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可卿愣了一下,一双耳朵又红了:“我,我只是觉得县主你好厉害,好威风。”
“你也可以啊。”楚天舒一边用辅助系统检测着几个已经建成的建筑,一边随口说,“今天我带你来这里看看,你记住路,回头可能就会派你代替我来这里做些事情。”
秦可卿吓了一跳,连连摆手:“县主,我什么都不懂!”
“我会教你的。”楚天舒转头看着身边的宫女们,“你们也是一样,只要有心上进,我都可以教你们。所以,要做堂堂正正的人,走堂堂正正的路。只要你们能够独当一面,我都会给你们机会。”
前面已经到了学院中的那处小山头,楚天舒带着她们拾级而上,一边走一边淡淡地说:“你们也看到了,陛下将皇家教育学院交给了我,我手中的人手很少,可是要做的事却很多。这是你们的机会。我希望你们不要把目光局限在一个小圈子里,而要站得更高看得更远。努力成长,还会得到更好的机会。”
几个宫女露出了沉思的神色。
………………
“太太,前面几个掌柜的来了,要给您磕头请安。”
定城侯府中,戴着红宝石抹额穿着一身华丽裙袄的定城侯夫人史氏听见丫头来回禀,慢条斯理地“嗯”了一声:“不年不节的,来请什么安?”
她的贴身大丫头红姜小声回答:“我看他们几个脸色都不太好呢。”
“怎么了这是?”史氏抱着精致的镶翠掐丝手炉,慢悠悠地坐到了待客的花厅主位上,果然看见那几个掌柜的一个个都是丧气着脸,好像是被霜打了的老黄瓜一样蔫蔫的。
这几个都是定城侯府生意最好的店铺掌柜,怎么会一起这个样子来找她?史氏心中提起了警惕。
“夫人,这生意没法做了啊!”一个掌柜抢先开口,一开口就是哭腔,“咱们铺子从年后就没几天能开门的,可怎么好啊!”
史氏面如银盆,杏眼朱唇,三十来岁的人看起来只有二十五六的样子,可见平时的日子过得十分舒心。不管见了什么人,碰见什么事儿,她都是一脸笑意,说话柔声细气,很容易就能让人产生好感。
听了掌柜的这番话,她只是蹙了蹙蛾眉,语气还是十分温和:“别急,几位掌柜坐下说话。红姜,给几位掌柜上茶。”
“夫人,我这心里火烧火燎的,哪里还喝的下茶啊。”另一个掌柜急得大冬天一头汗,“今天又给咱们铺子给封了,这样下去大家伙儿吃什么喝什么啊?”
史氏心中已经约略有了猜想。她知道谢鲲既然没死,就不会放过他们,可是没想到谢鲲的报复来得这么快,而且这么公然。难道他就一点儿也不在乎别人如何评价他吗?公报私仇,悖逆人伦——他就不怕御史弹劾?
仔细一问,果然如她所想。年后绣衣卫频繁登门,每次都以检查户籍和常住人口,追缉重犯为名,一来就是一堆人,往他们店铺门口一站,哪个还敢进来买东西?
这明显就是谢鲲所为。
“辛苦各位了。”史氏想了想,让红姜给他们每个人封了十两银子,叫他们回去暂时关门,给伙计们放假休息几天,等她消息。
掌柜们一走,红姜就忧心忡忡地说:“这恐怕是那位的手段了。”谢鲲已经被逐出家族,第二天定城侯府就已经通告上下,以后改叫谢鹏大公子,谢家再没有谢鲲这个人的存在。所以红姜现在也只能用“那位”来称呼他。
“去看看世子在哪里。”史氏脸色不太好看,但是也没有太着急。反正谢鲲这样针对的是谢家,而不是她个人,谢朗比她还急呢。没有了钱,他怎么去买画,怎么去听曲,怎么去捧那些名伶?
就算是除族了,谢朗还是谢鲲的亲爹,她就不信谢鲲能把谢朗给逼死。要真是那样倒好了,谢鲲就是自己把把柄送到他的敌人手里。
红姜回来的时候,脸色有点尴尬:“前院的说,世子爷今天上午出去了还没回来。”那就是说,谢朗又去园子里看戏去了,看完了还要跟他喜欢的那个小戏子一块儿乐呵乐呵。
史氏没有说话,眼睛中却满是鄙夷。他也就那点出息,连给个小戏子赎身都做不到。
“去叫他回来。”
过了一个多时辰,谢朗才满脸不虞地出现在了史氏房中,浑身都是酒气,一说话喷得史氏往后躲:“快去伺候世子梳洗。”
几个丫头围着谢朗伺候着,史氏就像没有看见谢朗的手在她们身上摸来摸去一样,自顾自地坐在一边喝茶。
等到把谢朗收拾干净了,史氏才把今天几个掌柜来说的事情跟他说了一遍。谢朗喝了酒,脑子迟钝,半天才明白过来:“绣衣卫?你是说这是那个孽畜指使的?”
