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你走了,又要到晚上才能见你。”
他抿着唇,模样颇有一些小哀怨在里面。
余安安唇边的笑意愈发是忍不住,忍不住上手捏了捏他的鼻子:“白慕阳,黏人可不是你的人设。”
“我不黏人,只黏你。”顿了顿,忽然又道,“等我伤好了,你去我公司上班吧!”这件事他想了很久,只有这样,他才能白天晚上都看见她。
余安安笑着纠正他:“我如果真要准备考研,就不工作,要开始学习了。”
“那就在我的休息室自习,我决不打扰你。”
余安安终是忍不住白他一眼:“物极必反,你看得久了,也许就腻了。”再者,她本来就不是惊艳才绝的女人,就算是,也挡不住整天在一个人眼前晃悠。
白慕阳的脸色全然垂下来,愈发是哀怨可怜。
他直起腰,又是侧过身去:“我知道,你就是不够喜欢我,不想每天看见我。”
不讲理啊!
余安安果断是无语,但一抬眼瞧着他那副又是英俊又是可爱的模样,头发软塌塌的,遮住凌厉的眉骨,她便是怎么都没法真正生气。默了默,终是扯了扯他的尾指,轻轻道:“那我去,好不好呀?”
白慕阳果断扬起笑脸,回身去洗漱。
两人一道吃了饭,白慕阳凝着女孩远去。手机有新的讯息进来。他看了一眼,眸色便愈是深重。
他开始渐渐接纳另一个自己,一个渐渐如女孩一般明媚阳光恣意慵懒的自己。那也是他,而不再是戴着虚伪面皮的人。只是时不时要拎出杀伐果决的那一面。
白色的车子远去,白慕阳眼底是浓郁的担忧。
柳夫人已然找到她要找的人,余安安的平静,也将要被打破。
……
另一端,余安安在机场与游游道别,叮嘱的话还没说几句,就听着游游喋喋不休对她万般不放心。
“许家的事你再也不许管了,本来就和你没关系。”
“还有那个白慕阳,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只是听你说他还不错。但就算是他真的很好,你也要收敛一些,不能因为第一次谈恋爱,就一颗心全捧出去,容易受伤。”说这话时,还意味分明地看了眼在几步之外做透明人的林恒宇。
余安安张了张嘴,正要问她什么,游游又道:“还有,你有什么事的话,直接找我爸妈,或者找我哥也行。”
原本,因为她们两个玩得好,两家的关系也一直不错。
游游歇口气,余安安赶忙道:“你们两个……现在到底算是什么关系?”
林恒宇是学霸,自然是轻易拿到了offer。游游费劲了力气,终究还是差一点。结果现在,却是要一同出去了。
余安安看着这情形,总觉得不对劲。
游游被她问的心虚,目光下意识落在林恒宇身上。“朋友啊,还是朋友。”
“真的值得?”
她确然是不懂,一直得不到回应的感情,怎么还能这么飞蛾扑火?卢颖是,游游也是。
游游苦涩一笑:“安安,我给你举个例子你就懂了。就好像你爬山,你看着山顶就在眼前,你走了好远,却只是近了那么一点。你明知道还有很多弯弯绕绕,但是你已经走了那么远,只能爬上去看一看那风景是不是你喜欢的。不可能回头了。”
随后,两个人抱在一起,余安安不舍地叮嘱她:“好好照顾自己。他要是敢欺负你,我飞过去帮你揍他。”
游游想起余安安的武力值,不由得笑了。
这一路,她确实也累过。但当她征询林恒宇的意见,他说“好”的那一刻。她的心底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大不了,她最后就如卢颖一样,悄无声息的离开就是了。反正,她一直都有退路,有充满□□,有最好的朋友。奋不顾身,也不必计较得失。
余安安送走游游后,往后数日,一切如常。她白天上班,晚上去白慕阳那里帮他换药做晚饭,但没有再留宿过。
一直到时延出国谈合作,白慕阳正经开始上班。
这一晚,余安安回家后,照旧同奶奶开视频,却是长久地无人接听。她忽然有些不安,这是从未有过的情形。她正要打电话过去,吴妈将视频拨了回来,她看着吴妈极是憔悴的面容,心下愈是惶恐。
像隐藏了许久的东西,陡然被揭穿。她不敢睁开眼,偏又不得不去看得清晰,看得真切。
吴妈只说了一句话,便将视频调转了方向。
她道:“小姐,夫人不行了。”
第28章
入目起先是满屏的白, 而后渐渐移动, 她看到奶奶的脸。
形容枯槁, 已然没了一丝血色。
余安安怔怔地望着,仿佛还是几天前,她和奶奶视频, 还是有说有笑的。现在,奶奶躺在那里, 却似乎已经没了生机。
她张了张嘴, 想要叫一声“奶奶”, 泪水先一步夺眶而出。
她不敢相信眼前的事是真的,或者, 这只是她在做梦。
下一秒,她才恢复些意识,慌张地站起来,嗓音沙哑道:“吴妈, 吴妈你们在哪?在哪?哪家医院?”
