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天磊也是个驴脾气,即使这样也没开口求饶,抱着头只哼唧,一边哼唧一边骂周植的祖宗十八代。
“周植。”
耳边,傅云深的声音清清冷冷。
周植微喘着气,松开了苏天磊。
时暮走到苏天磊身边,他脸上像画布一样青紫一片,旧伤新伤加在一起有些惨不忍睹。
看着紧绷唇瓣的苏天磊,她那好看的眉头挑了挑,语调不紧不慢:“听说你经常缠着贝灵,还欺负和她走近的男生?”
苏天磊别开头不说话。
时暮眼角低低垂着:“你今天把我叫上天台是做什么呀。”
苏天磊哼笑声,慢慢扭头看向了她,一字一句道:“这天台死过人,你知道吗?他啊,就喜欢你这样的小白脸,一会儿等他出现,看是你先死,还是我先死。”
真是不知好歹。
时暮脸色沉下,抬手打了个响指。刹那间天色忽变,阴风卷起地上灰尘,她眼珠漆黑,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沉默的样子让苏天磊想到从地狱而来的亡灵,硬生生让他打了个冷战。
下一秒,他看见死去学长的怨灵出现在了时暮身后,苏天磊还没来得及得意,时暮那干净清润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你说的是他吗?”
男鬼没了一只手,面目依旧可憎,他站在时暮身后,很虔诚,或者说是畏惧。
苏天磊嘴唇颤抖,表情不像之前那样轻松。
“你……”
“学长死了几年,正在找一个替死鬼,他相中了你。”
苏天磊脸上一下子没了血色。
男鬼配合的舔了下嘴唇。
时暮强抬起苏天磊下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我一直没说过,我生在苗疆黎族,祖上八代都是靠驱邪降魔为生,虽然到我这儿失了手艺,但我耳濡目染也学得些皮毛。”
时暮手上用力:“我鬼见都愁,还怕你一个苏天磊搞我?”
苏天磊吓得整个牙齿关节都在抖,他艰难开口:“你、你想怎样。”
“第一,不准纠缠贝灵,不准靠近她十米之内。”
“第二,我驱鬼要钱,三万帮你解决这个麻烦。”
“……??”
苏天磊面容扭曲,怒吼出声:“你他娘敲诈!”
“就准你欺负无辜学生,就不准我敲诈了?”他硬气,时暮比他还有硬气,“今天我还就敲诈你了!你看到这个鬼了吗?”
时暮指着男鬼,在场人都没反应过来时,扯下男鬼一根手指头就拧巴拧巴塞到了嘴里。
“卧槽——!”
这个卧槽是时暮和周植同样喊出来的,苏天磊已经震惊的言语不能,傅云深早就看破了红尘,此时望着周植和苏天磊那没见过世面的表情,他暗暗嘲讽,且有些隐隐得意。看样子和他们比起来,自己表现的非常沉稳大方。
“你又烫嘴了。”傅云深问,是肯定的语气。
时暮烫的红了眼眶,她舔舔上舌,哭丧着脸:“烫起泡了。”
傅云深一脸淡定:“没事,回头去校医那边拿点药。”
时暮摇头:“我多喝点水就好了。”
“……”
两人这边交流和睦,周植和苏天磊那边目瞪口呆。
吃鬼、吃鬼好像不是什么小事儿吧?不对啊!鬼他妈能吃吗!为什么这两人表现的如此正常,时暮也就算了,傅云深怎么一回事。
周植忍不住了,战战兢兢道:“深哥,暮哥她……她吃鬼了。”
傅云深微微颔首:“嗯,我知道。”
“你、你知道?”周植更加震惊了,按理说他和时暮认识的时间也挺长,他怎么就、就不知道。
傅云深眉眼神色更加淡然:“她吃了我继母。”
“……”
“……啥?”
傅云深:“没什么,不用在意。”
“……???”
这他妈不对啊!
这很不对啊!!
敢情继母……继母是可以吃的?那赶明儿个能不能让时暮帮他吃了他后妈啊?
苏天磊觉得这三人都不太正常,甚至觉得自己能和他们搅和在一起也不正常,他现在只想离开,想离开天台,离开这所学校,从此后再也不相见!
“我答应你,什么都答应你。”苏天磊急出一身的冷汗,“我现在就给你钱,你别让他他他他伤害我,我现在就给你。”
时暮掏出手机,利落翻出支付宝的付款码,“扫。”
苏天磊哪里敢不答应,手忙脚乱翻出手机扫了三万块给时暮,他惊恐看着时暮,几乎是吼出来的:“能放我走了吗!”
