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对于皇帝和贵妃怎般说辞赵元衡和蓝浅浅也不在乎,左右现在是无人敢当着赵元衡的面给他添堵,两人的小日子过得甜甜蜜蜜、没羞没躁。
日子就这样一直到四月,而后赵元衡便忙碌了起来。
今年开春雨便一直不停,北边积攒了一个寒冬的冰雪消融,山河湖泊的水位都开始明显上涨,雨水过多,有些地方甚至已经连续五十天雨水不停了。
春雨虽说贵如油,却也是过犹不及,已有多个黄河沿岸城镇守备太守发来奏报,黄河水位猛增,春汛泛滥迫在眉睫,尤其是正在筑坝修堤的黄河洛水河段,更是岌岌可危。
赵元衡为了这事忙得天昏地暗,工部、户部、钦天监的人几乎都连宿歇在宫中,蓝浅浅已经连着好几日不曾见到过男人了。
可是天不由人,赵元衡和大臣们彻夜不眠却最终还是无济于补,四月下旬,洛阳发来八百里加急的急报,黄河水位突然暴涨,洛水河坝决堤,下游数十个城镇、万亩良田被淹……出错了,请刷新重试
第61章 跟去洛水
黄河洛水河段, 自古以来便水涝频频,有大有小, 小的只淌至人小腿,大的便能淹房毁地。
自先帝在位时起便一直致力于黄河治水,赵元衡登基后也是延续了父亲的政策,继续治水甚至越发重视,黄河各河段因地制宜有疏有堵,近些年来成效显著。
姚家长子、姚宝林的哥哥姚开就是奉了皇令主持治水, 原本便是该在如今的洛水河段修堤治水,只是这家伙仗着先前的治水之功得意忘形, 自我膨胀, 在洛水之地狐假虎威,横行霸道, 俨然成了那里的土皇帝, 当地百姓怨声四起。
后来赵元衡寻到了百年前治水大家西门慵的后人西门夏,以西门夏取姚开而代之。
只是终究是老天不由人, 还未等西门夏熟悉洛水的情况力挽狂澜,洛水河段便河水暴涨决了堤。
洛水下游数十城镇、万亩良田被淹,数以万计的百姓淹死的淹死,没淹死的都成了流离失所、家破人亡的灾民,昔日繁盛的落水之地如今哀鸿遍野、饿殍遍地。
今年自入春以来,阴雨连绵, 京都以北的众多地区雨水便异于往常的频繁, 江河湖泊的水位涨了又涨, 赵元衡早已在心中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这些日子以来他每日天昏地暗地忙碌便是在为此做准备,洛水段会决堤他也是有心理准备的。
消息一传到京都,赵元衡便按照原先与众臣商议的吩咐下去,拨赈灾款、安排灾民去处、征民夫紧急修堤堵缺口……本该有条不紊,只是谁都未曾料到水涝来势汹汹,其严重程度竟远远超乎大家所想!
第一批赈灾款才刚拨下,被派遣的钦差大臣才刚出了京都城门,洛阳的八百里急报便又传了过来——洛水以东又有两处堤坝决堤了,让洛水之地的灾情雪上加霜!
