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说的都是什么话?!
李二陛下一下子没忍住,伸手往他脸颊上掐了一把。
李元婴吃痛地扯开李二陛下的手,不敢再瞎说,只哼哼道:“我又不是匹夫,我可是皇兄的弟弟,谁敢打我宝贝的主意!再说了,母亲跟我说,那些宝贝都是要给我娶王妃用的!”他掰着指头和李二陛下数起他家宝贝的用处,“首先,娶要给王妃很多很多聘礼;然后,我琢磨着王妃又不是猪啊狗啊猫啊的,娶回来养着就行了,我还要让王妃过好日子,至少得让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接着,我还要有孩子的,儿子要有,女儿也要有!儿子还好,随便养大打发他自己去想办法成家立业就好,女儿不行,要给她很多很多好东西,让她什么都见识一下,长大后别轻易被人骗了。真要被人骗走了,还得给她置办嫁妆,绝不能让人小瞧她!一想到这个,我就特别愁,我这点宝贝哪里够!”
李二陛下听他说得头头是道,王妃都没娶上已经愁起了女儿的嫁妆来,乐得不行。他说道:“什么叫做‘儿子还好,打发他自己去想办法成家立业就好’?你这话若是让你儿子听见了,他怕是不会给你养老了。”
李元婴不以为然地道:“不养就不养,我有的是人伺候,要他来给我养老做什么?他真要一天到晚往我跟前凑,指不定我还嫌他烦呢!”至于沦落到一无所有,连自己都养不起得靠儿子养那种事,李元婴是想都不会去想的。真那样,他还是早点死了算了!
李二陛下听李元婴这么一说,竟觉得挺有道理,左右李元婴都是皇室宗亲,不缺人伺候,确实是想疼儿子疼儿子,爱疼女儿疼女儿,谁都管不着。
从来都是老子可以偏心,儿女不能挑拣父母!
李二陛下骂道:“你这些歪理一套接一套,也不晓得是从哪里学来的。”
李元婴道:“哪里用学,自己想一想不就知道了?像皇兄你也一样,我看你对承乾就是随随便便养大,你每天只训他几句你要做什么你不能做什么,他也好好地娶了太子妃生了皇孙,长大成人了!”李元婴颇受启发,与李二陛下说出自己的决定,“往后我有了儿子,我就照着皇兄你这样教。等他大了,把事情全甩给他干,轻松,舒坦!”
李二陛下嫌他烦人,不乐意听他叨叨了,摆摆手让他赶紧回去念书,他得和魏征他们议事。
李元婴告完叼状又和李二陛下胡扯海扯一通,心情舒泰得很,也不多留,一溜烟跑去学这学那了。
李二陛下忙了一天,用过晚膳已是黄昏,他不知怎地想起了李元婴那番话。回过头去一琢磨,李元婴说得确实在理,他对承乾确实是提要求的时候多于关心的时候。
哪怕承乾是太子,父子之间也不至于生疏至此!当初太上皇退位,他忙着处理朝务,不能时常去看望太上皇,皇后都按时风雨不改地带着承乾他们去向太上皇问安。
这天傍晚李二陛下没宣召诸学士入宫谈话,而是在用膳后信步走到东宫处。
东宫这边似乎有事耽搁了,用膳用得晚些。李二陛下不许人传报,领着人行到李承乾用膳之处,只听李承乾对太子妃说:“不是说了不必等吗?”