史氏叹了口气,圆润的脸上满是痛惜:“只怪妾身当初没有好好劝诫世子爷,才让世子爷你一时冲动将鲲哥儿逐出了家族。如今鲲哥儿既然没有被治罪,想来当初也是被人冤枉了。在那种时候,我们做父母的本应该站在他身后支持他才对,结果……鲲哥儿有气也是应当的。”
谢朗呆呆地坐了一会儿,突然冷笑了几声:“真是好笑,怎么就没有冤枉别人,只冤枉了他?再说了,我在外面也听说了,他早就加入了绣衣卫,却从来没有告知父母一声,在他心里何曾把我当成过父亲?”
史氏放柔了声音:“世子爷莫要和孩子置气。不如妾身明日带人去找鲲哥儿,将他接回来?然后你去跟族长商量一下,重开祠堂,把鲲哥儿的名字再写到族谱上?说到底,鲲哥儿如今也是绣衣卫统领了,也算是光宗耀祖啊。”
“妇人之见!绣衣卫不过是一帮鹰犬,每日里捕风捉影,为非作歹。堂堂定城侯子孙,开国勋爵后裔,居然自甘堕落,去当绣衣卫,算什么光宗耀祖?”谢朗怒气勃发,“不许去!你敢去求他,别怪我对你无情!”
史氏一脸委屈:“可是咱们家的铺子每日里都被绣衣卫堵着门口,天天都做不了生意,家里的吃用开销可怎么办?”
谢朗站起身来,在地上转了几个圈,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丫头冲了进来:“世子,夫人,不好了!”
“什么不好了!怎么一点儿规矩都没有!”谢朗抓起一边的茶杯就冲着丫头砸了过去。茶杯正好砸在丫头的额头上,鲜血顿时顺着丫头的脸汩汩流下。
史氏被他吓了一跳,连忙叫人把那丫头拉了下去,才又唤人进来问是怎么回事。
“夫人,是前院来人,说公子出事了。”回答的丫头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说。
史氏顿时坐不住了:“什么?”她站起身来,披上裘衣,就带着人冲到了前院。
谢鹏躺在床上,满脸都是血,把史氏吓得差点闭过气去,一下子就栽到了一边丫头的怀里。
又是掐人中又是揉太阳穴,好半天史氏才算是醒转过来。她立刻就扑到了谢鹏床边,眼泪止不住的就扑簌簌落了下来。
“把跟着鹏儿的小厮都给我叫进来!”史氏咬着牙恶狠狠地吩咐,“这帮子杀才,连主子都护不好,每个人先赏他们二十板子!”
一边吩咐,一边又一叠声地喊着:“请大夫了没有?快去,拿了侯爷的名帖,去请太医来!”
挨完打的几个小厮被人架着丢进了屋里跪在地上,谢朗才一摇三晃地进了房间,看见床上的谢鹏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他腮帮子上的肉也开始抽抽起来。
“怎么回事?”谢朗坐在椅子上,阴沉着脸问。
为首的小厮跪在地上磕头:“回禀世子、夫人,今日里公子在外面遇到了几个酸生,不知道怎么就开始写诗斗文。那几个酸生嘲笑公子,公子就跟他们吵了起来。结果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群莽汉,按着公子就打……”
他缩了缩肩膀,好像想起了当时谢鹏被那蒲扇大小的巴掌左一下右一下抽着脸的惨状:“不是小的们不肯上前,实在是那几个莽汉力气大下手狠,我们刚刚挤过去就被他们一脚一个都踢飞了。”
等那几个莽汉和书生都走了,他们才敢爬起来过去看,发现谢鹏满嘴的牙都被打掉了,手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一根根都掰断了……
要不是他们都是家生子,当时几个小厮都想跑。谁不知道谢鹏是这位夫人的心头肉,少一根头发丝都能把他们好一顿臭骂的,这次伤成这个样子,他们绝对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你们这帮废物留着有何用!”听说儿子满嘴牙都被打落,手指也被掰断,史氏心碎欲裂。她狠狠瞪着几个小厮,简直像是要择人而噬的母兽。
还好太医来了,史氏的注意力一下子被转移,几个小厮才连滚带爬地跑出了屋外,垂头丧气地在廊下等候命运的裁决。
太医仔细检查了谢鹏的身体,给他好好把了脉,好半天才告诉了谢朗夫妻结论。
如果运气好,谢鹏这个年龄也许还能长出来几颗牙,但是多半是不可能长齐了。以后吃饭说话都成问题,脸也可能慢慢变形。
但是更重要的是他的手指和手臂,手指就算是接好了,好好养着,以后也很难灵活自如的使用。想要写字都难了,更不要说拿稍微重一点的东西。
至于手臂,那些小厮根本就没有发现谢鹏的双臂脱臼的问题。因为处置不当,路上碰撞损伤,接上手臂之后,以后也可能会经常性脱臼,必须小心注意。
听到这一连串的坏消息,史氏哭得差点成了一个泪人,一边哭还一边求太医想想办法,如果是这样的话,以后谢鹏和一个废人有什么两样?
