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氏踉踉跄跄地走出门外,失魂落魄地上了车,返回了楚家。
“丁妪,你去了一趟,竟然就被吓出失心疯了吗?”楚玉盈恼怒地看着丁氏,本来是看中了丁氏伶牙俐齿、胆大机变,才让她用祖母的名义去劝说威胁她那个好姐姐,想来那个素来把楚家声名当成头等大事的好姐姐虽然生气,却也会妥协,默认她成为楚家大娘子嫁入卫家。
没想到丁氏回来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不但不帮忙反而开始苦劝她,非要让她明日见了大娘子就诚心认错,老实接受惩罚。
“便是那谢家郎君手握重兵,难道还敢对祖母动手不成?”楚玉盈冷笑起来,“丁妪你也是见过世面的人,这世间有人敢公然不孝杀亲吗?”说到不孝,就是市井混混,也要有几分忌惮,更不要说如今已经算是贵人的大姐姐和大姐夫了。
想到这里,楚玉盈眼中的嫉妒几乎掩饰不住。
都是楚家女儿,为什么楚天舒就这么好命?父亲在时给她定了陈留卫家的亲事,那卫家可是巨富之家,卫七郎听说也是个俊美有礼的读书郎君,而她呢?只比大姐姐小一岁,父亲却根本就不曾为她筹划,只说她性子不好,最好是在渑池家中附近找个夫婿。
渑池这么大点的地方,有几个小郎君能入眼的?
本以为那次事件后,楚天舒有死无生,谁知道不过是一个过路的游侠儿救了她,都能摇身一变成了司隶校尉!而楚天舒也跟着封了爵,成了什么永宁君!
皇姑,楚天舒是皇姑,难道她不是?怎么皇帝就只知道封她,不想着给自己一个爵位?
现在楚天舒什么都有了,她不能要的东西,自己接过去,她还能不乐意?总不能她嫁不成卫家七郎还要霸着不给别人?给了别人,倒不如给了自家妹妹不是吗?
“她若是真的不同意,那我倒要当着那谢家姐夫的面,问问大姐姐是不是想要再嫁给卫七郎一次!”楚玉盈冷笑起来,到了那个时候,看看楚天舒在那谢家郎君面前还有什么脸面!
“二娘子!”丁氏在这家里算是见多识广的,当初楚家兴盛的时候,她曾经接待过不少贵人,颇有几分眼力。今日看见了谢鲲,便知道这位根本就是一头恶虎,而这恶虎却套了笼头,笼头的绳子就在大娘子手中。
大娘子只要松松手,那谢家郎君就真的能把楚家弄个灭门。
二娘子那点小姑娘家的伎俩,在人家面前根本看都不够看。
丁氏觉得楚玉盈眼界狭小,冥顽不灵;楚玉盈觉得丁氏胆小怕事,见风使舵。两人互相看着对方不顺眼,到最后也只能是丁氏勉强认了错,退回了自己的住处,开始收拾细软,准备连夜跑路。
丁氏在老夫人面前很有几分体面,晚上找了个借口出门也没有人发现异常。她给了看门的婆子一串铜钱,提着包袱趁着夜色溜了出来,准备连夜出城,先到城外姐姐家避一避。
从楚家出来,丁氏不敢走大路,害怕被周围的邻居认出来,只敢在无人的小巷中绕着走。
从几个小巷中穿过,觉得离楚家够远了,丁氏才转过头来,准备走上大道,却见一行人从前面巷口走了进来。丁氏看了一眼,看出来是一位贵家公子带着仆从出行,便低头退到路边让对方走过。
谁知道那位一身书卷气的年轻公子走到她面前却停了下来,一个护卫走上前来:“这位大嫂,你可知道渑池楚家怎么走?”
