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她改口之后才过来的。
孟濡知道为什么,却还是想逗一逗他,“那我叫你斑斑,你为什么不答应我?”
少年转开头,清俊面颊终于露出些许不自在,抬手摸了摸后颈脊骨,陈述说:“我说过不要叫我这个名字。”
“可是很可爱啊。”孟濡乌眸亮润,遗憾说:“而且很适合你不是吗?”
陆星衍冷静,“不适合。”
……
这个名字是孟濡刚把陆星衍接到身边时取的。
当时的少年清瘦冷僻,像一只漂亮的小鹿。加上他的姓氏和“鹿”同音,孟濡就照着小鹿斑比的名字叫他斑斑。
遭到了少年强烈反对。
一开始孟濡这么叫陆星衍,陆星衍根本不答应。
后来孟濡叫得多了,陆星衍也很是无奈。
有一次陆星衍在孟濡这么叫他时,面色认真地询问她,“你看过哈利波特吗?”
孟濡摇了摇头。她的职业不允许她童年拥有太多的快乐,在其他小孩轻松愉快地看喜爱的电影时,孟濡正一个人在舞蹈房里孤独地练习留头、旋转、跳跃。
初三的陆星衍坐在书桌后面,手里拿着笔,面前摊着试卷,罕见地在写作业。他耐心地一本正经向刚洗完脸、头上戴着猫耳束发带的孟濡解释,“里面有一只老鼠,魔王的走狗,也叫斑斑。”
孟濡:“……”
从那以后,孟濡就很少叫陆星衍这个名字了。
少年的目的得逞,轻松了很长一段时间。
但在孟濡心里,斑斑依然是一只轻灵漂亮的小鹿。
尽管她这几年都没这么叫过他。
也许是今天回家,孟濡心里轻松,才会又想起这个名字。
陆星衍还是和以前一样不配合。
说完那句不适合,陆星衍走到餐厅桌边坐下,手臂搭着椅背问:“吃宵夜么?我点外卖。”
现在凌晨两点,陆星衍上了半个夜班,是有一些饿。而且孟濡晚上也没有吃什么东西。
不过孟濡不太想吃外卖,她这几天住酒店几乎每天都吃得敷衍,本来就不好的胃口看到重油重盐的食物更加难以下咽。她现在只想吃些家里煮的清淡食物,孟濡坐在沙发抱着抱枕问陆星衍:“简单做一碗面可以吗?我想吃你煮的面。”
陆星衍微顿了一下,眉毛扬起问:“你确定?”
孟濡点点头,想想又补充道:“不许做得太难吃。”
以前孟濡晚归,而陆星衍又恰好打游戏到很晚,在厨房煮面的时候,孟濡都会让他帮自己做一份。
但这小孩不知是厨艺技能被人加了debuff,还是真的做饭没天赋,除了泡面,做的宵夜没有一次是好吃的。
可比起外卖,孟濡还是选择他煮的面。
陆星衍“啧”了一声,想想说:“行。”
少年起身,乖乖去厨房看了一遍现有食材,拿出两颗西红柿和鸡蛋,准备做一碗番茄鸡蛋面。
他在厨房洗菜、切菜、打鸡蛋,动作娴熟无比,孟濡在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着,恍惚中真的有种陆星衍做饭很好吃的错觉。
然而十五分钟后,陆星衍做好,端出两碗面放在餐桌上。
孟濡坐过去尝了一口,面上的表情非常微妙。
似乎对她的反应早已有所预料,陆星衍面不改色地吃了一大口,淡然说:“觉得不好吃就别吃了。”
孟濡挑起一筷子面,迟疑道:“也不是不好吃……”
就是陆星衍做面的方式很奇特,不是先将西红柿和鸡蛋炒熟,而是下面前把西红柿块儿和鸡蛋液一股脑倒进锅里,快煮熟时再加盐和醋调味。
孟濡说不上来好不好吃,就是,她问:“你没看过胡阿姨做西红柿鸡蛋面吗?”
“看过。”陆星衍说,眨眼就吃掉了小半碗西红柿鸡蛋面,低下头时看不清表情,“我刚才炒了一次,太难吃倒了。”
“……”
孟濡就不知道再说什么了,为了填饱肚子,她勉强自己又吃了几口索然无味的面。
只是吃到一半,胃里又突然泛上一种不适。孟濡竭力忍着,等陆星衍吃完饭去厨房洗碗时才放下筷子,走到厕所对着马桶干呕。
她关着门,竭力使自己的呕吐不发出声音。
胃痉挛着,一阵一阵酸水往上泛。孟濡左手轻轻压着胃部,眼睛逐渐变得湿润,直到把胃里的东西都吐空了,她才感觉舒服一些。
孟濡在厕所待了很久,出来时站在洗手台洗了脸和手,等面色恢复得正常些,才走回餐厅。
陆星衍已经把餐桌收拾干净,她没吃完的半碗面还在桌上,孤零零的。少年双手撑着桌面,面色凝重问她:“你,难吃吐了?”
