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辉——非木非石
时间:2019-05-28 09:26:58

      冯清辉慢慢侧过身,梗着脖子愣愣地看他,白皙脖颈上的青筋凸显, 好半晌才从震惊中回过神,“谁告诉你的?”
      “吴宇泽说的,我们坐在车里抽了半宿的烟, 他说,我听。”
      “你为什么从来不提这件事?”
      “有什么好提,都过去了,又不是什么光鲜事, ”顾初旭耷拉着双手,垂头笑了笑,“这事在我心里是个禁忌,我只想时间久了,慢慢淡忘……况且,男人只要想跟这个女人走下去,这种事,一般都不会主动提。如果时常挂在嘴边,日子还过不过?”
      她呆愣着,眼前模糊一片:“我想,以我那时候的心态,只要你稍微主动一下,我肯定就连夜奔过去找你了,根本不需要你过来……老顾,你没感觉到我们和好后,我有在改变吗?以前我们异地,我从来都不会去找你,不管你多忙,都是你在两地奔波……后来,我就时常去南山市找你,我已经学着体贴你,收敛我自己了……但我不是个傻子,也不喜欢别人把我当傻子……”
      “冯冯,能不能不要再去计较对方?”
      冯清辉疑惑地看着他,看了足足一分钟之久才想通他为什么这样说,她虚软无力地擦干净眼角的泪痕,“我们当时关系好,你不清楚吗?”
      “你总拿关系好当借口,”他冷下脸低斥,“你是不是也以为我是傻子?你到现在还在用这个理由搪塞我?你嫌我不够坦诚,你坦诚吗?我们能不能不再提这种事,我想跟你继续走下去,所以我们这么彼此加深印象,只会让心里的那根刺扎的更深,真的很不理智……”
      冯清辉哭笑不得看着他,“是啊,我夜不归宿就一定得是上床了,你就那么喜欢绿帽子吗?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随便吗?那我肚子里,也有可能是吴宇泽的种,你忘了吗?前段时间他单身派对,我可是彻夜没回,所以你还是先查个DNA吧,别白高兴一场……这孩子是不是你的我不敢确定,我只能确定是我。毕竟那晚我喝醉了,人事不省,就只记得自己做了个春梦……”
      面前的男人脸色铁青一动不动,眼中闪过一丝暴戾,他忽然弯腰拿上外套,扭身要离开,冯清辉不明所以,唤他:“你去做什么?”
      “我去找他。”
      “找他做什么?”
      “男人之间的事。跟你没关系。”
      说罢病房的门啪一声被甩上,冯清辉认识顾初旭这么些年,还是头一次见他如此动怒,她心头不安,眼皮子一跳一跳的,可腹中却感觉冷飕飕不舒服,喊了几声,回应她的是寂静。
      她虚弱地倒下,心想,爱做什么做什么吧,她连自己都管不了,又何必去管一个离了婚的前夫。
      冯清辉最近有点迷信,她也只能用迷信解释弄人的命运,除此之外,她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大概是动静闹得太大,就连隔壁的母亲都被吵醒,披着衣服,睡眼惺忪,悄悄走近,啪嗒打开灯,刺眼的光芒让冯清辉睁不开眼睛,她想埋头装睡已经来不及,脸上挂着湿漉漉的泪痕。
      母亲瞬间红了眼眶,心疼不已,悄声问:“怎么了,月儿?”
