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雅娴,还真的没这份勇气。
但孙雅娴的确在重复她前生做过的事,已经经历过一次,并且深刻反思过的纪安宁,这一次没有再沉默,她正面反击了。
带来的变化就是,前世的情形并未再现。前世那些会在她背后窃窃低语,会向她投去轻蔑眼神的同学,今生都与她相安无事,甚至对她挺好。
可知人生本无定数,更像随时会因外力变幻的水流。
那么于霞就是一个大问题。因为今生,于霞还什么都没做。
纪安宁是深恨前世的于霞的,但对今生的于霞,她感到茫然,这个还什么都没做的于霞,她该恨她吗?又或者,该对她做些什么吗?
她识破了闻裕对孙雅娴的恶意,更是被触动了这一份迷茫。
倘若今生的形势已经恶劣到如前世,闻裕为孙雅娴打开潘多拉之盒,诱惑她堕落,纪安宁也许甚至会感到快意。
但同样,孙雅娴今生也罪不至此。
特别是,以闻裕的视角来看,这不过是一个喜欢他的女生而已,顶多对他的女朋友出于嫉妒,恶语相向过几次而已。
她性格不讨喜,道德有瑕疵。但也仅此而已。
闻裕对她的恶意,太过了!
这恶意令纪安宁背后生寒。
她阻止闻裕,并非是为了她所讨厌的孙雅娴,她是恐惧闻裕这不知所出的恶意,她恐惧闻裕会变成她不想看到的样子。
闻裕的神情冷了下来,他的眸子漆黑,像不见底的深渊。
“你说的是赵辰?”猝不及防的,他骤然发问。
他的发问并不是没有来由,实际上,当纪安宁说“现在想起来都还会觉得害怕”的时候,他的脑海里就闪过每一次纪安宁和赵辰相遇时的反应。
她恐惧,躲避。她很怕赵辰,这份“怕”绝不会毫无原因。
他盯着纪安宁,不错眼珠,清楚地看到了她瞳孔急剧收缩。
纪安宁骇然!
闻裕仿佛是知道了什么似的?这不可能!
纪安宁早就想过了,她绝不会把前世的事告诉闻裕。
因为闻裕如果知道了,他会杀人。
真的会杀人!
纪安宁心底微颤,眼睛却连眨都不眨一下,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否认:“不是!”
某种意义上来讲,太快的否认等同于肯定。
当然闻裕没有修过心理学,但不妨碍他在人生的成长中和父亲的培养下无师自通。
纪安宁看到了他腮边微微地变形,她意识到这是咬牙造成的肌肉起伏。
纪安宁深吸了口气,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说;“你想什么呢?怎么会想起赵辰?”
闻裕盯着她的脸,说:“就觉得你挺怕他的。”
纪安宁说:“因为我第一眼看见他,就觉得他像坏人。他不是还曾经强女干未遂吗?我的第六感真灵啊。”
说了几句话,她的情绪缓解了很多,说起话来自然多了。
“你净瞎想,”她甚至能扯出一点笑容,说,“我跟赵辰,以前根本就不认识啊。不信你去查。”
最后一句太有说服力,如果是真的,就否定了闻裕的一切猜疑。
“也逗,你一说,我就自然而然地想起他来了。”他说着,伸手拉开了厨房的门,准备出去,结束这个话题。
纪安宁拽住了他:“孙雅娴……”
闻裕仰天长叹。
“我是能管住钱昊然的裤腰带,还是能管住孙雅娴别花钱?”他问。
纪安宁抿了抿嘴唇。
都是成年人了,谁也插手不了别人的事。何况孙雅娴这个人,你真去阻止她,搞不好她会以为你想挡她路。
“你干嘛要针对她?”纪安宁问。
闻裕一直没解释这个问题。他想结束话题,也就是想逃避这个问题。
总不能告诉纪安宁,因为他做了一个逼真的、分不清现实和虚幻的梦吧?那也太荒谬了。
听起来像个神经病,还是个乱咬人的神经病。
“就单纯瞅她不顺眼。”闻裕敷衍说,“她老暗搓搓的鼓捣一点小算计,特别招人烦。”
“就这么简单?”纪安宁问。
闻裕发誓:“真的,就这么简单。我脾气就这样,别惹我,谁惹我都没好果子吃。当然,你除外。”他又嬉皮笑脸。
纪安宁一点也不觉得好笑,她叹了口气,问:“以后能不能不这样?”
