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唐——春溪笛晓
时间:2019-05-26 09:13:52

  别家的茶,有当今陛下金口玉言夸好?没有!
  别家的茶,有神医孙思邈亲自认定说于身体有益吗?没有!
  苏大郎心头火热,火急火燎地去与李元婴分账。
  李元婴从小到大就没缺过钱,得知那批茶着着实实大赚了一笔后也没多热切,只叮嘱苏大郎接着办他先前安排过的事:“记得再派一批人回去确认新茶园买下没有,可别叫人抢了先。”
  苏大郎见李元婴一点都不激动,很快也平复好心情。
  长安乃天子脚下,权贵高门遍地都有,巨富之家比比皆是,出得起几百贯钱的人绝对不少,确实没什么值得欣喜欲狂的,赶早开拓出能长久经营下去的茶叶大市场才是最要紧的。
  苏大郎喏然应下,离开时脸上已没了见到李元婴前的狂喜与激动。他转头去与义妹苏二娘说了事情始末,表示自己这就要回南边去,亲自把买新茶园的事尽早敲定下来。
  苏二娘听完不由问:“怎地这般着急?何不多留几日?”
  苏大郎摇头,与苏二娘感慨了一番,说滕王当真了得,不愧是天子幺弟,敢想旁人不敢想、做别人不敢做的事!现在他迫不及待想要跟着滕王大展手脚,一天都不愿意多留了。
  另一边,千金茶名声打出去了,李元婴又闲了下来。李元婴一琢磨,自己最近只跟着孙思邈学医,好久没去拜会自己的另一个老师萧德言啦。虽说不太想去李泰府上,可为了去看望萧德言,李元婴还是带着人、拎着茶溜达去魏王府那边。
  作者有话要说:
  小王爷:才这点钱,有什么好激动的?
  李治:想打人
  李承乾:想打人
  李二陛下:想打人
 
 
第51章 
  魏王府是李二陛下钦点人下去精修的,照理说李泰都二十了,早该去封地,李二陛下偏不让他去,年后还特地亲临魏王府玩儿。
  李元婴现在到处乱跑,除却北里和李靖家前段时间被李二陛下下令禁止他去之外,整个长安城就没有他不能去的地方。
  李元婴领着人到魏王府门口,很有礼貌地叫人进去通传一声,说是滕王来拜访萧德言萧老学士。
  李泰赶巧在府中修他的《括地志》,听人说李元婴来了,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很想直接把这家伙挡在门外。可转念一想,这小子从来都是没脸没皮的主,要是不让他进门,他一准要在大门前闹开,到时别人会说魏王府连亲叔都给挡在门外!
  李泰捏着鼻子叫人去迎李元婴进门,还搁下手里的稿子准备亲自去见李元婴一面,尽量做到礼数周全。结果他还没迈过门槛,他派去出迎接李元婴的人已经跑回来了,说门一开,李元婴就熟门熟路地往萧老学士所在的地方跑,压根不用人带路。
  李泰心里一阵暴躁。
  他能把萧德言请到府上,得益于手头正在编写的《括地志》。眼下《括地志》已经修了好几年了,怎么都该收尾了,可,他还没有把文学馆这些人全拉拢到自己这边。他文学馆里的人才,比之父皇当年弘文馆中的十八学士差远了,偏那混账李元婴还见天打萧德言的主意!
