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里啪啦的，不知道是谁家宗室女眷被吓得带翻了自己的案几，起身奔跑时又撞翻了身边几个女眷的案几——到处都是摔碎的餐具、洒落的饭菜酒水，一片狼藉不堪。
殿门口迅速涌入无数士兵，将那个颓然摔倒在地的宗室女眷毫不客气地按倒在地。在冷森森的枪尖威胁下，刚才跟着尖叫奔跑的女人们都安静了下来。
从赵光义背后走出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上前去检查赵光义的案几。
楚天舒左右看了看，仿佛有点不知所措，被那男人冷着脸推了一把，才呆呆地往后退去。
等她退到墙边不为人注意的地方的时候，被袖口遮住的手掌才慢慢张开，轻轻捻动。
手指缝间的白色粉末毫无声息地洒落。
楚天舒脸上带着畏惧的神色，带着求援的表情去寻找琼华郡主。
可是琼华郡主现在正和魏王妃母女偎在一起，一只手扶着摇摇欲坠的魏王妃，一只手按着自己的脖子，嘴巴微微张开，好像被方才突然发生的动乱吓到了，已经无法呼吸了一样。
楚天舒左右看了看，竟然想要向着琼华郡主的方向挪动脚步。
“站住！”旁边的士兵立刻用枪尖指着楚天舒，厉声喝止，“不许擅自走动！”
“军爷，那边……那边……魏王妃和琼华郡主身体不好，你叫太医来看她们好不好？”楚天舒颤抖着声音，指着魏王妃母女请求。
皇城司的士兵有些犹豫，他看了看那边靠在一起颤抖的母女两个，真的是好像马上就要昏倒了。
楚天舒的声音大概是因为焦急，所以有些拔高，上方的赵光义也听见了。
他看了看那对脸色一样苍白的母女，肥胖的脸上露出几分关切：“扶着魏王妃和琼华郡主到偏殿休息！速传太医去看看。”
边上的宫女连忙上前，连抱带扶地把这对母女搀了出去。楚天舒伸长脖子看着他们出去的方向，好像很是担心的样子。
赵光义站在上方看着楚天舒的举动，再看看她那张比一般美丽女子都更加精致的脸，眼神饶有兴味。
“你便是那汴京百姓口中的‘小楚官人’？”赵光义没有管殿中的乱象，也没有关注那个正围绕着案几寻找线索的皇城司都知，倒是对着楚天舒招了招手，叫她过来问。
“不敢，小民便是楚天舒。”楚天舒恭恭敬敬地回答。
赵光义上下打量着楚天舒，不知道在想什么。那边的高大都知却已经走了过来，似乎是想要禀报什么。
楚天舒连忙退开。
哪怕是已经离了不近的距离，楚天舒依然能听到那都知压低声音说的话。他已经发现了案几腿上的痕迹，断定是被一个个头极小的暗器射中，将木腿弄得断裂，才引发了这一切。
“必须把这个刺客找出来！”赵光义被都知韩文廷所描述的情景吓得背生冷汗，若是这个暗器射在他的胸口、脸上，他不就没命了？这刺客是手歪了，或者只是想要警告他，或者只是想要让他丢丑，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这大殿里有一个能够威胁到他生命的人！而他却根本不知道此人是谁。这才是最可怕的。
以他的了解，这样的力道，绝对是要用一些小巧的弓弩射出来的暗器。
刚刚对这个姿容绝丽的小楚官人生出的一点兴趣，被这个消息一冲，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
不管心中怎么想，今天的万寿节绝对不能就这样草草结束，否则不就成了笑柄？多年不曾出现在京城重大场合的宗室们第一次集体亮相，就有刺客刺杀官家？这是说宗室对官家的怨恨已经无法抑制了吗？
“但是，对外不许声张，只说是案几不结实吧。”赵光义又补充了一句。
赵光义一边在心中猜测着是宗室之中哪个会这么恨自己，又具有这样的能力，一边却在考虑着政治后果。就算是今天有了怀疑对象，他也不打算当场把人捉住处置。
如果公开说是宗室刺杀他，才予以惩处的话——在他接连死了两个侄儿一个弟弟，以及不允许赵匡胤的宋皇后葬入皇陵中之后，再有这样的事件，愚昧无知的世人只会同情弱者，认为他是欲加之罪。
而且还会有那些刻薄刁钻的人会反问，你到底是做了什么，才会让赵家宗室如此痛恨于你？
所以，他只能将这件事情轻描淡写地压下去，让所有人都忘记了此事，然后再将那刺客好好收拾炮制！
大殿里已经慢慢恢复了平静，毕竟除了女眷之外，大部分男人都是从开国之战中走过来的，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将，都不是那种胆小之辈。
