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孕早期,九周了。”她月经一向乱,最近整个人都乱糟糟的,竟然这么久了都没察觉。
罗琳正在吃粉,顿时被辣子呛到了喉咙,咳嗽了好一会儿才问她,“陆胤川的?”
她就这么一个男朋友,罗琳当然知道自己问了句屁话,过了一会儿又试探着问了一句,“陆胤川最近还是没有消息?”
程慈坐在走廊的塑料排椅上,吸了吸鼻涕,好半天才按了几个字,“我不要等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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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冬天。
陆胤川从飞机上下来的时候,弯了弯腰,身后的人忙扶住他,“三哥您没事吧?”说完叹了口气,“这么着急出院,万一再出状况怎么办。”
陆胤川站直了腰,“没事,我有分寸。”
有车来接他,问他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要不要先去吃个饭?他抿唇说不用,“回家。”
林夏跟在身后,想劝他几句,最后只是皱了皱眉,后退了几步。
她忽然有些感慨,被陆胤川放在心上的人都特别幸福。
但也知道,一年意味着什么。
他和程慈两个人也没结婚,就算是异地恋也要靠沟通维持感情呢,可陆胤川几乎是消失了一年。本来陆胤川还是有机会和程慈联系的,但很多时候他拿着手机又犹豫了,不知道怎么面对她的质问,也不擅长隔着屏幕安慰他,迟疑来迟疑去,最后都错过了。
他参与了一项很危险的任务,赤手空拳游走在A的边缘,他曾经受过系统的卧底训练,无论从哪个方面考虑,都是他最合适。
上级因为他身份和立场的原因为此争执不下,他却毫无推辞地接受了。临行前照旧签各种协议和条令,其中一条是他身故后的获益人,他签了程慈,然后忽然恍惚了一下,自嘲地笑了笑。
到了这一刻,才忽然觉得自己有多不舍。
多不甘心。
如果重来一次,他和她最后见面的那一次,他一定紧紧拥抱她,亲吻她。告诉她自己有多爱她。
而现在,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回去,回去了他还在不在。
抓捕过程漫长而难捱,最终结束在第二年的冬天。
其实七月份就结束了,但是他新伤加旧伤,一下子就爆发了,在当地医院的加护病房待了三个月才清醒,身上多处骨折,还好身体是完整的,养了许久,一个月后才能下地,刚刚能下地,他便迫不及待出院。
没有人知道他那么坚持地想要出院为了什么。
他好像没有亲人,也似乎没有什么感情,冷静而理智的陆胤川,就像一把冰冷而锋利的武器。他是个感情内收的人,和他一起执行任务的人,甚至都不知道,他有一个深爱的女朋友。像他这种独狼,看起来就应该是孤家寡人。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心里有多荒芜。
他给程慈打了好几个电话,她都没有接,给傅子鸣打电话,他也支支吾吾不说话,只是关心了他的身体,得知他在加护病房待了三个月才醒顿时倒抽了一口气,知道他现在已经脱离危险才松了口气。关于程慈的事,他却闭口不谈,只说等他回来再说。罗琳的手机干脆打不通了。给程慈的同事打电话,他们都说程慈辞职已经大半年了。
好像是说要回老家工作了。
他翻到了程慈的通话记录,一百多通未接电话,微信里99+的消息,他从上翻到下,结束在九个月前的最后一个消息上,那个消息很长。
-陆胤川,这么久了,你都没有联系过我一次。我不怪你去执行什么危险的任务,我也可以等你,但我没办法接受,你就这样默认我等不了你而拒绝告诉我任何话,我恨你。我真的恨你,陆胤川,我不要喜欢你了。我单方面宣布我们分手了,你在信里说如果你回不来就让我找个对我好的人忘了你,好的,如你所愿,我会的。再见,陆胤川。
他的心没来由的,慌到无以复加,很多次凝望天花板,感受自己身上无处不在的疼痛和虚弱,他都在想:这样也挺好。
也旋即就会觉得心脏拧着疼,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一下子从他胸肋出抽走了,那一块儿又疼又空。
无声骂道:好个屁!
