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谢鲲夫妻在永宁县的种种举动，曹操却总是看不太清楚。连带着这夫妻二人，他都有点看不透。
他们虽然挂着皇姑夫妻的名分，可是显然也并不怎么把匡扶汉室放在心上。
但是若说他们想要逐鹿天下——那谢鲲根本不像是人君的模样！曹操觉得谢鲲更适合做一员猛将，冲锋陷阵，定能所向无敌。
反倒是永宁君有几分仁主的架势，可是这天下谁会让一个女子来坐？偏偏谢鲲对她百依百顺，明明是一头疯狂猛虎，可是一转头看着永宁君的时候，就变成了俯首贴耳的大猫。
“明日跟着他们去永宁县看看吧。”曹操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多看看，才能弄清楚这对夫妻和永宁县的奥妙。
曹操和卫殷在讨论谢鲲夫妻的时候，谢鲲夫妻却在举办宴会，邀请了渑池当地的士绅，客气而不容拒绝地宣布了对渑池的所有权。
从此之后，渑池就要按照他们的规矩来运转。要么听黄瀚的，违法乱纪的事情全都改了，要么听陈到的，被军队上门教他们做人。
谢鲲的狠戾和陈到带领的精锐，让渑池士绅认清现实；楚天舒的温和和永宁富足的实例，又让他们看到了配合的好处。一打一拉，渑池局势已经无声落定。
第二天，曹操跟着卫家商队去了永宁。
很多听说过却没有亲眼见过的物品和现象，都一一进入了他们的视野。
从永宁延伸出来的水泥道路平整光滑，车轮在上面行走一点儿都不颠簸。曹操坐在马上，走在水泥路边上拓宽的黄土路上，心思却延伸到了其他地方：若是将道路修到渑池，修到洛阳，修到更多地方，从永宁出来的货物就能用更快的速度运送到天下各地。同样的，军粮辎重也能更快地运送到前线！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永宁军将拥有比其他军队更加强大的机动性和战斗力！
意味着只要在永宁君的辖下地区，外来军队的劣势会成倍增加！
除了军事用途之外，便捷的交通还能给百姓生活带来更多好处。
而路边的农田里，到处都是忙碌的农人。他们光着背，穿着犊鼻裤，全身大汗淋漓，却仍旧热情高涨。
商队中来过永宁多次的掌柜就对卫殷和曹操解释，这永宁县是永宁君的采邑，永宁君命人清理土地，按照县府竹简上的土地记录，一一核查县中豪强所有土地。多出来的土地平均授予民户，一些被豪强隐匿的农户也被清查出来，恢复户籍，发放土地。
“所以这些农人是在自己的土地上耕作？”卫殷感慨起来，“难怪他们干活这么卖力。”
“此事是永宁君做的？”曹操若有所思，真是越看越不像是一个女子能有的胸襟手段了。
“是。而且那神药水也是永宁君指点神匠府做出来的。”掌柜的提到此事，也不禁露出敬畏的神色，“大人和郎君是第一次来，可能不知道，可是我往永宁跑了半年，亲见这农田中麦苗蔬菜生长，堪称神速！”
而且神匠府研制出来的水车能够将那些原本无法灌溉的田地都浇灌起来，将那些下等田地变成了上等田地，更能让永宁县的田地不受水旱影响。
那些农人在田中劳作，即是自己的田地，又是自己的收获，怎么会不快活，不卖力呢？
曹操的神色越来越郑重，那些听起来无法置信的东西，就这样真正的出现在了他的眼前。这永宁君到底是个什么来头？为什么会有这样不可思议的手段？
进入永宁县城，商队自去进货，曹操和卫殷带着护卫在城中四处闲逛，更是越看越心惊。
神匠府制作的各种器物和货物琳琅满目，引得天下各地的商人都来永宁进货，这小小的县城比一些大城市都更加热闹繁华起来。据说神匠府正在绘制新县府的图纸，准备将县城扩大，到时候永宁县就可以升级为永宁郡了！
除此之外，曹操更是发现这县城中还有两所小学——小学并不奇怪，各郡县都有，但是永宁县的小学却显然与其他地方不同。
那商队伙计打探了一番，回来告诉曹操，这小学并不收束脩，反而免费给读书的小儿提供两顿餐点。而且只要身家清白年龄符合要求，不论贵贱都可入学，所以这县城以及乡下的穷苦人家，都愿意把家中的幼儿送来。
这小学中使用的笔墨草纸都由永宁君提供，那在外界能卖上一卷一锭银的雪花纸，竟然就这样免费给那些初学小儿使用！
“真是大手笔！”即使是习惯了豪奢生活的卫殷，也不禁震惊感慨起来，“曹君，你说她这是想做什么？”
曹操沉默了好大会儿：“自然是为了培养人才。”而且显然是准备将高门世族抛到一边，自己另起炉灶，重新建立一个新的权力中心。这样的举动真是惊世骇俗，只是那些高门世族能够答应吗？这事情要是传了出去，天下世家必然是要对永宁群起而攻之的吧。
永宁君知道吗？想过吗？曹操眼前浮现出那个容貌绝美的少女，然而此刻他想起她时，却已经不再关注她那精致的五官、澄澈的双眸和娇嫩的面颊，而是她坐在席上那种淡然，万事俱在掌中的淡然。
她该是想过后果的。
但是她依然这么做了。
