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女被吩咐得一脸莫名其妙,回头去看那两株石榴树……这要怎么数和怎么看护?
楚弈走进屋,就见到屋里不知什么时候般来了个大瓷缸,里面种着含苞的莲花。
她就正摆弄里面的连枝,一双手探在水里,在他进来的时候眼里神采越发炫目,笑着说:“你快来看,里面还放了乌龟。”
她难得这样高兴,还又搬出乌龟来取笑他,是指上回她在裤子作画的事。
楚弈就停下脚步,目光止不住往她还纤细的腰身上扫去,可在往下落的时候又硬生生制止,转而挪到她笑颜中。
他快步走向她,天知道他此时多想抱她,想跟她分享这份喜悦。
偏什么都不能做,还得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板着脸探头看那水里的乌龟。
“银锦说摆个大缸,屋里能凉快,又花又水的,看着也叫人高兴。”
楚弈就抬头淡淡扫了眼银锦,想着这应该也是知情的,是变着法子让她高兴,不觉得憋闷罢了。
他心底就暗暗叹气,为她的倔强和那份心意感慨,但其实还是有些生气的。
他就把她泡在水里的双手给抓出来,也不嫌弃会弄湿自己的衣裳,把衣襟和袖子给她当了帕子。
“别贪凉,放一边就是。”
赵乐君看着被他身上自己的手掌印,又是微微一笑,问他用过饭没有。
楚弈正要说没有,外头就传来魏冲回来的消息。
“君君,恒王那里出了点事。”楚弈在报信声中,目光闪烁着先把事情告诉她。
既然他们的人已经遇上魏冲,虽然比魏冲早些回来,但是该暴露的还是会暴露,现在就可以告诉她了。
赵乐君脸上的笑就僵在那里,很快就明白这个出事是指什么。
等见到受伤的魏冲,她把事情来龙去脉都弄清楚了。
“你让人跟着恒王,怎么没有跟我说,刚才回去将军府,就是处理这事?”
楚弈点点头,依旧瞒着自己去了东宫一趟的事,魏冲只是见到他的人,太子的人一直没有现身。他不会多嘴,也不能多嘴,让事情再节外生枝。
魏冲身上是刀伤,虽然简单包扎过,一路赶来,就有绽开了。
赵乐君见楚弈点头,深吸口气,让人传医士,先让魏冲下去养伤再说。
哪知魏冲不同意,说道:“我们的人还在追查下落,我还是得再跟着去把帝王藏人在何处,把恒王给找出来!”
楚弈听着魏冲嘴里误会了是帝王的人给劫走了恒王,也不做声,只看赵乐君是什么反应。
赵乐君还能有什么反应,心底发凉,一阵一阵的寒意直袭来,让她浑身都在发冷。
她没有想到帝王居然真敢用恒王来嫁祸太子。
这是彻底没有了情分,出了这样一件事,帝王应该是一心要废黜太子!
楚弈却是眼尖,发现她身子晃了一下,当即伸手去扶着她,让她靠在自己肩头。
他低头看着她发白的脸色,难过又替她心疼,真相险些也因此从嘴里说出来。
可太子不让她知道霍廷已经在行事,眼下他私心里也是不想让她知道的。
赵乐君靠在楚弈肩头片刻,缓缓舒出一口气说:“别跟了,没有意义,你且回去养伤。”
既然已经劫走了人,他父皇就不会轻易把人再让他们找到,即便找到也已经晚了。
魏冲一脸愧疚,最终还是退下,让医士为自己看伤。
楚弈一手轻轻揽着她的腰,说:“你不要担心,我这就进宫,去看看太子怎么样。”
“不用去了,已经这个时候,我父皇估计已经知道了。楚弈,你帮我个忙,你现在就离开,回上郡去!”
“——嘉宁!”
她的固执真的超出他所想,不过是刚要出事,她果然就赶自己走了。
被太子猜得一丝不差。
赵乐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神再清明不过;“你现在回去,还能给我外祖父送信。太子和我暂时都不会有事,顶多是被幽禁,不能和外人接触罢了。而且胡人使团还在洛城,我父皇不会再做过多的举动,你明白吗?”
