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明纯神色肃穆:“皇姐,本宫有要事须得面见母后。”
“母后尚在安寝……”虞真长公主还未说完,高明纯连停下都不曾,掠过她直奔康寿宫大殿。
齐王妃娇娇一笑:“皇后娘娘怎的这样着急,咱们过去看看是何事?”
虞真长公主点点头,拉着胡彬向前走,胡彬不安的看向母亲杨婉莹,却见杨婉莹微微摇头,示意不可忤逆长公主。
她们一行人走到康寿宫门前,却被青黛拦住。
“长公主殿下,两位王妃恕罪,皇后娘娘与太后有事相商,暂不允外人进入。”
虞真长公主脸色一沉,冷哼一声,转身走了,湛王妃和齐王妃面面相觑,眼底却是淡淡笑意,长公主与皇后娘娘不和,她们乐见其成。
黎太后刚穿好衣裳正在梳妆,梳头宫女正请示用哪个簪子,却闻皇后请见,黎太后一头雾水。
“请母后挥退左右。”
黎太后还未见过高明纯如此严厉的模样,纳闷道:“到底何事?”
高明纯简洁明了说了两个字:“东山。”
黎太后脸色一变,厉声呵斥左右退下,副统领韩城上前再次将那番话重复一遍:“娘娘,陛下在东山打猎坠入悬崖,生死不明!”
“我的儿!”黎太后如遭雷轰,脸色煞白。
高明纯微微提起裙角双膝跪地:“母后,儿臣有一事相求,请母后应允。”
副统领韩城连忙退下,殿内只余婆媳二人。
“何事?”娇柔如菟丝花的黎太后彻底慌神。
“儿臣想亲去东山寻回陛下!”
黎太后愣愣道:“本宫也去。”
“母后,皇城还需您守着,陛下东山坠崖兹事体大,到底是何原因如今你我都只能听信他人所言,儿臣想亲眼去东山看一看,只是陛下坠崖之事不可让外人知晓引起慌乱,若有心之人趁机谋乱,皇城危矣!”
黎太后缓过神来也知方才所言甚是荒唐,将利害关系想一想便明白了,扶起高明纯道:“皇后放心,本宫定然守着这皇城。”
“还有一事,需母后开口……”
“你尽管说!”
“母后,东山狩猎……”
……
不多时,高明纯从康寿宫殿内疾步走出来,吩咐韩城加强皇城巡防,只带着罗璧一人回了椒房殿,正坐在石桌边说话的虞真长公主等人只瞧见韩城俯首听耳的恭敬,心中均是艳羡,小小年纪的皇后竟能有如此权威!
韩城到殿内听了黎太后吩咐,也匆匆离开,路过虞真长公主等人时滴水不漏的行了大礼才离开康寿宫。
胡彬打了个哈欠,小声跟杨婉莹说想回家,他声音虽小,可大人们都听的清清楚楚,只不过没有黎太后首肯谁敢贸然离开。
虞真长公主牵着胡彬的手:“本宫去请示母后。”
杨婉莹忙不迭谢过长公主。
恰巧,黎太后梳妆打扮停当从康寿宫内走了出来,神色略微憔悴。
“母后,可是方才被皇后吵醒睡得不好了?”
黎太后摆摆手,并不多说皇后如何,虞真长公主忍着不悦,柔声道:“母后,胡家小郎困顿不已,儿臣想带他四处走走,母后可有事吩咐?”
往常黎太后兴许闻弦歌知雅意将人放走了,可有皇后临走前说的话,黎太后神色不变,招手唤来皇后留在这的宫女青黛:“你带着胡小郎去本宫殿内睡一觉,好生守着,莫要冷着热着。”
“正好,胡小郎睡了,咱们说些家常,本宫想听听外头的新鲜事儿。”黎太后兴致勃勃。
青黛上前抱走胡小郎,黎太后话说的软和,却不容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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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到东山骑马需要半个时辰,高明纯带着一百禁军疾驰而去,前朝和当朝民风开放,闺阁女子学习骑射习以为常,骑行之时四马齐驱,两名禁军侍卫守在两侧,一路行过尘土飞扬,身着简洁胡服戴着幕离的高皇后让人看不清神色。
东山脚下已是一片慌乱,皇帝坠落的断崖与扎营的山脚是相反方向,欲到断崖之下搜寻皇帝踪影的进军须得从山上下来再围着东山绕半圈才能到达,只是东山开阔树林茂密,山高近百丈,那断崖也有三四十丈,若是不巧,陛下怕是凶多吉少……
禁军统领傅雷满头大汗,匆匆朝断崖下面赶,却有侍卫从后方疾驰来报。
“傅统领,皇后娘娘听闻陛下坠崖,已经从宫里赶过来了。”
“什么?”
傅雷惴惴不安,以死谢罪的心都有了,却咬牙吩咐:“派十人去迎皇后娘娘,务必保证皇后娘娘安全无虞。”
“是。”
高皇后的到来并不是一个秘密,神色慌张的齐王口不择言:“皇后这时候来添什么乱?”