“滚吧。”
时暮踢了脚苏天磊。
他挣扎从地上起身,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整理就连滚带爬的下了天台,同时而来的还有苏天磊带着哭腔的尖叫。
周植趴在护网上向下看,瞥见苏天磊那仓皇逃离的背影,顿时没忍住嘲笑出声,完事后,骂了句“怂包”。
如今闹事儿的人走了,闹事儿的鬼却还在。
那鬼魂从始至终都不敢吭声,就怕一个不小心就被时暮吃了。至于时暮正想着如何处置男鬼魂,她先前答应不吃他,可要是放了又太便宜他。这鬼魂生前做了恶事,灵魂入不了轮回,要是还留在这儿,保不准哪天又欺负别的学生……
时暮看向傅云深:“你说,怎么办。”
傅云深干脆利落两个字:“吃了。”
一听吃,周植胃部开始泛酸水,弱生生:“别、别了吧。”
这鬼长得要是好看点,他也犯不着恶心,关键就是丑,别说难以下肚,看一眼都寒碜的不行。
“别吃我,求你了,我什么都愿意做,真的!”鬼直接给时暮跪下了。
时暮沉思片刻,说:“我问你,你以前真的强奸过别人?”
第28章
鬼魂脑袋垂下,气场极其落寞。
时暮不耐,脚尖踢了踢他膝盖:“说话。”
“……难说。”
“这么个难说?”
他挠挠头,结结巴巴开了口:“我和小川是恋爱关系,我没有强奸他,我们俩个是两情相悦的。”
周植表情困惑:“那学校传言是怎么回事?”
鬼魂叹了口气,悠悠说出自己的生前过往。
他叫陆风,原来住的是三人寝,那时的英南附中远没有现在浑厚的赞助,只是一所普普通通的封闭式中学,寝室只有他和小川两人,相处之中,他们展开恋情。很快要高中毕业,陆风因为学习不错,某知名大学向他发来邀请,至于小川,成绩差劲又懒散,估计拿到三本都勉强。
小川得知他要离开,开始吵闹,希望他能继续和自己留在这个城市一同生活。
陆风舍不得恋人,却又不想放弃小川,独自考虑三天后,他还是决定留下,结果……为时已晚。
因爱生恨的恋人在论坛发布帖子,昭告四方说陆风性侵,事件闹得洋洋洒洒,媒体,电视台,报刊,各大头条报道的都是关于同性学生强奸室友的事件。
陆风本来是天子骄子,只一夜之间,他跌入泥潭,再无翻身之日。
于是,陆风在两人相识的那一个日子里,从天台一跃而下。
他认识他在最明媚的春日里,于同日死在最阴沉冰冷的雨夜。
周植听完后快气炸了,义愤填膺道:“那他现在人呢?”
“换了个城市,改了个名字继续生活呗。”陆风脸上是早已看破红尘的无所畏惧,“听说结了婚,还有了孩子。”
傅云眉头皱了下:“那你父母呢?”
说那些往事时,他脸上从来没表现过悲恸,可当傅云深提及他爸妈时,陆风的神情立马变得无助起来,他在抖,连一滴泪都落不下来。
“我爸……我爸受到打击太大,没多久就郁郁而终,至于我妈,她……她被我牵连,单位开除后,一直在学校当清洁员,我知道,她只是想在儿子死去的地方守着。可是我出不去,我什么都做不了,你说我怎么就这么傻,我他妈怎么就这么傻!”
陆风恨的不住捶打着自己。
他想一了百了,想尘归尘土归土,一跃而下后,他成功了,把躯体归还了尘土,灵魂却成了地缚灵,永远囚困在这里,日复一日从上面掉落,重复着死亡。
他妈妈已经越来越苍老了,也许等母亲死后会见在黄泉路上一面,但他多想在她活着时,和她说一声对不起,和她说一声,他从来没辜负过她。
“操!”周植挠挠头,看向时暮,“暮哥,就没啥办法?”
时暮抿唇沉思,首先陆风离不开天台,其次也不能直接让老人家过来,保不准看到儿子惨样会吓晕过去,如此想来,只能引陆母魂魄出身,到这里陆风相见,待晨光乍破,大梦醒来,老人既解开心结,又让陆风放下执念转去投胎。
只是引魂有些复杂,稍有不甚就会引起乱子,时暮有些不确定自己能否做好。
但……
“暮哥,你怎么不说话了?”
