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不可思议的目光中,一片绿叶就那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黑色小颗粒中钻了出来,一点点抽出了茎叶,慢慢悠悠地向着空中伸展着身体。
谢鲲脸上的表情非常具体地诠释了什么叫做“瞠目结舌”,他一只手指着用了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已经长到了二尺多高的绿色植物,转头瞪着悠闲地盘腿而坐的楚天舒,想要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急得脸都涨红了。
楚天舒一手托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这样的谢鲲,偏偏就是坏心眼地不开口,想要看看他什么时候能缓过这口气来。
谢鲲突然醒悟过来,一只手捂在额头上,深呼吸几口,才又开始继续盯着这株他从未见过的植物。这株植物和小麦有些相似,但又不太像……是他不事稼穑,还是这其实是仙师从天上带来的仙种?
就在他来回转头、情绪复杂的这一会儿,这株植物已经明显接近成熟了,它的头部已经有了麦穗的形状,只是比谢鲲见过的麦穗个头更大一圈。
沉甸甸的麦穗——姑且叫它“麦穗”吧——把整个植物压成了一个弧形,终于,包裹着种子的外壳被撑破,一颗颗深褐色的小颗粒从其中迸出,落在了碟子里,也有几颗跳得太远,落在了石台上。
这些小颗粒和楚天舒最初拿出来的褐色小颗粒一模一样!
谢鲲握紧了拳头,发出了一声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叫声。如果,如果这是来自仙界的麦种,楚仙师把它给自己看,是想要做什么?这些仙种只要半个时辰就能成熟,如果能够在全国推行,那整个天下就再也没有饥馁之苦!
作者有话要说: 等玄学的时间,在看《重案六组》,听到大曾唱京剧《湛湛青天不可欺》,突然有点头皮发麻。我是不是太老了,爽点跟大家不一样了……
第9章 红楼09
就在谢鲲心情激荡的时候,那些落在碟子里的种子却也开始慢慢变了颜色,那些残存的液体又被它们吸收了!
谢鲲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些变成黑色的种子中慢慢钻出一片片绿叶,将方才他看过的一幕再次重复了一遍。这一次,碟子里都被成熟落下的种子铺满了,更有不少跳到了石台上。
一颗种子滚到了他的面前,谢鲲下意识地把它捡了起来。饱满坚硬的种子在他指间转动,告诉他这一切并不是他的幻觉。
谢鲲从小就被祖父训练,教他做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教他喜怒不形于色。祖父告诉他,为将者不能让人看出自己真正的情绪,谢鲲一直以为自己做得很好。至少不管是他的好母亲还是京城那些纨绔,都以为他只是个粗鲁莽直的铁霸王,好武爱玩没心机。
可是今天,谢鲲第一次发现他做不到控制自己的表情。
但就算是祖父亲自来,看到这神奇的一切,恐怕也做不到面不改色吧。
捏着手中比一般麦粒大上一圈的种子,谢鲲的神色慢慢平静下来。
他神情严肃地整了整衣襟,再次大礼参拜:“仙师能否将此仙种授予黎民,免除天下饥馁之苦?”
楚天舒跳下石台,示意谢鲲起身:“不能。”
谢鲲还没站直,就被这两个字炸得全身一僵。不能的话她拿出来给他看这半天是什么意思?
楚天舒看着他的表情,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谢鲲脸上的表情变来变去,最后恢复了平静:“法不轻传,宝不轻授,谢鲲明白。仙师有何要求但请吩咐。”
这么快就摸到了她的脉搏?楚天舒收起笑容,向后盘腿坐好:“不是我吝啬,只是这种子和培养液都非此界之物,不能大范围推广。”
神农8号是经过帝国顶尖科学家们一百多年不懈努力才研究出来的禾本科种子,在帝国的专业种植区中,十五天就能成熟收获。但是这个世界并没有适合神农8号大范围种植的条件,她拿出来不过是想让谢鲲看看,让他知道她有这个能力。
为此,楚天舒还不惜花费了一千晶币,买了一小支专用培养液,加快了神农8号成长的速度,务必对谢鲲造成冲击性的影响。
谢鲲双眸中跳动的火焰瞬间熄灭,就连一向笔直的身躯仿佛都佝偻了一些。
“我让你给我准备庄园和田地,就是为了研制出适合此界的良种。”可是楚天舒下一句话,就让他再次精神一振。
“也许不能像方才那样,半个时辰就能成熟,但是两个月收获一次还是很有希望的。”