随行打猎的多数是皇室贵族和勋贵子弟,目前众人之中齐王身份最高,他出言指责皇后其余人不敢附和,更不敢指责,傅雷心慌慌,瞄了齐王一眼淡淡道;“齐王殿下慎言。”
齐王一哽,扬起马鞭朝马屁股上狠狠抽了一下,马儿吃痛奋力向前跑去。
杨钊元听闻皇后要来莫名向后看了看,心道:皇后娘娘才二八年华就要守寡了。
傅雷率众人赶到断崖下面才发现情况很糟糕,地形杂乱不说,还有一条断断续续的小溪缓缓流过,地上不乏腐叶鸟兽死尸,气味难闻。
“叶正,你率二百人向东找寻陛下!”
“王柳,你率二百人去小溪附近找寻陛下。”
“贺大龙,你摔五十人留守此地等候皇后娘娘,其余人随我上山寻找陛下!”
“是!”
禁军全部大汗淋漓,可谁都不敢喊累,傅雷一声令下所有人纷纷上山而去,齐王犹豫了一下站在原地没动,其余能跑能动的皇室勋贵都下马上山找皇帝,要是皇帝要没了,他们这些人是何情况还不得而知。
齐王渴的厉害,拿了水袋咕嘟咕嘟喝了一通,袖子一抹嘴:“本王在这儿等候皇后,钊元,你方才坠马摔得不轻,也同本王留在这儿吧。”
杨钊元神色狼狈,脸上还有泥土印,听此一言勉强笑道:“就听齐王殿下的,对了,竹彦,你也留下等着皇后吧。”
高竹彦神色不明,却没有反驳。
半个时辰不到,阵阵马蹄声越来越近,齐王和杨钊元一同起身向远方看去,百人骑行而来,打头阵的是个胡服女子头戴幕离看不清面容,距离他们有十丈之遥高明纯勒马停缰,利落翻身下马,落地后也不用人扶,提着马鞭朝齐王他们走来。
山风吹起幕离露出幕离下一抹白皙面庞,若隐若现引人好奇。
行至一丈之处,高明纯摘下幕离扔给罗璧,皎皎玉面得见天光,琼鼻樱唇,最妙是一双明目如电透着俾睨众生的桀骜,被视之人无不心尖发颤。
杨钊元握紧拳头,按捺心头激荡,目光不舍的从高明纯脸上移开,单膝跪地与齐王等人拜见皇后。
高明纯扫过这些人,只在瞬间看见那杨钊元的面貌,似乎比逼死青黛时年轻狼狈些,握着马鞭的手不由紧了紧。
“情况如何?”
当朝皇后清冷如山泉的声音不大不小,在山谷间回荡。
齐王莫名心虚了一下,拱手回道:“傅统领等人均已上山搜寻陛下踪影,另有十名陛下的贴身侍卫从山顶向下搜寻陛下踪影,目前,暂未有消息传来。”
高明纯略微颔首:“起来吧。”
“陛下坠崖之时,你们都在做什么?”
齐王脸色一僵,皇帝出事他和傅统领还有三四名侍卫离得最近,目击现场的他只好再次开口描述皇帝出事的场面:“我等随侍陛下在树林深处见到一头熊瞎子独行,陛下想将熊瞎子猎到手,那块儿山地平稳,我等都骑着马追寻陛下,谁知那头熊瞎子突然狂躁冲向陛下那匹马,陛下的马受惊在山中狂奔不止,我等追在后面,还不曾追上陛下却见前方突然出现一处断崖,陛下连人带马都掉了下去……”
齐王说着又跪下呜呜哭泣,泥灰抹了一脸很是狼狈。
高明纯看也不看他,冷声问:“高竹彦,陛下出事时你在做什么?”
高竹彦跪在地上脸色惨白,他还未开口,垂着头的杨钊元再次跪下开口道:“娘娘恕罪,是臣要与高大人比赛猎一只小鹿……”
他话未说完,一缕劲风向背后袭来,重重打在背后,鞭尾扫过脸颊和耳垂,火辣辣的疼。
只听头顶冷淡的女声道:“你算个什么东西?!”
第五章
齐王咽了咽口水,万万没想到高皇后小小年纪竟如此凶暴,生怕那鞭子落到自己身上,他悄悄缩了起来,企图让高皇后无视他。
杨钊元以头抵地,血珠顺着脸颊往下流,啪嗒啪嗒落到地上肮脏的腐叶上头,他呼吸粗重,哑着嗓子道:“娘娘恕罪。”
高明纯闭了闭眼,很快睁开,不咸不淡道:“禁军统领傅雷何在?”