时暮回过神:“地缚灵心怀执念,所以无法投胎,既然你的执念是见母亲一面,那倒是好说了。”
陆风愣了下:“你有办法?”
“给我你和你母亲的生辰八字,今晚12点,我让你们相见。”她眼神坚定,声音铿锵有力,竟奇异般的让陆风的情绪得到安定。
陆风把自己和母亲的生日都告诉时暮后,时暮记在了手机备忘录上。
“今晚这里会点燃一盏引魂灯,灯光点亮之时,就是你们相见之时,但你也要记得,你的时间只有十分钟,那盏灯,只亮十分钟。”
说完,时暮不顾对方诧异的视线,潇洒扭头。
看着时暮背影,陆风有些懵:“你……你不吃我?”
时暮摆摆手:“我只吃恶鬼。”
“……”
天哪!
好瘠薄帅!!
身上光芒万丈的,陆风觉得自个儿要被闪瞎了!
三人并肩回往宿舍,周植愁眉锁眼的:“暮哥,你真有办法?”
他心里忐忑,总是安定不下那颗心,一方面觉得陆风有点可怜,一方面又觉得他无比可恨。
时暮没回答他,从外公箱子里翻出了根黄蜡烛。
她把蜡烛放在桌上,又取出符纸和古书,书本上密密麻麻写着周植看不懂的符文和小篆体。为保证安全,时暮一个字一个字细细看着书上的内容。
见此,傅云深嘲讽道:“他自食苦果,你何必帮他。”
时暮抬起头:“我当初还帮你了,你怎么不说?”
傅云深目光一变,别开头冷哼声:“我和他又不一样,我可没想过去死。”
“是啊,你和他不一样。”时暮指尖轻轻摩挲着带着墨香的书页,“活人有地儿伸冤,鬼魂又找谁诉苦。”
傅云深微怔。
她又说:“陆风傻,从天台跳下去一了百了,没人可以再帮他了,现在我只想帮帮他可怜的妈妈,她要是得知了真相,后半生也许会好过点。”
傅云深不在说话。
*
晚上12点,周植用着偷来的钥匙开了寝室楼的锁,三人拿着东西鬼鬼祟祟跑向教学楼天台,其实傅云深是不想凑这个热闹的,可是周植怂,硬把他拉了过来。
登上天台,小心把门反锁。
时暮把陆风招了过来。
她用符纸在陆风脚下摆了阵法,随后将点燃的烛火交到了陆风手上,神情严肃:“拿好蜡烛,一刻不停的呼唤你的母亲,除了你母亲外,其他人若是叫你一律不准回应。小心招来恶鬼,将你母亲夺舍了去。”
“我知道了。”陆风点点头,按照时暮嘱咐那般开始低低呼唤,“妈妈,我是陆风,你能听到我吗……”
在他呼唤的这段功夫,时暮点燃另外一只蜡烛,她将它放在法阵对面,烧了写有陆母生辰八字的符纸,心里不断诵着符咒。
傅云深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靠着护网上等着。
“妈妈,我是陆风,我想见你一面……”
陆风捧着蜡烛,那细小的火光微微摇曳,潜藏在黑夜深处的恶灵早已听到召唤,从四面八方向他发出声音,就算是鬼,陆风也开始怕了,然而他还是坚持呼唤着。
另外一头,本来熟睡的陆母突然看见一只火红的蜡烛浮现在面前,她有些诧异,不由伸出手去摸,那蜡烛像是感知到一样往前飘去。
陆母更加觉得怪异,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
“妈妈,我是陆风,求求你听到我……”
风儿?
陆母浑浊的眼球闪过惊愕和浓浓的悲恸,她不管不顾,跟着蜡烛,顺着声音就是向前走。只是这街道有些奇怪,四处火红火红的,她甚至在马路那头看到了死去多时的老伴儿。
陆母脚步停下,颤颤巍巍向丈夫招手。
时暮紧闭眉眼,低低道:“告诉你妈妈,只跟着你一个人的声音,不要和任何人走。”
陆风身体有些颤抖:“妈妈,只跟着我一个人,我想见你。”
“风儿……”陆母眼神犹豫,最终抬头朝着马路那边喊,“老公,我去找咱家儿子,你……你在这块等我,等我找到,再来看你啊。”
老伴儿的眉眼和原来一样,一丁点都没有变,她对着他看了又看,瞧了又瞧,不舍,心痛,爱恋,全部藏在了眼睛里,说不出,统统化成了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