“……”
孟濡知道他还是听到了一些声音,但她没有说实话,不置可否地上前摸摸陆星衍的头顶,就势说:“没有,我今天胃里本来就有些不舒服,不全是你厨艺的错。”
陆星衍:“……”
后来,陆星衍没有再追问此事。
不知是不是被孟濡抨击厨艺刺激到了。
这一晚终于结束。
孟濡洗好脸,回到久违的房中。
从包包里拿出一瓶调理脾胃的药,倒出一颗就着水吞了下去。
*
次日,陆星衍有兼职,孟濡被舞团团长叫去讨论排练的事情。
陆星衍八点钟出门,孟濡已经不见了。
陆星衍骑自行车到需要补习的男孩家中。
这个男孩刚上初三,头脑聪明。只是初一、初二的时候插科打诨、打架惹事,耽误了不少课程,原本是班级前三名,但最后一学期想追上其他同学就不那么容易了。
陆星衍家教的时间是早上九点到中午十二点。
他给男生发了张物理试卷,让他做一遍。然后批改,针对他做错的内容再拿出课本详细串讲。
男生还算配合,除了中间有两次憋不住了,手摸进抽屉里的烟盒,想抽烟。
陆星衍正好也累了,就放他休息一会儿。两人一个初中生一个大学生,一个坐在书桌后,一个站在窗前,各自占据房间两个角落,烟雾缭绕地抽起烟来。
一上午补课结束,男孩的妈妈要留陆星衍在家里吃饭。
陆星衍刚才接到岳白间的电话,让他回学校一趟,就拒绝了。
……
另一边,孟濡结束和舞团团长的谈话,确定寒假时的排练计划,走出校门,打算坐公交车回家。
她家小区门口就是公交站,非常方便。只是孟濡今天早晨出门得急,没有吃早餐,现在有些目眩无力,走到一旁的报亭买了支棒棒糖,剥开糖纸含在嘴里慢慢地等车。
公交车站人不多,但都是学生。
孟濡站在人后,等了一会儿,只见别的车都来了,唯有她等的那趟公交迟迟不来。
孟濡正准备放弃坐公交,打车回去时,她等的那辆车姗姗而来。
几个学生上车,孟濡跟在最后准备上车时。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混乱声。
孟濡回头看去,就见几步之外的站台上,一个少年伸出手臂紧紧锁住身前男人的脖子,男人摔向地面,面朝着地,少年的膝盖顺势顶着他的后肋。
男人戴着遮住大半张脸的帽子,看不清容貌,衣服仍是那天被孟濡发现时穿的休闲装。
少年结实的小臂扣着他,男人动弹不得。
男人的面色隐隐发白,少年脸色也不多好看。
陆星衍另一只手抬起,掀飞男人的帽子。
“跟你妈跟。”
陆星衍毫不留情,抵着男人后背的膝盖又重了几分,男人发出痛苦的一声叫。
陆星衍将男人握在手中的相机怼到身后,低头,漂亮的脸孔贴近,无论声音还是表情都又痞又狠。
“想进医院看照片?”
第23章 Deer 23
岳白间叫陆星衍回来没什么事。
只是今天周六, 程麟回家了,秦献和女朋友去外面玩,而陆星衍又正好是覃郡人,岳白间就叫他回来陪自己吃午饭。
得知岳白间目的的陆星衍:“……”
陆星衍刚回宿舍, 还没坐下, 转身拉开宿舍门说:“走了,拜拜。”
岳白间立刻追上去, 攀着他的肩膀说:“别啊,衍哥。那家店只有两个人去才打八折, 正好你也没吃午饭, 陪我一起去呗。”
陆星衍根本没兴趣, 他这会儿只想回家, 看看孟濡回来没有。
但他从宿舍楼到南门口,岳白间一直在耳边叨逼叨:“衍哥, 不是我吹,那家店的钵钵鸡真的贼好吃,藤椒味绝了, 你要是觉得不好吃我把头剁掉。”
“你剁吧,”陆星衍说,表情很绝, “我不爱吃藤椒。”
“?”岳白间不死心,继续推销, “那换成麻辣味, 清汤味也行?我都不挑……”
陆星衍烦得不轻, 视线往前面的公交车站看去,想坐车回家。
这时公交站前大都是学生,偶尔有一两个穿着隐蔽的社会男性,看起来很显眼。
男人包裹得很严实,一身漆黑。他弯着腰在公交站牌旁的垃圾桶里翻找什么,很快捡出来一张彩虹色的糖纸,看都没有细看塞进裤子口袋里。然后拿起身前单反,躲在人群后对着前方一个女人的背影猛拍。
女人背影纤细,一侧顺滑的头发挽到耳后,露出莹润雪白的耳朵。
远处一辆车过来,她准备上公交。前面一个学生提的行李箱太大,卡在门口上不去,她微微歪了下头,上去帮忙。
也让陆星衍看清她的模样。
以及她嘴里咬着的棒棒糖棍儿。
学生成功上车,向她道谢。
孟濡也要上去时,人群后的男人收起单反相机,迈步跟上。
陆星衍想起昨天晚上孟濡对他说的那些话。
女人在路灯下微颤的身躯,掉落的眼泪,以及她抓着他衣摆时带着哭音说“不要回公寓”。
还有那张被他烧掉的、没有五官的照片。
陆星衍眼眸深了深,不顾岳白间还在耳旁洗脑那家钵钵鸡店有多好吃,上前,拨开人群抬腿踢向男人的后腰,在男人倒地时伸出胳膊锁住他的脖颈,膝盖紧紧抵上。
岳白间看到这一幕,懵了。
周围的学生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住。
孟濡回头,看到了陆星衍。
岳白间不知道怎么回事,迅速上前问道:“怎么了,这男人是谁?他偷你东西了?”