太子妃没答,皇孙李象奶声奶气地答:“幺幺说,一家人要一起吃饭,多晚就要等。”李象年纪虽小,记性却很不错,还和李承乾分享从他幺叔祖那里听来的话,“幺幺还说,有一次他玩忘了,回去得很晚,幺幺娘等得饭菜都冷了,自己也没吃。往后,幺幺一想到娘会挨饿,就再也不晚归。”
李象是照搬李元婴的话,李承乾却听懂了他的意思。这儿子和李元婴玩多了也鬼精鬼精,是想让他知道他不早回来,他们会挨饿等着,想他也和李元婴一样每日按时回来。李承乾心中一软,摸摸李象的脑袋,说道:“好,耶耶答应你往后都不晚归,不回来也早点叫人回来说一声。”
李象高兴地要他抱。
李二陛下本正看着这其乐融融的一幕,太子妃却注意到了他的到来,拉了拉李承乾,示意李承乾一起起身相迎。
李承乾才把儿子抱到膝上,经太子妃一示意,便见李二陛下立在外头看着他们。李承乾重新把儿子放下地,领着太子妃和儿子起身迎李二陛下入内。
李二陛下虽用过了,却也坐下喝了碗汤,随意又和煦地问李象可有开始习字。
李象一开始有些不敢靠近李二陛下,毕竟他以前见到李二陛下时,李二陛下总板着一张脸,还经常会骂他爹爹。等听到李二陛下神色慈和地问自己话,李象觉着李二陛下今天好像不怎么凶,便不怕了。
李象蹬蹬蹬跑到李二陛下身边坐下,回道:“我有在习字了,先生有教,幺幺还送我很多识字卡!幺幺说,等我都认得了,他再送我别的!”
李二陛下知晓李元婴一向很多新奇想法,识字卡这种东西兕子她们早玩过了,没想到他连皇孙都来逗一逗。他把李象抱到膝上考校了几句,发现李象应答伶俐,竟是出奇地聪明,心里自是非常满意。
李二陛下心情不错,亲自给李象喂了饭,离开东宫前还对李承乾说:“象儿也不小了,你别整天让他闷在宫中,多让他出去与雉奴他们一起玩。你与雉奴他们是至亲的兄弟,莫因为事务多学业重就生疏了。”
父子俩难得这样心平气和地说家常,李承乾虽不知李二陛下为什么突然到东宫来,还对孙子这样亲近,心里却也有些高兴。李二陛下走后,太子妃欢喜地抱起李象,对李承乾说:“父皇看着很喜欢象儿。”
李象点头应和:“喜欢!”
李承乾揉了揉儿子脑袋,说道:“象儿聪明可爱,父皇自然喜欢。”
……
东宫那边用完了一顿其乐融融的晚膳,李元婴这边也在拉着柳宝林散步消食。柳宝林行事谨慎,连禁苑都不太去行走,饭后也只在住的地方周围转悠。
中午李元婴回来后说“朝会上什么都没发生,听着还有点无聊”,柳宝林信了。结果傍晚她却从旁人口里听说李元婴不仅在朝会上把朝臣辩驳得回不上话,还和魏王李泰在朝会上说私话挨了李二陛下一顿批。散步时,柳宝林便忍不住提了这事:“你什么时候又和那魏王玩得好了?”
李元婴一听,肯定有人往柳宝林跟前传话了。他可不认这话,当即和柳宝林数落起李泰的不是来:“我才不和他好呢,他总和皇兄告状,这次也是他突然大声吼我才让别人发现我们在说话的。”
至于自己也去告了状这种事,李元婴当然不会和柳宝林说。他认为自己告状是占理的,《礼记》里说得清清楚楚,礼尚往来,往而不来,非礼也;来而不往,亦非礼也!
所以,李泰告他状,他怎么能不告回去!
柳宝林知道李二陛下对自家儿子颇为宽纵,一天下来又确实没人过来问罪,心才稍稍放回原处。她说道:“外头的事我不懂,我只想你每天高高兴兴地出去,也高高兴兴地回来,千万别磕着碰着,也千万别与人结怨。”
李元婴连声答应。从小到大他就没遇到多少敢让他不快活的人,谁敢让他不快活,他就让对方更不快活!不带怕的!
