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明纯的尸骨得以保存完好是何人所为?丝丝缕缕的证据都指向杨钊元,难道是虞真长公主发觉杨钊元变心才想杀死妻子吗?
赵衡几经周折找到了在火中幸存的宫女,宫女道公主有孕后甚少出府更不会远行去避暑山庄,偶尔将闺中好友请到府中说话,其中便有一位高家小姐。
查到此处时,赵衡已是弥留之际,后来真相如何他都不得而知。
可就在刚刚赵衡灵光一闪,如若是高明宜与虞真长公主交好,听从她的吩咐去避暑山庄毒杀高明纯,那时刻处于紧张之中的妻子会对至亲设防吗?
“岳父为人忠厚和善,怎会轻易与兄弟决裂……”赵衡喃喃重复,这一条线似乎捋清楚了,高家兄弟二人因为高明纯被高明宜所杀而决裂在情理之中。
高明纯从净房出来就见皇帝坐在她的贵妃榻上发呆,悄悄走过去想吓他一吓,却见他眼眶通红。
“陛下,发生何事了?”
“纯儿……”赵衡抱着她腰,不欲让她看到眼中泪水。
高明纯怔忪片刻,双手放到他肩膀:“陛下,你……”总归关乎大男子汉的尊严,她犹豫要不要追问。
“无事,虫子飞到眼睛里半晌弄不出磨的眼睛疼,一整天都没见到你呢。”赵衡掩饰道。
“那现在出来了吗?”
赵衡已经蹭掉了眼泪,脸颊贴在她微微凸起的小腹上:“没,纯儿帮我吹吹右边眼睛罢。”
“好。”高明纯俯身,扒开他上下眼皮轻轻吹了两口气,吐气如兰满身馨香。
“好多了。”赵衡道。
高明纯笑笑,顺势坐到他腿上依偎在他怀里:“陛下今日也陪臣妾宿在椒房殿吧?”
“朕都来了,难不成还要把朕赶出去?”
赵衡说完将她打横抱起进了内殿,朦胧纱帐之内只看到模糊交缠在一起的身影。
***
生辰宴次日,高明纯又得早早起身去康寿宫谢恩,皇帝早已起身上朝,她打着哈欠让罗璧梳发,青黛在一旁挑选簪子配饰。
“娘娘,昨日长公主殿下未回公主府,在康寿宫住了一夜。”
高明纯哈欠连连,不以为然道:“太后疼爱长公主,住一夜没什么奇怪的。”
昨日在戏台子听说书时虞真长公主便以身体不适的借口早早离场,去的正是康寿宫方向。
罗璧撇撇嘴道:“那娘娘一定不知道另一件事。”
“什么事?”
“虞真长公主有孕了。”
晴天一声惊雷,高明纯头疼起来,怪不得昨天虞真长公主娇娇柔柔道身子不适来迟一步,说的那么好听原来在这儿等着。
“本宫现在不大想去康寿宫,称病行不行?”
说完不等罗璧青黛回话,自个儿先否决了,昨日生辰今日生病太不吉利!
“快让人准备早膳,本宫先吃点东西垫垫。”吃饱才有力气迎接虞真长公主的挑衅。
——
秋季天气爽朗朝阳高升,高明纯坐在步撵上却没赏景的心情,康后宫离椒房殿不远,不等她堵心就到了。
黎太后与虞真长公主正在用膳,各式点心摆满整张圆桌,天南地北的特色都有香气四溢,高明纯庆幸自个儿已经吃饱了,否则这次真的要羡慕人家。
“臣妾拜见母后,谢母后恩赏。”
黎太后人逢喜事喜气洋洋:“免礼,皇后快起来,可曾吃过早膳,坐下一起用。”
“谢母后,不过臣妾在宫里已经用过早膳。”
“那咱们坐下再陪虞真吃点儿,她自己吃没意思。”
“是。”
虞真长公主正皱着秀眉夹起一块藕粉桂花糖糕,小小咬一口细嚼慢咽着,黎太后殷勤望着,恨不得替她吃:“乖儿,多吃点孩子才能长得好,母后还有好些极品燕窝、百年老参,等你回府都带回去。”
“母后,人家正吃着呢,你一说燕窝女儿就想吐。”
“好好好,母后不说了,不说了。”黎太后简直乐开花了,对前面的事一字不提,耐心宠着女儿。
虞真长公主吃完这块藕粉桂花糖糕,撂下筷子当高明纯不存在似的娇滴滴道:“女儿刚在宫中住一日,母后就要撵女儿回公主府,难道女儿想住在宫中都不行吗?”
“母后巴不得你住下呢,你回公主府我多不放心呐,要不你住下满四个月胎稳了再回去?”
