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惠然看着那块手帕,正是陆璟擦过脸的:“这块帕子给你了,你拿走吧。我这里有帕子。”
蚕姐拿起来,有些不明白,这帕子明明是小姐最爱的,怎么会不要了呢。
刘玉秀和杨如春瞧着那手帕,绸缎上还绣着花,挺新的,就这么不要了。刘玉秀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徐惠然坐了下来,看着前面的地:“这是四嫂的地吧?”再往山腰上看,那就是她的六亩地了。
眼下那里是一片金黄,虽说这些不是她的,可以后就是她的了。徐惠然好像看到了希望,唇角不由翘起,眼睛也亮了起来。
陆琥突然想了起来,刘玉秀说让徐惠然想让他帮找帮工的事,他没给找到。等晚上了跟刘玉秀说下,女人间总是好说话的。再说,家里的帮工也可以继续帮着种,没必要找什么帮工,看着倒像分家了。
陆琥觉得是没必要找帮工了,得让刘玉秀跟五弟妹好好说说。
第22章 自己种
虽只是远远看到了那块才六亩地,徐惠然往回走的步子都轻快,臂弯挎着的食盒都跟没份量似的。
陆璟正好从书房的窗户里,看到唇角漾着极淡笑意的徐惠然走进来,什么事这么高兴呢?
徐惠然的高兴到了晚饭时,也就高兴不起来了。
晚饭吃得差不多,陆构当着一家子的面说起秋种的事来了。这其实也不过是走个过场,陆家的这些事,一向是二房在管。
“爹,大郞说今天咱家的稻谷是全割完了,下面就是打谷碾米的事了。今年的收成不好,咱们家又沾了亲家的光,这要多亏四郞媳妇了。”
陆构向陈冬梅点头笑了笑,倒不像公公对儿媳妇,更像长工对东家。
陈冬梅心安理得地受了,眼角一挑,把她这一桌的几个人扫了一圈,尤其是徐惠然几个孙媳妇。陈冬梅的那份得意,都看出来了,可一个个全装着没看到。
杨如春更是把脸转向了一边,去逗茁狗子。
陆璜怕陈冬梅生气,赶紧说:“没有我们家冬梅,哪能吃……”桌上没有肉,连鸡鸭也没有,只有两条鲫鱼和红烧青虾。
渔米之乡,吃这种出门河里捞捞就有的普通鱼虾算什么,得鳜鱼、鲥鱼、刀鱼、太湖白虾这些才成。
陆璜的筷子没处下,给自己找面子:“怎么没肉,不知道冬梅最喜欢吃梅干菜扣肉了。这让人夹个菜都没法夹。”
中午吃到红烧肉的陆珍心情又好了几分,觉得得为徐惠然说两句公道话:“昨天吃了红烧肉,奶奶说今天就不要吃了。奶奶,是吧?”
陆珍还故意往老陆蔡氏看。
老陆蔡氏瞪了眼陆珍:“你们二叔说今年年景不错,那明天去买些肉来烧吧。大郞媳妇,你记着。”
刘玉秀赶紧答应了。茁狗子的眼睛都亮了起来,拨拉碗里的饭速度加快了点。
“娘子,明天让大嫂做你爱吃的菜,今天先吃这个,将就下。”陆璜嘻嘻笑了声,夹了半条鱼到陈冬梅碗里。
“不知道鲫鱼刺最多呀。”陈冬梅厌弃地把鲫鱼夹回到陆璜碗里。
“就是,看把四弟妹都给惹生气了。”杨如春故意说,“四叔就该把刺挑了再给四弟妹说,明天的菜钱也该四郞出才是,不然算赔罪。”
陆珍也连声说:“对,对,还是如春想得到,四弟这个钱你得出。”
陆李氏看着儿子这个附和老婆,真是觉得没出息。幸好陆珍也就这样了,要是陆璟可就不成了,又去看徐惠然。
徐惠然今天心情好,正忍着笑,一排晶亮如玉的贝齿正咬在红润的嘴唇上。坐对面的陆璟正好落入眼里,恍了恍神。
陆构怕明天晚饭的菜钱真要陆璜出,那还不是二房出,赶紧把话题接过来:“哈哈,三郞就会闹四郞,这兄弟俩还跟长大不似的。”
“二叔……”陆珍想辨。
陆构一摆手,转过脸又跟陆源说:“这两年米面的价不错,家里的这些地,我打算全种麦子。爹,你看呢?”