谢鲲反而松了口气,那种半个时辰就成熟收获的仙种给他带来的不仅是惊喜,还有一种莫名的惊骇。仿佛那是一条看不见尽头的通道,通道尽头是一个面目模糊但是却充满未知恐怖的世界。可如果改成两个月成熟一次,反倒更能让他接受了。
“仙师此举功德无量!若有什么需要谢鲲效劳的,请尽管吩咐。”谢鲲也不是傻瓜,很快就意识到方才楚天舒的所作所为是故意震撼自己的,但是只要能够真的造福万民,他甘愿为其驱使。
楚天舒笑了起来,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你也看见了,我如今不过是一个十二岁的女童,父母双亡,很多事情都不能自主,想要做事也束手束脚,只能借你的大旗,把这一切都筹备起来了。”
谢鲲摸了摸怀中的东西,略一思忖:“我可能马上就要回京城去,不过仙师放心,我会找人把这些事情都安排妥当的。”
楚天舒看了谢鲲一眼,在“仙种”的诱惑下,居然还是决定回京城,谢鲲藏在身上的东西看来事关重大。
不过谢鲲没有向她求助,想必是有把握自己处理好,她也就没有多管闲事,只是帮谢鲲推开了门口的大石,就摸出了一把伞,消失在了沉沉的雨夜山林之中。
山洞中一片黑暗安静,只有外面树叶被大雨冲刷摇动的声音。
没有了夜明珠柔和的光芒,没有了柔软的坐垫,也没有了那个努力用严肃的表情掩饰顽皮性子的小仙师,谢鲲坐在石头上,简直有点怀疑自己刚才只是做了一个梦。
他握紧了手,手心里那颗坚硬的小种子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
他必须尽快回京,但也要把仙师安排好。
还好韩奇在这里。
韩奇是谢鲲的表弟,是锦乡伯之子,也是姑苏知府韩德庄的堂侄。方才看见那个食盒暗处的韩家标记,谢鲲就知道韩家别业离此不远,因为食盒中的饭菜过了这么久还散发着热气。
而食盒中有两道菜是韩奇到了江南必然会吃的,尤其是酒酿清蒸鸭。韩奇最喜欢江南上等的酒酿,有着与北方酒酿不同的味道,不过他不喜酱油,所以这道酒酿清蒸鸭和别人惯吃的有着轻微的区别。
食盒里的酒酿清蒸鸭只是卖相差了点,估计是厨房剩下的准备自己吃或者分给其他下人的,却被楚天舒顺手提了过来。
韩奇只比谢鲲小一岁,和谢鲲从小一起长大。谢鲲习武,韩奇学文,两个人一见面就是互相攻击,但是一旦对方遇到了什么麻烦,却又会第一时间冲上去帮忙。
谢鲲能够瞒过继母的耳目,成功地在京城混出了一个人见人怕的铁霸王名号,韩奇这个家伙功不可没。
这次谢鲲来江南,表面上的理由是因为和家中吵架闹翻,一气之下带了护卫离家出走,实际上的原因却只有他自己知道。
韩奇当时并没有多问,但估计也猜出了什么。后来他在路上就听说韩奇大张旗鼓地带着几个世家子弟一起来江南游玩,为他吸引了不少那边的注意力。
谢鲲嘴角浮上了一缕微笑,不过很快又变成了烦恼之色。按照韩奇的性格,他让韩奇去照顾小仙师,只怕韩奇那张嘴要是不收敛,反而会得罪仙师……想起楚天舒一剑将黑衣人首领穿胸刺死的画面,谢鲲决定一定要好好警告韩奇一番。
第10章 红楼10
清晨,雨停了,阳光洒落,窗外荷塘上圆叶高举,一颗颗水珠反射出点点光芒。
身材苗条的中年美妇穿着洋红色荔枝纹卷草绣花长褙子,临轩远眺,耳边是女儿脆生生的笑语,她白皙丰满的脸上也带着温柔的笑意。母女二人赏了一会儿雨后荷塘的风景,就叫人摆饭,又问前面大人去了哪里。
丫头去了不久就回来禀报,说韩大人正和韩公子在外院书房说话,一会儿就过来。话音未落,韩德庄就走了进来,进门第一句话却是:“夫人,我记得咱们在灵岩山旁还有个庄子?”
韩夫人讶然:“是,一个两百亩的庄子,还带了一个小山头,平日出息还挺不错的。”
韩德庄听了就点头:“等会儿叫人回城把地契拿来,我要送人。”
韩夫人没有多问,就让自己的贴身丫头管着地契的金燕坐车回去取。倒是一边的韩瑶十分好奇:“爹爹要把庄子送给谁?”这别业之中没谁比韩德庄身份更高了,能让他送礼的大概就只有一个人,“莫不是二堂哥?”
韩奇在族里排行第二,韩瑶就叫他二堂哥。
韩德庄点了点头,随口说道:“他也是要送人,不过在这里不熟,就让我先帮他找个合适的庄子。”韩德庄的知府之位还是托着锦乡伯才得来的,帮韩奇这么一个小忙也是应该的。
这下韩瑶更好奇了,韩奇要送姑苏的庄子,这收礼的应该就是姑苏本地人。可是他来姑苏不过几日的时间,每天都是带着几个京城好友在城里城外赏景玩耍,什么时候结识了这种分量的友人啊?别是被人给骗了吧。
安安静静地吃完饭,正好韩奇和韩德庄的两个儿子一起进来,韩夫人就问他要把东西送给谁,也是怕他年轻没见识被外面的人给骗了。
韩德庄已经听韩奇说过了,就摆了摆手替韩奇说了,他是害怕韩奇开口气死人:“韩奇跟我说了,这是他的一个好朋友在后山遇到了麻烦受了伤,一个小姑娘救了他,所以他那位好友就托韩奇替他送人家小姑娘谢礼。”
韩瑶一听“小姑娘”三个字,耳朵就竖起来了:“什么尊贵的朋友,竟然送这么重的谢礼?”