“好啊,皇后觉得呢?”虞真长公主忽然转向高明纯,笑意变淡。
高明纯微微笑着接过青黛送上的锦盒道:“本宫自然乐见其成,皇姐虽然出嫁但宫里永远都是姐姐的娘家,本宫欢迎都来不及呢。今儿一早本宫听闻皇姐有喜,特地准备了一些上好的金丝燕窝,比不得母后宫中的,但好歹是本宫一片心意,还请皇姐不要嫌弃。”
黎太后先拿过去打开看满意点头:“唔,确实是上品,皇后有心了。”
虞真长公主看也未看,慢悠悠端着一碗山药粥小口小口喝,由着黎太后给她安排各种补品,等她粥都喝掉半碗见皇后仍旧泰然处之,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皇后娘娘,你与陛下成亲半载有余,可这宫中都无半点喜讯,皇后就不为陛下子嗣担忧吗?”
这话一出口,不仅高明纯连黎太后都愣了。
虞真长公主放下碗筷,接过宫女递来打湿的丝帕慢慢擦手:“怎么,我说的不对?”
高明纯深吸一口气:“多谢皇姐关怀。”
且不说她与皇大婚差七天不到半载,她就想知道虞真长公主脑子里放的都是些什么东西,怀孕不到两月不想着怎样保胎安分,头一件事就是过问皇帝的子嗣,难不成这回进宫还是带着姑娘来的?
“虞真,陛下身体有恙,此时暂且不提。”黎太后暗暗叹气,想制止虞真长公主犯傻。
虞真长公主却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摔了丝帕:“母后,就是陛下身子不适才要留下子嗣的啊。”
“虞真!”黎太后厉声喝止,脸色难看。
第二十六章
黎太后发起火来顿时让虞真长公主招架不住,上回四个老嬷嬷还是亲娘派人送到公主府的,但她心里实在委屈不解,别家婆婆拿捏儿媳妇轻而易举,偏偏作为后宫至尊的黎太后对皇后那么客气。
“母后……”虞真长公主扯着黎太后的袖子晃了晃。
黎太后神色没有半分缓和,瞪着双眼道:“虞真,本宫当你长进懂事了,你刚解除禁足便好了伤疤忘了疼?”
亲娘这么不给情面,虞真长公主脸色也不好起来,见高明纯坐在那儿神情淡然,心中不平更盛。但经过上回的事,她明白与帝后对立时黎太后心里偏袒她,但也要给皇帝面子,脑子一转立刻换上讨好的笑容。
“母后,女儿只是说说,您怎能生这么大气?”
“还不是气你不懂事。”黎太后有了台阶下,嗔怪虞真长公主一句再不敢多说,毕竟她肚子里的孩子还不满两月。
“不过,我二十岁才怀上你,你二十六岁怀上这个,难不成咱们母子三人都要二十多岁才能生子?”黎太后纳闷道,又看高明纯一眼问:“皇后,令堂今年多大?”
“家母今年四十有二。”
黎太后追问:“你长兄呢?”
高明纯心中好笑面上却不敢露出丝毫,柔声道:“长兄今年本命年,二十四岁整。”
“那令堂是十七岁怀上你长兄,你才过了生辰,女儿像娘,想必也快了。”黎太后喃喃道,不知是安慰皇后还是安慰自个。
虞真长公主却是狠狠翻了个白眼,出于忌惮才没说什么,过会儿借口肚子不舒坦招来太医来诊断,黎太后点名让柳院判来诊。
柳院判秋天里跑出来一头汗,细心给虞真长公主诊了脉:“公主殿下孕相甚好,只是秋季不可贪凉,螃蟹等物皆不可食用,其旁的倒没什么。”
“好,那回头你每半月去公主府给殿下诊断一次,结果如何都要报于本宫。”
“下官谨遵太后懿旨。”
柳院判开了方子准备退下,不想虞真长公主突然开口:“母后,既然柳院判来了便给您和皇后都诊诊脉吧。”
黎太后心中一动,点头:“也好,先给本宫诊吧。”
高明纯坐在那儿笑容依旧,关切的看向黎太后,跟不懂虞真长公主个中深意似的,这长公主何时那么好心,特地借口身子不适请来柳院判给大家诊断。
可怜柳院判热汗还没消下去,冷汗从脖子后面蹿了出来!
“太后娘娘身子并无大碍,略微有些脾胃失调,娘娘平日饮食还是要清淡些。”柳院判说的很委婉。
黎太后浑不在意,她爱好不多,喜好美食这一项怎么也舍不得给扔了,挥挥手指向高明纯:“柳院判给皇后诊诊罢。”
“是。”柳院判悄悄用袖子擦擦满头的汗。
高明纯伸出手腕,迎着黎太后母女殷切眼神无辜一笑,从承乾殿搬回椒房殿后柳院判不再日日给她诊脉,改成每五日诊一次,这亦是宫里的规矩。
柳院判医术高明,可说谎不大擅长,收回手后索性垂眸禀报:“皇后娘娘身体康健,脉象显示并无大碍。”
“噢。”黎太后有点遗憾。
虞真长公主看着高明纯毫无起伏的肚腹,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
等到辰时末,高明纯从康寿宫回到椒房殿处理事务,彼时皇帝尚未下朝,她与青黛等人坐在一起看小娃娃的衣裳,捏着那巴掌大的肚兜疑惑道:“小娃娃穿会不会太小了?”
