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一个露天篮球场，看台分了楼上楼下两层，乌泱泱挤了一大片人。
党一和方琦就坐在楼下第一层台阶上，正对开幕式舞台正中央的位置。
丁一凡拎着外套走近时，球场正中央各校篮球队代表还在抽签决定比赛顺位。
大家的注意力几乎都被场上的抽签吸引去了，等丁一凡展了外套，要给党一套上。
看台有人爆出惊呼，便将目光又转移到了党一这边。
上下两层的观众，齐刷刷的偏过头，看着丁一凡给党一一点一点穿好校服外套，肃着一脸俊脸，给她拉上拉链，一直拉到锁骨上方。
党一还有些懵，怔怔地抬眼望他，任由他动作。
直到他俯身下来，凝着她的眼睛，眸光沉沉，讳莫如深，声线低磁：“不许给别人看，盖好一点，等我给你赢MVP回来。”
而后不等她的回应，又直起身，冷冷地扫了周围看台一圈，收回视线，往校队的方向踱去。
整个篮球场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了一秒，落针可闻。
下一秒，气氛轰然炸开。
“一哥666，真他妈吊的飞起！还没开打，气势上就赢了。”
“大佬就是大佬，只用轻飘飘一个眼神就能碾压全场。”
“你们看懂一哥眼神里的意思了吗？冠军是庆北的，你们别想动。A爆了！”
“我怎么觉得，他的好像不是这个意思……”一群起哄夸丁一凡最后那个眼神霸气十足的声音中，有一道微弱的女声：“他好像是先给那个女生穿了外套，然后才拧着眉看了周围一圈，就跟划地盘一样，是在告诉周围的人，这里是他的所有物，别人不得觊觎和窥伺。”
周围顷刻安静下来。
女声好像想起了什么，又补充：“他给那个女生穿外套，也是因为那个女生之前穿的纱裙有点暴露。之前我参加舞蹈比赛回来，被别人看的时候，我男朋友也是脱了外套裹我身上，狠狠地瞪了偷看我的人一圈。”
有男生忍不住问了：“所以一哥的这个眼神的意思，是‘不许看我的人’？”
一众人豁然大悟，发出高低起伏的“哦”声。
女生的声音里含着清晰可闻的笑意：“是啊，男生的占有欲，有时候真是来得莫名其妙的。”
党一还懵着，不知道丁一凡忽然受了什么刺激。
旁边的方琦竖着耳朵将周遭的窃窃私语听了一嘴，倒吸了一口冷气，“嘶”了一声，凑在党一耳边，小声叨叨：“他们的思维可真够发散性的，丁一凡一个眼神，他们居然能解读成对一一你的占有欲了……”
“这群人估计都是别校的，不知道丁一凡现在除了‘不近女色高冷一哥’，还多了一个‘一心爱学习’的人设，怎么可能会有占有欲这种东西，难不成还能因为一一你是他的补习小老师，就不许别人看你了？”她挨着党一的肩，啧啧道：“居然还拿自己男朋友的例子代入，情侣和同桌的关系能是一样嘛。今天不穿校服的女生这么多，还有不少穿超短裤和短裙的，盯着一一你不放干什么。”
毕业杯为期三天，三天里庆北中学开放禁制，他校学生可自由出入校园，还有不少庆北的学生会趁着这几天脱掉丑丑的宽大校服，穿自己的衣服。
“不过一一你这条裙子真好看，衬得你皮肤又细又白。”方琦扭头上下打量党一的裙子：“还有肩颈线条也好看，我早说过你的肩胛骨那么美就应该秀出来。不过现在人多，丁一凡帮你盖着也不错，到了真正演出的时候再美瞎他们。”
党一顺着她的话，垂眼看着自己身上还没换下的演出服。
过两天就是艺术节开幕了，莱迪乐团除了第一场表演外，还担任了闭幕式的颁奖嘉宾。
党一作为暂代的首席小提琴手，也需要去颁一个“最佳舞台设计奖”，因此主办方临时赶制了几条演出服，方便她轮换。
演奏时的裙子很庄重，是一条黑色丝绸制晚礼服，颁奖时则换了颜色，是藕荷色轻纱露肩款式。
党一试第二条礼服出来的时候约瑟夫帮忙叫的车停在大会堂门口，大家见她赶着来庆北便二话不说将她推上了车。
本来她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直到丁一凡的外套罩下来，再被方琦这样一说，霎时感觉哪哪都不对劲起来。