太医也没有办法,只能尽力而为。他帮谢鹏接好手臂,正好指骨,开了药方,就摇着头离开了。
这手段一看就是内行人干的,分寸把握得很好,就卡在让人受伤疼痛却不会致命的程度上,啧啧,定城侯家算是完了。
两个嫡子,一个被逐出家门,一个变成了废人。庶子里更没有什么指望得上的人才。衰败凋零已是不可避免。
谢鹏一直到天色黑下来才醒过来,一醒来就哭着喊娘,见了史氏更是哭着叫痛。听着谢鹏说话含糊不清的声音,看着他瘪下去的腮帮子,史氏真是心如刀绞。
“凉,是卡干的,我知套是卡干的……”谢鹏努力用到处漏风的嘴巴把自己心里的话说出来。
“好,好,是谁干的,娘找他算账去!”史氏所有的精明都不翼而飞,扑在谢鹏床头小心地哄着他。
“是,是,设鲲!”谢鹏吃力地吐出这个名字,谢朗和史氏同时色变。
“你怎么知道是他?”谢朗皱着眉头,他为什么要对谢鹏下手?不管怎么说,谢鹏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有什么气谢鲲都应该冲着他们大人来,为什么这么狠毒地对付谢鹏?
谢鹏当然知道是谢鲲,因为那几个书生在他被打之前,其中一个曾冷笑着说:“我劝你珍惜这次写诗的机会,因为也许很快就没有下一次了。”当时他只觉得这句话有点耳熟,却根本没有往谢鲲的方向去想。
直到打他的壮汉拍着他的脸问他说:“牙齿都没了,还会不会说漂亮话和风凉话?还能不能吃月饼啊?”谢鹏才猛然想起当初他在监牢里对谢鲲说的那些话!
“就因为你说他也许没有机会吃下一次月饼,所以他就把你的牙齿都打掉了?”史氏气得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大叫一声。
她满肚子都是仇恨却无处发泄,一时更不知道该如何去报复。
“世子爷,你就不管管吗?”看着坐在一边不吭声的谢朗,史氏终于无法维持自己平时和善耐心的做派,气急败坏地喊了起来。
“这个畜生!对他弟弟也下得了如此毒手!”谢朗也气得不轻,想了半天只能想出一个办法,“明天就跟父亲说,让他把那个畜生叫回来,好好教训他一番。”
早在谢鲲年幼的时候,就已经不给谢朗好脸色看了,现在他都已经出面将谢鲲逐出家族,想要去管教谢鲲更是不可能。如今谢鲲如此不明事理,咄咄逼人,也只有从小就护着谢鲲教导谢鲲的定城侯,才有这个能力管束谢鲲了。
想到这里,谢朗心中也不禁有些抱怨,真不知道为什么父亲非要护着这个白眼狼。要不是父亲教他习武练枪,谢鲲哪有今天的能耐惹是生非,忤逆不孝?
谢鲲见到了定城侯府的管家,听他说定城侯卧床重病不起,只想见他一面的时候,嘴角勾起了嘲讽的笑容:“好,我马上就跟你去。”
管家心中大喜,来的时候世子爷还生怕谢鲲不去,叮嘱了他好半天,让他不管如何都要把谢鲲带过来。没想到谢鲲这么好说话,一点儿都不带犹豫的就同意了。
蹄声如雷,在定城侯府门前停了下来。骑在马上的骑士身材高大,肩宽腿长,黑色披风在空中飘动,一双虎目寒光逼人,望着前方定城侯字样的匾额,眼神冷漠。
管家在后面坐着车,好半天才追上来,一下车就连忙给谢鲲带路往侧旁的角门走。谢鲲却骑在马上一动不动,冷冷地看着他。
“公子?”管家只能走回去询问。
谢鲲抬起手臂,手中握着马鞭指向了定城侯府的大门。
他今日前来,身份不是定城侯的孙子,而是朝廷官员、绣衣卫统领!
管家犹豫了一下,想起来谢朗务必要把谢鲲请来的吩咐,终于还是决定打开中门。
侯府朱门,缓缓打开,正如同一个曾经凶悍的野兽如今只能袒露胸腹,任由敌人肆意踩踏自己的致命之处一样。
谢鲲突然仰面冷笑。小时候以为横亘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座大山,而现在才发现,不过是一块丑陋的破石头而已!
他举起马鞭在空中抽出了一声脆响,双腿一夹马腹,黑色骏马加速越过高高的门槛,冲入了侯府之中。
谢家他太熟了,根本不需要任何人带路,谢鲲就骑着马来到了定城侯居住的院子里。
跳下马来,提着马鞭,谢鲲大步走进了定城侯的房间。
眼前出现的干枯憔悴的老人,让谢鲲有些愕然。不过是几个月不见,昔日鹤发童颜红光满面的祖父,竟然已经苍老到了这个地步。
“侯爷身体可好?”谢鲲定了定神,还是客客气气地拱手问了一句。
定城侯坐在床上,静静地看着谢鲲,半天才发出了一声不知道是笑还是哭的感叹声:“也好,也好……”他闭上了眼睛,“到头来,最像你祖父的,还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