      冯清辉被这一声呼唤叫的差点崩溃,垂下头,极力稳定住情绪,苍白着脸,勉强挤出一个像女鬼似的笑:“没事,晚上想太多,有些多愁善感。”
      田瑞兰隐隐猜出什么,方才在隔壁也听见动静,但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姑娘就是不愿意对她讲,让人心疼,让人担忧,又不知道怎么帮助她,“月儿,你说代沟真的存在吗?你以前的以后,有什么不开心的事,都会跟我讲,现在呢,就算问你,你也只会沉默。我跟你爸爸都在想,是不是我们不善于学习新事物新思想,逐渐愚笨跟不上潮流。”
      冯清辉望了眼窗外暗淡的光芒,回头看她,语气轻快地说:“因为我长大了啊,能自己面对的事,就不想麻烦你们。这是好事。”
      母亲期期艾艾望着她,很多话在喉头堵着,又怕说多了,只会让她更伤感,最后也只是道:“没事,左右我们家有点小钱,孩子爸爸也不会袖手旁观,你看,那个谁家的孩子,父母六岁就离婚了,如今养在两个家庭里,也依旧金尊玉贵,从小没受过委屈……”
      冯清辉却摇头,眼眶润了润,“我一直认为,爱一个男人才愿意给他生孩子,而且希望他在孕期把我宠到天上去,不爱这个男人,又怎么能爱这个男人让我怀的孩子呢。纵使他无辜,我怕自己看见了就心烦……就像我这种,生孩子的意义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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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母探望了冯清辉的第二日,吴宇泽从外地出差回来,他早前有段时间在廊坊研究所工作,干了两年,月薪水从八千左右涨到了两万有余,辞职回来完全是应了吴母的要求,家中目前做一些小生意,虽然不景气,但仍旧比得过上班族。
      吴母是个典型的家庭主妇,没工作,整天的心思除了搓搓麻将就是到处游山玩水,日子过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当时冯清辉没跟顾初旭结婚的时候,吴母确实有点小心思,不用征求儿子的意见,就能看出这小子的花花肠子。再者,无论从身家背景还是从样貌身材,她对冯清辉无可挑剔,也想着,以前两家做的是差不多的生意,如果儿子真跟冯清辉好上,那冯家的厂子,以后就是吴家的家业,冯家有继承人,吴家攀上富贵,还真是一举两得,互利互惠。
      所以那时,儿子在家相亲,看一个又看一个,什么样的姑娘都入不了他的眼,吴母旁敲侧击,问过吴宇泽的心思之后,才厚着脸皮打电话给田瑞兰,说了自己儿子在家相亲云云,又问冯清辉是否在家等等,原本以为田瑞兰会接一句什么,她也就顺着话题往下说开了。
      牵引了几次,田瑞兰没有上道的意思,她怕伤了姐妹间的情谊,自然偃旗息鼓。
      一眨眼几年过去,冯清辉闹起了离婚,还真是不让人消停,她不禁唏嘘,要是当时跟自己儿子好上,就儿子那个痴情的劲儿,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这离婚都闹到医院去了,肯定没什么好了。
      晚饭时候想跟吴爸八卦一下这事,又想着儿子在场,还是不要张口的好,好不容易有了刘丽这么个乖巧满意的未婚妻,她如果说了,万一这小子死灰复燃那就惨了。
      半夜的时候,吴宇泽睡梦中接起一通电话,对方的声音很冷,带着微微的沙哑——
      “下来一趟。”
      “你谁啊?”吴宇泽听了半天没听出是谁,揉着眼睛把灯打开,坐起问。
      “顾初旭。”
      他拿起闹钟看了一眼,“有事吗?”
      “找你叙旧。”
      吴宇泽看了眼手机,什么也没说,做过亏心事的人,内心都会有一两分准备,这么大半夜找上门,他不会傻乎乎以为是好事。
      顾初旭站在树影下,深色的衣服,橘黄色路灯,指尖夹着的那只香烟醒目,烟雾袅袅上升,在指尖悠悠燃烧,抽烟有害健康,男人却乐此不疲。
      看见吴宇泽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下来,他把手里烟蒂扔了,垂着眼眸用脚碾灭。
      空荡荡的深夜,任何一点声音都被无限放大。
      “你知道吗?”他淡淡说,“我长那么大,就打过两次架,第一次打架是大学的时候,你出言不逊。一直以来我脾气很好,所以如果哪天我打了谁,一定是他做的太过分。”
      “是嘛,那你第二次打了谁?”吴宇泽好笑地问。
      顾初旭慢悠悠脱下外套,随手扔地上,解开领口的水金色纽扣,边挽袖子边说:“还没发生,不过马上就要发生了。”
      他说罢迈步往前疾走,两步来到吴宇泽跟前,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抡起手臂就是一拳头,重重的,毫不迟疑的用力砸下去,吴宇泽趔趄两步,一屁股蹲地上,嘴角当即被牙齿碰破皮,一股浓浓的血腥味,伴随着牙齿松动。
      顾初旭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弯下腰,揪住他的衣领,第二拳,第三拳……红着眼把他往死里打。
      这仇恨得从他那晚去找冯清辉算起,这么想,好像怎么打都不解恨。
      吴宇泽好歹是七尺男儿,一对一单挑不可能任他打,找准时机回击了几拳头,甚至骂骂咧咧说:“偷袭人,你他妈真是卑鄙小人。”
      顾初旭居高临下,眼神就像冰刀子一样狠厉,“卑鄙小人?你是不是对这四个字有什么误解?这个世界上,谁有你他妈的卑鄙!”
      顾初旭第一次打他的时候,跟这次相比就像一场儿戏,他从来没这么放任过自己的拳头,原来打人可以上瘾,让人心中的恨越积越多,恨不得做出违反法律底线的事。如果杀人不犯法,他真的会把眼前的这个小人千刀万剐。
 
      第60章
 
      事后两个男人都平静下来, 靠着花坛十字台阶瘫坐, 像那夜一样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吴宇泽是弱势的那方, 身高上就不具有优势, 脸上青一块紫一块, 嘴角血迹斑斑。
      斑驳树影下,吴宇泽抬头看向顾初旭,“能给支烟吗?”