“哪样啊?”闻裕装傻。
“人生其实有很多变数的,使力的方向不一样,前进的方向就不一样。”纪安宁说,“我知道孙雅娴讨厌,我可希望她出门就摔跤了。她想变成什么样是她自己的事,但是闻裕,你明明知道她没法抵挡诱惑,还把诱惑带到她面前,就是你的不对。”
“你像个教导主任。”闻裕抱怨,无奈妥协,“好吧,知道了,以后不这样了。但她跟钱昊然已经这样了,也不是你我能管的。”
“我才管不着她。我管她干什么?”纪安宁说,“我只管你。”
一句话就让闻裕眉开眼笑,心花怒放。
“好好好,管家婆,你说的都对。”他开心的揪她两边脸颊,又搓又揉。
“别讨厌!”纪安宁打开他手,开始轰人,“风大,你早点回去。”
“我开车,怕什么风……哎,别推我啊……”
闻裕咕哝着,到底还是被纪安宁连轰带撵的给赶走了。
家里虽然有外婆,可她是失智老人,等同于孤男寡女独处。太危险了,纪安宁可不会让他继续留在这里。
关好大门转身,抽了抽鼻子,屋子里一直散不去的异味竟然没有了,空气真的变清新了。
纪安宁望着那台空气净化器。
要在前世,她是根本没法把空气净化器这种东西跟闻裕联想到一块去的。他前世哪有这么接地气儿?
前世的闻裕曾经干过一件特别二的事,就是在她生日那天,在桥南路的NL堵了她,硬把她拉到他车子那里。
后备箱一打开,先是扑簌簌的飞起一堆粉红气球。然后后备箱里一个精致得不可思议的生日蛋糕,一大束玫瑰,以及……周围堆得满满的十九件礼物。
便宜的有手机、电脑、包包,昂贵的有珠宝、首饰,还有一张银行卡上都系着蝴蝶结。
“跟你认识得太晚,过去十九年的生日,我都给你补上。”闻裕那时候宛如言情里的霸道总裁附体,代言了酷帅狂霸拽和天凉王破。
可惜在纪安宁的眼里,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蛇精病。
纪安宁当然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所有的礼物,连一朵花也不肯收下,一口蛋糕也不肯吃。
她就想跟这个有钱的蛇精病划清界限,一点都不沾他。
一个性子死倔不肯柔软,一个脾气暴烈愈挫愈勇。争执起来,他把她压在车门上强吻。
纪安宁现在回想起来,还能想起自己当时用了多大的力气,还能记得手掌当时的痛感。
后来她跑了,钻进公共汽车,手肿了,掉了一路的眼泪。
那个时候啊,怎么想象得到有一天,那个拽到了天上去的闻大少爷,会扛着一台空气净化器来敲她的门?
纪安宁忍俊不禁。
闻裕回到车上,思考了一会儿。
朋友圈里,钱昊然家里在某方面的关系深。他给钱昊然打了个电话。
“有没有靠谱的人推荐给我?”他问,“想调查点东西。”
第64章
纪安宁给她做家教的人家都打了电话好好沟通,因为她是一个靠谱的、工作认真的女孩,所以她推荐孟欣雨的时候,孩子的妈妈们都说了诸如“行,你介绍的人我们放心,你让她周末直接过来吧”之类的话,痛快的接受了。
而食堂这边的工作,闻裕叫她别管,他直接跟后勤主任打声招呼就行。
“别有心理负担。”闻裕说,“本来名额就挺紧的,你不干了,别人就有机会了。”
纪安宁一想的确是这样。她能拿到这个名额还是用了闻裕的人情呢。
“马哥跟我说,等这一季过去,等我有回头客的时候,他会帮我把价格拉起来。火翼这边的工作量真挺稳定的。”纪安宁在心里默算,然后开心地说,“要能保持下去的话,下个学期,我可以不用申请助学金了!”
她快乐的情绪满满地都要溢出来了。
闻裕乐了,说:“助学金无所谓,但你能不能拿到奖学金?啊?”
纪安宁深呼吸,屏住,然后握拳:“我试一下!”
闻裕笑得眼睛都弯了。
纪安宁的生活,一项一项理顺了,离闻裕设想的,就只差一步了。
纪安宁这样快乐轻松的好心情持续到周四,受到了打击。
这一世她已经提前带外婆就医问诊了,却没想到,外婆的椎间盘比她以为的严重多了。
听了医生的说明,纪安宁很懵:“怎么会这样?”
