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安宁说:“这边要是没事,我就回家了。”
闻裕说:“那你等我换个衣服,一起走。”
说完,他就跑去更衣室了,也不给纪安宁拒绝的余地。
纪安宁只能在原地等他。一转头,发现不管远的近的,那些老社员都在探头探脑的往她这边窥视。一见她转头,他们都若无其事的移开视线。
他们的老大闻裕喜欢女人不假。女孩子在别的地方给他撒娇卖痴,他都行。唯独搏击社不行。
闻裕是个看着浪荡轻浮,实际做起事来特别认真的人。
搏击社是他在学校里的绝对领域。
他热爱搏击,对自己的社员要求也极为严格,根本不允许那些娇滴滴的女生跑到这里来给他瞎捣乱。刚建社那会儿招进来的女生,后来都被他给踢出去了。
他还立了规矩,以后不招女生。
这还是时隔两年,闻裕第一次又招了女生进社,而且,还不是女生求着进来的,是闻裕耍手腕给人家连蒙带骗地哄进来的。
他们能不好奇嘛,八卦魂简直要爆了好嘛。
陈浩在那边带人考核新人呢,顾不得这边。孙凯就挺身而出,背负着大家的期望,过去跟纪安宁套话。
“师妹,喝水。”他殷勤的给纪安宁端了杯水。
纪安宁道声谢,接了过来。
“师妹你哪个系的啊?什么专业啊?住几号宿舍楼啊?你跟闻哥认识啊?”孙凯搓着手,机关枪一样的开口了。
哎嘛,能让闻裕破了立下的规矩的女生,太好奇了!
闻裕换好衣服出来,就看见孙凯眉飞色舞,正跟纪安宁聊得欢呢。
当然主要是孙凯在口沫横飞:“……我就这么一拳过去,那小偷刚才还牛逼哄哄的,一下让我给打蒙了,躺下起不来!”
纪安宁呢,她就微微仰着脸,带着微笑,听到关键处便适时地轻呼:“哇~好厉害~”
大功率照明灯的光打在她脸上,那双眼睛像夕阳洒在湖面上的波光粼粼。那时不时因惊讶微张的粉唇和灵动的表情,让雄性动物忍不住荷尔蒙飙升,总想多展示展示自己的雄风。
“这时候,警察就来了。然后就……”孙凯口沫横飞,还举起两手比划,突然一抬眼——警察没来,闻裕来了。
闻裕凉凉地瞟了他一眼。
老子的妞。
“……咳。”孙凯手还举着呢,“那个,改天再给你讲,我今天训练还没完成呢。”
他一出溜就跑了。
荷尔蒙一退,脑子清醒了。他明明是去套话的,怎么变成他被套话了?好像一不小心,祖宗八代都给纪安宁交待了一遍。
闻裕磨磨牙,走过去跟纪安宁说:“走吧。”
纪安宁正低头看手机短信,她快递到了。她揣起手机,背上包,瞥了一眼另一边几十个男生热火朝天的考核:“你这个社长就这么走了?”
“有陈浩呢,日常事务我不管。”闻裕说。
两人走到门口,闻裕很绅士的给纪安宁推开内门让她先行,穿过小门厅,又给她推开外面的大门。
晚间的微风吹过来,直接把闻裕身上的味道卷到了纪安宁的鼻尖。
浓烈的、带着荷尔蒙气息的男人的体息。
闻裕在擂台上、灯光下,汗珠晶莹,肌肉结实,肌肉里蓄满力量的画面突然在纪安宁脑海中闪过。
她不自然地别过头去。
闻裕一怔,低头揪起衣领嗅了嗅。
“汗味是吧?熏着你了?”他也有点无奈,“我刚才擦了擦,这边没淋浴,只能回去洗澡。”
两人走出小楼。
闻裕说:“当初申请场地的时候,学校给的地方,就这个小楼空间最痛快。可这楼有历史,特别老,地下基础设施不行。我想装淋浴间,学校死活不让。”
外面天已经黑了,空气倒很清新,纪安宁透了口气,说:“我不知道你还搞了搏击社。”
她话中指的是前世。
闻裕笑得风骚:“所以啊,你得多了解了解我才行啊,什么都不知道,你就拒绝我,后悔了吧?”
“……”纪安宁加快脚步,“我还是退社吧。”
“喂!”闻裕长腿一迈,就追上了她。
“大一刚入学那会儿搞着玩的。”他说,“后来家里事情多,我就没那么多时间管了,现在基本上就交给陈浩管着。”
他其实早就把搏击社丢开了,只提供资金支持。要不然上辈子纪安宁也不至于不知道他就是搏击社社长。
他跟她说了说平时的训练时间和注意事项。
纪安宁问:“就穿运动裤就可以了吧?”