  李元婴清楚地知道自己有多讨李泰嫌,所以他很有自知之明地选择直接不去见李泰,径自去寻萧德言。
  许久不见,李元婴和萧德言也不觉生疏,他一屁股坐下,完全把萧德言的居处当自己家,高兴地叫人张罗着烧水煮茶。忙活完了,李元婴才跟萧德言说话,殷勤地问他最近吃得好不好,有没有什么难处,缺不缺什么东西,要不要自己帮忙跑腿什么的。
  萧德言道:“一切都好,我没什么需要的。”
  李元婴一个人能热闹出十个人的动静,见萧德言不烦他,便与萧德言说起孙思邈来:“他和您一样,虽然都七老八十啦,走起路来却还很稳健,骑马也比许多年轻人都要稳当,若不是头发白了,看上去真是一点都不显老。”说完孙思邈的模样,他又与萧德言说起孙思邈的医术,说孙思邈正在著医书,名为《千金方》,搜罗所有传世的经方、验方、奇方,勘其谬误缺失之处,列其增减佐使之法。名为《千金方》,意思是一方能救一命,而人命重于千金!
  萧德言听了,夸道:“这很多不错,世上许多医者大多自珍其术,家传、师传医方多不愿传予他人。而诸多传世之方有多有差谬,有些庸医拿着去治病反害了人。有此一书,于医者、于百姓都是桩大好事。”
  得了萧德言的肯定,李元婴十分欢喜,夸口道:“我已与孙师说定了,等他的书写成我便替他刊行天下,让所有想看的人都能看到,替天下百姓多培养一些好大夫,让大家都少遇几个庸医。”
  萧德言闻言颔首,又提醒道:“怕是会靡费甚巨。”
  李元婴便把千金茶之事告诉萧德言,头一批茶他已卖完了,苏大郎已赶回南边。
  这趟回去,苏大郎带着两个任务:其一,带着秋茶上京再卖一次;其二,买下周围的茶山扩大规模。
  有此茶在,不怕印不成书。
  萧德言听完李元婴整个五月在忙活的事,既觉得这孩子聪明过人,又觉得他如此行事会惹祸上身。萧德言顿了顿,出言规劝:“你售茶获利甚大,很可能会招人非议,要提前想好应对之法。”
  李元婴有些不明白,凑到萧德言近前虚心求教:“招什么非议?”
  萧德言便给他念条文律例:“士农工商,四人各业,食禄之家不得与下人争利。”萧德言目光温煦地望着李元婴,“你身为皇家宗亲,自是不能行商贾之事,虽说你不曾亲自去做这买卖,难免也会有人拿这个做文章。”
  萧德言还给李元婴科普了一些朝中关于商贾的规定,商者,贱业也,商贾及其子弟都是不能参加科举的,平日里甚至连衣裳都不能挑拣颜色。虽说各家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铺子与生意,真正摆到明面上的却少,大家都要脸,不会把这与民争利之事摆到明面上干。
  李元婴更加不解:“都是大唐子民,为何商贾子弟便不能参加科举?万一里头有特别聪明的,岂不是浪费了好人才?”
  萧德言道:“为官者当为民做主,若你既当官又行商,你做的是好事还是歹事该由谁来评判?各行各业各司其职,天下才不会乱套。”
  这些东西李元婴听不太懂,又是官又是商的,不在他的理解范围之内。他认真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这些话,也会做好被人骂的心理准备。
  在李元婴看来,骂了就骂了,又不会少块肉,随他们骂去!
  此时茶也煮好了,李元婴亲自接了一碗捧给萧德言。
  萧德言知李元婴不拘身份、万事随心,便也不推辞,接过热茶饮了一口,本是暑气升腾的盛夏天,数口热茶饮下却觉两生腋风,浑身轻快得很。萧德言道:“这茶确实不错,暑热天气喝着正好。”
  李元婴道:“我给您留的是最好的,你每次唤人煮一小包就够喝了!”
  萧德言取过李元婴带来的银盒,看了眼上头的灵椿丹桂图,一眼便看出它的出处。他说道:“画得不错,就是这两句话写得浅白了些。你在宫中读书,可有开始写诗文?”
  李元婴道:“还没教呢。”他说的想的写的,全都是自己在瞎琢磨!提到这个李元婴就忍不住嘀咕,“我觉得他们都不想教我写,爱教不教,我也不耐烦学!”
