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她那是什么,记得当时蓝浅浅语焉不详,只说这也是她贴身的东西,平日里贴身珍藏。
现如今,他的那枚白玉吊坠被分成四块正挂在四个孩子的脖子上,而那枚他半个手掌大小的亮片……刚开始蓝浅浅抢走玉佩又硬塞给他这亮片作为交换的时候赵元衡其实心中并不乐意,后来和蓝浅浅分开,他鬼使神差地就将那亮片带回了京,而后一直便收在太极宫里。
赵元衡拿着那个羊皮纸卷怔怔地蹲在那里,脚已经麻了,他却仿佛不曾感受到一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只感觉心间微微颤抖了一下。
忽然他猛地起身,跌跌撞撞地朝外奔去。
一路急行回太极宫,赵元衡没去管身后追得气喘吁吁、大呼小叫的刘顺和跟随的众宫人们,回到太极宫便径直如了寝殿,而后在一个博古架上一阵翻,最后从右侧最底下的一个暗格里拿出了一个雕花酸梨枝小锦盒。
打开锦盒,里头赫然躺着一片微蓝的小亮片,和他半个手掌差不多大小,赵元衡小心翼翼地将其拿出来,触手微凉,是他从为知晓过的材质。
过走到窗前,一打开窗,在正午的烈日下,小亮片瞬间闪现出五彩绚丽的之色,和他梦中见到过的蓝浅浅鱼尾上的鳞片几乎重合了,只不过梦中因为光线太暗,所以鳞片的五彩之光并没有现在这么绚烂……
赵元衡伸手轻轻拨了拨,轻薄的一片,再用点力去撕扯也是撕不开,他犹豫片刻后,拿出了一把锋利的匕首,将亮片放在桌上,在最边角的地方轻轻划了一道……亮片上连匕首的划痕都没有留下!
再加重力气划一刀,照样没有任何痕迹,再使劲儿划下去,依旧是不留半点刀痕!
要知道,这把匕首可是不可多得的宝器,吹发可断,如今却他使出了浑身的力竟是难在这小亮片上刻下一点划痕!
有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渐渐成形……
赵元衡吐出一口浊气,高声喊道:“刘顺,给朕备马,朕要出宫一趟!”
——
赵元衡哐当一脚急急踹开小院们的时候,无崖子正坐在院子天井里的阴凉处,惬意地躺在竹榻上,打着扇,吃着井水冰镇后的寒瓜,嘴里哼着不知名小调,正在醉生梦死。
结果被这踹门的巨响狠狠一惊,吓得从竹榻上滚了下来,无崖子捂着屁股龇牙咧嘴地看着来人。
本来破口的脏活都已经到嘴边了,结果一见来人竟是将他拘在这小院子里许久未见的皇帝陛下,当即就将脏话都吞咽了回去,脸色有些幽怨,“陛下,贫道有心疾,不经吓的,吓坏了贫道可就没人提陛下分担常人难以分担之忧了!”
赵元衡根本没空理这个不正经家伙插科打诨,他伸手一把拽住无崖子的衣襟,使出蛮力将他一路拽回了屋,而后用脚用力将门踢上。
屋子里便只剩下赵元衡和无崖子两人,无崖子眨眨眼努力调动脸部表情,做出一个惶恐的表情,“陛下……陛下饶命啊!”
赵元衡根本不理会,他拿出那片小亮片递到无崖子跟前,“要疯等朕走后你再疯,现在……赶紧给朕看看,这是何物,你可认得?”
无崖子表情一收,看着递到他跟前的物什,下意识伸手接过,最开始还是漫不经心的,而后双眼越瞪越大,“咦?陛下……陛下这……您是从何处得的此物?”
赵元衡见无崖子这幅表情,心中一紧,声音紧绷,“怎么?此物有何问题?这是从前有人赠送给朕的。”
无崖子将小亮片放在手中反复把玩了很久,样子很是新奇,甚至还想张嘴去咬,被眼疾手快的赵元衡一把夺了回来。
赵元衡异常焦躁,耐心告罄,“你到底知不知道这是何物,不知道朕就走了再去找人!”
“唉唉唉……陛下且慢,别走啊!”
无崖子赶紧开口阻拦,“贫道只是觉得太过惊奇罢了,陛下,这可是一片鲛鳞啊!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就是传说中人身鱼尾泪能泣珠的鲛人啊鲛人!是谁赠送于您的啊?能送这玩意儿给您,是得有多么了不起啊,您该不会是直接认识了条鲛人吧?”
第71章 危急时刻
赵元衡神色莫名, 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冰凉的鳞片, 神色莫名, “你说这便是鲛人之鳞?何以确定?”
