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桂容远远地看着瞳孔渐渐散开的江仙儿,心里的怒气和惊恐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清的钝痛和隐隐的内疚。两行冰冷的眼泪从她的脸下滑下。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
小宁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她的身边,伸手扶住了她:“娘娘,不关你的事,奴婢都看见了。”娘娘那么善良,要不是实在要逃命也不会说出“你去死吧!”这样的话来。小宁说完,也是眼泪汪汪,她太心疼她家娘娘了。
景仁帝被郑公公扶着,呆呆地站在那里。这么多的血……他从来没想到一个人会有那么多的血。整个清心斋都充满了令他恶心的血腥味……可是,他有些麻木地想:“我怎么没有晕倒?!从今住后,不再怕血了么?!”
他远远地看向汪桂容。是他大意了。江仙儿让卿卿来,只怕就已经打了这个同归于尽的恶毒主意了!如果卿卿今天真的有事,他看了一眼渐渐断气的江仙儿,冷漠地想,他会让她整个家族陪葬!
整个清心斋除了秀珠的哭喊声,所有的人都静默着,一动也不敢动。
景仁帝扶着郑公公,寒着脸,冷冷地看了一眼已经断了气的江仙儿:“传太医!”
“立刻送几位娘娘回宫!”他顿了顿:“老郑,你送汪娘娘回去!再让白草今日留宿宫中,玉堂殿有事,以便随时传召!”
太医院来不过是正式宣布了江仙儿殡天的时辰。
景仁帝坐在椅子上,沉默了半天,宣布了丧礼规格:“饰终典礼参照前朝贵妃例行!辍朝三天,停棺九日,宫内缟服,民间停止嫁娶作乐九日。”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葬于妃园寝内!”此话一出,形同废后!但没有人敢说半个不字。
洪德妃擦干了眼泪立刻开始和司礼司等部门一起操办起了江仙儿的丧事。又命秀珠早早换了缟服替江仙儿擦洗包扎入殓。
郑公公小心翼翼地送了汪桂容回宫,白草已经等着了,一见汪桂容面容平静,毫发无伤,暗暗松了一大口气。
等汪桂容进了屋,白草才找小宁打听当时的情形,听得说江仙儿血流遍地,想了想:“呆会儿我给你点合欢茶,你给娘娘冲水喝。娘娘若是哭闹一番,心里的惊悸发散出来倒不怕,现在这样,反而要小心一些!”小宁这才明白皇上为什么要白草当值不许回家。可是……小宁想了想,娘娘真的受了惊吓吗?好象不太像的样子?
可是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小宁刚要吹灭烛火,汪桂容突然抬起头来,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小宁,你今日在这床踏上睡一宿,可好?“她不习惯宫女们就睡在她床前的脚踏板上。可今天……她觉得自己心里憋闷得慌。
小宁看着汪桂容,嗔道:”娘娘说什么话?奴婢求之不得呢!“
躺在床上,汪桂容翻来翻去的无法入睡,她以为自己只要低调退让就能避开仇恨,看来实在太天真了:”小宁,你说是不是不管我怎么做,只要皇上宠着我,就会有人恨不能杀了我?“
小宁打了个哈欠,这事这么简单,怎么娘娘还问:”娘娘,不说娘娘得了皇上的宠,有人恨;就是奴婢得了娘娘的宠,只怕也免不了遭人恨呢!娘娘,我家里寄了信来,说飞的钱他们收到了。就为了这个,还遭了邻居的恨呢!这可真是顾不过来!“
小宁见汪桂容不说话,自己”咕咕“地笑出声来:”我娘说,听蝲蝲蛄叫还不种庄稼了?该享的福得享!“
汪桂容听了,陷入了沉思,看来自己过去真的想错了!
江仙儿的葬礼办得十分简陋。景仁帝不认她作皇后,洪德妃也并不尽心。汪桂容仍然躲在玉堂殿做她的闲妃。
前朝有反对的声音。还是那位田御史,跳出来要求按照皇后的规格为江仙儿举行葬礼,结果景仁帝这回连桌子都懒得拍,就轻描淡写地找了个由头把他发配到了岭南。
九日之后,后宫除服,司礼司抱着江仙儿的灵位来请示景仁帝,该放在什么地方。
景仁帝目光冰冷地看着司礼司的首领太监:“你说呢?”
那太监吓得直哆嗦。要说这江皇后临死做的这事,可真让他们这些办事的为难。皇上嘴里没说废后,可是这明明就是想把江皇后死后变成庶人的意思。
那太监无奈:“江皇后并非善终,只怕这灵位不宜留在宫中,不如送到皇觉寺镇邪超度为宜。”
景仁帝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去吧!”