楚天舒能感觉到方才赵光义看着自己的目光有些别的意味，她低着头看着地面，眼神却十分冰冷。若不是考虑到剧情原因，真是想要一枪戳他一个透心凉！
殿中很快收拾干净，赵光义重新入座，所有垂手侍立的文武大臣都跟着就座。站在角落中的楚天舒偷偷看看左右，想要找机会溜走。
就在这时，一个不起眼的小宫女走到她面前行礼，低声说：“小楚官人，琼华郡主身体不适，想请您过去相见。”
楚天舒一听，立刻露出了担忧的表情，抬脚就想跟着她走，却又突然停了下来。
小宫女回头看她，目露疑惑。
“我能走吗？”楚天舒小声问，“官家叫我来，可没说叫我走，我能走吗？”
小宫女扑哧一笑，平淡的脸上竟然也多了几分伶俐：“您说呢？官家心怀天下，眼中只看见文武百官，哪里还能盯着小楚官人你啊。”
楚天舒一直留意着她的眼神和肢体细节，见她这么说，就露出一种松了口气的样子：“那就好，那就好，劳烦带路。”
小宫女在前，楚天舒在后，从大殿门口悄悄走了出去。
赵光义抬起眼睛，看着楚天舒的背影，然后看了看自己下首的年轻女子。
那女子大约二十三四岁，容貌艳若桃李，全身上下洋溢着成熟妩媚的气息。正是赵光义十分宠爱的贵妃潘氏月嫦。
和上首赵光义身边的李皇后相比，潘贵妃年轻貌美，风情万种。
赵光义看了她一眼，潘贵妃秋波流转，回了他一个眼神。
赵光义明白了什么，想起小楚官人那张比女人都更美的脸，心中说了声“可惜”，却也不准备插手。
作者有话要说： 啥也不说了，晚安。
第97章 杨家将15
小宫女在前方带路, 专门挑着人少偏僻的小路走。
开始的时候, 她还担心背后的小楚官人怀疑, 谁知道这小楚官人连问都不问一声，只是不急不慢地跟在她身后, 还有闲心打量着周围的宫殿。小宫女心中暗自嘲笑, 这小楚官人可真是绣花枕头一包草, 到了这种时候却连一点儿危机感都没有，他真以为进宫就是来开眼界的吗？皇宫, 可是这世间最富贵也最险恶的地方了！
带着某种优越感, 小宫女把楚天舒带到了目的地, 一个小院中的偏房里。
房间不大, 却十分精致。香炉中冒出袅袅轻烟，整个屋子里都弥漫着一种淡淡的甜香。
楚天舒的脚步微微一顿, 跟着小宫女进了房间, 在屏风后坐定，便有人入内, 恭敬地给她斟茶。
“小楚官人在此稍候，我这就去看看琼华郡主那边怎么样了，是否方便见你。”小宫女似乎不愿在这里多呆，行了礼匆匆离去, 还从外面带上了房门。
房间里只剩下了楚天舒一个人, 她坐在椅子上，轻轻点了耳根，通讯器中传出轻微的嘀嘀声, 这是询问对方是否方便通话。
“刚才有人想脱我衣服。”谢鲲如今的女声配上他现在委屈的语气，还真是格外协调，分外柔弱，惹人怜惜。
那还真是重口味。楚天舒在心中调侃了一句。
当然，楚天舒知道，那些人想要脱谢鲲的衣服，并不是贪图他的“美色”，多半还是想要确定他的性别。这证明赵光义早就对这位“侄女儿”的性别有所怀疑，所以才会在楚天舒给谢鲲打了这么多黑科技安全补丁后，仍旧没有彻底消除疑心。
“我是仙师一个人的，死也不会让他们得逞的！”谢鲲在那头嘤嘤嘤起来，简直活脱脱一个死守贞操的小媳妇儿。
楚天舒将刚刚从辅助系统中购买的药物服下，靠在椅子上轻声回答：“嗯，那你真是棒棒哒。我现在也从大殿出来了，被带到了皇宫西南角的一个小房间里，坐标35，168。”
来之前他们就已经给皇宫画了一个坐标图，就算是不知道所在的宫殿群位置，却能够根据入宫的道路参考，测定自己的皇宫坐标。
“54，181。”谢鲲也报上了自己的坐标。
“我的待遇比你文明那么一点点。没有人直接上手，而是给我准备了催情香料和加料的茶水。你说，是不是因为我比你美貌那么一点点？”楚天舒笑眯眯地说。
谢鲲嘤嘤嘤的撒娇声一下子就变成了暴怒：“老子就看着那黑胖子不对头！你一进殿门，他看着你的眼神就不一样！那个王八蛋，连男人都不放过！刚才那一下就不该瞄准桌腿，而是应该瞄准他下半身！”
楚天舒这才明白方才谢鲲为什么会突然出手：“大街上看着我拔不出眼睛的人多啦，还有好多小娘子向我丢花丢香囊丢丝帕的呢，你还能都给打死？看就看呗，总有一天给他算算账。”
“哼，我就不能看着仙师给他行礼，他也配？”谢鲲的声音小了下来，“太医来了，我得病了，你自己小心。”知道那些药物对仙师作用不大，谢鲲还是有些小小的担心。
噢，原来他掀桌子，是不愿意让自己对赵光义行大礼啊。楚天舒笑着摇摇头，却听见有人走进了外面的院子。