“贫道小的时候曾在贫道师父那见过一回,听说是三百年前的一位师祖无意间在一条上岸的鲛人掉鳞时捡漏捡的, 被当做本门的至宝代代传袭, 到了我师父这一带, 那狡诈的小老头在自己里衣的所有左胸的心口处都缝了个暗袋, 就将那鲛鳞安在暗袋里, 当护心镜用, 还真因此保过几次小命,可是后来……这个糟老头子忒小气,死了都要将那鲛鳞带进棺材做陪葬,说能镇压风水……”
无崖子眼巴巴地看着赵元衡手中那枚流光溢彩的鳞片, 有些眼馋, 搓搓手嘿嘿笑道:“嘿嘿, 不知陛下从何处得了, 能否……能否借贫道把玩……啊不!膜拜……能不能借贫道膜拜几天?”
赵元衡权当没听见无崖子后头的话,面无表情地小心收好鲛鳞,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徒留一个牛鼻子老道暗自扼腕叹息。
赵元衡一路沉默,回到宫中后, 在朝阳宫的大殿门口磨蹭了好久, 他是站在阴凉处, 还有人撑盖掌伞, 虽是天气炎热但心中想着事自是感觉不到,可怜了大太阳底下晒着的一群宫人们……直到一个娇小弱弱的宫女因中暑扑通倒在地上被抬了下去,赵元衡这才陡然惊醒过来,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深深吸一口气再深深吐出,这才迈开步子走了进去。
屋子里,蓝浅浅正在和双玉处理她从洛川带回来的那一对蛇妖犄角和那颗如人脸大小的蛇胆。
还没进屋就听见两人在交谈说话。
双玉:“娘娘……这墨墨绿的究竟是什么?看着像蛇胆,可哪有蛇胆比人脸还大,泡在酒中能做什么用?这味儿……这味儿实在是太冲了,这么烈的酒都掩盖不住腥臭味呀,您……确定要将这个药、酒给太后娘娘送去?”
蓝浅浅:“这可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我敢保证双玉你这辈子就只能开这么一次眼界!虽然……虽然是有点臭了,但我查探过了还没坏,这东西泡酒听说可以延年益寿、轻身健体、养颜美容,来来来,你喝点试试……”
“不不不……娘娘……奴婢不敢……”
赵元衡听着里头的谈话,脚步一顿,沉默一瞬后复提步继续往里走。
才刚进屋,赵元衡便极为敏感地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腥味,便立刻皱起了眉头。
蓝浅浅眼角余光扫到男人的身影,当即兴高采烈地向他奔过来,“阿执!今日怎么这个时间就过来了,都忙完了吗?”
赵元衡盯着女人的脸好一会儿,最后从袖中掏出一块汗巾子裹着手认真地替蓝浅浅擦去她左脸颊上沾的那一点墨绿色不知名斑点,擦完后甩手将帕子丢给了身后的刘顺。
蓝浅浅摸摸自己的脸,不禁捂嘴偷笑,这男人这臭脾气她都已经习惯了,反正不是他迁就她就是她迁就他,竟也相处得分外和谐,两人在一道这么久倒还从来不曾在这件事上吵闹过。
赵元衡看着偷笑的女人,心中有丝丝无奈,“又在做什么呢?弄得满屋子都是怪味儿?”
蓝浅浅答道:“我和双玉在学做药酒呢,之前在洛川的时候那些泫泽送的药材,天气炎热再放下去真要坏了,阿执你要不要尝尝?双玉……”
蓝浅浅朝双玉招招手,双玉会意,急忙将方才蓝浅浅硬塞给她的那杯所谓的药酒忙不迭端到两人跟前,在蓝浅浅伸手接过后就逃也似地飞快行礼退下了。
蓝浅浅殷勤地将酒盏递过去,“阿执要不你喝喝看,你最近忙成那样,一定特别劳累,更是得多注意将养,来,喝喝试试看……”
因为那蛇胆太大,蓝浅浅干脆将整颗蛇胆捣成了糊糊拌在酒中,再那么一搅和,蓝氏蛇胆酒便做成了。
赵元衡接过酒盏握在手中并没有喝,杯中的黄酒已经被染成了墨绿色,散发着隐隐作呕的腥味。
在从洛川启程回京收拾行李的时候他便知道蓝浅浅在倒腾那堆据说是泫泽送给她的珍贵药材,那时他也未曾过多在意,这会儿却是忍不住一问:“你用来泡酒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呃……”蓝浅浅卡壳,自然不能说是蛇胆,这天底下应该没人见过比人脸还大的蛇胆,她眼珠一转,就想到了搪塞的理由,“这个……这个是泫泽给的,我也不甚清楚这究竟是什么,他家专做药材生意,就给我的那些绝对都是不可多得的干货!”
反正这会儿泫泽和河伯都在黄河水底待着呢,想怎么说都是她说了算,也不用担心露馅。
“哦……原来如此……”
赵元衡盯着酒盏有些走神,他都已经不想再去查泫泽的身份了,想来和之前查蓝浅浅身世一样根本查不到吧……究竟是谁,浅浅你们究竟是谁?!