丁氏心中一惊,不知道对方是碰巧还是认出了自己,看着已经把整个小巷堵得严严实实的壮汉护卫们,她也只能做出一副平常的样子给对方指路。
“我们是外地人,对渑池不熟,劳烦大嫂给我们带个路。”还是那个护卫,说话虽然客气,可是行动却一点儿也没有商请的意思,毫不犹豫地就推着丁氏往前行。
第二天,楚天舒摆出全幅仪仗,浩浩荡荡地去了楚家。
路上的渑池百姓再也没有了最初的畏惧,对着车驾和车驾中的男女议论纷纷。
“难怪这些兵爷这么守规矩,原来是咱们渑池女婿的兵马。难怪难怪。”
“可不是,楚家真是有福啊。当初楚大人娶的是宗室女,如今楚家大娘子可是被皇帝老爷子亲口叫‘皇姑’的身份,啧啧,那可是金枝玉叶!”
“什么皇帝老爷子,现在是小皇帝,才十岁呢!”
“圣天子就算是十岁,也是天生颖慧!”
“别吵了你们两位。你看看人家楚家大娘子才十几岁,咱们渑池女婿谢家郎君也还不到二十岁,都已经带兵打仗了,你们两位这把子年纪了却在这里吵架,不是让人笑话吗?”
反正有了“渑池女婿”这个身份,渑池老百姓对谢鲲的畏惧和距离感很快就消失了,看着谢鲲的军队也亲切多了,眼看着楚天舒和谢鲲去楚家,也在后面笑着议论说这是贵婿登门,楚家有福。
有福吗?楚家老夫人躺在床上,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胡氏和楚玉盈,心中又惊又怒:“你们说什么?”
“祖母,求你救孙女一命吧!”楚玉盈趴在床边,抱着老夫人的胳膊哀求,“大姐姐如今位高权重,一句话就能要了孙女的命,只有祖母才能救孙女了!”
胡氏更是哭成了泪人:“老夫人,盈儿当初也是为了让您早点痊愈,才会生出了顶替大娘子尽孝的念头。昨日丁妪回来,说那谢家郎君竟然放言要将咱们楚家老的小的全都剁成肉泥啊!妾身贱命一条不足为惜,可是盈儿还小,老夫人更是大娘子的祖母,他们怎么这么狠心呢?”
“所以你们就要我装病来逼她?”老夫人气得差点哆嗦起来,当初她就不应该贪图利益答应这对母女的提议!
当时她只担心大娘子去世之后与卫家断了关系,她们这几个女人家没有办法生存,所以才在胡氏提出来用二娘子冒充大娘子嫁入卫家的时候,一时糊涂答应了下来。
事后回想,老夫人也觉得路遇盗匪的事情有点蹊跷,却已经没有办法去追查,只能将就下来。
谁知道大娘子大难不死,如今光耀门楣返回故里祭祖,二娘子母女竟然异想天开想让大娘子瞒下与楚家的关系,让二娘子继续占据大娘子的身份!
这不成!这不是让大娘子和楚家断绝关系吗?楚家列祖列宗若是知道了自己硬生生把大娘子这么有出息的孩子赶出家门,还不托梦骂死自己?