身上的校服外套又宽又大，将她的上半身完全包裹住，衣袖也长了一截，盖住了手指，垂在水泥台阶上。
不过因着里头穿着清凉，倒也没觉得热，只是鼻尖始终萦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清淡柠檬香，让她不时出神。
第一天的比赛正式开始，同时有六所学校在场内比拼。
大家也被转移了注意力，被球场上的对战吸引了目光，随时球员的运球和投篮不时挥拳叫好或扼腕惋惜。
党一对篮球其实了解不多，勉强能分清三分球、二分球和点球的区别，对那些细分下去的规则则是一问三不知。
她会过来看开幕式，主要是出于对同桌的支持，和方琦强调的程言雨跟她必须有一个人陪她看球赛。
程言雨每天跟着芭蕾舞团排演，忙得脚不沾地连一日三餐都得被她们提醒了才去吃。
她因为跟约瑟夫师出同门，指法和技艺都是差不多，跟乐团磨合要快，相对而言训练轻松些，每天除了去大会堂合演外，还能空出时间帮丁一凡磨语文作文。
不过来是来了，比赛却依旧是看不懂的。
唯一清楚的，就是对面记分牌上的比分。
她们正对的主赛场是庆北对三中，也是看台观众最多的场地。
小半场下来，两边分值差距不大，仅有一分之差。
党一心里轻咦了一声。
她虽然不懂球，但也听不少人说过，自从丁一凡加入篮球队后，队内实力大涨，依据去年的赛况，综合各校的实力比拼，前三强是绝对稳了。
可今天才第一场，赛况就这样焦灼……
党一看着球场上被多名对方球员紧盯的高瘦身影，拧眉不解。
旁边的方琦咬着吸管一脸紧张：“我觉得我们学校今年运气这是衰爆了，第一场就抽到跟去年的冠军队打。本来以为丁一凡带队能拿个开门红，结果就撞上去年的MVP，今年不会又是一轮游吧，这还是我们学校的主场呢。”
党一：“冠军队？”
“就是三中啦，去年以绝对优势碾压一中，开幕式那天就已经是命定的冠军了。而我们则是恰恰相反，第一天两场比赛都以绝对劣势落败，直接淘汰。”方琦解释：“你看现在运球的那个帅哥，黑色3号球服，胸口还绣了只猪头的那个，就是三中的主力，去年还拿了全场MVP。”
她嘬了口奶茶：“好像叫苏见言，是他们学校公认的学霸大佬，颜好学习好篮球技术高，就是绣工不怎样，要不是邹扬凑近看了他的球服，我都不知道那是一只猪头。”
党一跟着望过去。
正好苏见言运球到靠近球场边缘，还抬眸望了这边看台一眼。
“他看过来了！而且看的还是我们！”方琦激动地抓着党一的手：“天呐我没看错吧？我刚刚好像还跟他对视了！”
党一看着被她掐住的手臂，嘴角抽了抽：“嗯，你没看错，他的确看的这边。”
方琦拍着胸口兀自冷静了一会：“一一啊，不会是我刚才吐槽他绣工不好被听见了吧，他刚才看我的眼神好像有点冷。”
“那个……言宝没有这么想啦，他只是在瞪我。”
旁边有道微弱的女声打断她。
党一和方琦同时循声看去。
背后那层台阶，有个穿着三中校服的女生，张着一双大大的杏眼，指着手里的刚拆开的冰激凌，无辜地看着她们：“我偷偷买了可爱多，想趁他打球吃掉的，才吃一口，就被他发现了。”
党一、方琦：“……”
女生将冰激凌背在身后，伸了右手过去：“你们好，我叫姜可可，应该是三中的应届毕业生。”
党一和方琦也跟着自我介绍。
姜可可带着一丝羡慕的目光看着方琦手里的冻奶茶：“我最近肠胃炎犯了，冰激凌都不能吃，奶茶更加喝不了了。”
方琦：“没事，你喝常温的就好了。肠胃炎主要是饮食方面要多注意，多吃点养胃的。”
党一翻了手边的零食袋，递了粗粮饼干过去。
“其实我吊了三天水已经好了，只是言宝他们非要我忌口。”姜可可食指贴着唇：“拜托你们帮我挡一挡，我吃完这支可爱多，它都快化了。”
方琦高抬，拍胸口：“你放心，包在我们身上。”
“谢谢你们！等下我请你们吃糖！”
姜可可弯了弯杏眼，背过身吃冰激凌。
方琦挽着党一背挺得笔直，将她的身影完全挡住。
果不其然，得到了球场上来自苏见言的第二次死亡凝视。
方琦无声地打了个颤栗，头埋党一肩上：“不行了，小哥哥眼神带着杀气，冷刀子嗖嗖的，我扛不住了，一一你上吧。”
“嗯。”