“不小呢,小娃娃刚生出来也就一点点大,奴婢小时候见穷人家刚生出来的孩子跟猫儿似的,不过咱们得多准备些,小皇子长得快呢。”
高明纯摸着软乎乎的婴儿肚兜憧憬不已,转念一想:“青黛,你少做些免得熬伤眼睛,吩咐宫里绣娘开始做婴儿衣裳,襁褓肚兜尿布都准备起来,不必说做什么用的。”
“为什么呀?”
罗璧不解,青黛却是瞬间明白过来,笑眯眯的解释:“娘娘不说给谁准备的,但外人会以为娘娘要讨好长公主殿下给她的孩子准备衣裳,但咱们的小皇子可是先出生的,当然咱们自个儿用了!奴婢跟绣娘交代都要做最好的!”
罗璧乐了,又上前给高明纯诊脉:“娘娘脉象稳健,柳院判说的一点都不假,我师父曾说女人怀孕要多走动,不能总躺着,娘娘咱们下午去花园走走吧。”
“好。”
主仆三人相视一眼,都咯咯笑了。
虞真长公主在康寿宫住了三日几乎将整个后宫闹得鸡飞狗跳,且不说阖宫太妃都要去看望恭喜她,光是吃的喝的都要数十人伺候,偏偏黎太后为了外孙乐此不疲,还隐隐有纵容的意思,因为虞真长公主二十六岁才怀上这一胎着实够金贵的。
闹到第二日连赵衡都有所耳闻,去康寿宫给黎太后请安瞧见虞真长公主那娇滴滴的样子,他心里开始不平衡了,杨钊元那逆臣贼子的孩子在宫中如此优待,他顶顶珍贵的嫡长子却要藏着掖着,连亲奶奶都去亲外孙,他家皇儿前世便少人疼,今生赵衡绝对不允许委屈宝贝孩儿一星半点!
赵衡掂量着要和黎太后挑明皇后有孕之事,却不打算让虞真长公主知晓,待到第三日杨钊元来宫中请虞真长公主回府了,他下朝后处理完正事,便摆驾去了康寿宫。
黎太后正和玉兰嬷嬷挑选衣裳样子,务必每一件都是寓意极好的,赵衡刚坐下便听黎太后似真似假的抱怨:“皇帝这几日够忙的,虞真以为你还在生她的气,整天小心翼翼的。”
呵,所有人围着她团团转还叫小心翼翼?
赵衡有心结在,即使再不待见虞真长公主但也不能在缺乏证据时直接说出来让母亲伤心,这有违孝道。
“朕近几日刚好些,受不得闹腾,也省得吓着皇姐,母后是要怪儿臣了?”
黎太后哪里舍得怪他,将那衣裳样子送到赵衡面前:“本宫正在给虞真那孩儿挑花样,你这做舅舅的先给掌掌眼。”
阖宫之中,就剩赵衡未曾赏赐点什么珍宝恭贺虞真长公主有孕。
赵衡真的接过那一册衣裳样子看了,越看越觉得他家皇儿穿上一定玉雪可爱,给了旁人都是浪费,十分有必要吩咐王儒章再去搜罗些新鲜花样儿存着给皇儿做衣裳。
“玉兰嬷嬷先退下,朕有要事与母后商议。”
“是。”玉兰嬷嬷不敢迟疑,带着殿内伺候的宫女太监退下,殿内只留赵衡黎太后与王儒章。
“衡儿,到底何事?”
赵衡捏着那衣裳册子来回踱步,在黎太后追问时犹豫道:“儿子告诉母后一件事,请母后不要牵连旁人。”
黎太后失笑:“皇帝都开口了,本宫答应。”
赵衡放下册子,蹲在黎太后身边一字一顿道:“母后,儿子要告诉你的是:皇后早就有了身孕,大约有五个月了。”
“什么?!”黎太后几乎失声尖叫!
赵衡老老实实蹲在那儿:“回母后的话,是真的。”
黎太后大惊过后便是按捺不住的喜悦:“这么说你们大婚后一个月皇后便已经身怀有孕了?”
“是。”
“那、那柳院判那日怎么没跟本宫说皇后有孕?”黎太后高兴极了,连说话都结巴起来。
“朕交代不许柳院判外传,除了他只有朕与皇后还有皇后的贴身婢女知晓。”
黎太后一听就怒了,点着赵衡的脑袋问:“那怎的不告诉你亲娘?”
赵衡顺势坐在地上,讨巧卖乖:“母后,朕坠崖那事本就蹊跷,可一直查不出是何人所为,于是朕便借病引诱暗地里使坏的人露出头来,皇后有孕之事自然不能教外人知晓,况且皇后当时月份浅,朕让皇后先坐稳胎再来告诉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