这一切来得太快,太突然。她的世界崩塌的毫无预兆。
那一瞬,余安安觉得,仿佛灵魂出窍了一般。
“小姐!”仍是吴妈一声大叫, 她方才猛地顿住步子, 目光混合着泪水落在屏幕上。“夫人等不及了,”吴妈哽咽着, “您试试,能不能让她和您最后说句话吧!”
她猛地跪到地上, 抬手拼命地擦着泪水,拼命地深呼吸,想要发出声音来,想要喊一声“奶奶”。可是她用了十几秒,嗓子还是哽着,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她身上是一件白色的裙子,她伸手扯住裙子的领口,揪得脖子疼。指甲隔着薄薄的布料抠着胸口,感觉不到丝毫的痛意。
深呼吸,深呼吸,深呼吸。
她不停地告诉自己,没时间了余安安,没时间了。可她看着屏幕上的那个仿佛突然间瘦的只剩骨头的老人,看看奶奶这一生第一次这样失了一丝不苟的精致,她明明是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啊!
然而,余安安偏偏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像哑巴了一样。
仍是吴妈万般急切,调转过摄像头,看见她哭得发不出声。方才又将镜头调回去,而后同病床上的老人道:“夫人,夫人!是小姐,小姐看着您呢,您同小姐说说话吧!您不是最放心不下小姐吗?您和小姐说说话,您不要带着遗憾走啊!”
余安安不停地擦着眼泪,眼前偏还是因为泪水一片模糊。
那恐慌像无尽的黑暗一样,将她湮没。将她的来路和去路,一同封堵。
她怔怔地看着屏幕里的奶奶,在吴妈的一声声唤里,缓慢地睁开眼。
“安安……”
她叫出她的名字,像过去的十几年一样,亲昵,柔软。
余安安一直微张着嘴,这时下唇颤抖得愈发剧烈,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奶奶,忽然嗓音沙哑的大喊出声:“奶奶!”
奶奶听到她这一声唤,似乎是要扬唇笑一笑,可是她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余安安只知道,奶奶的眼睛里,依旧是满满的宠溺。
最终,奶奶张了张嘴,余安安没有听到声音,她泪眼模糊,甚至没有看清嘴型。
是吴妈替奶奶道:“夫人问您,有没有吃饭?”
这是她们很多时候视频聊天的开场白,是奶奶最常问的一句话。即便是这个时候,她还在担心着她,有没有饿了,冷了。
余安安紧咬着牙,心里盘桓过所有想说的话,最后重重地说了一句:“奶奶,我会好好的,您放心,我会好好的!”
她真的什么都做不了了,唯有让奶奶放心。
余安安不知道,那一刻,躺在床上的老人看着她满脸是泪的模样,很想伸出手摸摸她的手。可是她再也抬起不起来了。
末了,余安安听到奶奶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她说:“安安,我对不起你。”说完,便是缓慢地合上了眼,任由她怎样的悲怆大哭,都不会再醒来。
那一瞬,余安安觉得,她的灵魂大概也一起离开了。
在这个世上,她从此也是了无牵挂了。
她又是孤儿了。
……
当她赶到医院时,她才知道。原来,从没有所谓的热爱游玩,从没有受不了宁滨市炎热的气候。甚至,奶奶这一次都没有离开过。
她就在这个城市的医院里,瞒着所有人。
不!仅仅是想要瞒着她罢了。
余安安跪在病床上,握着奶奶还有余温的手,整个世界仿佛都是空白的,只余下她们祖孙二人。
不知过了多久,床侧站着的那个身穿黑色西服的男人还在喋喋不休,她甚至没有力气抗争了,也没有力气说一句,让他滚!
她就那样趴着,仿佛小时候趴在奶奶怀里撒娇一样。
只是现在,奶奶再也不会伸手摸摸她的头,同她说一句话了。
好像是天色都暗下来的时候,她听见什么东西捶打在地上的声音,很重,像击打在心上一样。她喉头愈是发疼,发哽。
后来房间的门响了,她仍旧一眨不眨地看着床上的人,没有动弹。
直到有人蛮横地过来扯她的手臂,想要将她拉开。
她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还是在那一刻撕心裂肺地大吼一声“滚!”