党一抿着唇，心里轻叹了一声，抬眼跟苏见言对视。
下一秒，就被一道白色球服挡住视线。
丁一凡木着一张脸，嘴角绷成一条直线，眉头紧抿，脸色黑得有如古装剧里被人连根挖了桃树的别院主人。
党一：“……”
方琦：“丁一凡跟苏见言这是在干嘛？脸色一个比一个臭，演默剧呢？”
。
这一场多角戏只持续了三秒。
球场上的两人分别是两队主力，偶尔不用带球时分神瞥眼场外，更多的时候还得密切注意场内情况，分析局势灵活应变战术。
场上两队胶着，场外观众激动呐喊助威。
姜可可解决完冰激凌，跟着坐到了党一和方琦旁边，分享她另外买的小零食。
听到有人喊加油，便也跟着喊了一嗓子：“一哥加油！邹爷加油！”
然后扭头问党一：“一哥跟邹爷是谁啊，你们学校的吗？”
场上苏见言抢了邹扬手里的球跑回另外一边，还睨了看台一眼。
方琦拆了包麦丽素，还没开吃，懵了一下：“你不给三中加油，怎么给我们学校加油了？”
姜可可摆摆手，接过党一给的草莓软糖：“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大家一起加油就好了，不用分你我。我们不是一个学校，不也可以坐在一起聊天吃零食嘛。”
方琦“哦”了一声，撞了撞党一的手臂：“那一一我们也喊苏见言加油。”
然后对着运球准备投篮的苏见言大喊：“苏见言加油！”
党一：“……加油。”
场上，篮球飞向篮板的途中被横空高举一只手轻巧地拦下，拍回给场边的邹扬。
看台发出阵阵惊呼，大呼过瘾。
“杠上了杠上了！丁一凡跟苏见言较上劲了！”
“我了个艹，这才第一场就打得比决赛还激烈，今年的冠军队就是三中和庆北里面挑了吧。”
下边的党一三人毫无所察，围坐在一圈交换零食，还点评那个口味更好吃。
方琦：“说起来，可可你有没有觉得苏见言衣服上的那只猪头特别不搭他的画风，本来是个酷哥校草，”
“那是只兔子啊，我还用粉色的线绣的耳朵。”姜可可一脸不解：“很像猪头吗？”
党一：“……还好。”
姜可可：“我手工活是有点差……你们别看他的衣服，看他的手。他手上那个护腕上绑了我求的护身符，很有名的寺里求的，很好看，而且很灵，去年言宝带上它就拿了MVP。”
党一和方琦点头配合：“嗯，很好看。”
姜可可：“等会儿中场休息我让他拿下来给你们看呀。”
。
苏见言一记空心球为三中赢得2分，裁判吹响口哨，中场休息。
姜可可招手喊人，才喊出第一个字，人就径直走过来了。
她小跑着迎上去，拉着苏见言手臂给党一和方琦展示：“你们看，这就是翎羽寺的护身符，很有名的，你们要是也想求一个，我暑假带你们去呀。”
话音未落，被苏见言反手扣住手腕，拉去旁边冷声教训：“什么时候买的冰激凌？又想吊水了？”
方琦跟党一咬耳朵：“这个大佬气质真冷，跟丁一凡有的一拼。不过我看他也拿可可没办法，只能表面凶。”
党一微微点头，轻嗯一声。
方琦想起还得给邹扬送水，连忙提了袋子跑过去。
党一便一人坐着玩开心消消乐。
眼前忽然罩下一层阴影。
丁一凡立在面前，垂眸望她：“我也要加油。”
党一：“？”
丁一凡又说：“苏见言有护身符，所以最后进球了，我也要护身符。”
党一怔了一秒，摇头：“我没有护身符。”
“你有。”
丁一凡蹲下来，拉过她的手挽上袖子，露出细白手腕上的黑色发圈：“它就是。”
党一抽了抽嘴角，没应声。
丁一凡保持蹲着的姿势，一动不动。
裁判又一次吹响哨声，宣布比赛继续。
姜可可和方琦已经回来了，丁一凡依旧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党一抿了抿唇，抓过他的手将发圈套他手腕上：“你的护身符，加油。”
丁一凡低嗯一声，走了。
方琦：“那不是一个橡皮筋吗？怎么就成护身符了？”
姜可可：“只要有信念，任何东西都可以是护身符的。我是因为绣的兔子好多人都认不出来，所以只能另外再找一个东西。”
党一垂眸望着空落落的手腕，心里有些莫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