在一块儿,除去身高略有差距外,倒真是一对恩爱小夫妻了。
跨过门槛时阿悦顿了顿,魏昭适时停下,“怎么了?”
“裙尾好像被绊住了。”阿悦偏头往后瞧,刚要开口叫莲女,魏昭已经先一步弯下身,帮她把裙尾理好,且认真帮她拍了拍几近于无的灰尘。
屋内一阵诡异的寂静,几乎所有宫人都在惊讶地望着眼前这副画面。
他们素来知道陛下疼爱翁主,可这样做……也太过了罢,一国之君竟亲自为翁主提裙。
哦不对,如今是皇后了。
文夫人一阵恍惚,好似看到了当初她和魏蛟刚成婚时的场景。
她一直就知道,魏家人素来都是如此,一旦真正有意,其爱纯粹而热烈,足以打动任何人的心,她当初也正是这样被触动的。
即便阿昭如今对阿悦可能还不是真正的男女之情,但他已在慢慢转变了。
他能够亲口求取阿悦,就绝对会让自己担得上“阿悦的夫”这一名号。
当初夫君亲自为这二人定下婚事,是不是也想到了这一天呢?文夫人目带怀念,可惜,他终究是走得太早了。
“娘娘——”她被芸娘小声提醒,回神就望见两人齐齐向她和王氏请安,便点了点头。
不管是宫里还是寻常人间,新嫁娘第一日都是要向公婆敬茶的,阿悦这儿自然也少不了向文夫人和王氏敬。
早有宫人备好两杯香茶,她拿过一杯,先笑盈盈道:“阿嬷喝茶。”
文夫人含笑受了。
再拿一杯,“大舅母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