“我可以走,但不是现在。或许事情有转机,我要等到你父皇对太子的态度出来。”
太子对这事另有打算,让他先安慰好赵乐君,虽然不忍瞒她,可只有这样事情才真的可能有转机。
他亦是坚定,赵乐君还是摇头。
他把人楼到怀里,再度坚定地说:“君君,洛城的城墙拦不住我,我要走,可以走的无声无息。而且我现在走了,你父皇才会警惕,我在,他心才安宁。我还在洛城,他在废黜太子一事上就会犹豫,他也怕我兴兵,也怕我不顾一切在洛城杀出一条血路。至于送信一事,我已经着人往上郡了。”
赵乐君就犹豫了,楚弈在她耳边哀求一般,又低喊她的名字。
她终于也让自己自私那么一次,极慢地点了点头,但也还和他约法三章:“若是我父皇心意已决,你就一定要走,不然我和太子才没有了指望。”
楚弈将她抱紧,含糊地应了一声。
而此时的帝王宫内,太子已经被传召过来。
赵乐君以为是帝王的人藏起了恒王,帝王却是误会是太子搞的鬼,再三让太子交出恒王,都被一句儿臣不知顶撞回来后失了态。
帝王来到太子跟前,狠狠一巴掌就扇在了他脸上。
太子一个踉跄,没能站稳,跌坐在地上,还开始咳嗽起来。
大殿里空空荡荡,只余父子二人,连个能扶太子起来的人都没有。
太子挨了一巴掌,脸颊已经肿了起来,在缓解胸腔翻涌的血气后,才又慢慢站起身来说:“父皇,你打了儿臣也无用。不管如何,现在恒王都不见了,你大可就昭告天下,说是儿臣把恒王杀了,废黜了儿臣。可是……你不敢。”
少年一边说着,一边露出个灿烂的笑容,把帝王气得眼前发黑,倒退了几步。
确实如太子所说,一日没有找到恒王,他就不能动太子。
这是赵国唯一的皇子了,如果他连太子都废黜了,那么藩王就该动心思,他的皇权才会变作笑话,彻底沦落到他人手中。
太子看着自己的父皇挫败,心中痛快极了。
霍廷他们要利用恒王谋逆,但是不会在大寿前放出消息,他们会藏着恒王,等大寿再放恒王现身,那时可以当着百官的面逼迫帝王废黜他。
如今离帝王大寿还有小半月,他就能在宫里再让帝王惶惶半个月。
这步险棋,还是走得划算的,他就爱看别人受煎熬痛苦的模样!
太子想着,笑容越发的收不住,朝帝王一拱手道:“父皇,你的生辰马上就快到了,到时儿臣再给父皇献上份大礼。”说罢,也收起往日那种孝子模样,嗤笑着大步离开。
“——逆子!逆子!!你给朕回来!”武帝面目狰狞地爬站起来,朝着太子背影大喊。
然而帝王的咆哮根本不起任何作用,少年就在他眼睁睁中,翩然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气死你,略略略~
第69章
武帝从来没有被动到这种程度,原本是要扼住别人喉咙的算计,反倒被人一刀子横在了脖子上。
那刀刃只要一动,他就得满盘皆输。
这一刻,他意识到不但自己防备着太子,这个看似病弱的儿子,内里比他更为狡诈阴险!
武帝就看向这个宫殿,满目奢华,是天底下最华丽的所在,也是权力的中心。可今日他的至高无上就被人在此地践踏着。
低低的笑声在武帝喉咙里发出,桀桀怪笑,让人闻之脊背发寒。很快,那笑声就变作荒唐般的大笑,武帝连眼泪都笑出来了,叫内侍忍不住探头,却不想窥到帝王状若疯癫的模样。
武帝笑着,缓缓站起身,笑声也戛然而止,赤红的双眸翻滚着滔天怒意。
——不愧是他的儿子!
“你以为这样就能掣肘我吗了!”帝王对着空气突然发出咆哮,一把将桌案给掀翻了。
大殿内回响着物件狼狈跌落的声响。
帝王冷眼看着满地狼藉,嘴角又扬起。
太子还是年轻,以为一个恒王就真的能逼他让出皇位了?
做梦!
太子身上有他下的秘毒,没有了他的解药,太子也别想活!
“就让你得意两日……就让你得意两日。”帝王粗喘着坐下。
那个少年已经生了反骨,那他就生生把太子的反骨给折断!且让他得意两日,恒王会找到的,即便找不到,他也能让太子交出来。
武帝这般想着,也渐渐冷静,传召心腹,让继续去找恒王和监视太子一举一动。
过后喉咙一痒,因为动怒,刚刚康复不久的身体就发来糟糕的信号,让他心惊着差人找连云。
结果得到消息是连云被他派了出去。
他自己都忘记了连云在两日前来请示过,说得知一仙草,能让人延年益寿,说想在大寿前找到献给他。
他是天子,比任何人都想千秋万世,自然就高兴地让人离开。
没有了连云在,武帝只好去把医士喊来,喝了一碗药躺下养神。在昏昏沉沉睡过去前,还想着连云能不能顺利得到仙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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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乐君自打知道恒王被劫走后,就一直忧心得愁眉不展。
她怀着身孕,楚弈在边上看着比她更煎熬,甚至是后悔应下太子那些事。
他盯着她无光的双眸,几次欲张口说出真相,脑海里都会响起太子郑重地那句:还请姐夫一定要保全好阿姐。
楚弈猛然就把眼闭上了。
小不忍则乱大谋,在局势面前,他不能动摇。
正是他艰难的时候,太子驾临长公主的消息就撞入他耳膜,让他诧异的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在余光扫到赵乐君站起来往外走的样子,他恍然这是真的,心头终于一宽。
那个少年叫人刮目相看,亦料事如神。
能够安然出宫到长公主府来,想来宫中帝王也按照太子所说,先暂时稳住了。
他一把将往外走的赵乐君拉住,在她焦急中,突然就把她横抱起来:“我走得快。”
赵乐君低呼,连忙圈住他的脖子,伸手锤了他一下:“万一掉下来了!”