老夫人断然反对,胡氏脸色一变:“老夫人如此狠心,那就休怪妾身了。”
第63章 三国21
“大娘子, 谢郎君, 老夫人因病卧床, 请您两位到后堂叙话。”仆妇恭恭敬敬地迎上来,将楚天舒和谢鲲带到了老夫人居住的院子里。
管家想要靠近, 却被护卫们冷冷地用枪矛逼到院外, 只能看着士兵们把整个楚家全都把守了起来。
楚天舒和谢鲲一起进了房间, 一进门就闻见了一股浓烈的中药味。
正在床前垂泪的纤细少女闻声转身,露出一张略有憔悴却楚楚可怜的心形小脸, 目光先是从谢鲲脸上扫过, 然后才落到楚天舒身上。
“大姐姐!”楚玉盈含着眼泪扑上来, 却在即将靠近楚天舒的时候, 突然看了谢鲲一眼,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顿时羞红了双颊, 停住了脚步,对着楚天舒盈盈一礼。那白嫩的脖子, 微微隆起的前胸,不盈一握的小腰,全都呈现在谢鲲面前。
谢鲲眯眼,杀机隐现。
楚天舒伸手按住了他已经按在了剑柄上的手, 面色冷淡地看了楚玉盈一眼, 越过她向着床前走去。
站在老夫人床尾的胡氏也温顺地上前行礼,用手帕抹着眼睛:“老夫人听说了大娘子这些日子受的苦,连声说着心口疼, 就倒下了。”楚天舒听出了胡氏的含义,这是说她不听丁氏的劝阻,执意不肯对老夫人隐瞒真相,刺激得老夫人重病发作,这是她的不孝啊。
楚天舒站在床前,看着躺在床上的老夫人,辅助系统已经开始扫描。
中毒。
楚天舒眼神冷洌,胡氏母女比她想的还要狠毒。
不过,既然是用了毒药,还敢把她堂而皇之地迎进来,恐怕是想要把这个黑锅扣到她的头上吧。
楚天舒嘴角轻轻翘起,在她面前玩这种手段,可真是……一针解毒药剂就能解决的问题,她反而不着急揭开真相,更想要看看胡氏母女到底是怎么一个筹划。
谢鲲也从楚天舒的表情中看出了几分端倪,他四下看了看,施施然走到座位上坐了下来:“老夫人病重,可请了大夫没有?”
“刚才已经派人去了。”胡氏温声回答,“是这渑池仁心堂最好的大夫,马上就该到了。”
谢鲲点了点头:“这是老夫人身边的忠仆吧?做事还算妥当,来人,赏她银子。”
胡氏的脸涨得通红,跟着谢鲲已久的亲兵十分识趣地接话:“将军,这位应该是楚家老大人的侍妾。”谁都能看出来这衣着打扮,不可能是个仆妇,将军分明是故意羞辱她呢,他这当手下的可不得接着?
果然,谢鲲皱起了眉头:“这楚家竟然让个妾室来接待我们,是存心想要羞辱我们夫妻吗?”
楚天舒觉得谢鲲宅斗的技能点比自己多多了,她都懒得跟这些人计较这些细节,可是谢鲲总觉得自己好像受了欺负。一到这种时候,他就根本不管对方是什么人,非要从各个方面给自己出气。
心中暖暖的,楚天舒看着谢鲲笑了笑,转脸就吩咐自己身边的侍女:“把胡夫人请出去。”
话说得比谢鲲客气,可是态度却一点儿也不含糊。侍女们二话不说,上前就把胡氏赶出了门外,让她在院子里找了个角落站着。胡氏反应很快,捂着眼睛无声哭泣着走出了门外,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谢鲲夫妻轻描淡写的动作,看在楚玉盈眼中却是极大的侮辱。
楚玉盈冷着脸走到楚天舒面前:“大姐姐,祖母病重卧床,你就一点儿也不关心不难过吗?”
楚天舒平静地看着她:“那你给祖母下毒的时候,有一点点为她难过吗?”
“你胡说!”楚玉盈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声音尖利,“谁给祖母下毒了?你血口喷人!胡说八道!”
“大娘子,二娘子,前面有客人来了。”管家拿着名帖穿过重重守卫,在门外禀报。
楚玉盈顿时精神了起来:“大姐姐,你要是想让楚家丢脸,你就尽管说出去,看看有几个人会相信你!”
楚天舒还真是有点好奇,是什么客人能够让楚玉盈变脸这么快。她接过名帖一看,陈留卫家,卫七郎卫殷求见,怎么这么巧?
她看着管家:“你没有告诉客人,近日祖母病重,不能见客?”