满屋的人都被女孩满脸的泪水和眼中的绝望所震慑,可即便如此,还是又来一个壮硕的男人,两人一人扯住她一条手臂,将她架到一旁。
余安安手指紧握成拳,胸口因为痛苦,因为气愤不停地起伏着。可是挣脱不开,她甚至没有心思去想,架着她的这两个人,该是多好的身手。
她直直地望着奶奶,而后将目光落在床边桌子上的水果刀上。
是,这一刻,她已经不存在理智了,也不想要理智了。她只想用最快的方式解决问题,解决这些碍眼的人。让他们都消失。
余安安看着新走进来的老人,她不认得他,但也猜得出来。眼前这个拄着拐杖的老人,便是白慕阳的爷爷白斯年了。
当年那一段往事,她从未听奶奶提起过,倒是在别人的闲言碎语里知晓一二。
白斯年在奶奶床边坐下,伸手握住奶奶的手。
余安安怔怔地看着,喉头哽得发不出声音。直至那老人站起身,站在一侧,让人将奶奶抬下床,要推出去的时候,她才猛地大吼:“等等!”
可是没有人听她的,整个房间,她只认得吴妈,可他们两个女人,能够抵得过谁。
余安安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喊:“爷爷!”
老人终于顿住步子,回过身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然而,那样一双眼,像是地狱来的魔鬼注视着人间一样。
他道:“你奶奶那么喜欢你,要不然,你陪她一起走?”
这话一出,满屋子连呼吸声都弱了。
“好!”余安安声音颤抖着,她这一声应得甚至没有犹疑。
然而,这都什么年代了,又不是古代帝王驾崩要妃子殉葬。可眼前这个女孩,他们眼睁睁地看着,甚至没有怀疑她的决心。
那是真的哀莫大于心死。
连同架着她的两个人,都忽然松了松手。余安安便是趁这个空档,忽然拼尽全力的力气,奔到床前,拿过那把水果刀,而后用刀刃抵在手腕上。
“爷爷,我不知道当年您和奶奶到底怎么回事,但是请您,让她走得安稳,不要再折腾她了。”说着,她手上的力气不自觉加大,嫣红的血液便这么顺着手腕流下。
她不知道当年具体的情况,但也知道,哪怕在传言里,奶奶也厌恶着眼前这个老人。所以才在最初,独独没有给白慕阳发请柬。她不能让奶奶被他带走。
“小姐,您这是干什么呀?”
吴妈在一旁已经哭得不行,这时正要靠近,一些旁人也要走过来。她慌忙厉声道:“不要过来!”而后死死地盯着那个拄着拐杖的老人,“我求您了!”
然而那老人像是没有听到一般,愣了会儿,方才缓慢地向她靠近。
而后迅速用手握住她的手腕,水果刀迅速转了一个方向,刀尖直直地抵着她的心脏。
她听见老人没有一丝情感的声音:“割手腕死的太慢,这样快。”
刀尖戳破她的皮肤,血液迅速染红了白色的衣裳。
余安安再是悲痛到仿佛要死去,这时理智也开始渐渐回笼。眼前的老人并非寻常人,他丝毫不惧怕在众目睽睽之下因为他死了人,甚至,他会亲自动手。
愣神不过是片刻,老人便命人带着奶奶离开。
她身子虚软的瘫倒在地上,手中紧握着水果刀,仍维持着捅向自己的姿势。
手腕和胸口,都有血液不停地流下。
老人走后,便有身穿白大褂的医生进来。她不知道他们在忙碌些什么,在说什么。仿佛所有感官都被封闭。
末了,方才忽然大吼出声:“你凭什么把奶奶带走,凭什么?”吼完这一句,她便像个雕像一般,一动不动。
仍是走进来的医生,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同跟着走来的护士道:“把她手上的刀夺过来!”
一旁的护士何曾见过这样的情形,然而这种事,刚才那老人既然敢这么做了,自然也是不怕后果。他们见着,也只能当做没看见。
原本,也都是别人的家事。
她小心翼翼地走上前,生怕一不小心惹得女孩手上的力气加重,再丢了一条人命。
一旁的吴妈愣怔着,这时方才完全醒过神来,刚才白斯年那一刀转的,将屋内所有人吓得均是倒抽一口冷气。
她慌忙走过去,蹲在余安安身前,哑着声音劝着:“小姐,小姐您松松手。夫人这才刚走啊,她要是看到您这个样子,该有多心疼啊!您松松手好吗?”
“奶奶……”
余安安低低呢喃出声,手指终于缓缓松开。
医生赶忙将屋里的其他人都赶了出去,而后查看她的情况。
镇静剂被推进身体的时候,余安安还没有察觉。她只觉得眼前渐渐模糊,直到沉沉地合上眼,什么都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