赵元衡一个通宵一个通宵地熬,整个人在短短几天之内便迅速消瘦了下来,可是洛水的灾情却丝毫不见起色,越来越严重……
就在此时,西门夏自洛水给赵元衡传回了一封密函,洛水河段千里长堤,三分之中竟有两分是用沙拌土以替砌堤所用之石,河水侵蚀冲刷,长此以往,这才导致如今洪水一冲便如豆腐一般接二连三地散架决堤,此次洛水之难,是天灾亦是人祸……
西门夏自到了洛阳后便马不停蹄想要熟悉洛水地形投入治水,可他接手姚开之职非常不顺,遭到了当地官员的百般刁难和阻拦,进度缓慢,西门夏当时便隐隐觉得其中暗藏猫腻,却一时间无法得知真相,
而事到如今,西门夏在信中直言不讳,他认为姚开和洛水之地的官员早有勾结,修堤之时用沙泥充作整块石头,贪墨剩余治水修堤款……后姚开被罢官,当地官员仍在死死隐瞒,直到现在东窗事发……
眼看着就要瞒不住了,那些人将西门夏软禁,阻止他与京都联络,而在发往京都的奏报中瞒下一部分受灾之情,有些洛水官员怕真相大白之后皇帝算账,已经有不少人弃城不顾百姓生开始死潜逃了,如今的洛水之地比京都所知要乱上数倍,西门夏费尽心思,拼死才得以发出这封密函。
赵元衡看后勃然大怒,之前洛水之地官员发来的急报大都是在描述暴雨连绵,黄河水位如何暴涨,洪涝如何来势汹汹,却很少提及溃堤的情况,当初他换下姚开,也是因为查到他横征暴敛、以职务之便在洛水横行霸道,却不曾想他早已和洛水官员们串通一气,身为治水大臣,应该比谁都要知道堤坝质量的重要性,居然胆子答道以泥沙代替石块,贪墨修堤款中饱私囊,真是活腻了!
赵元衡当即就秘密拿下了已经被贬为庶民的姚开,却是没来得及料理他,因为洛水之难已经开始慢慢延伸,原本一直本阻拦者无法上京逃难的灾民们越来越多,已经不是洛水那些贪官们能包住的了。
洛水之难在京都也引起了极大的震动,赵元衡思虑再三,最终决定微服亲自去洛水之地走一遭。
……
决定洛水之行后,赵元衡便开始雷厉风行的安排好临行前的一些事宜,钦点好监国的人选,安排出行随同的人……等打点好一切后他才将此事最后告知孟太后和蓝浅浅。
孟太后那里道还好说,虽说是万分担忧,但孟太后知道儿子自小便是个主意正的,如今又是帝王,打定了主意便不会轻易被改变,所以她也没有多劝,只是亲切叮嘱赵元衡一路当心。
而蓝浅浅那里……赵元衡有预感,这个女人那里绝对没孟太后这里这么省心。
当他打好腹稿走进朝阳宫的时候,蓝浅浅正在翻箱倒柜地翻她的小库房。
如今已有一些洛水之地逃难过来的灾民入了京,京中有不少大户人家已经开始施粥布善,永乐侯府也不例外,章华大长公主便让蓝浅浅也准备些物什,以皇贵妃的名义拿出去,长公主帮忙向难民们布善,意在帮蓝浅浅积攒在百姓中间的贤德之名。
蓝浅浅也没搞懂什劳子的贤德之名,只觉得章华大长公主口中所描述的那些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灾民们很是可怜,还有她也知道这些日子阿执为了这事忙得人也消瘦了不少,可是把她给心疼坏了。自己库房里那对于她而言意义其实并不大的物什能帮助他们,举手之劳,这不今日特意起了个大早,一头扎进小库房里,翻翻拣拣直到现在。
赵元衡轻咳一声,对着正数金条数得起劲儿的蓝浅浅道:“浅浅……我要出去一趟,你带着孩子们待在宫里不要乱跑,有事可找母后商量……”
蓝浅浅头也不抬挥挥手随口应道:“去吧,早去早回,记得晚上回来吃晚饭,我可知道你最近连饭都没有好好吃……”
赵元衡无奈地叹口气,耐心解释道:“我所说的出宫并不是出宫门后在京中转一圈,而是指离京去很远的地儿,会有好长一段时间不在宫中,也许是两月也许是三月。”
蓝浅浅一顿,这才抬起头来,目光认真凝视赵元衡好奇道:“你要去哪里?”
赵元衡:“去西北那地,北洛水之地,现在决堤受灾的洛水畔的城镇。”
一听说男人要去正发了大水的洛水之地,蓝浅浅瞬间恍然大悟,便是理解,而后眼珠子一转,积极提议,“我也去我也去,阿执你带上我一起去呗!”