他几乎是哆嗦着开了家门。
然后蓦然僵直在原地。
屋里家具都罩上了防尘布,玄关处空无一物,地上积了厚厚的灰尘。
显然是许久没有人住的痕迹。
他艰难地挪动步子,客厅、餐厅、厨房、卧室、卫生间,他走了一遍,里面干干净净,没有丝毫……她生活过的痕迹。
他靠在卫生间的门上,缓缓按了按心脏的位置。
即便是枪打在身上,他都没有觉得这样疼过。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缩短虐的过程,我努力多更了点儿。
最近都很肥有木有,算是弥补之前断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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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如果(三)
傅子鸣接到陆胤川到家的消息马上赶了过去。
把陆胤川带回了自己家, 找了家政给他打扫卫生。
陆胤川状态很差。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差。
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
傅子鸣大半夜又硬拖他去了医院, 看着病房里头偏在一侧发呆的陆胤川,他几次张口, 都没忍心说什么。
陆胤川沉默了大半天后终于开了口,像是终于有勇气等待宣判了,只是语调低沉地能砸死人, “程慈……什么时候走的?”
“没跟我说, ”傅子鸣不想瞒他,也知道瞒不住,“大概过完年后不到两个月, 就突然辞职了,听罗琳说怀孕了,家里知道了,一直逼她打胎, 程慈原本躲着,后来她爷爷直接亲自来接她。你想不到吧?她爷爷以前是某军区的司令,据说人很威严, 家里人都听他的。程慈被他带走了。”
“怀……孕?”陆胤川觉得喉咙干涩得快要裂开了。
蓦地,心脏疼了一瞬, 然后五脏六腑都紧跟着移位了似的。
傅子鸣不忍心看他这个样子,艰难地点了下头, “嗯,过完年回来检查出来的。”
陆胤川想起之前程慈每次都会忧心忡忡地告诉他,“如果到时候我爷爷说了不好听的话, 或者做了什么过分的事,交给我处理,你一定一定不能因为这个丢下我。”
那时候他就猜到,她家里应该管教挺严的。
看她性格就知道,被保护的很好。而现在还没有结婚就怀孕,孩子父亲还突然就不见了,她那时候会遭遇什么,不用想都知道。
他抿了抿唇。
傅子鸣没有继续往下说。
其实按照这情节发展下去,程慈基本就是去做流产,一个女孩子经历这些,伤害得有多大?就是心理上那道坎都过不去。跟陆胤川之间,估计算是彻底完了。
有时候傅子鸣都替程慈抱不平,虽然心底里明白陆胤川的难处,可这会儿也忍不住为程慈说了句话,“程慈挺不容易的,你一走一年,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她家里能让她留下孩子就怪了。她应该挺无助的,你不在,家里也都一直骂她胡闹任性不听话。”
没名没分,孩子怎么生下来?
他不在,也联系不上,跟他商量的机会都没有。
虽然不是陆胤川本意,可无形中,也算是给程慈一记重伤。
连他自己都觉得,陆胤川这行为太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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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初衷是好的,可总是会不自觉办坏事。
陆胤川好几日,都待在病房里发呆,来了许多领导慰问他,推荐他去某训练基地当教官,他拒绝了。给他颁发了些莫名其妙的奖章和荣誉。
他听着,觉得恍惚,他不在乎那些,他只是想让自己安心。
可安了心呢?
大概想过一种平静且平凡的生活,而那些对平凡生活的向往,全因为有程慈。
他到这一刻才发现,如果她走了,好像他所期盼的那些,也就没了意义。
他原本是为了她好,想让她过得平凡且幸福,没想到,自己却成了伤害她的那个。
虽是无意,却是剜心刺骨。
他有些痛恨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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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子鸣试着联系程慈,可她已经换联系方式好久了,谁都联系不上她,好像她和清城彻底断了联系一样。
也是,伤心地伤心人,离开了不再留恋也是好的。
他本来不应该再打扰人家的,可终究还是不忍心看陆胤川那样,至少了解一下程慈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陆胤川这几日没再问程慈的事,整个人冷漠得近乎绝情,好像一瞬间又回到了从前那个三哥的状态,生人勿近又疏离寡淡,做什么都一副恹恹的神情,好似这世上没有什么都吸引他驻足似的。
冷冰得没有人情味儿。
傅子鸣最后通过合作方辗转联系到了罗琳,电话打通的那一刻,他自己都有些紧张。先说了句,“我是傅子鸣,程慈……”
对方一句话都没说就挂了他的电话。
他再打,对方已经不接了,于是他换了个号码打,这回罗琳也不挂了,只是嘲讽又不耐烦地说:“怎么,陆胤川回来了?打听程慈来了?别费劲了,没什么好说的。”
“是,”傅子鸣有些急切,怕她再挂电话,一股脑全吐了出去,“陆胤川回来了,九死一生,现在还在医院。我知道他这件事做得不对,也不想卖什么惨,但他本意并不是这样,他没有半分伤害程慈的意思。我也没别的想法,就是想问问程慈现在怎么样了,至少叫他安心。”
罗琳深呼吸了好几下,气笑了,“对不起,无可奉告。”
说完再次挂了他的电话。
傅子鸣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好半天,最后叹了口气。
一回头,陆胤川靠在他身后墙上,不知道站了多大会儿了。
他嗫嚅着试图宽慰他几句,手机忽然响了一下,是张照片,罗琳发过来的。
图片里程慈躺在医院病床上,似乎是隔着病房门的玻璃拍的,重症监护室,程慈脸色苍白地躺在那里,身上接的都是管子。
罗琳补了一条消息:九死一生?程程九死一生的时候,他在哪儿?