管家在楚天舒的目光下额头冒汗:“这个,这位客人前日就投了拜帖,约好了今日来拜访的。”
楚天舒恍然大悟,难怪楚玉盈会急着让丁氏来劝自己呢。要是自己提前两天,或者拖后两天来渑池,错过卫家人拜访楚家的时候,楚玉盈根本就不用跟自己说什么,早就完成了冒充大娘子的计划了。
偏偏这么巧,他们大军进驻渑池,卫家七郎也来拜访楚家。楚玉盈担心永宁君就是楚家大娘子的消息被卫家七郎知道,破坏了她的计划,才会用楚家老祖母的名义来威逼自己。
不过,这真的是巧合吗?楚天舒把拜帖丢给谢鲲看,漫不经心地说:“既然约好了,那就请客人进来吧。”
没多久,管家就引了一位年轻公子进门。
这公子不到二十岁的年纪,身材颀长,满身书卷气息,朗眉星目,见人先笑:“在下卫殷,冒昧拜访,打扰了。”楚玉盈眼睛都亮了,扭着细腰就要上前和卫殷见礼,楚天舒眼睛一抬,两个侍女就把她拦在了一边。
“给卫公子看座,上茶。”楚天舒暗中打量着卫殷,卫殷何尝不是在暗中打量她和谢鲲呢?
其实陈留卫家和永宁县早有商业来往,不过楚天舒并没有对卫家有什么特别优待。这次卫殷来此,估计也是跟着卫家的商队过来的。
看着卫殷打量自己的目光,楚天舒甚至能断定,他早就知道了自己就是永宁君,这次拜访的真正目标也是自己。甚至连楚玉盈的那些手段,卫殷可能也早就知道了。
突然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楚天舒抬起头来,看向了卫殷身后的侍从。
那侍从三十多岁,个头不高,大概连一米七都不到,容貌也不算出众,但是一双细长的眼睛却十分犀利有神,看见楚天舒望过来,眼中闪过惊艳之色,却没有因为被发现而显出一点儿畏缩。
楚天舒心中一动,回头看了谢鲲一眼,谢鲲对她轻轻点头,显然两人想到了一处。
“给这位兄台安个座位。”谢鲲一声命令,护卫上前就把案几和坐席摆放在了这个侍从面前。
侍从和卫殷都露出了几分惊诧之色,不过很快这侍从就对着谢鲲和楚天舒微微点头,毫不客气地入席坐了下来。
楚玉盈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所有人都当她不存在一样,气得牙都咬碎了。
她推开两个侍女,转身进了内室。几乎是同时,堂上几人就听见了老夫人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声,顿时几个人的脸色都变了。
这几个人哪个不是人精,谁不知道楚玉盈做了什么?现在楚玉盈居然还想通过折磨老夫人来让楚天舒就范,这样的心肠,实在是该死!
楚天舒冷着脸对着自己的侍女摆了摆手,几个侍女就进了内室把楚玉盈拖了出来。
楚玉盈奋力挣扎,哪里挣得脱这几个学过功夫的侍女?眼看着就要被拖出门外,今天的计划就要彻底失败,她也顾不得其他,扯着嗓子喊了起来:“楚天舒,祖母快不行了,你也不去看看她老人家!你的孝心何在?”
楚天舒做了个手势,让人把楚玉盈按在一边跪下,自己转身进了内室。
不过片刻,她便扶着一个老人走了出来。
楚玉盈大惊失色:“祖母?”老夫人不是被她的母亲亲手灌下了那碗药吗?母亲可是说了,喝了这碗药,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只能躺在那里听着看着,只能呜呜发声。
她们的计划就是让楚天舒去床前看老夫人,到时候老夫人必然要向楚天舒求救,或者指责她们母女。可是老夫人呜呜的声音谁也听不懂,她们就说那是老夫人让楚天舒帮着自家妹妹,求她看在祖母的份上,给楚玉盈一个好姻缘。
若是楚天舒还是不同意,她们就拖到药效彻底发作,说楚天舒在老夫人床前忤逆不孝,气死了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