见柳宝林面上仍有忧色,李元婴便把自己和李二陛下兄弟俩聊的禹儿养老话题扒拉出来和柳宝林说了,告诉柳宝林儿子他是不会宠着的。
将来,他要学李二陛下那样早早开始培养儿子来接班,儿子一长大,立刻把苦事累事全扔给儿子办,自己带着娘和王妃到处玩耍。当然,要是有女儿的话,他肯定也带着一块去玩!那日子啊,想想就觉得要多美有多美!
柳宝林听完李元婴的话,果然不担心儿子了,她开始担心自己可怜的孙子。
要不,等孙子出生了,自己多疼着点?
作者有话要说:
小王爷:儿子,这些杂事将来就交给你了!
未来崽子:?????
小王爷:不要怪我,我和你们二伯父学的!
李二陛下:?????
第49章
李元婴在朝堂上冒了个头,接下来一个多月都老安静了,主要是孙思邈在太医院待不住,总想出去云游四方。
李元婴怕李二陛下和兕子身体稳不住,自是不肯放孙思邈走,便在图书馆旁又盘下个临湖的宅院,后头当药库,前头当医馆,给孙思邈每天开馆诊病过把瘾,顺便把《千金方》和李元婴所要的“医学教材”编好。
李元婴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学,偏又有系统帮他归纳总结、供他实践练习,胡乱学着竟也颇有成效。可听孙思邈说,他前头收的徒弟无一不是从小学起,扎扎实实地熬个十年八年才堪堪能看些小病,再要治些疑难杂病就只能多积攒经验、多见识些病例了。总之,你没学个十来年是不可能出师的,出师了也没人干找你看病。
别家的事孙思邈管不着,自己收的徒弟孙思邈当然要管,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若是李元婴要用他编的医书,照着他的规矩来学怕是也不可能学个几年就学通!
李元婴对此没意见,反正,又不用他去学,好好挑挑总有学医的好苗子。
得到了李元婴的保证,孙思邈便安心在图书馆旁的医馆住了下来,医馆每天对外开放半天、接诊病人,剩下半天用来和慕名而来的各方医者切磋医技、交流心得,到晚上闭馆了,孙思邈才静下心来编医书。
李元婴还是怕他走,又借图书馆的便利张贴布告,叫往来的读书人若是在别处遇上医者务必要让他过来交流交流,还把孙思邈狂吹一通,说什么神医下凡、药王现世,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带着你的药箱带上你的医案,来找我们孙老神医谈医论药吧!药材认不准,孙老神医帮你认;方子拿不准,孙老神医帮你增减,只要你来了,总能学到点本领!
李元婴一个多月下来就在忙活这事。
开业虽才不到三个月,图书馆的名声却已打得极其响亮,天南海北来的读书人大多要往着地方走一趟,简直跟跟朝圣似的。读书人往来多了,消息也逐渐传开去!
听说孙思邈准备编医书,每日都腾出半天来与人谈论医术,各地的游医自然云集而至,便是自家开着医馆走不开的,也遣个把学徒过来凑个热闹,盼着他们能学个一两手回去。
这家刚开业不久的医馆很快热闹起来,往来的人瞧着比隔壁图书馆还多。
到五月初,有人来图书馆送了个信,说是南边的船过来了,送来了今春的新茶。听说是小王爷想要,那边已匀出了最好的明前茶准备献给小王爷,不知小王爷什么时候得空与他们见上一见。
李元婴乍一听这消息还有些愣神,想了一会才想起这是他叮嘱挽翠楼的苏七娘办的。他也就去了北里一回,回来叫李二陛下训了半天,抄了老久的《诗经》,回头便把这事给忘了。
没想到人苏七娘没忘,那苏二娘的义兄也积极得很。想想也说得通,北边爱喝茶的人不多,偏长安城又汇聚了整个大唐最有钱也最舍得花钱的一批人,苏二娘这位义兄是做茶生意的,打不开这个大市场可不就急得抓耳挠腮?