送点银子不就行了,还要送庄子?就算送,也送个其他地方的庄子啊。
韩瑶今年已经在跟着母亲学着中馈之事,对于财产事务也有了一点认知。因为距离灵岩寺近,那灵岩山边上的庄子可是很值钱,很多人有钱都买不到。谁家姑娘这么好命,坐在家里就能添这么一大笔嫁妆?
韩奇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他的五官原本算得上俊秀斯文,只是一双眼睛有点四白眼的意思,平时还不太显眼,只要一翻白眼嘲讽意味就特别浓,让人很有揍他的冲动。
只看他这么一翻眼,跟他比较熟悉的韩家两位公子就知道这位堂哥一定在心中说了什么难听话,只是给他们爹妈面子没有说出口罢了。
韩瑶却没有发现,还在追问:“二堂哥,你那个朋友呢?怎么让你帮他送礼?他不应该亲自去感谢人家吗?”
韩奇忍不住了,抬头就吩咐一边的丫头:“你,去给爷把廊下的花盆搬一个进来。”
丫头不解其意,一脸茫然地搬了一盆花进来。韩奇指了指:“给你们小姐放到跟前。”
韩瑶也愣住了:“怎么了?这盆花……好看?”她低头看了看,就是一盆普通的白兰花,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啊。
“你口水那么多,放在你那儿这花就不用再浇了。”韩奇翻着白眼说。
谢鲲那家伙跑来江南绝对是有事,差点把命都丢在这里,昨晚只是跟他匆匆交代了一番就连夜改装走了,这样的事情是韩瑶能问的吗?
韩瑶的小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最后还是哼了一声钻到了韩夫人怀里。
韩夫人无奈,女儿被人这么挤兑她也是好气又好笑,但是韩奇是锦乡伯嫡子,未来的锦乡伯,她也没办法和人家为这么一点口角当面翻脸。她只能看看丈夫,岔开话题:“救命之恩,是应该好好报答。这姑娘就住在别业里?是你自己去送,还是我把她请过来?”
韩奇认真地想了想,起身对着韩夫人行礼:“那就麻烦婶婶了。”谢鲲那家伙可是再三叮嘱他不要去招惹那个小姑娘,虽然韩奇觉得谢鲲说那个小姑娘比他武功还高不太可能,但是谢鲲那个傻大个从没骗过他,韩奇觉得还是不要贸然出头比较好。
再说了,韩夫人出面不会影响那个小姑娘的闺誉,他要是出面送个庄子给人家,那些无聊的小人还不知道在背后怎么议论猜测呢。
韩瑶噘着嘴。用到她娘了就这么客气,刚才对她就那么刻薄!
“是一个叫做楚天舒的小姑娘,今年十二岁,来别业作客的。”韩奇把目标信息说了出来,大家的眼睛就都一起盯住了韩夫人。
韩夫人细长的蛾眉皱了起来:“楚家?我怎么不记得咱们客人中有姓楚的?”
韩奇用震惊的神色望着韩夫人,难道谢鲲说错了?他替谢大个子送礼就算了,还要替他找人?我的天,这可怎么找!要不让知府衙门出个悬赏告示?
韩瑶这次是抖起来了:“二堂哥,我知道楚天舒是谁!”可是当韩奇看她的时候,她却昂着头就是不说,显然是记了方才韩奇嫌弃她话多口水多的仇。
韩奇盯了她一会儿,确定韩瑶真的不说,才慢条斯理地说:“你不说也罢,回头我让铁霸王来你家提亲。”
韩瑶气得一跺脚:“二堂哥!”
“怎么?人家可是侯府嫡长孙,未来的定城侯,妹妹你都看不上,难道还想进宫当娘娘?”韩奇这张嘴就是让他和谢鲲齐名,被视为京城两大害的罪魁祸首,“我听说了,那金陵老姓们都商量着要送女儿入宫,咱们韩家还没有说这事儿呢。要是妹妹你真想进宫,就跟我说,我跟父亲商量着给你办了,绝对比那甄家可靠得多。”
第11章 红楼11
姑苏通判王彦良的妹妹嫁入了金陵甄家,这几日正好从金陵过来探亲,成了幽谷别业的座上宾。这位甄家太太的夫君虽然没有什么官职,却在甄家老太爷面前很有几分体面,经常给甄老太爷做事,人称甄九爷,人面很广,在整个江南都是数得着的人物。
甄九太太去拜访韩夫人的时候有意无意提起,甄家担心宫中的老太妃身边寂寞,打算送几个美貌伶俐的女孩子进宫去陪着老太妃,不过倒也不是只能选甄家自己的姑娘,只要身家清白温顺美丽的小姑娘都行。
韩夫人少不得跟着赞颂了几句甄家的孝心。其实大家都知道,甄家这是想要效仿当年为太上皇选送美人的旧例,从江南挑一些顶尖的美女送到新皇身边,缓解甄家和新皇的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