  别看李元婴年纪小,实际上小孩子可比大人敏感多了。谁喜欢他谁不喜欢他,谁诚心教他谁敷衍着应付他,李元婴从小就能感觉出来的。
  这事儿萧德言也有所耳闻。
  前段时间太子出了两篇不错的文章,孔颖达追问之下太子才说是他与李元婴合写的,主要是李元婴提出要写这样的文章但不会写,最后负责动笔的人才成了太子!而李元婴上次在朝会上冒了次头,把一个文臣辩驳得哑口无言!
  孔颖达几个门生知晓了此事,都觉得,这祸害还是不会写诗文比较好。光靠他这张嘴都能把人说死了,真要让他学会舞文弄墨,全天下的读书人还不教他怄死?
  你不想教、我也不想教,谁都不想教,一来二去李元婴就没机会好好学这个,只能写出《韩子寓言》那种给小孩子讲故事的水平。
  萧德言淡笑道:“你不学,你就没法把他们说通。只有学了他们那一套,你才能用他们那一套把他们说服。”
  李元婴一听,觉得萧德言这话很有道理,立刻拍着胸脯自己一定好好学。话赶话赶到这了,李元婴索性直接赖下来要萧德言先教教他,他学上几手回去唬一唬别人!
  萧德言没拒绝,饮着热茶点拨李元婴一些写文章的要诀,又教他回去看些什么书、看书时要注意什么。
  李元婴一向爱听萧德言给他讲学,每一句都听得仔仔细细,不知不觉竟到了薄暮时分。
  直至有人来问萧德言要不要传膳,李元婴才发现已经这么晚了!他想了想,索性叫人回去和宫中说一声,自己今晚直接宿在魏王府算了,眼下他正学得起劲、恨不得立刻讨来笔墨下笔试一试,不想断了这股劲头!
  李元婴要留在萧德言那边蹭饭,还决定留宿魏王府,李泰这个魏王自然不可能不知道。他听到这事后气得想立刻过去叫人把李元婴扔出府,千忍万忍忍下来了,用过膳后才努力装出心平气和的模样去了萧德言那儿。
  李泰找过去时,李元婴和萧德言也用过膳了,李元婴正凑在萧德言身边读萧德言给他挑的范文,一老一少坐在灯下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瞧着非常亲厚。李泰额头青筋跳了跳,上前向萧德言问了好,又转头关心李元婴晚膳吃得如何,还问李元婴来了魏王府为什么都不见他这个侄子一面。
  李元婴老实地道:“我见了你也没话说啊,我又不是来找你的。”
  李泰脸颊上的肉抖了抖,那张本来很有福相的胖脸看着都有点狰狞了。他就没见过李元婴这样的,别人无论怎么样,面上总会说几句客气话,这家伙都来他魏王府蹭吃蹭住了还说什么“我又不是来找你的”!
  李元婴见李泰脸色不太好看,也想起自己是客人来着,当即拉起李泰的胖手一脸诚挚地说:“上回我在朝会上与你说话不是惹你生气了吗?我怕你看到我又不高兴,就没去见你。若是知道你早不计前嫌了,我肯定会先去找你聊天的!”
  李泰脸皮又抽动了一下。
  他还好意思提!
  父皇也不知道喜欢这小子哪一点,这小子在朝会上凑到他身边唠嗑个没完,父皇还和他说什么“你幺叔头一次参加朝会你怎么和他计较起来了”。这笔账他还在心里记着呢,记得可牢可牢,谁不计前嫌了?!
  偏李元婴都这样说了,李泰怎么都不能回一句“不,我没有不计前嫌,我还是恨不得掐死你”。李泰只能说:“幺叔你头回上朝,不懂规矩很正常。”
  李元婴点头认同李泰这话,并且自认已经和平友好地和李泰寒暄完了,反客为主地对李泰下逐客令:“你找老师还有事吗?没有的话我要继续请教老师了,你可以回去忙你的事儿,不用费心招待我,我和老师聊累了随便寻个客房应付一下就好。”
  李泰:“……”
  李泰觉得,他还是很想弄死这混账。
  作者有话要说:
  小王爷:吃在你家,睡在你家,还要怼你!