孩子可怎么办。
在焦急中,她险些就把话给说了出来,硬生生给咽了下去。
楚弈知道她后面那句要接什么,对着她懊恼的神色,倏地露出个笑,笑意不达眼底。
她瞒着自己有孩子这事,晚些再算账,大不了就和他也瞒下的事情两清。
如此一想,一切都心安理得了。
然而赵乐君敏感,被他这不冷不热的笑闹得心口发慌,有种被他看穿了心虚。
她小心翼翼又抬眼打量抱着自己的男人。
视线顺着他坚毅的下巴,到他抿直的唇角,最后落在他那双幽深的眼眸上。
可惜他眼里没能找到她想要的那些蛛丝马迹。
楚弈察觉到她打量自己的视线,故意冷哼一声道:“以前我回来,也不见你这么上心,扑着来迎。”
赵乐君就笑了。
这人抱她的举动,是因为吃飞醋啊。
太子是她兄弟,这也能满嘴酸?
她突然而来的笑声清灵,引得楚弈又低头看她,就见她勾着自己的脖子,抬头在下巴处轻轻吻了一下。
他步子一顿,还来不及品咂她首回主动亲吻他,从心里升起的喜欢,太子的声音就十分不懂风情地响起。
“姐夫怎么抱着阿姐,大白天的,叫人见着怪不好意思的。”
楚弈毫无形象翻了个白眼,在赵乐君挣扎中,把她放下来。
被阿弟撞见这没有规矩的一幕,赵乐君有些窘迫,理了理裙摆,才上前去牵过太子的手,关切地问:“你怎么出宫了,父皇那里究竟什么打算。”
这么说着,就细心发现弟弟脸颊微微红肿。她想到什么,眼神一冷,就把楚弈丢下了,拉着弟弟快步往里走。
刚才没有醋意的楚弈,在被丢下的瞬间感觉自己泡在了醋缸里。
“他动手了?”赵乐君心疼的用银锦用井水浸泡地帕子给弟弟捂脸。
少年跪坐在她跟前,为阿姐的关切直咧嘴笑。
“不碍事,让他发泄一下就是,不过皮肉伤,他也被我气得难受。我心里痛快。”
这是太子第一次在阿姐面前表达出对帝王的痛恨,让赵乐君眼眶湿润,哑声问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太子按着自己的计划,给阿姐宽心,将编好的谎言自然徐徐道来:“阿姐放心,恒王是我找人劫的。他本来就想嫁祸我,不如我先下手为强,如今人在我手里,他就不敢动我,连让人弹劾我都不敢,就怕我来给鱼死网破。”
“他是帝王,现在贪恋权势,不肯退位,所以才想要恒王扳倒我,然后叫恒王做个傀儡太子。可是如今恒王落入我手里了,他就没有办法再说废黜我的话,他敢废黜我,我就敢把恒王杀了!倒时就是各地藩王对他皇位虎视眈眈,比我更难控制,他哪里敢!”
赵乐君在弟弟激愤中微微张了嘴,是不敢相信弟弟居然毫无声息就做了这些事。
可还是有不对,遂问:“那些截杀魏冲的人又是谁?”
“是父皇的人发现了呗,原以为只要你们,哪知我还在后边,所以是把恒王送我手里来了。”
太子嗤笑,有些洋洋得意。
赵乐君盯着弟弟,总感觉事情不至于这么简单,可是一时也找不到漏洞。太子说的,和楚弈还有魏冲反馈的信息是一致的。
她顿了顿,盯着少年捂着帕子手,片刻说道:“恒王如今在哪里?”
“自然在安全的地方。”太子把被焐热的帕子丢回铜盆里,笑容皎洁,“阿姐放心,我不会真的对恒王动手做什么,我不是他那样丧心病狂的人,对血亲都冷漠无情。阿姐,我只有这样才能稳住这朝堂,等时机成熟了,我一定可以办到你说的,将这岌岌可危的皇权重新收拢。武将也好,世家也好,他们会在这个时机中被新的制度所更迭!”
太子说了这么多,唯独最后一句是他没有隐瞒阿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