陆星衍不答,视线落在男人的脸上,这是个不超过三十岁的男人,长得很瘦,眼底下有很浓重的青黑,除此之外与正常人无异。陆星衍在他口袋里随便掏了掏,掏出糖纸、牛奶盒吸管和用过的纸巾等东西……
都是孟濡用过的东西。
陆星衍面容冷峻,又将男人手中的单反相机夺了过来,想看清上面拍了什么内容。
突然,男人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手工小刀,狠狠向后一挥。
陆星衍向后一退,手工刀划过他的手臂。
男人趁此机会爬起,将单反相机抢了回来穿过人群就往外逃。
陆星衍直起身,唇线扯直,几乎没有犹豫地也跟上。
“陆星衍——”
孟濡站在站台前,看着这一系列的变故,快得几乎让人反应不过来。
她在看到男人的装扮和相机时就已经反应过来他是谁,继而又看到陆星衍从他身上搜出的东西,还未来得及惊恶,已被男人拿出的锋利小刀吓了一跳。
刀刃划过陆星衍的小臂,陆星衍追过去时孟濡明显看到他左臂的袖子被划破,不知道有没有受伤。孟濡想叫他不要追,但少年和男人的速度太快,眨眼就看不到踪影。
孟濡先拿手机报了警,然后看到一旁,陆星衍的舍友。
孟濡对这个男生有些印象,之前他们一起吃火锅,以及孟濡去学校找陆星衍时,男生向她打过招呼。
印象中是一名谦逊有礼貌的男生。
但现在孟濡顾不得和他客气,点了点头,就朝陆星衍的方向追去。
岳白间反应也快,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从一旁路过的同学手里借了辆自行车,骑上,追到孟濡身边提议说:“姐姐,坐上来吧。我骑车追得比较快,我大概知道他们去哪里了。”
孟濡看看岳白间,又想到刚才那个男人手里的刀,没有忸怩,坐上去说:“麻烦你了。”
……
孟濡坐在岳白间的车后座上,想到一会儿追上陆星衍的画面,满脑子都是担忧。
男人身上有刀,陆星衍虽打架厉害,但毕竟没有真刀真枪地动过手,万一那个男人冲动起来伤害了他……
孟濡心里紧张,扶着自行车座的手沁润冷汗,唇紧紧抿着。
五分钟后,岳白间当真带孟濡找到了男人逃跑被陆星衍追到的地方。这里后面就是一条略繁华的生活区,只有这条路通过,男人躲进这里面他们就未必追得上了。只是他对这里不熟,而南大的学生经常来这里吃饭。
狭窄偏僻的小路上,男人身体匍匐在地,手握着手工刀的那只手被陆星衍踩在脚底。
陆星衍蹲在男人身前,右手抓住男人前额的头发,左手持那部单反相机,唇角讥诮,非常不爽又冷厉地说——
“说吧,还偷拍了哪些照片?”
男人被迫抬头,浑浊的眼珠满是不服,咬牙切齿说:“关你……屁事。”
陆星衍点着头,没再开口,稍微抬起男人的脸,再狠狠砸在地面粗粝的沙上。
摩擦了下。
男人抬起另一只手挥拳向陆星衍,被陆星衍稍稍侧头避过。
男人用尽全身的力气挣扎开,跳起来又要跑。被陆星衍勾着后衣领带回,抬起膝盖顶在胃部,男人下意识弯腰,陆星衍却用手肘抵着男人的喉咙将他压向墙壁。
男人彻底老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