闻裕瞥了眼她的牛仔裤,问:“你有多高?六五有吗?”
“六三。”纪安宁回答,“怎么了?”
“普通运动裤就行。”闻裕说。
很快就走到了路口,纪安宁说:“你回家吧,我要去拿个快递。”
闻裕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脚尖一转,跟她一起往学校的代收点走:“一起去,我又不赶时间。”
纪安宁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快递,挺大一只箱子——她买了微波炉。
上辈子没舍得买,这辈子纪安宁想开了,其实也没几百块。
钱再赚就是了,她只要还活着,就还能赚钱。节省出来的时间,还可以多陪陪外婆呢。
人生变数太大,谁知道什么时候就死了呢。纪安宁现在,一是想活在当下,二是想平平安安的一直活下去。
纪安宁拉了拉袖子,一弯腰,把箱子抱起来了。
走了两步觉得不对,一回头,闻裕还在那儿站着呢。夜色里,他的眼神有点幽邃,看不懂。
“走啊?”纪安宁莫名。
闻裕慢悠悠地走过来,问:“我是不是特别矮?”
“……哈?”纪安宁眼睛睁得溜圆,摸不着头脑。
“要不然我这么大一大活人杵在这儿,你为什么看不见我呢?”闻裕讥讽。
他一伸手,就把箱子从纪安宁怀里拿过来了,轻松地扛在肩上,单手扶着。翻了个白眼,说:“说一声让我帮忙会死啊?”
“啊?……哦。”纪安宁有点不习惯。
这些年,她更习惯的是靠自己,只靠自己。一个人,独惯了。
“中午说的那事儿……”闻裕在路上开口。
纪安宁:“嗯?”
“我想过了,我还是觉得我说的没错。”闻裕说,“别跟我说什么朋友不朋友的,我就是追你,就这么简单。”
纪安宁沉默了一会儿,说:“你想做什么,我无权干涉。”
“我就一个要求,”她说,“别用你那套金钱攻势来骚扰我。”
“哟。”闻裕笑了,“我发现你……挺了解我。”
“你不就是那样的人嘛。”纪安宁拢了拢头发说。
夜风吹动着她的黑发,路灯映得她面庞柔和,泛着淡淡的光。
现在很少看到女孩有这种纯黑的、完全不染色的头发了。纪安宁的脸颊不施脂粉,干净得让闻裕想亲。
很奇异的感觉,不是想把她压在身下做些什么,就是简单地生出想用嘴唇去碰触那柔嫩脸颊的想法。
内心里竟然有几分宁静。
闻裕一时没说话。
纪安宁看了他一眼。
前世,闻裕的纠缠给她带来很多烦恼。她以为说起这个话题,她多少还会有些生他的气。但此时,她望着路灯下他硬朗的面庞,明亮的眼睛,发现自己竟然一点都不再生气了。
她是真的喜欢他看她时眼睛这么明亮。
再也不要,再也不要双眼如血通红。
再也不要眸色比夜色还黑,还浓。
第19章
闻裕给纪安宁把微波炉一路扛到了学校马路对面的家属楼,他坚持上了楼,送到了纪安宁家门口。
“就搁这儿吧。”纪安宁说,“早点回去吧。”
闻裕不干:“都到这儿了,给你放屋里。”
纪安宁沉默了一下,垂下眼眸,轻声说:“我外婆在家,她脑子……不太方便。”
闻裕才想起来报道里说的,纪安宁的外婆是老年痴呆了。他没再坚持,痛快的给她把箱子放在了门口地上:“行,那我走了。”
“等下。”纪安宁却喊住他。她掏出了一个边角都有了裂纹的塑料钱包:“中午饭钱多少?我还给你。”
闻裕看着她那个劣质地摊钱包,翻个白眼,手臂一伸,按住了房门,贴近了纪安宁。
纪安宁本能的向后靠,紧紧贴住门板。
“先把话说好。”闻裕低头逼视着她。
“我不拿金钱攻势骚扰你,你也别拿这些吃饭喝水的小钱来烦我。”他冷笑,“就算只做朋友,跟我一起还要你掏钱包,我脸不要的吗?”