赵元衡早就猜到会这样,保持微笑耐心劝说,“浅浅,我是去那些受灾之地办要事,那里现如今一片狼藉,死的死跑的跑,乱得很,还有我是要去处理那些贪墨治水款的杂碎们,那些人有可能会狗急跳墙,带上你我要分心于你,无法保证你的周全,很危险,你带着孩子们留在京中可好?这么着吧,朕允许你这段时日带着孩子们在玉明湖里戏水可好……”
“不会有危险的,你放心,不必你保护我,我自己能照顾自己绝不会有危险也不会给你分心添麻烦,你就带上我一起去吧!”
蓝浅浅水润的大眼睛骨碌一转,抱着赵元衡的胳膊谄媚讨好地撒娇,“阿执你就带我一道去吧,真的不麻烦的,你们是为了治水,说不定……说不定我还能帮上忙呢!”
赵元衡揉揉因几日未曾好好歇息而胀痛的眉心,“那儿发了洪涝,堤坝都被冲垮了,遍地都是汪洋水泽,浅浅你真的不能去,你听话些,留在宫中不要乱跑!”
“我就是要去的,真的不添乱还能帮忙!”
“浅浅你听话,真的不能去!”
“你去我就要去,休想丢下我!”
“不能去!”
“就是要去!”
……
两人交谈的最终结果就是不欢而散,怕这女人又闹出什么幺蛾子,赵元衡以最快的速度打点准备好一切,与孟太后交代好一些事宜后便打算即刻启程。
可谁知,临到离开前还是出了岔子……
赵元衡正在寝殿里换好衣裳准备出发时,双玉急慌慌地跑来求见,“不好了陛下……娘娘,娘娘她不见了!”
赵元衡一惊,第一反应便是“那四个孩子可还在?”
双玉点点头,“四位小殿下现在正在太后宫中,就是娘娘不见了踪迹……”
“可出去找了?”
双玉:“朝阳宫里翻遍了,整个皇宫能找的地方奴婢已经叫人里里外外都翻遍了,还是没有。”
赵元衡深深吸一口气再吐出来,揉揉突突跳的太阳穴,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大步流星朝太极宫西北的小角门走去,那里正停着他一会儿要乘坐的一辆不起眼马车,还有一些侍卫守在马车旁边。
赵元衡疾步走近,果然,就见那些侍卫都是一脸欲言又止的奇怪神色,他一把撩开马车帘,那个满皇宫都不见踪迹的女人正端端正正地坐在里面,腿边是她之前跑路时用的那个包袱。
见赵元衡掀帘,蓝浅浅冷哼一声,一仰脑袋,用鼻孔俯视他。
赵元衡一个头两个大,“浅浅别闹,快下来,不是不带你去,是真的危险!”
蓝浅浅瘪嘴倔强地转头拒绝,“我都说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绝不给你添麻烦,还能给你帮忙呢!我就是要去!你休想撇下我,休想!”
赵元衡见这女人一副油盐不进耍赖到底的模样,时间紧迫,也没耐心再费力解释,袖子一撸,登上马车就要伸手捉人。
蓝浅浅边躲便尖叫,不得不将她的终极杀手锏祭出来,“啊啊——赵元衡我告诉你!你要是现在把我赶下车,你信不信等你一走我立马带着四只崽儿离开,从此再也不回来了,让你一辈子都找不到我!我说到做到!”