“大郞,外面的粮价怎么样了?”陆源问了声陆琥,也算是尊重大房的意见。
“爷爷,糙米现在是三两银子一石,面也是这个价格。”陆琥恭敬地说。
陆源点了点头:“那价格是不错的。就还是种麦子吧。”
陆构看了眼徐惠然:“有件事,我想跟爹商量。”
徐惠然紧张起来,陆构不会无缘无故看她的。才有了半天的好心情没有了。她记不得前世陆构关于她的事要跟陆源商量的。如果有,也是那六亩地。徐惠然的两只手不由握起了拳,慢慢放到了桌下。
陆璟看着她。
“什么事?”陆源似乎漫不经心地问,其实心里已经估摸出陆构要说什么话了。
“爹,是这样的。这几年五郞媳妇的那份地一直是家里帮种的,收下来的稻麦也就归了家里,当时也跟亲家说过,这是亲家同意的。”
陆构看了眼陆璟,算是得到了默认才又往下说:“往后呢,五郞媳妇的那份地就应该还给五郞媳妇了。不过,四郞媳妇的那份地,一直家里帮着种的。五郞媳妇又是从没有种过地的,五郞也是要读书,明年还要考县试。家里只帮四郞媳妇的地种,不帮五郞媳妇,没这样的道理,以后五郞媳妇的地还是家里帮着种了。这事,大伙儿也在,五郞和五郞媳妇也在,我就说了,免得以后误会。爹,你看怎么样?”
徐惠然两只手攥得紧紧的,看陆源的样子已经要说“行”,赶紧笑着说:“谢谢二叔。不过,我那份地怎么好再麻烦家里了,还是我找人来种就是了。”
陆源的嘴已经张开,又闭上了,眼皮子都垂了下来。他是一家之长,能不掺合的时候就不掺合,你们吵得不行的时候再出来主持公道。只是没想到看着娇弱的五郞媳妇,居然不是个软柿子。
妇道人家还是应该温柔贤惠为好。虽说老二就喜欢占这小便宜,到时分家产时还怕少了五郞这一份吗?
陆源面上露出了点不豫,希望能压住些徐惠然。
陆构看到陆源的神情,心里有了底,虽说笑着,话就有些硬了:“五郞媳妇,县试转眼就到,还是多以五郞为重。家里之所以要帮你和四郞媳妇管那几亩田,可不是贪图什么,日后还不都得还给你们。你放心好了,到时不会让你和五郞吃亏的。”
徐惠然听得生气,倒成了她不知道好歹,就盯着那几亩地了。
再看刘玉秀和杨如春,把陆构最后那句空口许诺当真了。一向藏不住的杨如春面上已经尽是鄙夷之色。
“二叔……”徐惠然刚开口,面上已经带了一层愠色,陆璟做了个噤声的神色。她停了下来,瞪着陆璟,胸脯一起一伏。
陆璟转向了陆构:“多谢二叔为我们考虑的周到,不过,县试、院试、府试倒是小事,乡试开始就要考治国之道,‘治大国,烹小鲜’,所以昨天我才跟大哥、三哥一道割稻,体会农桑之苦。这六亩田还是我们自己来种好了。爷爷,你看可行?”
陆源对陆璟的话并不全懂,可只要明白这六亩田对于孙子的功名有帮助,那有什么不可以的,立刻点了点头:“当然可行。”
陆璟看了眼陆璜,又对陆源说:“爷爷,昨日二叔说要我帮着四哥的功课,我原本想不出怎么帮。如今我倒觉得,四嫂的地也该四哥来种。”
陆构立刻紧张了:“四郞他们哪懂。”
“不懂就更应该种了,这样子才能明白,文章也才能写得好。”
陆源想了想,二房的贪小比不上孙子的前途,虽说陆璜的书读得不怎么样,可说不准给陆璟带带也能有些成就呢?
“五郞既然说了,那四郞媳妇的地也他们自己种吧,哪能老是我们管着的。”
陆构听陆源这么说了,想着以后种子、肥料、雇人什么的还是从家里出,也一样,倒松了口气,这是化明路为暗路而已。
“爷爷,这既然各人管各人的地了。我还想,得造本账册出来,一项项标明了,核算了,这心中才更清楚,才能以小见大,对学问才有益处。”
真是一点不许二房在这上面占便宜,陆构真想把鞋脱了冲陆璟扔去,好你个兔崽子,给你点颜色就开染房了。
杨如春撑不住笑了起来,趴到了桌子上。
徐惠然看着陆璟,怎么会这样?
第23章 没帮工
徐惠然想不出陆璟站在她这里的道理,应该是不相信陆璟会站在她这面。
杨如春笑得太厉害,这让二房的脸都难看。
陈冬梅瞪着杨如春,厌恶地拿手帕擦着挨着杨如春的袖管,好像杨如春的口水溅到了上面:“不就几十亩地,就高兴成这样,穷酸!”
陆构心疼要飞的银子,更怕儿媳妇生气,给小老陆蔡氏使了个眼色。
小陆蔡立刻对着陆珍说:“三郞媳妇笑什么呢?长辈可还都在这呢,事都没法说下去了,这算怎么回事?”