曹操一时不知道该钦佩她的勇气和决心，还是感叹她的贸然和莽撞。但是不管如何，她确实做出了很多他想要做却不能做的举动。
哪怕是有那么一天，她走上了商君的旧路，这青史之上，也必然会留下她浓墨重彩的一笔。
曹操觉得自己更加看不懂这对夫妻了。
但是这永宁县的情况如何，他是看得懂的。
士农工商，各安其位，互相配合，圆融统一，形成了一个非常良好的整体。若是这样的模式能够扩展到整个天下，那想必就是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
楚天舒和谢鲲从渑池回来之后，专门设宴款待曹操和卫殷。
酒宴摆在城外的一处山顶，楚天舒平时喜欢和谢鲲在这里登高锻炼，于是便让人在这山崖边上开辟出一块平台。
身后是树木参天，清泉漱石，前方能凭栏远眺，见碧空蔼蔼。
就算是夏日，这树荫下仍然有清风缕缕，不觉暑热。
酒酣之时，曹操拔剑起舞，卫殷抚石作拍。谢鲲也来了几分兴致，从楚天舒手中接过她保管在空间中的那只埙，临风吹奏，呜咽缠绵的声音是真正地穿越了时空。
楚天舒倚石而笑，突然觉得前线探索专员的工作其实还是很有意思的。
第66章 三国24
楚天舒慵懒地靠在石头上, 曹操却已经收起了宝剑, 在她旁边跪坐了下来：“永宁君可知道公孙鞅？”
他思来想去, 觉得还是应该提醒一下她，免得她太过激进, 把自己变成了天下世家的共同敌人。
楚天舒转过头来, 看着曹操一笑：“曹君是想说, 让我以商君为戒，不要重蹈覆辙吗？”
这次曹操眼中的惊艳和欣赏, 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女人的容貌, 而是因为她的聪颖机灵。只是这么一句, 她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说明她其实早就想过自己所作所为的后果了。
埙声在山顶飘荡，楚天舒背靠在山石上, 一条腿伸直, 另一条腿曲起，脚踩在地上——这样的姿势其实很无礼, 就算是男人做起来也显得颇为不羁，可是在她身上竟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潇洒。
她一只手搭在自己鼓起的膝盖上，另一只手随意垂在身侧，嘴角的笑意慵懒：“曹君放心, 如我这样的人, 岂会做那种牺牲自己性命换取天下幸福的圣人？你可知我和那商君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曹操细长的眼睛紧紧盯着眼前的女人，觉得此刻的她分外诱人。不仅仅是因为她的容貌，也不仅仅是因为她的聪颖, 更因为她是一个强者！一个前所未有的强大的女人！一个武力强大、智慧强大、心灵强大的女人！
一个可能终此一生都不会遇到的强大女人……
他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凝固了，只能重复着楚天舒的问题：“是什么？”
楚天舒眯起了眼睛，迎上了曹操的目光，勾唇一笑：“自然是商君没有军队，而我有啊。商君不能杀人，我……却精善此道呢。”
她的声音仍旧带着懒洋洋的味道，可是眼神和话语却让曹操突然惊醒，猛地坐直了身体。一阵山风从背后吹过，将近六月的夏日，他竟然有种透心凉的感觉。
是啊，他虽然没有办法进入永宁军的军营去看，但是只从卫家商队传来的情报中，也能大致推测出，永宁军现在最少也该有七八万人了。和永宁军相比，他的兵马才不过万余……曹操慢慢放松身体，用松了口气的语气说：“既然永宁君早有准备，那我就放心了。”
卫殷却对两人这场短兵相接一无所知，反而对谢鲲有了新的认识，原来这农家子也不是只知道舞刀弄枪，还懂得一点君子技艺嘛。
曹操若无其事地起身，去和谢鲲交流带兵心得去了，卫殷看着楚天舒，觉得不说话有点尴尬，说话吧不知道该说什么，万一说的不对了，还要被谢鲲用眼刀扎：“永宁君可有兴趣手谈一局？”
干脆不说话下棋吧，最安全。
曹操在永宁县停留了小半个月，受益良多。卫家商队也趁机和神匠府谈下了一个长期合作的计划，曹操也向楚天舒保证，永宁商队经过他的地盘，会得到和卫家商队同样的优待。
至于卫殷和楚天舒的婚约，自然是就此作废。谢鲲皱着眉头问卫殷想要什么弥补，卫殷想起了曹操很想知道的一件事，就提出来想要购买一些永宁军使用的盔甲武器。他强调说这是为了提高卫家商队的武装力量，去边境行商的时候保护自己。
谢鲲看着他笑：“七郎啊，有些事情，你就是看了也学不会的啊。”
就算是他们能把神匠府的工匠挖走，某些工艺流程也是不可能被他们复制成功的。
水流冲压、流水线设计和建造，他们能弄走吗？