“你!”赵元衡气结,一口气不再喉咙口上不来下不去。
……
皇帝要去洛水的事虽然不曾大肆宣告天下,但也瞒不住,很快便满京都人尽皆知。很多人都看着一驾低调但豪华的马车自西直门的偏门处在一群侍卫的守卫下不声不响出城而去。
而当夜天黑无人之时,一辆不起眼的灰篷小马车,自皇宫西侧的一个小角门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狭小摇晃的灰篷小马车中,一男一女各坐两边,泾渭分明,两人的头各自偏向一边,偶尔转过来目光相触之时,同时冷哼一声再同时撇开。
赵元衡和蓝浅浅是在赌气,一个气女人不懂事不理解他的苦心非跟着乱跑,一个气男人太过霸道不听她的意见,谁也不理谁,居然破天荒地互不理睬五六日,看得一整跟随的人恨不得将自己埋了当做不存在。
就这样马车摇摇晃晃一路往西北行进,进入黄河渭河流经地界,再往前便是渭河分支洛水河了……
第62章 遇见熟人
洛水位于京都西北之地, 乃黄河渭河支流,南北洛水两岸沿途经过数十城镇,乃中原腹地重要河流, 此次水患来势汹汹,南北洛河几乎都有不同程度的受灾。
其中受灾最严重的便是洛川县,洛川县的黄河堤坝是最先决堤的,按奏报以及赵元衡所了解到的讯息, 那里几乎整座县城都被滔天洪水毁于一旦。
赵元衡一行的第一站目的地便是洛川县。
越往前走, 便能看到越来越糟糕的情景, 一路上,他们也会三三两两地遇到南下逃难的灾民, 如今越往前走便越荒凉,沿途所见灾民也越来越多。
泥泞破烂到已经不能称之为路的小道上, 马车摇摇晃晃地艰难前行, 蓝浅浅偷偷掀起车帘, 心中亦是心惊, 道路两旁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难民们正朝着马车的反方向步履蹒跚地前行着。
见到有马车经过, 有些灾民眼中骤然迸射出惊人的亮光,挣扎着就想往马车上扑, 却在靠近时被四周围高头大马满身煞气的护卫们用寒光凛冽的刀一一逼退。
即使这般, 在面对人数众多的灾民时只是吓唬并未打算起杀心的护卫们, 即使个个身怀绝顶功夫, 却还是显得有些顾及不暇了, 稍不留神, 拥挤的难民们互相推搡着,一个瘦小的身影猛地被推出了人群狠狠地摔倒在行进的马车前。
车夫一惊,急忙猛勒缰绳,马儿高高扬起两只前蹄一声嘶鸣。
坐在马车里的蓝浅浅毫无防备之下,惯力使然,猛地向前栽去,脑袋正好可在车厢的木头横杆上,咚地一声脆响,脑中瞬间就是一阵嗡嗡作响,疼得她整张脸都拧在一起了。
赵元衡也在方才不慎摔倒了,他反应极快,爬起来后也顾不得自己,几步膝行过去将蓝浅浅扶起来,“浅浅快起来,疼不疼?有没有伤到哪?”
蓝浅浅疼得呲牙咧嘴,朝外头的车夫喊道:“怎么回事,发生何事了?”
外头的车夫恭敬应答:“回主子的话,是有人摔倒在马蹄前,属下迫不得已才勒了缰绳,还请主子恕罪。”
一听说有人差点被马踩死,蓝浅浅立刻跳起来脱离赵元衡的怀抱朝外冲出去,刷一把撩开车帘,叽叽喳喳便开始嚷了起来,“怎么样怎么样,被马儿猜到了吗?那可不得了!谁呀,走路为何不看路吗?”
赵元衡来不及拉住她,只好也跟着出了马车厢。
倒在马蹄前的是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儿,满脸脏污,衣不蔽体,整个人已经瘦得脱了形,他气无力地在马车前艰难地爬起身,刚抬头,顺着清脆悦耳的女声在自己头顶响起,他抬起头一看,便见一个如天仙一样的女人正站在马车上向下看着他,女人身边还有一个俊美不凡的男人,两个人站在一起便犹如一堆神仙眷侣,气度逼人。
这孩子是个机灵的,见到了这对穿着气度皆是不凡的男女,他只一个愣神,便匍匐下来,冲着赵元衡和蓝浅浅拼命磕头,“贵人……贵人们行行好,给条活路吧,给点吃的吧,小的可以当牛做马伺候两位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