陆李氏的面子挂不住了:“三郞,说说你媳妇。”
陆珍“哎”了声,伸出胳膊越过桌子去捅了捅杨如春,低着声劝:“别笑了。”
杨如春抬起了脸,拿帕子擦着眼角笑出来的泪,连陈冬梅难听的话都不打算计较。反正能让陈冬梅不痛快的事,她就高兴。
陆构瞅了眼陆璟,又对陆源说:“爹,五郞的主意是不错,不过四郞不像五郞功课好,再管了地,我怕他没功夫读书了。”
“对,对,爷爷,我爹说得对。我又没五弟聪明,我现在背书的时间都没有呢。”陆璜半站了起来,一脸的痛苦样,好像现在就要去种地了。
杨如春急了,桌下用脚去踢陆珍,要他说话。
陆珍真心为难,这样的事哪能轮得他说话,只能对着杨如谄媚地笑。气得杨如春狠狠踹了陆珍一脚。
刘玉秀也急,可不敢让陆琥出头,把茁狗子紧紧搂在了怀里。
陆源的目光没看哪个人,心里在盘算这事。老大在的时候,二房多占,老大不吱声,大房不好说什么。如今老大不在了,孩子们又都娶了亲,各自就有想法了。
大房虽说是吃了亏,可现在家里地上的税交得这么低,那也是全占了四郞媳妇的光,这个便宜还得给二房占。
陆源的目光落在了陆琥身上,还是大郞忠厚老实,这事定然不会说什么的。
陆璟看出陆源的想法,眼睛一刻不离陆源。
陆源给瞧得有些慌,像要做件亏心事,咳了一嗓子才能把话说出来:“五郞媳妇的那块地就让五郞两口子自己种、自己管了。四郞媳妇的那块地,四郞说怕管了没时间读书,这也是实情,这么着吧,老二就你帮着管管。等明年这个时候再交给四郞两口子管,那时总该可以了。”
再多给二房多占一年的便宜,刘玉秀和杨如春觉得还是可以接受的。陆琥和陆珍更是觉得不错,对着陆璟看了眼,算是对弟弟的赞赏。
陆璟垂下了头,明白爷爷为什么说“一年”。若明年八月,他考中了秀才,到时就算不再贴补陆璜夫妻,对陈冬梅的父亲也有了理由。
陆构和小陆蔡氏松了口气,一年后到时再说,哪能就这么容易把到了嘴里的肉再吐出去。
陆源看没人,就算定了下来。
陆璜、陆璟夫妻、陆申秀都是住在二落的。陆璜和陆璟兄弟在前面走,倒似乎没受刚才的影响,并肩往回走。
陈冬梅一出了堂屋,挥手就打在了丫环凝芳的头上,骂了句:“磨蹭什么,还不赶紧回去给我打水洗澡?”
凝芳人才站稳,低着头就往厨房跑,差点撞到蚕姐。
蚕姐瞪大了眼望着陈冬梅,把凝芳扶住。凝芳惊恐地避了开去,显然要是跟蚕姐搭理一句就会挨打的。蚕姐好奇地看着凝芳,想问句“为什么?”
凝芳已经跑远了。
从没挨打打的蚕姐,真想不明白陈冬梅干嘛喜欢打人,上楼时悄悄地跟徐惠然说:“四奶奶手不疼吗?”
徐惠然忍不住笑了。
陆璟回头看徐惠然。徐惠然立刻把笑收住了。今天的事,她还没有想好,是跟陆璟说“谢谢”,还是就算这么过去了。怎么着都觉得别扭。
陆琥把外面的青衣脱了,叹了口气。
才觉得以后可以少吃些亏的刘玉秀不明白了:“好端端的叹什么气?”
“这事有些难办?”陆琥摇了下头,“五弟妹让帮找的帮工,我没找到。”
刘玉秀眼睛往柜子看去,茁狗子的小褂都做好了,连还都不好还了:“真就找不到?”
“他们夫妻都没种过地,自然要找种地的好手,这样的人早有了人家定下。乡里乡亲的,去从人家那要过来也开不了口,再有些差些的,我想着找来到时我帮着照看些也成。这两年米价高,这人工也紧俏,可这样的也有了人家定下了。”
陆琥为难着:“原本我想到时家里的帮工给种了就成。现在他们夫妻要自己种,可不是难了。”
“那让家里的继续给种,他们俩算工钱不就得了。”刘玉秀笑了起来。
陆琥摇了摇头:“怕二叔那不肯。今天这事,已经有些僵了。真要是没办法,我倒时跟爷爷商量吧。”
刘玉秀点了点头:“今天五弟和五弟妹也算是帮大房争了下,总不好让他们吃亏的。”
“你不说,我也知道。”陆琥长吸了口气,爹死了,两个弟弟总得照顾好,“不过,你有空先跟五弟妹打声招呼。”
刘玉秀嘴上答应了,心里又犹豫上了。
若是徐惠然那块地又用上家里的帮工,那以后会不会一直占便宜呢。看看陈冬梅就知道了。
隔了两天,刘玉秀就知道她多想了。陆构把一个帮工挪给别家用了,说徐惠然的地现在自己种了,家里手头的这些就够了,不用再多一份工钱。正好别村有人需要,人家帮工也乐意,那就不用了。
徐惠然倒没在意,只是惦记着过了这么几天了,陆家外面的谷场上的谷子都快打好了。再下面就该犁地准备秋种了,怎么刘玉秀还没有跟她说帮工的事呢。
“大嫂,我上回托你的事怎么样了?”徐惠然两只眼睛热切地望着刘玉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