“拖太久了就会这样。”医生责备地看了她一眼,说,“要再拖下去,就必须手术了。先牵引看看效果吧。”
但纪安宁想表达的并不是医生以为的那个意思。
直到带着外婆离开医院,她心里还一片混乱。因为纪安宁非常确信,在这个时间点,外婆的椎间盘真的不应该到这个程度!
医生的诊断不会欺骗人。外婆所有的事情都是纪安宁一手亲办,她对外婆的每一次就诊的情况都非常了解。今天外婆诊断出来的情况,甚至比更晚的时间点的情况还更严重。
一直到回到家,纪安宁都懵懵的,心乱如麻。
放学的时间,闻裕打了电话过来,问外婆的情况。
“先牵引看看效果。”纪安宁说,“先不用做手术。”
闻裕安慰了她几句。
她没说更多,简单几句,挂了电话。
心里那种像被火烤一样的感觉,没法给别人讲。连闻裕也不行!
为什么?
今生明明一切都在变好。为什么只有外婆的情况在恶化?
在上一次外婆的肾结石发展得比前世快的时候,纪安宁心里就有了隐隐的恐惧了。这一次,再无法自欺欺人——外婆的身体,是真的在以比前世更快的速度衰老、恶化。
为什么会这样?难道会因为她的重生吗?
闻裕很快察觉纪安宁的心事重重,他问她:“牵引做得怎么样?”
纪安宁说;“还行。”
“我陪你呗。”闻裕再次要求。
“别了。”纪安宁说,“在社区医院做,全都是大爷大妈,还互相都认识,你要过去,他们会围着你问东问西,家长里短的。”
闻裕:“……好吧。”
他凝眸,注视着纪安宁。
纪安宁抬眼,微怔:“怎么了?”
闻裕问:“有什么事不顺利吗?”
闻裕早看出来,纪安宁眉间萦绕着淡淡的忧愁。从周四她带外婆去过医院之后,就这样了。
“别担心啊。”他用拇指捋平她的眉头,“大不了做手术。现在都微创了,不像以前那样开刀伤元气。技术发展了,又不是什么特别难治的病,别老忧心忡忡。”
他是好心宽慰。纪安宁吐出一口气,“嗯”了一声。
她安静了一会儿,忽然问:“你先前说的那个什么寺?香火真的很灵吗?”
闻裕笑了:“这会儿信神佛了?”
纪安宁沉默不语。
重生本就是一件科学无法解释的事。
现在更令她恐惧的是,她隐隐感觉,重生的她……仿佛在不断的吸取外婆的生命力。
似乎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
天道一损一补。一个本该消逝的生命有了重来的机会,这多余消耗的命力从哪儿出?自然要去别的地方找平衡。
宇宙的总能量是守恒不变的。
闻裕很想带纪安宁去一趟南照寺。因为南照寺有点远,当天赶不回去来,通常都要在那里住一晚。
闻裕的心思昭然若揭了。
但也是因为这样,纪安宁便脱不开身,南照寺注定是去不了的。
不仅如此,只要外婆一直在她身边,她就一直被捆缚着,不能像别的人那样自由随意,到处旅游,说走就走。
这是令闻大少爷极为苦恼的一件事。
这件事他迟早要解决的——闻裕暗暗下了决心。
十二月份下了第一场雪,开始进入寒冬。
纪安宁早换上了厚羽绒服保暖。大家中午下了课纷纷缩着脖子朝食堂涌去。
食堂外面的空地上却有几个不知道宣传什么的摊位,正在发传单。
“哎,等一下,我看一眼去!”白露撇下她们哒哒哒跑过去了。
“冷死啦!你快点!”孟欣雨喊,“不然我们先进去了啊!”
她喊完,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咦”了一声,仔细看了两眼确认了,才喊:“于霞!”
纪安宁本来因为冷缩着脖子低着头,“于霞”这个名字忽然在耳边炸响,她霍然抬头!
在宣传摊位前,一个身材娇小的女生闻声转头,露出笑容:“欣雨!”
她随手把传单卷成筒,拿在手里,快步向孟欣雨走过来。孟欣雨也垫上一步,走向她。
停下了脚步的纪安宁因此被落在后面几步。
孟欣雨跟于霞说了两句话,一回头才发现纪安宁还在身后。
“安宁——”她招呼纪安宁,给她介绍,“这就是我老乡,于霞。于霞,这就是纪安宁。”
“你好,听欣雨提到你好多次了。”于霞笑容可亲,看起来完全无害。
她身材娇小,算不上漂亮,但很会打扮,美瞳、染发、化妆和穿衣打扮,把她原本普通的颜值拉高了两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