-既然彼此最需要彼此的时候都没办法互相依靠,显然不是一路人,那就谁也别再打扰谁了。
傅子鸣差点儿握不住手机。这回觉得程慈和陆胤川可能真的彻底没戏了。
陆胤川看他瞬间变了的神色,把手机拿了过去,然后,久久地盯着那张照片。
直到眼眶发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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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城的冬天很冷,今年下了好几场暴雪了,这一次,更是缠绵半月之久,鹅毛似的大雪,铺天盖地。
程慈特别怕冷,窝在房间里不出门。
屋子里暖气烧的足,一只虎斑大猫四仰八叉瘫在飘窗上看外面的雪,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窗外,程慈在它旁边看书,看久了,脖子疼,她按着自己僵硬的后颈捏了捏,家里门响了,阿姨进来的时候先跟她打了招呼,“程小姐,我来了。”
程慈请了个阿姨,负责她的三餐。
她点点头,低头看了下表,忽然发现,已经是下午四点钟了。
罗琳来她这里蹭晚饭,今天人格外的沉默,程慈疑惑地看着她,问了句,“今儿个是怎么了?”
罗琳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摇了摇头,“工作找的怎么样了?”
说起这个程慈又愁眉苦脸起来,“我感觉我现在做什么都不合适。前几个月画的插画稿的钱给了,我在想,要么专心画插画好了。”
以前的绘画基础不错,但绝对算不上有天分,勉勉强强能混口饭吃的水平。
罗琳皱了皱眉,最后只能恨铁不成钢地说了句,“你真是自找的。”
程慈冲她笑了笑,“放心啦,我还有不少存款,饿不死的。”
罗琳犹豫了又犹豫,最终还是憋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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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胤川在医院待不住,稍微好一点儿,就出院了,一个律师联系了他,说是年初受了程慈的财产打理委托。
书店和酒吧请了人来管理,陆胤川看了文件,付了钱,去酒吧和书店转都看了看。
得到一些程慈的消息。
酒吧小莫说三嫂刚过完年那会儿回来人挺憔悴的,有时候会来酒吧待,看看账目什么的,帮着处理一些事情,有一回还被小流氓闹,程慈特别凶地打了人一顿。
小莫说得眉飞色舞,“三哥你是不知道,嫂子多牛逼,打起架来简直了,我都怵。那小流氓也吓得不轻。当然了,我们怎么能让嫂子上呢,也就让嫂子热热身。”
陆胤川心却一揪,她那时候还怀着孕呢!他如果在的话……
根本不会给她动手的机会。
只是这种假设,太过于讽刺。
小莫看得出来三哥恹恹的,话慢慢少了起来,“嫂子来跟我们告别的时候,说你要是回来了,把一个东西给你。”小莫说了句稍等,上楼在办公室的柜子里找出来那个东西。
装在一个盒子里。
陆胤川拆开来看,是一个八音盒。
那个八块钱的八音盒。
他又回想起来,以前好像都没送过她什么像样的礼物。
盒盖后头夹了张纸条:我把你的喜欢还给你,我以后也就不喜欢你了。
陆胤川把那个盒子拿起来,揣在了自己兜里。
去书店的时候,书店所有店员几乎都换了。庆庆还在,庆庆是个很单纯的男大学生,一直也很喜欢程慈,不是男女那种喜欢,只是单纯喜欢这么个人,程慈好几次接家里电话,都是在书店,好几次崩溃大哭,也是在书店,他有时候会觉得程慈很坚强,有时候又会觉得她很脆弱,每次觉得她脆弱的时候,都有点儿生气陆胤川。一个让女人伤心的男人,肯定不会是好男人。
可他一向崇拜陆胤川,这会儿见了人,那种愤怒的情绪又被压制起来了,只是有些别扭地告诉他:“二月底的时候,老板娘说你三月不回来他就走了,三月底的时候,她说再等你一个月,不过四月初她家里就来人了,那天她一直在哭,倒是没反抗,跟着她妈妈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