  李泰:_(:3∠)_
  注:
  士农工商,四人各业,食禄之家不得与下人争利:出自《新唐书》
 
 
第52章 
  李泰走了,李元婴留下接着让萧德言给他讲,听累了当真不见外,叫人引他去空客房安歇。
  李元婴倒是睡得挺香,宫中的柳宝林得知他宿在魏王府,夜深后翻来覆去没睡着,起来点着灯做起了针线活。
  一针一线地仔仔细细地缝过去,柳宝林心里才渐渐安宁下来,儿子虽爱玩爱闹,从小到大却没吃过什么亏,他与李泰再有嫌隙,李泰也不可能在自己府中对他下手,那不是傻子吗?
  那萧老学士是极有学问的,儿子既然有心向学,当娘的应该全力支持,怎么都不能拖儿子后腿。柳宝林把事情想清楚了,才收起没做完的秋衣歇下。
  李元婴跑魏王府去的消息,第二日一早才从内侍口中传到李二陛下耳里,是李二陛下穿衣时左右提起说晋阳公主她们昨天没找着李元婴,一晚上闷闷不乐。李二陛下奇道:“那小子晚上都没回来?”
  左右回道:“宫门落锁前派人回来说了一声,说是要请教萧老学士如何写文章,夜里宿在魏王府。”
  李二陛下道:“他倒是挺喜欢萧卿。”这萧德言是有名的饱学之士,年纪又大,历经多朝、门生遍地,无论学问还是见识都远比一般人要广博许多,确实是个求教的好对象。若是萧德言年轻个一二十岁,他说不定也会重用一番,而不是只让他编编书修修史。
  左右不敢妄议朝中要事,遇上滕王的事倒是敢说一嘴:“萧老学士为人和善,也有耐心,滕王遇上他都闹腾不起来了,瞧着不知道多听话。”
  李二陛下道:“那小子确实是遇上喜欢的就听话,遇到不喜欢的就闹腾,可惜朕已让萧卿去帮青雀编书,要不然倒是可以如他的愿让萧卿当他老师。”
  幸亏这番话是李二陛下随口一说,李泰没机会听到,要不然真要把李元婴活活撕了,还要骂李二陛下偏心眼!李元婴会闹腾了不起吗?会闹腾就要什么给什么,太过分了!
  李泰虽不知道李二陛下想把萧德言安排给李元婴,却也不是以德报怨的人,昨天被李元婴一刺激,新仇旧恨涌上心头,第二天醒来后便叫人把事情安排下去,让人去鼓动朝臣参李元婴一本。
  打着御赐茶的名义卖天价茶,这事能做的文章多了去了!
  连他们这些做儿女的都不会把主意打到父皇身上,他李元婴凭什么啊?
  赚钱赚得那么欢是吧?他要李元婴拿了多少都全给吐出来!
  李元婴第二天还是赖在魏王府没走,除了和萧德言学如何写文章,他还和萧德言请教起昨日提到的那些关于士农工商的问题,跟着萧德言把朝廷现今的赋税理了一遍,朝中现在是按丁收税,就是给每个人授予一定的田地,每年按人头交一定数目的米粮、绢帛以及服为期二十天的劳役。
  按现在的情况来算,这样的赋税不算高,足以让百姓休养生息。不过萧德言特意提了一点,就是皇亲国戚、达官贵人、道士僧侣以及富户匠人这些都是免赋税的。
  李元婴不太明白其中关窍:“这有什么不妥吗?”他自个儿就是皇亲国戚,能免赋税当然好啊,他才不给皇兄送钱呢,让皇兄自己烦恼去!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