      顾初旭没理他, 精短的黑色发丝凌乱, 手臂搭在膝盖上, 他抬指抹去嘴角的血迹, “这几年,你愧疚吗?”
      吴宇泽笑了下,“你指那晚的事吗?喜欢一个人是自私的,我只是顺应内心……不过她实在太固执,只拿我当朋友,满心满脑子都是你, 不给我任何希望和机会。有次她大晚上哭着给我打电话,我满心欢喜地跑过去陪她,还专门给她带了爱吃的甜食, 我们一晚上溜达来溜达去,她所有的话题都离不开你……我时常在想,自己比你差什么,就差那点破钱?”
      顾初旭侧头看了看远处, 许久才收回视线,动了动嘴唇,却不知道说什么,他把外套捡起来,弯腰站起,抖了抖尘土,捏在手中离开。
      他没有立马回医院,生出一股胆怯,车子停在路边没有开,沿着护城河从最南边走到最北边,呼呼的风撕扯着他的衣襟,他耳边除了风声流水声再无其他。
      顾初旭坐在护城河边石阶之上,明日晴空万里,宜嫁娶,有连夜装饰酒店搭台子的人在忙碌,河水波波荡荡,大厦的灯光被打成碎片,犹如璀璨繁星,晃眼,模糊视线。
      顾初旭生活在这潭大染缸中,自认算是个重感情的人,与那些流连花丛中的男人不同,看着身边同龄或者大龄的企业人士游戏人生,没成想,有一日,自己却被人生游戏。
      这艹蛋的人生,狠狠戏耍了他一遭。颠覆了他所认为的。
      顾初旭的心情,已经不能用言语形容,大概就是覆水难收,破镜难圆的遗憾、懊恼,他有多在意心中那个人,悔恨之意大概就有多深。
      所以他忍不住打了吴宇泽,如果没有吴宇泽从中作梗,那晚他们毫无疑问会复合,他去西藏自我折腾了两个月,一通无声电话打乱阵脚,顾初旭在打电话被吴宇泽接了之前,认命了,他告诉自己,算了吧,她不体贴就不体贴,一个大老爷们何必如此计较。她脾气娇纵就娇纵吧,初月从小也娇纵,凭什么自己家的女孩子可以对外头的男人娇纵,外头的女孩子不能对他娇纵。
      所有的矛盾,不过是两个年轻男女恋爱间无伤大雅的互相诉求,看开点,都可以原谅可以解决,不过是个磨合的问题。就算磨合不成,那也是以后的问题。
      但加入了吴宇泽,事情显然就不通,吴宇泽跟他的一番促膝长谈,直接把两人推向劳燕分飞的结局。
      顾初旭一直想,一直想,越想,好像越把自己陷进去,无法释怀。
      他枯坐了许久,终是起身,找了一家彻夜经营的酒吧,吧台一旁灯光暗淡的位置坐下,一个人低头喝闷酒。
      这个光景已经错过酒吧最热闹的鼎盛时,三两个人凌乱地坐在相隔很远的位置,互不打扰,调酒师和服务员正处于一夜中最倦怠的时期,眼神迷蒙。
      顾初旭不知自己在这呆了多久,酒吧天亮打烊,他迷迷糊糊摸出手机打了一通电话。
      小半个小时后,尹特助出现在门口,看见顾初旭醉醺醺的模样愣半天,真是许久没见过他如此,再瞧见他脸上显而易见的淤青,又愣了愣。
      尹特助仔细想想,好像也就在省外有段时间,顾初旭爱喝酒,又逢酒必醉,回山东出差那段日子,短短没几日,回来后就开始抽烟。
      对于烟酒这些东西,尹特助本人看得很淡,大老爷们,有几个不抽烟不喝酒的,那时顾初旭是个例外。他身上没有那些纨绔公子哥的不良嗜好,跟平常的家教有关。
      不过就算曾经再是个矜贵的男人,后来也沾染了烟酒这等不良习气。
      他扶起顾初旭往外走时,顾初旭还没彻底昏沉,拉住他的手腕,扶着这人上车,车子刚走了一半,这人却忽然问:“老尹,如果你辜负了一个女人,要怎么弥补?”
      尹特助思忖了几秒,“那要看看怎么辜负,还要看喜欢不喜欢,不喜欢的女人拿钱弥补,喜欢的女人……以后好好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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