和江仙儿的灵位一起出宫的还有秀珠等椒房殿的宫女,太监们,一个不留,全走了个干净。
从第十日起,这宫里,再没有人会不知趣地提起这位前皇后。江仙儿成了大齐后宫的禁忌话题。
汪桂容从郑公公嘴里得知这个消息,不知道怎么的松了一大口气。她揉了揉眉头,这一笔烂账,也不知道从何算起。这九日,景仁帝每日都派郑公公来探问她的情况,倒是没有亲自过来。汪桂容其实心里很感激他的这种体贴。她真的需要一点时间想清楚,也恢复一下元气。
“公公辛苦了!皇上可还好?”这是她每日例行公事的问话。
“皇上除了挂念娘娘之外,都很好。”郑公公说完看了汪桂容一眼。唉,皇上可真是对这位娘娘越发上心了,再怎么挂念着,就是为了这位的一点名声,也为了怕这位不愿见他,强忍住了没来。
汪桂容淡淡地笑了笑。那天跟小宁聊了之后,她一直在想,自己其实就是太胆小了,才一直想逃!好像只要她逃了,就可以得到幸福一样。可事实上,她再怎么想逃,只要景仁帝宠着她,她就逃不开妒恨,逃不开是非。如果景仁帝真的能做到自己的承诺,也许她可以试着努力一下,跟他一起去面对这些是是非非,风风雨雨。
她嘴角一弯:“这端午可没两天了。不知道,皇上想不想到玉堂殿来喝杯雄黄酒?正好,本宫也有点儿事,想跟皇上商量。”
郑公公一听,皱纹都立马少了几根,这可是娘娘头一回主动向皇上发出邀请!这宫里这些日子的气氛可真是压抑得让人难受。
再度跨进玉堂殿,景仁帝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他刚走进大门,说看见汪桂容在玉堂殿的宫人们簇拥下迎了上来。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汪桂容微笑着走向他。他惶惑不安的心突然安静了下来,他觉得自己等这一刻,好像已经等了一生一世。
他也微笑起来,走上前去,一伸手就将她抱进了怀里,眼中隐隐闪着泪光:“卿卿,朕不再走了!”
汪桂容闻言一愣,片刻抬起头来,深深地看向是景仁帝,婉柔一笑:“妾……谨尊圣意!”
第84章 谁想成为百万富翁
景仁帝和汪桂容手牵手, 肩并肩地进了玉堂殿的大门。
到了汪桂容的寝殿门口,景仁帝抬眼就看见朱漆大门口左右各挂了一个大大的艾人。蒜头为头、菖蒲为衣、艾叶为裙、榴花和龙船花为饰, 还没走近已经是清香扑鼻。
景仁帝心里隐隐一酸,握住汪桂容的右手紧了紧, 轻声道:“明年,记得要挂到大门口去。”卿卿做事总是如此小心,可因为江仙儿临死那一句“妖妃”,宫里宫外如今倒给卿卿传出个“妖妃”的坏名声来。防人之口甚于防川,可无论如何,他也帮卿卿慢慢把名声正过来。
两人进了次间落座。小宁送了茶水点心上来,便退到一边肃立。
汪桂容看了看正襟危坐的景仁帝, 轻轻咬了下嘴唇。这么久没见了,一时还真不知道如何开口,气氛顿时尴尬起来。
汪桂容微微低了头, 难怪说相爱总是简单,相处太难, 自己经过这么多天的心理建设, 决定向景仁帝坦诚以待了, 可也不能一上来就太单刀直入地告个白吧?恋爱学分修得太少了,不够用啊。
“卿卿……”景仁帝见汪桂容低头不语,紧张地摸了摸额角先开了口, 打破了这一室微妙的生疏。
汪桂容一听,哎哟,感人帝还真不赖, 又自动开口了。她赶紧抬起头来期待地看向他。
“呃……”景仁帝也是一心想暖暖场才开的口,本来想说:“你说有事要跟朕商议?”
结果一看汪桂容那满脸的期待,一时又觉得这说不定是卿卿找自己来的借口,真要问了,岂不叫卿卿尴尬,他一时看不明白汪桂容在期待什么,又怕说错了话,只张着嘴,一脸呆萌,紧张得捏紧拳头。
汪桂容见他这呆萌样,心里那点儿紧张和不安瞬间消失了,甜意一丝丝地从心里漫出来,堂堂一个帝王在她面前倒紧张得象个傻瓜,她突然凤眼一嗔,掩嘴一笑:“皇上有话故意不说,可是想让妾奉茶?”
她说完,亲手从青花瓷壶里慢慢倒出一杯热茶,只得八分满,茶汤清亮,透出清新的绿。
她双手奉上:“皇上,借花献佛,这明前紫笋,妾喝着倒是真的清甜得很。”这些茶水点心,小宁端进门之前都已经被桂宫的人试过了。
景仁帝立刻暗地松了口气,虽然刚刚卿卿说“妾谨尊圣意”,可万一他表现不佳,卿卿又跟上次似的突然翻脸要撵他走可怎么办。想来这还是卿卿亲手给他倒的第一杯茶呢!