赵元衡捏酒盏的手有些泛白,呼吸微微急促起来,最后心下一横,刚准备开口道:“浅浅,我有些事想同你说。”
蓝浅浅挑眉认真点头,做认真聆听状。
赵元衡长舒一口气,鼓足了勇气,“那日在洛川的洪灾浪潮袭来后,我被洪浪冲走而后失去意识,我……似乎在这期间就像做了一个怪梦,梦中你……”
“不好了!不好了!陛下,娘娘不好了,小公主和三殿下他们……他们不见了!大殿下和二殿下……他们……”
殿门被猛地推开,赵元衡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准备问出口的话被慌乱闯入的双玉打断尽数堵在了喉咙口,双玉身后还跟了个脸色同样不好看的刘顺。
赵元衡却顾不得这些,上前对着双玉厉声问道:“你说什么?什么叫小公主和二殿下不见了?老大和老三又是怎么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快说!”
双玉面色惨白,嘴唇不停地哆嗦,跪在地上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我……有宫人想去叫醒午睡的小殿下们,可是他们都不在……不在……我……”
看着双玉这幅模样,一股恐慌从赵元衡脚底油然而生蔓延窜至五脏六腑。
见双玉已经六神无主,刘顺只能强自稳定心神替她把话接下去,“小殿下们住处找不见人,宫人四下寻找,本以为小殿下们只是贪玩躲藏了起来,可是……可是有宫人在……在冷宫一出荒草丛生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发现了……发现了倒地昏迷的大殿下和三殿下……”
皇帝的脸色已经阴沉得能滴水,狂风暴雨瞬息而至。
可是这样的事他就是咬着舌头也得禀告完,刘顺抖着声音继续道:“……地上……地上有一滩血迹,两位小殿下现在都是昏迷不醒,身上带了伤……而二殿下和小公主却是……不见了……”
赵元衡低咒一声,狠狠摔了手里的酒杯,抬脚就要往外跑。
谁知有人比他更快,赵元衡只觉眼前一花,便见蓝浅浅的身影如风般急速地出了殿门,速度快到让人不可思议,但此时的赵元衡也再没了心思去追根究底这些事,他追着蓝浅浅离开的方向几步往外走,越走越快,边走边朝身后追赶得气喘吁吁的刘顺吼道:“刘顺你去马上去通知大内禁军卫统领,让他立马给朕把整个皇宫围起来……不!再即刻派人去兵马司传旨,让金吾卫关闭城门,全城戒严,无朕亲旨不许任何人出城!再去把暗部天字组首领给我叫来!”
等赵元衡这一串话吩咐下去,早已不见蓝浅浅踪迹,赵元衡脚步一顿,转身朝朝阳宫四个孩子的住处疾跑而去。
果然蓝浅浅已经到了那里,两个孩子也已经被救回来了,赵元衡进殿的时候正好太医们也正巧赶到,正在给两个孩子切脉。
屋子里跪了慢慢一地的宫人,见赵元衡和蓝浅浅进来赶紧让出一条道。
赵元衡牵着蓝浅浅走近,两个孩子并排躺在宽大的罗汉床上,面色苍白,都紧抿着小嘴,双眼紧闭,长长的睫羽在痛苦不安地闪动,就这样静静地躺在床上,不复往日的鲜活可爱,此刻仿佛是两个一碰就要碎的小瓷娃娃。
赵元衡只觉心中的暴虐快要压抑不住了,他掐着自己的手心死死忍耐住,怕吓到两个昏迷的孩子而刻意放轻了声音问太医,“怎么样了?”
两个太医俱是眉头紧锁,两人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才出来,“回陛下,两位小殿下似乎……似乎是受了内伤,伤及……伤及腑脏,若是大人如果下重药倒也是能熬过来,只是……只是两位殿下年纪都还太小……”
那太医没有再说下去,这两人也是心中胆寒,两位小殿下的情况有些诡异,探脉的结果和外伤来看确实像是受了内伤伤及腑脏,但又不似受伤那么简单,他们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若两位小殿下真有什么意外,他们的命估计也保不住了,所以只能先拣他们知道的说。
赵元衡眼中已经酝酿起了狂风暴雨,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见身旁原本一声不吭的蓝浅浅突然发了狂一般上前,用蛮力将亮哥哥太医扯开,而后蹲在床前,俯身抱住蓝小鱼,母子俩额头相触时蓝浅浅便闭上了眼睛。
有凡人肉眼无法所见的灵力正通过母子俩额头相触的那处源源不断地从蓝浅体内渡到蓝小鱼体内。
赵元衡只以为蓝浅浅是情绪不稳,上前扶住蓝浅浅的肩轻声劝道:“浅浅……浅浅你听话,先冷静一点,先让太医诊治,我……”
话还未说完便被蓝浅浅一把挥开。
蓝浅浅给蓝小鱼渡完灵力,再如法炮制给蓝小蟹也渡了灵力,接着用灵识细细查探,确认受了她灵力的两个孩子情况都慢慢稳定下来后她这才失力跌坐在踏脚上。
“浅浅!”
赵元衡冲过去将她扶进自己怀里,而后轻轻地将她拉起身让太医继续给孩子诊治。
蓝浅浅这时候都不再反抗,她看一眼底下跪成一片的宫人,问道:“是在何处发现昏迷的两个孩子,且带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