闻裕那运动后的浓郁体息,其实不难闻,但就是让纪安宁觉得……无法呼吸。
纪安宁屏住呼吸,盯着闻裕的眼睛。
两个人四目相对。楼道里呼吸可闻。
沉默僵持了片刻,纪安宁把钱包收了起来。
这个执拗矫情的姑娘今天几次都出乎意料的柔顺,闻裕很是满意。
“好好休息啊。”他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明天见。”
纪安宁抱着微波炉进了家,用脚带上门。
今天回来得早,外婆还没睡,还在乐呵呵地看电视。积攒了一天的马桶,屋里飘着淡淡的骚臭味。
纪安宁放下箱子,先去冲了马桶,又开窗户通风,才好了点。只是鼻端那点属于闻裕的体息,早被房间的臭味冲没了。
纪安宁哄着外婆洗了澡,伺候她上了床躺下,又把换下来的衣服扔进了洗衣机。
她们搬进来的时候这个房子里有些简单的家具,一张双人床,一个不算大但是够用的衣柜,一套有一个座位已经塌了的沙发,
电器则只有一台老旧的大屁股电视机和一个转起来噪音很大的旧洗衣机,据说都是前任房主留下的。对方当垃圾留下,正方便了纪安宁。
现在买了微波炉,家里的电器算是有了三大件了。
她自己也洗了个澡,一边看书一边晾头发。等洗衣机消停了,把衣服挂上,头发也差不多干透了,她也钻进了被窝。
外婆已经睡着了,呼吸声时重时轻,有时候还会突然停顿好几秒,让纪安宁胆战心惊。
可能是因为睡前洗澡的缘故,她有些睡不着,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这个房子有些简单的装修,只是老旧了,有些地方的石膏线都断裂了,看着像要随时从天花板上掉下来似的。
慢慢的也有了困意,迷糊了起来。
恍惚中好像看见了很亮的灯光,擂台上的人肌肉结实,每一拳都充满力量。击打的声音缓慢又带着回声,在耳边萦绕。
他摘下护头,甩了甩头,甩下一片晶莹的汗珠。
倏地转过头来,坏坏一笑,是闻裕的脸。
那张脸忽地逼近她,手臂按着房门,把她逼在他手臂间一隅狭小空间中。
他的体息清晰地萦绕在鼻端,冷笑的唇角在她眼中放大。
她觉得喉咙发干。
画面忽地又切换,阴冷的单人牢房,硬硬的板床。
等待行刑的最后那些日子里,偶尔深夜他会念着她的名字自渎。
纪安宁不觉得肮脏或恶心,她甚至飘过去俯身想亲吻他的唇,却碰触不到。
只能捂脸啜泣。
早上被外婆摇醒的时候,她迷迷糊糊睁开眼,透窗而入的晨曦有种不真实感。不知道哪一世才是梦。
中午忙完,跑回食堂,手里捏着饭卡还没走到打饭窗口,忽然就被人捉住了手腕。
纪安宁一转头,捉住她手腕的人不是别人,真是闻裕。
“等你半天了,”他有点不耐烦,“赶紧的。”
说完,拉着纪安宁手腕就走。
“喂!”纪安宁挣了两下也挣不脱,“干嘛?”
“干嘛?吃饭啊。”闻裕不满地说。据说男人吃不饱肚子的时候脾气会很不好,闻裕现在深有体会。
说话间,闻裕就把纪安宁拉到了一个四人桌边。陈浩刚端着一个托盘落座,正在摆菜,抬头看见纪安宁,大叫:“哎呀,你可来了!”转身又跑了。
另一边,孙凯也端着满满一托盘的菜过来了,一边往桌上摆菜一边念叨:“饿死了,我要饿死了!”
纪安宁被闻裕按着坐下,陈浩又已经打了米饭回来了——他直接让阿姨拿一个空菜盆子装了一盆米饭,和四只空碗。
纪安宁瞠目结舌。
“吃饭!吃饭!”
“快死了!”
两个男生手脚麻利的就给纪安宁盛了满满一碗饭,塞到了她手里。满满一桌菜,饭菜香味直往鼻孔里钻。纪安宁的肚子也不受控制的“咕噜噜”响了一声。
她抬眼看坐在对面的闻裕。
闻裕已经吃上了,正抬眼看她,见她不动筷子,他夹块排骨放在她碗里:“吃啊。”
纪安宁没吭声,低头咬了口排骨。浓浓的汤汁和酥烂的肉,吃到嘴里真香啊。
纪安宁在家里偶尔才会做一顿排骨或者红烧肉,现在肉真的太贵了。
“你们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吃饭?”纪安宁有点不安地问。
“等你啊。”陈浩腮帮子鼓鼓的,含糊不清地说,“你是咱们搏击社唯一的妹子,社花!闻哥说必须得照顾你,以后都带着你一起吃饭。”
纪安宁看了眼闻裕,闻裕正低头扒饭,看起来也是饿得狠了。纪安宁下课要先送外卖,等她忙完过来食堂,一大半同学都吃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