贺大龙跪在一侧:“回娘娘的话,傅统领率禁军弟兄们上山找寻陛下去了,卑职宣节校尉贺大龙遵傅统领之命在此等候娘娘。”
“甚好,本宫命你等即刻上山搜寻陛下踪影,陆敏,你从队伍中抽五十人与贺校尉同去。”陆敏带领的禁军专职护卫皇后安危。
“卑职遵命。”
贺大龙即刻清点人数,两人一组分散到山上搜寻皇帝踪影。
高明纯仰头看了看周围郁郁苍苍的大山从心底里叹出一口气,皇帝可千万不能死啊。
“钊元,你怎的了?”齐王跪的好好的,忽然见身侧的杨钊元缓缓倒下不由惊叫。
高明纯这才俯首看了那杨钊元一眼,颇有几分凉薄道:“本宫一鞭子不至于将人打死吧?”
“娘娘明鉴,方才臣等从营地赶来马儿跑得急将杨校尉甩到马下,怕是有伤尚未来得及医治……”齐王怂怂的的解释,要不是与杨钊元私交颇好,此时才不愿意替他和着急上火的皇后娘娘说情。
高明纯捏紧手里的马鞭:“那麻烦齐王照料下此人,免得死在这不吉利。”
“是。”齐王连忙拖着人到树下,两人华丽骑射服上头沾满淤泥腐叶,此刻也顾不得许多了。
“长兄,本宫有事问你。”高明纯示意高竹彦往一旁幽静处走去。
高竹彦走过去,拱手揖礼:“娘娘有何事?”
高明纯压低声音:“我给长兄的信未曾收到么?”
从放飞信鸽到禁军副统领韩城去她宫中禀报足足有两个时辰,这足够信鸽在皇城和东山飞上三四个来回。
“并非臣没收到信纸,臣见到娘娘所嘱咐之事便到营帐中找了陛下,戏言下午与他一同打猎,只是臣追随陛下途中总被人若有似无的围堵,以致臣与陛下拉开了距离,陛下出事时臣离陛下有二十丈之遥,只听得一声怒吼,等臣赶过去陛下已经坠崖了。”即便周围只有他们兄妹二人,高竹彦仍旧守礼举止有度。
高明纯心一沉:“那马可有异常?”
“臣……实在是不知。”
是了,若是有人有心为之又怎会让长兄发现。天色渐渐阴沉,空中有闷雷响过,约莫是要下雨了。
“若是下了雨,搜寻陛下的难度势必加重,也不知……”
“娘娘放心,陛下吉人天相,一定会平安无事的。”高明纯未尽之语都被高竹彦堵了回去,兄妹俩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无奈。
但愿吧。
然则,天不遂人愿,山谷上方雷声阵阵,不多时绵绵雨丝随风而至,好在已经有一顶搭好的帐篷,高明纯是众人中最尊贵的、当仁不让进入唯一的帐篷中,高竹彦也在其中。
雨越下越大,齐王守着杨钊元瞅着漫天雨幕欲哭无泪:“钊元兄,我此刻抛下你去求见皇后娘娘会不会不大地道?”
这山谷中连一个山洞都无,齐王生怕响雷劈到自个,低声吩咐随身护卫尽快搭出来一顶帐篷。
杨钊元靠在树干上,头一歪呕出一口淤血,双唇被血液染的殷红,声音中气十足:“皇后娘娘呢?”
“人家当然在帐篷里了,难道陪你在这淋雨不成?”
杨钊元想摇摇头,可腹中着实不适,背上的鞭伤雪上加霜,忍着疼痛坐起身对齐王道:“不必。”
齐王没听清,此刻他心思都在帐篷上,听闻有人在树下避雨被雷劈死的,他可不想做大安朝第一个被雷劈死的王爷。
罗璧站在帐篷门口看了看雨幕中艰难挪动的男子,犹豫着问:“娘娘,奴婢要给那人疗伤么?”
“不用,那人……有罪无罪尚且说不清楚,用不着你出手医治。”高明纯巴不得这杨钊元死在这里才好,可这人命大,她方才用鞭子抽他时获取的画面,杨钊元在血污之中仍旧含笑,手里握着一方丝帕,直到被人斩在刀下再无声息,画面恶心,更没什么有用的信息。
罗璧自是听自家主子的,三人虽然站在帐篷中,心思都在山上。
雨越下越大,山下搭起来的帐篷不乏被吹倒的,禁军统领傅雷下山来和皇后娘娘禀报状况,他全身湿淋淋的跪在水洼里:“罪臣傅雷见过皇后娘娘,启禀娘娘,罪臣等数百人都未曾找见陛下踪影。”
高明纯沉默片刻,才道:“傅统领起身吧,现在风大雨大,你安排下去,一半人休息一半继续在山上找,隔一个时辰替换,陛下下落不明,多找一刻便多一份希望。”
“臣领旨。”
天色渐暗时,雨势终于慢慢减小,山谷里那断断续续流淌的小溪已经壮大了两倍,随行伺候的人不敢怠慢,趁着雨势变弱连忙安营扎寨生火起灶。
雨过之后竟是月朗星稀,水洼之中有青蛙呱呱叫个不停,高明纯被吵的心烦,过一会儿蛙声渐渐没了踪影,蛐蛐又叫起来。
“皇后娘娘,您奔波一下午实在辛苦,用些膳食吧。”高竹彦怕她不吃,亲自来劝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