大戏要开演了吗？
楚天舒往椅子上一倒，憋了憋气，让脸上显出两片红晕来，眼睛半眯着，衣领微微拉开两寸，仿佛整个人已经失去了神智。她倒要看看，赵光义是不是真的敢对她心存不轨！
前面两个应该是小宫女，她们脚步虚浮，尽力轻巧，节奏都是宫中统一训练过的。
后面一个脚步声却沉重而又矫健，听得出来是一个身躯不轻、长期习武的男人发出来的。
“大人请。”宫女恭敬地行礼的声音，屋门被推开的声音，果然是来了楚天舒所在的房间。
不过不是赵光义，哪个宫女敢叫赵光义“大人”？
隔着屏风，楚天舒听着两个宫女的声音和脚步声，确定都不是带自己来的那个宫女。
窸窸窣窣的布帛摩擦声：“我们伺候大人更衣？”
“不必，你们退出去吧。”男人终于说话了，楚天舒更能确定他不是赵光义了。和赵光义那总是带着几分虚伪和油腻的声音不同，这个男人的声音刚强端正，让人不曾看见他，却能从声音想象他的为人应当是一块坚硬的岩石。
两个宫女也没有多说，就行礼退了出去，带上了房门。
听着外间的动静，应该是男人要脱衣服，楚天舒可不想让自己的耳朵接受这样的洗礼，便在椅子上挪动了一下。
“谁！”外间的男人十分警觉，这一点细微的声音立刻就被他发现，大步绕过屏风走了进来。
“你是什么人！”看见蜷缩在椅子上似乎有些昏沉的清丽少年，男人倍感诡异，声音更是严厉了几分。
楚天舒半眯着眼睛打量着面前的男人，身材魁梧健壮，面色微黑，目光凌厉，相貌竟然和赵光义有六分相似！
他选择站立的方位很有意思，不管是和楚天舒的距离还是在房间中的位置，都可进可退，随时可以改变方向。
再看他的气质以及手上明显的硬茧，楚天舒已经猜出了他的身份！杨老令公的长子，杨家大郎杨泰杨延平！
楚天舒倏然起身，提起一边的茶壶，动作敏捷地将茶水倒进了香炉之中，还顺手推开了自己背后的窗户，让房间里的香气发散出去。杨延平可不是她，要是被药物影响了就麻烦了。
杨延平站在原地，看着楚天舒一跃而起，突然从方才一滩烂泥的样子变成身形矫健，目光中充满了疑惑和警惕。尤其是看着楚天舒这一连串的动作，感觉到自己体内隐隐的热流，他的脸色就更加难看了。
“这是什么意思？”他压制着心中的怒火问。
“敢问阁下何人？”楚天舒听到周围并没有人靠近，就准备和杨延平把事情说清楚。她以为今天宫宴中算计的对象只是琼华郡主，自己不过是碰巧跟着倒了霉，可是没想到还有杨家人卷入其中，这可就有点值得警惕了。
对面的男人紧紧盯着她，一字一字地说：“杨泰杨延平。”
果然是他！杨家将故事中，金沙滩双龙会，杨大郎冒充赵光义赴会，结果战死当场，十分惨烈。不过在此之前，杨大郎见势不妙就抢先动手，用袖箭射死了辽王，可见他是个脑子清醒反应快下手果断的人。
就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来到后宫换衣服……但是这绝对是一个针对他们两个人的阴谋。
比较一下两个人现在的身份地位，楚天舒还是很有自知之明地推测，这个阴谋主要针对的应该还是杨延平，而她大概就是正好赶上，被人顺手抓过来当个棋子用一下。
“在下楚天舒，家父楚万。”楚天舒对着杨延平拱了拱手，说出了自己的身份。楚家和杨家有所来往，杨延平应该知道。
果然，杨延平看着她的眼神缓和了些许：“你怎么会在这里？”他当然知道楚百万。在那些舍命从北境跑商博取富贵的宋国商人中，楚百万是最会做人的一个。他虽然是商人，却也知道家国大义，经常会传递一些辽国的消息，帮过杨家不少忙。
当然，杨家也不声不息地照顾过楚家商队不少回。
他刚从北境返回东京，知道楚百万被黑风马贼杀了，也隐约听六郎提起，说楚百万有子不凡，十几岁的年纪出手果断，整顿家务，十分聪慧。所以现在一听楚天舒的身份，倒是对她多了一点善意。
楚天舒没有回答，而是伸手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素净的香囊。她打开香炉，将已经被浇熄的香料拿了一块放进香囊。又拿了一块素白丝帕，蘸了蘸自己杯中的茶水，把丝帕也放进了香囊中。
然后，她把香囊抛给了杨延平。
“马上就该有人来了，我就不废话了。如果我没有发现不对，喝了加料的茶水，吸了这催情的香气，正赶上杨将军来此更衣，会发生什么？”听了楚天舒的话，接过香囊的杨延平脸色更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