他伸手接过,慢慢抿了一口,只觉得清香满口,甜暖上心,他微微一笑,一口气,茶盏就见了底。
汪桂容一见,这……喝得也太不讲究了。还是借这个机会赶紧展开话题吧,不然他这一杯接一杯地喝茶,这晚上不会尿床……哦,想多了,人家最多起个夜。
“不知道皇上有没有什么话要跟妾说,若没有,皇上可否先听听妾的两件事?”汪桂容这回的态度极为认真端正,完全不象以前那般敷衍应付。
景仁帝这茶刚进胃,一听又是两件事,立马紧张起来了。他还没忘了上次卿卿撵走自己那茬事呢!一直后悔到现在,自己当时怎么就那么冲动呢?忍一忍不就完了,也不会这么多天,自己都……还有后面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也许一切都会不同。
他紧紧地捏住空了的茶杯,手指关节都有些发白。“你……你说!”景仁帝决定了,这次就是卿卿拿棍子赶他,他也不走了。
同一时间,新阳侯夫妇也在喝茶议事。
“侯爷,这今年的紫笋还是江皇后赏的,明年,咱们府里可就没这份荣宠了。”辛氏也给新阳侯倒了一杯茶,无限唏嘘地叹息道。
新阳侯接过茶喝了一口:“你有事就说吧!”新阳侯淡淡地直接打断了她这用意明显的寒暄。夫妻的关系真是很奇怪,亲近的时候是酒逢知己千杯少,一旦离了心,就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辛氏见他这个态度,心里暗暗恼恨。自打上次吵过一次,他去了朝天观,连自己要死了都不回来后,再回来,就一直是这副要死不活的态度。
你说是针对她吧,好象也不是;他也并没有对花姨娘那边有多热乎。就是宫里,也是这样懒洋洋的不见他去。据她打探到的消息,外面也没有人,没事就是去练武!出一身大汗,喝两口烈酒,然后倒头大睡。
唉,越想越远了,还是正事要紧。辛氏赶紧清了清嗓子:“是秀珠。我想着江皇后没了,秀珠出宫也没处去,不如接家里来。一来,我身子不好,这侯府这点儿事,有个妥当人支应着,我也放心。二来,姑娘也一日日大了,也该学点儿规矩,跟秀珠学,不比谁都强?就不知道侯爷怎么想?”
新阳侯皱起了眉头:“别人都巴不得跟江皇后脱了关系,你倒上赶着怕别人不知道你跟她要好!”新阳侯看了一眼辛氏,倒有些意外,她竟会如此顾念旧情。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从朝天观回来,他就对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来。包括对景仁帝的一颗忠心也有些淡了。
亲氏见他的语气难得有几分热气,心头一酸,眼圈都红了:“侯爷,咱们跟江皇后可是从以前王府就交好的。以前,也没能帮上她什么。如今看着她走得这么惨,我这心里可是难受得几天几夜都睡不着。一闭眼,就想着她对我垂泪的样子。她如今人都没了……汪妖妃再霸道,也不会连个老宫女都不放过!”
新阳侯听她骂汪桂容是妖妃,一时有些恍惚。她是人是妖,不知道,可那罗天师的符水治不了他这毛病,他倒是知道了!新阳侯一想到汪桂容,顿时觉得心浮气躁,他“霍”地站起身来:“随你吧!”
“你……你要到哪里去?”辛氏见新阳侯说得好好地,突然就要走,有些不明所以。
“去耍回枪!”新阳侯头也不回一推门走了。留下辛氏也不知该喜还是该忧。照她看来,侯爷这倒象人常说的那个情场失意的模样。那断袖的事……唉,辛氏暗搓搓地想,也说不定有几分是真的。他可是自打汪妖妃勾住了皇上,才变成这副模样的!
这边玉堂殿,汪桂容可没想到自己一提两件事,就已经把景仁帝给紧张得不行。
她根本没想到自已的前科,没有半点转弯抹角,直接问道:“皇上,白……庶人来求了妾,说是想出宫。”既然要坦诚,她也就不动心眼儿了。
景仁帝一听,哦,这事不算一回事。他先放了一半的心:“这事……朕也正要跟卿卿说。那凤印,卿卿来掌可好?”
汪桂容一听,惊得差点儿没跳起来,沿着过去的老路,她张口就要拒绝:“妾不……”
一个“不”字出口,景仁帝已经变了脸色……那一脸的失望,让汪桂容突然想起来,不对呀,自己不是已经下了决心要改变的吗,怎么又想临阵脱逃?不过,她这么好吃懒做的一个人,真接了凤印,这以后后宫里一堆堆的事情,想想都头痛,做个闲妃什么的理想看来是很难实现了!
景仁帝小心肝在“扑扑”地跳,这印他不可能自己一直抱着,交给洪德妃?他也不放心。这后宫之中,想来想去,除了卿卿,他还真谁也信不过!
汪桂容看了看景仁帝那一张俊脸,唉,还不是你长得太好看!她心里那一点小纠结完全败给了景仁帝的颜值。不如闭着眼睛,掉坑就掉坑吧!说着,她还真闭上了眼!
“卿卿!”景仁帝一看她闭眼,急了,几乎是哀求地叫了她一声。这凤印,天下女人求之不得,也只有卿卿了,送给她,她还嫌沉得慌。
“妾不……知道能不能管好?皇上可要帮着妾!”汪桂容睁开了眼睛,一双凤目熠熠生辉。