挽翠楼虽是个能销茶的地方,可去挽翠楼的有多少是去喝茶的?便是喝了,也不会觉得这茶能登大雅之堂,要不,怎么达官贵人们都不喝,只有你这烟花之地喝?难得有个不是去寻欢作乐,而是独独对茶感兴趣的人,那苏二娘的义兄自是迫不及待想靠上来。
想来他们也打听清楚了,李元婴这位小王爷不是寻常王爷,而是李二陛下最偏疼的弟弟,连几个嫡出儿女都时常让他带着到处玩!近两个月非常有名的图书馆,算起来也是他花钱建的。哪怕李元婴年纪小,打通他这一环也能把茶推到达官贵人里面去!
李元婴没想那么多,难得人家惦记着自己随口说的话,便让人带话过去,直接约到外头谈话。上回李元婴去北里是因为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李二陛下知晓他是误入的才没重罚,不过李二陛下话也放出来了,他再敢去的话直接把他腿打断!
离约定时间还早,李元婴在医馆里学了半天才出发。苏二娘的义兄早到了,身边还坐着戴着幕篱的苏七娘。李元婴一到,两人便起身相迎,苏七娘把她的幕篱也摘了,露出那张越长越有美人相的昳丽脸庞。
当年太上皇老来耽于酒色,李元婴从小便泡在美人堆里长大,自己的相貌也是一等一地好,美貌与否对他没什么区别。他没多看苏七娘那边,反倒好奇地打量起苏二娘那位义兄来,这人年约四十出头,长得倒还挺斯文,是典型的南方人样貌,眼睛偏小,瞧着挺精明。
这人一看就很有故事。
李元婴最喜欢听故事,坐下也不急着聊那茶叶,而是问起他和苏二娘是怎么认识的。毕竟,一个是种茶的商贾,一个是北里的鸨儿,若说欢场相逢、逢场作戏倒有可能,结为兄妹倒挺稀罕。
苏二娘的义兄便自我介绍,他也姓苏,排行老大,乡里人家起名挺随意,老大便叫大郎。当年从南边带着货物随商队来京,没想到半途船翻了,同船的都死了,他侥幸活了下来,货物和钱款却全没了,连归家的路钱都没有。想到家中妻儿还盼着他赚钱回去,苏大郎心中苦不堪言。
他就在此时遇到了出城祭拜亡母的苏二娘。
苏二娘听了他的遭遇,又知晓他也姓苏,便给了他路钱和本钱,说是五百年前可能是一家,让他在京里办点走俏的货物回乡卖,兴许也能赚上一笔,不算白走这一趟。苏大郎自是感激不已,再三推拒后才收下钱买了货物运回南边。
都说赶得好不如赶得巧,那年他挑的货都是南边紧缺的,当真大赚了一笔!他回家与妻子提及此事,妻子是个明事理的,没上赶着拈酸吃醋,而是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一定要回报人家的恩情。
一来二去,苏大郎便与苏二娘成了结义兄妹。苏二娘也是南边的人,苏大郎在家乡买山种茶之后每年都会早早上京把春茶送来给苏二娘,并不贵重,聊以慰藉苏二娘的思乡之情。
想把这茶销出去还是苏二娘先动的念头,这几年他们兄妹俩都在想办法,只可惜始终收效甚微。
李元婴听完苏大郎的叙述虽觉得没想象中那么跌宕起伏,却也挺满足。他想了想,对苏大郎说道:“这茶是好的,只是旁人还不知它的好处,看它绿汪汪的便不想喝。你们想往外卖就得想想,它真正的好处是什么?旁人为什么不和白水不喝酒,偏来喝你这茶汤?”
苏大郎原本见李元婴年纪实在有些小,心里已没抱什么希望,听他这么一说倒是来了精神。他如数家珍地给李元婴说起茶的好处来:“这茶喝了提神解乏不说,若是酒肉吃多了还可以醒酒解腻,每日吃上一碗,整个人都会轻快许多。”
李元婴道:“你这次来京带了多少茶?”
苏大郎说:“不多,只有五百来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