卫殷和曹操跟着谢鲲走了一圈，郁闷地发现他们真的看不懂，有时候好像摸到了什么，可是却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看着他们的表情，谢鲲仿佛被取悦了。他把两人带到了一个库房中，墙上悬挂了十几把刀剑：“这十五把刀剑是神匠府第一批锻造出来的成品，比后来的流水线产品品质都要好一些。看在阿楚的面子上，你们两个一人挑一把，就当做是我们夫妻送给你们的礼物了。”
曹操非常喜欢宝刀宝剑，见了墙上这些刀剑眼睛都亮了。他沿着四面墙走了一圈，选中了一把剑身宽厚剑刃雪亮的长剑。剑身有着层层叠叠的云纹，让他想起那天和谢鲲夫妻在山顶上遥望的天际。
卫殷虽然于剑术很是平平，可是眼力却不错，一眼就看出来谢鲲没有说谎，这房间里的刀剑都堪称绝世。他选择了一把细长轻盈的剑，剑身上有几朵雪花般的纹路。
坐在离开永宁的车上，曹操仍旧把玩着腰间的宝剑，爱不释手：“拔长剑兮倚长天，此剑名倚天！”
自从永宁军接手了渑池、安邑以及周边地区之后，前来投奔谢鲲夫妻的人就多了起来。楚天舒从中挑选了不少文武人才，也能慢慢地将各种事务下放到各个具体部门手中了。
就如这次永宁县的扩建，她就只负责总体规划和资金控制，其它的事情都有专人负责。
而安邑，谢鲲和楚天舒商量了之后，向朝廷上表推荐了新的安邑县令和守将。县令是谢明的一个同窗，不过比谢明要务实能干得多，守将还是原来的段煨。不过这次他所效忠的不再是董卓，而是谢鲲夫妻了。
永宁、渑池连成一线，安邑隔着黄河对望，兵马演练纯熟，粮草资金丰富，永宁军就开始不声不响地向着西方推进。
曹阳、弘农、大阳、函谷关，都一一落到了永宁军手中，与控制华阴和潼关的吕布接壤，谢鲲夫妻的地盘也越来越大。
就在谢鲲夫妻默不作声地扩张地盘时，洛阳城中又掀起了风波。
王允自从除去董卓之后，自以为功高，在朝廷中说一不二。凡是与他不合的，都被他打压排挤。其他世家自然也不甘心将权柄让出，就鼓动小皇帝疏远王允。
刘协虽然年方十岁，宫中却早已有了嫔妃。其中最受他宠信的却是贵人伏寿。伏寿之父伏完娶妻汉桓帝之女阳安公主，家中又是官宦世家，本人也是当时很有名声的大学者，对刘协很有帮助。
刘协一直在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除了提拔一些官吏之外，更重要的是要让自己人掌握兵权。皇宫在石宝手中，以前他觉得很放心，现在却有些不安起来。毕竟石宝效忠的还是谢鲲夫妻，而不是他。
他思来想去，最好是能够让自己的心腹掌握更多的兵力，才能威慑石宝，同时护得他平安。于是，刘协便宣召伏完进洛阳，要封他为执金吾，负责城中治安。
王允对此颇有微词，上书反对。
他说之前国家大难，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外戚干政。若不是何进以外戚之身担任大将军，无知无能，将董卓引入洛阳，也不会造成后来这么严重的后果。
现在陛下应该吸取教训，怎么还能像先帝那样，将外戚放在这么关键的位置上呢？
朝中为此争吵起来，反对王允的官员就毫不客气地说，王允非要徐荣担任执金吾，无非是原本效忠董卓的徐荣如今效忠于他。王允不想放手兵权，就是想要向董卓学习，臣强主弱，意谋不轨。
王允倒是没有董卓那么杀伐果断，只是在朝廷上和政敌唇枪舌剑，还没有想过从肉体上消灭他们。可是徐荣手下一个叫胡轸的，却是跟着董卓养成了一身的戾气，听说朝廷官员们有人要夺他们的兵权，害怕被清算旧账，就带着自己麾下数百人，趁着休沐日出了城，将那个反对最厉害的官员家中血洗了。一家百余口，全都丧命。
这一下事情性质就变了。
所有官员都十分愤怒，要是反对王允就要被灭门的话，他们的人身安全还有没有保障？不管之前是否反对王允，现在他们都一致要求王允交出凶手，质问王允是不是真的想要学董卓那样挟持天子，威慑百官。
王允被搞得十分被动，只能让徐荣交人。胡轸早防着这一招，他带着人躲在城外，还派人去提醒徐荣，让他不要相信王允。并且跟徐荣说，要是董相国还在的话，那些官员哪个敢这么嚣张？王允是个软蛋，到时候只会把你交出去顶罪。
徐荣虽然把那使者赶了出去，心中到底也有些不安。他当初跟着董卓也做了不少事情，要是王允真的顶不住压力，让别人来夺他的兵权，他可就没有立身之地了。
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伏完的到来成了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刘协年轻气盛，认为他是天子，下达的旨意不能轻易取消。王允当初口口声声说忠于他，现在却握着兵权不放，不能不让人怀疑。越是如此，刘协越觉得应该早点卸了他的兵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